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 1|第001章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第002章 第002章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第003章 第003章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卫党、卫民、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提前收割、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妇女、老人、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第004章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怂、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第005章 第005章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春梅、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第006章 第006章 这场粮食危机,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第007章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被面、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一条厚被、一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袁求弟、袁再求、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8|第008章 第008章 显然,袁弟来是没这个胆子跟婆婆对着干的,她最终也只能怀揣着对娘家的满满愧疚,哭着回屋去了。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9|第009章 第009章 说起老宋家屋后的歪脖子树,那时间可就长了。说是十几年,其实未必确切,就拿宋家长子宋卫国来说,反正自打他记事起,屋后就有一排树。小时候他还期待着树上结果,可惜从来没盼到过。后来,他爷奶相继过世后,家里一分为二,就连屋后的那排树也是跟二叔一家一半的。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0|第010章 第010章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生孩子、奶孩子、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1|第011章 第011章 秋日里,很多人都习惯在晚饭后,拿着大蒲扇找个阴凉处,边纳凉边找人说说闲话,待上个一两刻钟的再回屋歇觉也不迟。也有家里本身人多又不爱凑热闹的,就索性待在自家院子里,横竖有孩子们闹腾着,哪里都不显得闷。 宋家人就是这样,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2|第012章 第012章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肉片、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傻人有傻福呢? ……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鸡蛋、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3|第013章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煮猪食、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4|第014章 第014章 袁弟来的执迷不悟,让她亲妈都彻底没辙儿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得亏这闺女已经嫁出去了,祸害的也不是自家了,那就随缘吧。