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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矜上学的时候,并不怎么喜欢乘公交车,家里有司机负责每天接送她上学和放学。
    只是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忽然告诉张澜,自己想要骑车上学。
    张澜刚开始不同意,但好在大院离京藤中学不远,院里有好几个孩子也都是自己骑车,于是祝矜提了几次,她便同意了。
    祝矜想要骑车上下学,其实是存了自己的小心思的。
    那会儿祝羲泽受了张澜的嘱托,于是早上他们去上学的时候,便等一等祝矜,带上她一起。
    那年他们高三,几个大男孩丝毫没有要高考的危机感,校服仍旧不好好穿着,戴着耳机,空手骑着变速车耍帅。
    一同骑车上学的,还有张菁,是路宝家保姆的女儿,和他们一起长大,比祝矜大一级,也在京藤中学上学。
    院里本来女孩子就少,谁家有个女孩儿,大家绝对当宝贝宠。加上路宝妈妈人特别好,对活泼机灵的张菁跟自己亲女儿似的。
    宁小轩他们对待张菁,也把她当成了好朋友、一个院长大的妹妹,丝毫没有因为她是保姆的女儿,而有什么不同。
    祝矜规规矩矩地骑着自行车,还不是山地车,因为张澜觉得山地车太危险,不让她上学骑。
    她看着他们骑山地车,羡慕极了。
    在祝矜的回忆中,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她故意骑得很慢,落在他们后边,然后在清早的晨光里,肆无忌惮地看向那个最中央骑着红色山地车的少年。
    那会儿邬淮清的头发要比现在长一点儿,发梢上染着金色的光芒,背影清瘦挺拔,他骑得飞快,浑身散发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息。
    祝矜的耳机里播放着英语老师要求背诵的课文,有时课文记熟了,便换成流行音乐。
    最常听的便是孙燕姿,那是她少女时期,非常喜欢的一个歌手。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我排着队/拿着爱的号码牌……”
    见她落后,三哥会停下来等一等她。
    然后在她身后骑着,过了一会儿,又像最开始一样,祝矜又落到了最后边。
    这样循环往复,连张菁都打趣她,怎么骑得这么慢。
    祝矜笑着说,是你们太快了,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藏在每个清晨里。
    有一段时间,她喜欢穿一件帽子上有两只兔耳朵的衣服,粉色的,毛绒绒的,很是可爱。
    宁小轩每天早上起得晚,没时间吃早餐,便从第一个路口那儿,买一个鸡蛋灌饼,边骑车边吃。
    这群人从来不等他,于是每次买好鸡蛋灌饼后,他都要加快速度去追他们。
    经过祝矜身旁时,宁小轩看着那两只毛绒绒的兔耳朵,总是手欠地一把揪住它们,给她戴到头上,然后便溜之大吉,放肆地笑着。
    祝矜被他气得鼓着脸颊,其他几个人回头一看,见她那副可爱的像小兔子似的模样,也忍不住笑。
    她在少年们顽劣的笑声里,看到邬淮清也转过头来,笑了一下,很浅的一个笑,却把他周身映得暖洋洋的。
    祝矜心跳忍不住加快,脸颊在风中发热。
    那会儿,他俩很少说话。
    彼此单独相处时,也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
    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两人的气场就不合。
    邬淮清喜欢打篮球,他在球场上总是光彩夺目的,有无数女生围在篮球场旁,等着休息时给他送水。
    而他又是出了名的冷淡,宁愿抢走祝羲泽手中的水,也不接那些女生们的。
    那会儿祝矜的同桌,一个乖乖女,也偷偷喜欢邬淮清,她经常大课间时拉着祝矜在校园里闲逛。
    每次从篮球场经过,女孩儿总会花痴地望向篮球场中央,打着祝羲泽的名义,说道:“矜矜,你堂哥在打球诶,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祝矜摇一摇头:“没兴趣。”
    女孩儿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叹口气说:“也是,你肯定看腻了。”
    说完,便跟着回了教室,