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5|第015章 第015章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玉米糊糊、胡萝卜米粉、菜泥面糊、黄豆芽糊、南瓜糊、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6|第016章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7|第017章 第017章 赵红英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啊,乐得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想想看,别人家要吃肉得攒钱攒票,就这样还未必能弄到手。可她呢?想吃肉了,就去哄喜宝说话,回头往山上跑一趟,立马就能解馋了。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8|第018章 第018章 在听完了喜宝一连串的“肉肉肉肉肉”后,赵红英雄赳赳气昂昂的迈出了家门,直接往山上去了。 对于大队后头这片山,赵红英那可是熟悉得很,原因很简单,老赵家就住在山脚这一片,她可以说是从小就帮着家里的大人采野菜拾柴禾,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等顺顺当当的上了山,因为有上一次的经验在,她也没刻意往哪头去,横竖老天爷听到了喜宝的话,一定会给她送肉来的。 就是这般自信! 在山上随意逛着,赵红英还一心二用的拾柴禾,毕竟待会儿还得把肉藏在背篓里,没点儿掩饰的东西,咋弄?这么想着,她就更淡定了,脚步格外轻快的四处晃悠着,心里还猜测,今个儿是野鸡还是野兔?或者就跟前几日梦里一样,直接给她来一整只的傻狍子?那可好了,大一百斤呢! 正美滋滋的想着事儿,忽的,前头不远的拐角处好像有异样的声音传来。赵红英听着那声儿闷闷的,不像是野鸡野兔能造成的,登时心下一喜,莫不是真叫她猜到了? 欢喜的笑容刚展露出来,就瞬间凝固了。 “妈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救命啊啊啊啊啊啊!”赵红英嗷的一声原地跳起来,抽冷子一般的转身就撒丫子狂奔起来,那夺路而逃的架势活脱脱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其实,还不如被鬼追呢,就在她没命逃窜之时,前头拐角处猛的窜出来一只庞然大物,赫然就是一头仗着巨大獠牙浑身发黑的野山猪。 野山猪绝对是山林里的一霸,破坏力惊人,且脾气极为暴躁,哪怕没人主动招惹,它们也会冲下山破坏农田庄稼。不过,说起来他们这一带已经很久没听说过有野山猪出没了,尤其前些年大炼钢铁,山林里的植株被破坏得很厉害,哪怕这些年严禁随意砍伐,要想恢复到从前的青山绿水,也不是一朝半夕能做到的。 反正打死赵红英都不会想到,自个儿不过是想上山捡点儿肉,咋就碰上了野山猪呢? 其实,若是她能静下来心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的。这个事儿怨不得旁人,谁叫她总爱哄喜宝说肉,一声两声的也就罢了,今个儿早上喜宝蹦跶出了多少个“肉”啊。这前两次说得少了,老天爷给只野鸡野兔啥的,这回总不能给一堆的野鸡野兔吧?瞧瞧,野山猪呢,浑身都是肉呢,就算回头收拾干净了,那也能出两百来斤肉。 然而这个时候,赵红英真想不到那么多,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恨爹妈没给她多生两条腿。也就是没人瞧着,若是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一定能发现她两条腿飞快的交替着,眼瞅着就要跑出残影来了。 可就算这样,野山猪还是如影随影,稳稳的坠在她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呼吸声无不在提醒她,身后有追兵。甚至有好几次,野山猪嘴里的腥热呼气都喷在她后腰了,吓得她一下子往前头闪了好几步,几乎跑出了人类的极限。 跑啊,叫啊,嚎啊…… 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就听后头传来一下巨大的响声,跟噩梦一样的脚步徒然消失了。尽管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往前跑,可她还是本能的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呃,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刚才还在拼命追杀的野山猪,这会儿已经趴下了,看样子该是被绊倒摔了一跤,而且摔得极富有创意,就跟前几天毛头翻跟头到一半睡着了一样,不过野山猪显然是被自己给摔晕了。 赵红英:……………… 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啥问题,乍一停下来,她就开始手脚发软,尤其是两条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还有心口,噗通噗通的直跳,差点儿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喘了好半天,她才扶着旁边的树干,四下张望起来。 前头光顾着跑了,她还真没注意到自个儿跑到哪儿了。这会儿稳了稳心神仔细一瞧,哟,老天爷还是挺心疼她的,这不就是刚才上山的路吗? 问题来了,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百多年来供附近所有人上下山,按说就算不是很平坦,也不可能在路中间出现大块石头啥的。所以,野山猪到底是咋绊跤的?前腿绊后腿,直接把自个儿给摔晕了? 懵了好一会儿,赵红英才猛的醒悟过来,野山猪只是晕了,还没死呢,她得赶紧招呼人过来杀猪!! 当下,她也顾不得腿软啥的,颠颠儿的跑到前头一个小土坡上,冲着她娘家方向扯着嗓子就是一通大吼:“建设!建设!!建设你人呢?你快过来啊啊啊……建设你赶紧带人过来啊!赵!建!!设!!!” 赵红英的嗓门特别洪亮,听了她的吼声,就不难明白为啥毛头能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那就是遗传! 可惜,甭管她吼得有多响,赵建设注定听不到,因为他带着人往公社那头接知青去了,比赵红英出门都早,这会儿估摸着都已经走到半道上了。 好在,赵建设听不到,可赵老爹在啊! 听到后山上传来亲妹子那熟悉的大嗓门,赵满仓慌慌张张的跑到院子里,循着声音跟妹子对吼:“建设他去接知青了!红英你咋啦?” 接知青?吼了一个段落正打算喘口气继续吼的赵红英微微一愣,紧接着就想起来了,对哦,今个儿是接知青的日子,可那能有肉重要吗?晚了,这么大一头野山猪就跑了,知青能跑吗?关键是,就算知青真跑了,她也不带心疼的。 想到这儿,她继续冲着娘家那头吼:“接个屁!叫他们自个儿来!赵建设!!你给我过来!!带人过来!!!” 山下的赵满仓一头雾水,可亲妹子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正好,今个儿赵建设是带人去公社接知青的,家里的那辆红旗自行车没骑走。想着亲妹子不知道有多着急呢,赵满仓心一横,推出自行车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要不咋说是亲兄妹呢?赵满仓骑车超速行驶那架势,跟早些时候赵红英往死里逃命的样子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等远远的看到了儿子一行人,赵满仓边用力蹬脚踏板边吼道:“建设啊!你姑找你!!” 赵建设正跟旁边的人闲聊着呢,冷不丁的后面传来亲爹的吼声,下意识的转身一看,就看到亲爹跟踏风火轮似的,飞快的朝自己一行人冲过来,然后险险的停在了离自己不到两寸的地方。 “……爹!”赵建设刚一开口就吃了一嘴的灰,顾不上别的,他先把亲爹扶下来,“哎哟您这是干啥呢?悠着点儿!” “你、你姑找你!赶紧回去,快快快……”赵满仓一叠声的催促着。 听了这话,赵建设只剩下一脸的无奈:“爹,我这有这事儿呢,你让我姑等等,回头再说。” “你说啥?”赵满仓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小兔崽子你胆儿肥了?那可是你亲姑!你姑重要还是知青重要?别废话,你赶紧跟我走。知青下乡,咱们乡还能长腿跑了不成?他不能自个儿来?” “可上头给我安排了工作,我得去接人家。等这边事儿办完了,我立马去找我姑,咋样?” “你就不能先把你姑这头忙完了,再去接人?赶紧的,你们也一起,红英说了要带人上山去!” “哎哟我的亲爹……行行行,我这就去,立马去!”原本,赵建设还想再解释两句了,可眼瞅着亲爹就要抡起拳头开揍了,他立马改了口。 为了亲妹子打算揍死亲儿子,这可真是亲爹!! …… 这头,赵建设一行人还在吭哧吭哧的往回赶,那头,因为赵红英的大嗓门,倒是引来了其他的社员。 大队长去公社了,还带走了所有的干部,连负责督工记分的人都跑了,能指望剩下的人好好干活?一听赵红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甭管有事没事的,大家伙一窝蜂的就往山上冲,包括老宋家的人。 因为上工的地方不同,头一个赶到的宋家人是老宋头。 