    同桌不知道,虽然祝矜从没在篮球场旁驻留过,但她总是透过教室的那一扇窗玻璃,向下望去——
    那是个看篮球比赛的绝佳视角,清晰到只要视力够好,连邬淮清额头上的汗珠,都能看到。
    而祝矜恰好视力很好。
    有时候碰上下雨天,他们便不再骑车,改坐公交车。
    雨天的巴士里总是人挤着人,京藤中学这一站上车的大都是学生,叽叽喳喳聊着学校里的事情。
    祝矜跟着三哥他们,在第二层站着,她抓着吊环,看向窗外。
    余光却总是忍不住看向他。
    耳机里唱着“阴天傍晚车窗外/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许多年后,他们不再是当时的青涩少年。
    物是人非,曾经乘坐的车也要停运。
    而就在这辆破旧的巴士上,邬淮清吻了祝矜。
    很轻、很清的一个吻,蜻蜓点水一般。
    清到甚至不带任何□□。
    祝矜的睫毛颤动着,蝴蝶的翅膀在震颤,连着邬淮清的一颗心,也在颤。
    她看着他,眼底一片迷茫。
    耳旁的雨声好像静了音。
    “你……”
    “我……”
    他们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了声。
    “你说。”祝矜说。
    邬淮清带着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没忍住。”
    “哦。”她点点头,“我懂,我太美了。”
    “……”
    邬淮清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拨弄着手腕上的佛珠,笑道:“的确,景色也有点儿美。”
    两人没看对方,也没再继续这场尴尬的对话,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的街景。
    ……
    祝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她把花重新摆到露台,打算再去买几盆花,期盼之后一段时间少下几场雨。
    不像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凉。
    夏日的雨,雨停后,照旧是烈日当空,暑热难耐。
    邬淮清已经走了,祝矜坐在藤椅上,曲着双膝,两手环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上。
    昨晚他们一直坐到了终点站,回来已经很晚了。
    她又累又困,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一晚上都在做梦,梦到很多中学时代的事情。
    梦中雨下得很大,场景一直在变换。
    时而在喧嚣吵闹的巴士上,时而在篮球场上,时而在骑车上学的路上,她一直听着《遇见》,邬淮清偶尔回眸看她,微微一笑,偶尔又是他们两人吵架的场景,最后又变成了他们一大群人冬天在什刹海上溜冰的画面。
    此刻醒来,祝矜头沉沉的,大脑有点儿缺氧。
    手机上有好几条姜希靓发的微信:
    【起来否?】
    【下午一起去逛街吧】
    【还没起?昨晚喝多了?】
    【不至于吧?】
    祝矜摸着手机慢吞吞地回复:【昨晚回来看了个电影,睡晚了】
    【去,我要买蜡烛和新衣服】
    希靓不吃姜:【好啊,我也要买衣服。】
    祝矜洗漱的时候,在镜子前,忽然想到祝小筱。
    说实在的,她能够感受得到,她这个小堂妹对她有天然的敌意。
    但祝矜没放在心上,毕竟是很亲很亲的人,只要一想到祝小筱一个人来到北京,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她就不自觉地把小姑娘的敌意当成小孩子脾气来包容。
    洗漱完化妆的时候,祝矜给祝小筱按了个视频电话,小姑娘直接把她给拒绝了。
    她也没恼,又按了一通,这次,祝小筱接了起来。
    “你干嘛呢?”祝矜问。
    视频中的祝小筱化着精致的妆容,但眉头蹙在一起,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你找我做什么?”
    “和你联络感情喽。”
    “虚伪。”祝小筱目光不善地看着她,“我都回国多长时间了,你才和我联络感情?”
    “是我的错,”祝矜边抹粉底液,边笑着说,“我前两天给你买的那个包,收到没?”
    “丑。”祝小筱吐出一个字。
    “哦,丑呀?”祝矜看了一眼屏幕,笑出声,“丑你还挎着干嘛?”