老宋头还纳闷呢,老妻昨个儿晚上还跟他说,今个儿要请假上山捡肉吃,这事儿肯定不能摆在明面上,那咋还嚷嚷着那么大声儿,看这架势,不出半天全大队都知道了。 咋回事儿呢? 他双手放在背后,吭哧吭哧的跟着人群往山上赶,才走到一半,还没瞧见人呢,赵红英反而先看到了他:“你空着手来干啥?赶紧回去拿把菜刀给我,快点儿!!” 不等老宋头反应过来,赵红英就骂开了:“赵建设那小兔崽子呢?磨磨唧唧的,到这会儿还不来,你们也是,不拿菜刀倒是给我找跟绳啊!万一赵建设那蠢货还没来,野猪先醒了咋办?老头子!快去拿菜刀!!” 直到这会儿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儿的老宋头,在原地立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身下山去了,边走边在琢磨,拿刀干啥呢?他媳妇儿又想跟谁干架了?正好,刚下山就看到老大过来了,忙使唤:“卫国,你赶紧回家拿刀去,你妈要用!” 宋卫国惊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拿刀?我妈要跟哪个干架?” 关键时刻,赵建设带人赶来了。 攒了一肚子怨念的赵建设,一看到那头起码有两三百斤重的野山猪,立马就啥都忘了。 你说知青?啥玩意儿?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野猪打死,再拖回去,褪毛剥皮剔骨分肉! 赵建设来了就好办了,毕竟赵红英就算平日里在队上牛气得很,可很多事儿仍旧做不了主。赵建设就不同了,他就算在长辈跟前再怂,办事能力还是杠杠的。一一吩咐下去,拿刀的,杀猪的,肢解的,还有负责扛回去的……一时间,队上大半人都忙活开了。 杀猪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野山猪皮糙肉厚的,光把它杀死倒不算太难,可要收拾妥当就麻烦了。好在,这会儿所有人都干劲儿十足,一想到马上就能吃到肉了,就连小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帮着抱柴禾生火烧水。 这一忙碌,就是好几个小时。 眼瞅着都快到中午了,赵建设猛的一拍大腿:“我把知青给忘了!”瞅了瞅其他干部也都忙活着,他索性随手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点了两个,“你俩往公社那头跑一趟,把人带回来就成。” 被点到名的是俩老实头儿,虽然一心惦记着待会儿分肉,可大队长发话了,他们肯定不敢反对,“嗯嗯”的答应着转身走了。 公社那头,其他生产大队老早就把人接走了,只剩下分给他们第七生产队的十个知青。可怜他们从早上等到中午,一等二等三等,脖子都等长了,就是没看到来接自个儿的人。公社领导一开始还陪着,后来干脆闪人了,还琢磨着是不是赵建设那小子气上头分下来的知青太多了,闹脾气了? 领导还在发愁,倒不是愁赵建设真的撂摊子不干,毕竟这是上头分下来的任务,不干也得干。他愁的是,再这么等下去,岂不是要公社这头包了十个知青的午饭? 正愁着呢,第七生产大队终于来人了。 来了两个二愣子,别说公社这边的领导了,连知青们都看出来了,这绝对不是干部。毕竟,没有哪个干部来接人,连裤脚都不放下去的,那露出来的半截小腿上全是泥,一看就是刚从地里上来。 听说那头终于来人了,领导赶紧出来,一看这情况,就忍不住问:“你们咋才来啊?赵建设他人呢?” 两个老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年纪比较轻的那个开了口:“这不是队上杀猪吗?”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又添了一句,“咱们队上那个宋老太啊,在山上打着野猪了,大队长本来都出发了,又给叫回去了。不得安排杀猪、分肉啊?那个啥……能走了吗?中午吃猪肉呢!” “走走走,赶紧走。”领导边轰人边纳闷,这第七生产大队咋那么能耐呢? 可不是挺能耐的吗? 等一行人来到第七生产大队时,才在村口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香。那十个知青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喜色,想着这生产队真上道啊,还知道烧肉迎接他们,先前等了半天的火气立马就消了,尤其随着越往里走,那肉香是越浓郁,肚子里的馋虫更是都被勾了出来,嘴里的唾液也不停分泌着,就等着中午那顿了。 俩二愣子显然也闻到了肉香味,赶紧加快了脚步往粮仓那头走。因为这边有个不算小的坝子,平时分粮食啥的都在这儿,年底杀猪分肉也在这边,这俩带着人赶了过来,张嘴就说:“大队长!人、人带来了。” 大队长已经顾不得他们了,因为他就快被逼死了。 “……你给我记多少工分啊!那么大的一头野山猪啊,全是我的功劳!没我你们能吃上肉?去掉骨头下水都还有小二百斤重呢,这都快抵得上年底三头任务猪了。还有,你知道不?这野猪是我撞上的,我一看到它就立马冲上去抬起手,一巴掌就给它拍晕过去了。打野猪多容易呢,我站在那山坡上吼你,一等二等你就是不来!你说,你好好说,到底给我记多少工分?” 赵建设分完最后一块肉,目送社员拎着肉撒丫头子跑出去,完了才满脸绝望的看向赵红英:“姑啊,记工分这事儿吧,咱们也得……停停!别动手!你别动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搁以前他最怕的就是他姑跟他爹告状,每回他都会挨揍。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亲爹就是亲爹,揍了他那么多回,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姑就不同了,这一巴掌下去,自个儿这小身板能挺得住? “瞧你这怂样!”赵红英到底没真的打下去,那是她侄儿又不是她儿,“赶紧的,我还要回家吃肉呢!” “姑,你看这样成吧,还按着年底分猪肉那样算,咱们社员分到肉扣多少分,我都记在你头上。另外,你拿走的就不扣工分了,咋样?”顿了顿,赵建设提醒道,“其他人家最多也就分了七八斤,你家我姑父拎走了十二斤啊!” 赵红英想了想,说:“那成吧,你到底是我亲侄儿,我就不为难你了。那我走了!”是该走了,也不知道家里那帮子蠢货会不会烧肉,野猪肉可不比家猪,肉结实得很,不炖久一点儿,根本就咬不动。 等赵红英走得没影儿,赵建设才缓过气来,先打发走了俩带队的,又冲着知青们说:“你们运气不错,今个儿队上正好分肉,我给你们留了大棒骨和肠子,走,我带你们去知青点。”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19|第019章 第019章 赵建设还是很善良的,想着远来是客,总不能全村上下都吃肉,叫人家知青闻着味儿吃粗粮吧?可他忘了一点,那些知青都是来自于大城市的,里头倒有会生火做饭的,可收拾猪大肠却不容易。至于那根大筒骨,肉都给剔得一干二净了,就算炖汤又有啥吃头呢? 这会儿,赵建设还真没想那么多,把人领到了知青点,又随便指了个年岁最长的当头儿。又告诉他们,灶间有能吃半个多月的粗粮,等下个月初会再给他们发放,柴禾大概能用个两三天,要是不够就自个儿去捡。他们这儿离河边远,打水洗衣都要去村头那口老井。还特地叮嘱,明个儿鸡一叫就起身,会有人来这边领他们去干活的,至于今个儿下午就算了,好好歇着就成。 说完这些,赵建设就走了。在他看来,就算这些知青年岁都不大,可最小的也有十六七了,没指望他们干点儿啥,照顾好自个儿总没问题吧?他们队上,六七岁的娃儿都会带着弟妹四处蹦跶,懂事点的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呢。 很显然,他想得太美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接收了一批多麻烦的人物。可这个时候,他一心惦记着吃肉,真想不到那么多。 此时,整个生产队上下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味儿。那些动作快老早领了肉的人家,这会儿都吃上了。哪怕动作再慢,家里灶台的大锅也已经飘出了肉香。 真香啊,这可比过年那会儿都带劲儿。 仔细想想,过年都已经是冬天了,哪怕啥都不放,分到的肉也能存放好几日。再说了,家猪肥肉多,小半榨油,剩下的还得分成好几份,以确保过年期间天天都能沾荤腥,当然不如这会儿那么带劲儿了。 野山猪肉多且紧致,唯一不足的是基本上榨不出油来,而且这头野猪明显已经成年了,肉格外得有嚼劲儿,就是有些费牙。 难得吃一回肉,家家户户都很舍得,主要是这会儿都五月里了,哪怕天气还不算特别热,分到的猪肉撑死了放个三天,与其放坏了心疼,还不如敞开肚子饱餐一顿。这不,好多人家索性都不做饭了,就炖肉,搁下一大块肉,全切成小方块,放上调料,大火炖着,差不多半熟了,再放入切好了的土豆,味道简直就是一绝。 土豆烧肉,搁在过年里都算是大菜了,以前都是几块肉跟一大锅土豆煮,现在基本上都是两份土豆一份肉,因为难得吃一回大肉,平时做饭都不放调料的,这回连压箱底的大料都给放了。还没炖好呢,全家已经等不及扒在灶间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瞅。 老宋家那头也是如此,因为赵红英是大功臣,他们头一个分到了肉,数量还不少,足足十二斤呢。负责做饭的是张秀禾和王萍,俩人牟足劲儿的放肉、放调料,当然也没忘记放土豆块。要知道,锅边素的味道也是很棒的,搁在年里,眨眼间就能给抢没了。 等赵红英回来时,土豆炖肉已经差不多好了,还没进院子呢,就已经闻到了那股子醉人的香味。