    祝小筱一下子反应过来,把镜头移动到另一边,悻悻地说:“谁挎了,你看错了。”
    祝矜笑着不语。
    果然还是小孩子脾气。
    她刚刚化妆前,翻了翻微博看了一下祝小筱和王清粉丝扯头花的事情。
    两人也没明面儿上撕,就是王清发了一条暗戳戳意有所指对方心机婊的微博,然后有两个网红小姐妹也“顺手”转发了一下。
    本来大家也不知道她们说的是谁,谁知祝小筱发了一条微博回击,于是王清的粉丝们一下子把矛头对准祝小筱,闹了起来。
    祝小筱是从去年准备艺考开始,才注册的微博,粉丝只有十几万,和王清她们比起来,差了很多。
    但因为她风格比较小众,因而粉丝大多都是死忠粉,和王清的粉丝搅到一起,战斗力倒还挺强。
    王清的粉丝们骂祝小筱不仅心机婊,还扒着王清给自己引流。
    祝矜再往前翻王清这段时间的微博,看到不仅有和祝小筱的合照,还有她和自己的合照,就是在上次那个宠物party上拍的。
    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为啥闹翻的。
    但祝矜这人向来护短,家人朋友是她的底线。
    “咦,你是在新光天地吗?”她看到视频中的背景,问。
    “嗯。”祝小筱没好气地点点头。
    “那正好,我也要去逛街诶,我和朋友去找你好不好?”
    “你和朋友来,我多尴尬,不要。”祝小筱摇头。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心里还挺想让祝矜来的,自从和王清她们闹翻之后,她逛街只能是一个人。
    “那有什么关系,我这个朋友你也会喜欢的,就是绿游塔的老板,你不认识吗?不认识的话正好带你认识新美女。”
    “可我不想见你。”祝小筱嘟起嘴。
    祝矜喷了一下定妆喷雾:“可我想见你诶,你不是说那个包丑吗,姐再给你买个好看的,好不好?”
    看着视频里祝小筱“想答应又不好意思答应”的表情,祝矜又忍不住笑。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别扭。
    姜希靓和祝矜去了新光天地,祝小筱逛累了,正在咖啡馆里喝咖啡。
    看到她俩来了,她也只和姜希靓打了招呼。
    祝矜没在意,三个人又逛了会儿,收获颇丰。
    她说话算话,给祝小筱买了个包,小姑娘很喜欢,脸上却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购物欲上来的时候,祝矜连自己一天都没吃饭的事儿给忘了,直到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的时候,她才轻轻地“啊”了一声,“我好饿。”
    三个人去了楼上一家餐厅,祝矜拿着菜单,点了很多罪恶的碳水化合物。
    祝小筱为了上镜一直控制身材,看到祝矜点这么多她平常不吃的东西,于是不高兴地问:“你故意的吧,专门点我不能吃的东西?”
    祝矜:“怎么能这么说?碳水化合物让人心情愉悦呀,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点这些的。再说了,你都这么瘦了,吃一顿没关系的,又没有电影要拍。”
    这话戳中了祝小筱的伤心事儿,因为和王清闹僵,她之前联系好的一个网剧角色,也没了,只因为那个制片人是王清的哥哥。
    “喂,小筱,你和王清到底因为什么呀?”祝矜问。
    祝小筱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服务生端上来的披萨,没好气地说:“和你有关系吗?你就是个傻子,还和她玩,人家恭维你两句你就当真了。”
    祝矜也不恼,她其实不太关心她们两个到底因为什么闹别扭,只是也看不上祝小筱这副窝里斗的模样。
    “要是真是她不对,你不服呢,姐教你,你就去扇她两耳光,别天天在这儿气自己。”祝矜说,“窝囊。”
    姜希靓也点点头:“就是,你在这儿和你姐横什么,你说说到底因为什么,说不准希靓姐也可以帮你。”
    祝小筱还是不说。
    祝矜没再揪着问,她得想个办法,怎么才能让自己这个小堂妹可爱一点。
    姜希靓这个人精负责活跃气氛,一直在安全地带聊天,聊美妆聊电影聊帅哥,这些祝小筱擅长且感兴趣的话题。
    边聊着,她边拿手机发微信。
    忽然,姜希靓放下手机,拽着祝矜的胳膊笑起来。
    “咋了?中彩票了?”祝矜问。
    “小筱,你行呀,姐刚刚错怪你了。”姜希靓直起身,给祝小筱竖了个大拇指。
    祝矜一脸懵。
    祝小筱本来正在拿叉子叉着一片生菜,听她这么说,立刻明白她肯定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和王清吵架了。
    她一脸难为情。
    姜希靓把手机递给祝矜,一看,是她和另一位关系还不错的小网红的聊天记录。