论理说,野山猪身上有股子味儿,比不得家猪闻着舒服。可在赵红英闻来,那味道棒极了,真不愧是她打的猪。 进灶间一看,她吩咐道:“也别盛出来了,回头一人一个大碗,想吃就进来自己舀,管饱!” 张秀禾和王萍做的时候太起劲儿了,待快要出锅了才发现,这个份量貌似能撑死全家。原本还担心被责骂,结果赵红英太高兴了,直接没当回事儿,顺手拿了碗先舀了两碗,她和老头子一人一份。至于其他人,自个儿动手呗,还指望她来伺候? 队上的好些人家都跟老宋家差不多,因为难得吃一回肉,好些人干脆就捧个大碗四下窜门子,也有的索性就蹲在村道上,一面吃着一面跟旁边人唠嗑。 整个生产队上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除了知青点。 猪筒骨倒是不错,炖汤起码有点儿油花花,猪大肠最终还是被糟蹋,城里人偶尔吃一顿肉,可猪下水都是叫人内部处理掉的,这些知青又都是半大的孩子,光是折腾个汤,就已经累死他们了。 于是,闻着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吃着咯牙又拉嗓子的粗粮,哪怕猪筒骨汤的味道还凑合,他们也高兴不起来。 ——不都说农村人热情好客吗?哪有自家吃肉,叫客人自个儿动手做饭喝汤的?更叫他们糟心的,听刚才那个大队长话里的意思,明个儿一早还要跟那帮泥腿子一块儿下地干农活? 十个知青里头,有七男三女,年纪都在十六七到二十岁之间。几个男的还凑合,虽然吃个饭眉头紧锁,可总算没抱怨啥。那三个女知青却是愁坏了,从赵建设离开后到现在,她们一直在不停的抱怨着,一会儿说泥墙稻草顶咋住人,一会儿又抱怨屋里除了几张新打好的床外,啥都没有,等饭菜好了,更是吃一口说一句。 总之,这个破地方哪哪儿都不顺心!! …… 除了绝望到生无可恋的知青们,生产队上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糟心,那就是老宋家的三儿媳袁弟来。 听说自个儿婆婆打到了野猪,她最开始是不相信的,后来真就看到了社员们扛着那大家伙下山,她远远的瞧了一眼就……吐了。 不得不说,野猪的味儿真大啊,一般人也就算了,想着即将到嘴的肉,怎么样都忍了。可袁弟来不同,她是孕妇啊! 早先,家里每顿都是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她也能隔三差五的吐一回。之后两次家里是做了两次肉,好在野鸡肉没啥气味,兔子肉她又没吃,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对肉反胃。等家里开始炖肉后,还没吃到嘴里,她就已经忍不住犯了恶心,连连干呕。 闻着都受不了,还能入口? 更糟心的是,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哪怕做法偶有不同,可甭管往哪儿走,都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肉味。 袁弟来被熏了个头昏脑涨直犯恶心,扭头就吐了个天昏地暗,好悬真没把她吐断气了。一大锅子的土豆炖肉,别说吃肉了,她连土豆都吃不下去,只能说没这个福气。 光这样也就算了,全家都吃得热闹呢。对了,喜宝倒是没吃肉,她牙口不好咬不动,就光喝点儿肉汤吃些土豆。因为炖得时间久,土豆里面吸饱了肉汤,反正打眼瞧着,她吃得是眉开眼笑的。毛头的情况也差不多,哪怕比喜宝早出生了半个月,咬不动就是咬不动,好在土豆真的很好吃。 小孩崽子就不提了,叫袁弟来气闷的是,宋卫民吃得比谁都开心,一大碗炖肉下肚后,听说她不吃,转身又去灶间舀了一碗,吧唧着嘴吃得喷香。 于是,袁弟来又吐了。 连宋卫民都没管她,家里其他人就更别指望了,毕竟赵红英说了,肉和土豆都在锅里,想吃就吃,那还不赶紧多吃两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等全家都吃得站不起来了,袁弟来总算是吐完了,她肚里空空的,险些没把胆汁给吐出来,逮了个空叫宋卫民替自己煮碗白粥。 这倒没人为难她,可问题是灶间的锅里还盛着大半锅的土豆炖肉呢,哪怕宋卫民另拿了个锅来熬粥,那味儿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散去。回头等白粥端到自己面前,袁弟来还没动筷子呢,就闻着一股子冲天的油腻味儿,“哇”的一声又吐了。 这天大半个下午,她都是一脸绝望的躺在屋里的,饶是门窗紧闭,外头的味道还是不停的往屋里窜,有心出去吧,她手软脚软,没人陪着哪里敢?偏生家里人吃饱喝足后,连碗筷都没收拾,就又去上工了。 好饿,好恶心,好难受,这日子可咋过啊? 确实挺难熬过去的,毕竟赵红英不可能为了她改变家里的食谱,你说你不爱吃,那没关系,想熬粥喝也没人拦着,横竖就是费点儿柴禾,那个不值当什么。可你能逼着别人跟你一起放着肉不吃,只喝粥吗?