    那姑娘告诉姜希靓,那天祝小筱和王清闹别扭,是因为在酒吧王清说祝矜坏话,说得很过火很难听,还想把祝小筱当枪使。
    祝小筱突然就炸了,骂她你算什么东西,还骂我姐,我姐比你高贵一百倍,你怎么学都学不会。
    祝矜万万没想到,她俩吵架竟然还是因为自己。
    更没想到祝小筱还会为自己说话。
    祝小筱虽然“不喜欢”祝矜,但那也是她姐,她能说她坏话,别人不行。
    “你可别想太多,我是因为你也姓祝,否则、否则我才不理呢!”她瞪着祝矜。
    祝矜拍了拍她,一副霸道总裁的模样:“你放心,姐一会儿再给你买个包。”
    周一的晚上,邬淮清给祝矜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吃矮子粉铺的牛肉粉。
    祝矜看着手机,一时没有回复。
    那天凌晨在巴士上的那个吻,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她不敢去深究,也不敢去回想。
    更不敢打破此刻的平衡。
    祝你矜日快乐:【我吃了晚饭啦,不吃了。】
    邬淮清也没再回复。
    没两天,祝矜收到他发来的微信,说自己要出差。
    以他们两人的关系,根本没有必要向对方报告行踪,在此前,也从未告知过这类事情。
    祝矜本来还在纳闷,就看到他又发来一条消息:【照顾Money的阿姨,要回老家,这段时间你来帮我照顾一下它好不好?】
    祝你矜日快乐:【emmm把它送到你爸妈那儿不行吗?】
    W:【我妈妈不养小动物的。】
    W:【再说了,你不是想见见它吗?】
    之前有一次在床上,祝矜忽然问他:“邬淮清,你那只萨摩耶呢?”
    “在家里。”他说,“怎么,你想它了?”
    祝矜支起脑袋,来了兴趣:“我能不能去找它玩呀?”
    “不怕它了?”
    祝矜摇摇头:“他们说,萨摩耶很温顺的。”
    邬淮清哼了一声:“谁上次见了Money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我那是第一次见。”祝矜点了点他的胸膛,“你要不要让我正式见一见Money。”
    她很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也喜欢猫和狗,可惜她这辈子和猫猫都无缘了。
    以前她还说过,以后自己住,一定要养一只白色的大狗勾。
    邬淮清把她压在身下,“好啊。”
    说完这句话,又是一场翻云覆雨。
    第二天,谁也没再提这件事情。
    哪知道邬淮清现在有求于自己时,又提了起来,祝矜不想答应他,但又不忍心拒绝白色的大狗勾,于是应下:【好的。】
    本来说是把Money送到安和公馆,但谁知邬淮清念了一长串狗勾要用的东西,听着好似一卡车都拉不过来。
    他又说:【并且Money很认床的,一换地方就生病。】
    祝矜没法儿,只能去了邬淮清家。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住的地方,在一个绿化很好的别墅区,不过里边装修得跟样板房似的,祝矜颇为嫌弃,好在这里距离公司也不是太远。
    邬淮清走之前,告诉了祝矜别墅的密码,还有一堆注意事项。
    她第一次发现,他竟然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
    Money长得很漂亮,它是只很粘人的狗,虽然认床,但不认生,起码不排斥祝矜。
    就像它第一次见祝矜一样,颇为热情地扑向她,还总是咬她的裤腿。
    祝矜像是实现了梦想一般,终于“养”了一只萨摩耶,非常高兴。
    她每天恨不得早早下班,来陪Money玩。
    “邬玛尼,你看你爸爸,多没责任心,把你丢给漂亮姐姐就走了。”祝矜坐在狗窝旁,和Money对话。
    Money像是能听懂她说什么似的,叫了两声,亲昵地咬住她的衣服。
    邬淮清出差回来那天,提前给祝矜发了微信。
    不巧赶上北京大雨,航班延迟。
    他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房子里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儿声响,邬淮清以为她已经回房睡了,不禁把动作放轻。
    谁知走到客厅时,就看到这一幕——
    祝矜靠在沙发上,偏着头睡着了。
    Money躺在她的身边,也睡着了。
    客厅的灯还亮着,温柔地洒在她们身上。
    窗外黑漆漆的见不到光亮,雨势浩大,那一瞬间,邬淮清忽然有一种家的感觉。
    他牵起唇,不由自主地笑了。
    邬淮清走过去,把祝矜抱起来,抱到卧室去。
    女孩儿的睡颜安静又漂亮,他轻轻地落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