肉会放坏的,你不吃,别人做梦都想吃。 袁弟来愈发绝望了,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她。 等到了晚饭时候,又是张秀禾和王萍在灶间忙活,她们似乎是算准了赵红英心情好,可劲儿的放肉放大料。同在一个院子里,灶间的门又不关,味道大的叫袁弟来待在屋里都受不了了。 王萍倒是好心,她知道袁弟来中午啥都没吃,又想着既然连白粥都喝不下去,那就给埋俩红薯?这玩意儿家里倒是不缺,日日喝红薯粥,也只下去了一半。她随手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在做饭之前给埋到了灶眼里。等土豆炖肉好了,她才熄了灶眼里的火,顺手把红薯给挖了出来。 张秀禾看了看她,轻笑着:“你倒是好心,就怕她不领情。” “管她呢,反正我都做了,她要是不吃,回头叫强子和大伟一人一个。”王萍是真不在乎,挖出红薯抖落了上头的灶灰后,放到大海碗里搁在了一旁。 家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端着碗来盛土豆炖肉,当然也瞄到了那俩烤红薯。这玩意儿平时还是挺馋人的,可惜这会儿啥都没有肉来得吸引人。 因为到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出了房门,她还没放弃,想着也许多闻两次就习惯了呢?兔子肉孕妇吃了对孩子不好,可野猪肉是没关系的,难得能敞开肚子吃肉,她当然很心动。 然后,她又吐了。 家里人都习惯了,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吃自个儿的。主要是袁弟来已经有两顿没吃了,再怎么犯恶心都是干呕。这边,宋家人吃得格外得欢腾,那边,袁弟来吐得扶着墙都直往地上栽,却愣是没人过来扶一把。 呃,大家都忙着吃肉呢。 袁弟来又是憋屈又是难受,想去灶间看看还有点儿啥,可那里的味道最浓,熏得她连连后退,最后索性避出了院子,躲到外头去了。 可全生产队上下都在吃肉啊,她能往哪儿躲?又因为打小就性子懦弱的缘故,她也没啥朋友,转来转去,还是回了娘家。 两顿没吃了,她整个身子都在发软,好在这边相对而言,味道淡了点儿,毕竟袁家这头壮劳力少,工分不多又要省着换口粮,虽然也分了肉,却只有少少的两斤。 袁母看到闺女过来,倒不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毕竟赵红英虽然凶名在外,可对吃食方面一贯都是很大方的。因此,袁母只一脸羡慕的说:“你呀,就是享福,怀上之后就有肉吃了。你婆婆分了十几斤肉呢,吃够了吧?” 够啥啊!她一口都没吃上! 原本,袁弟来是想解释几句的,可这事儿真要解释,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她人太虚弱了,实在是不想开口说话,就索性闷声不吭的寻了把椅子坐下来歇着。 结果,她这番举动误导了袁母,还道是她吃撑了,当下就愈发羡慕了:“真好,咱们家一共就分了两斤肉,我想着怎么也得叫你那俩弟弟吃个饱,中午和晚上各炖了半斤,都叫他俩吃了,我就喝了点儿汤吃了点儿菜和土豆,味道也不错。” 袁弟来虽然孕吐得厉害,可她又不傻,当然知道锅边素再好吃,也没有大口吃肉来得痛快。想着婆家那头,一大家子敞开肚子吃都还剩了不少,娘家亲妈却连一口肉都吃不下,顿时心里一阵阵堵得慌,没坐多久就起身回去了。 等她半拖着脚步回到老宋家时,除了春丽几个还在费劲儿的嚼肉外,其他人都吃完了。见她过来,王萍冲她打了个招呼:“我烤了俩红薯,你吃不?” 他们吃肉,叫她吃烤红薯?袁弟来一个没忍住眼圈就泛了红:“我、我想舀碗肉……” 王萍没想那么多,听她这么一说,还微微有些惊讶:“你不犯恶心了?那成,我给你舀,还温着呢。” 袁弟来要肉可不是想自己吃,她是打算舀了端去娘家。从王萍手里接过大海碗,就要转身出门时,却被赵红英大声喝住了:“吃多少舀多少,舀了你就坐这儿给我吃完,吃完了才能出门!” 这下,袁弟来傻眼了,手里端着一大碗土豆炖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尤其闻着那个味儿,她脸色一变,又想吐了。 还好王萍一直留神看着她,见情形不妙,立马把碗接了过来,奇道:“咋了?又想吐了?” “我、我还是不吃了,我回屋去了。”袁弟来捂着嘴踉踉跄跄的回了屋,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赵红英正拿了巾子给喜宝擦嘴擦手,听了这话,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你管她干啥,家里吃的那么多,还能被饿死?” 王萍立马闭嘴了,缩着脑袋端上碗就钻到了灶间里头,把没吃完的都盛了出来,拿了个小锅子装好放到了阴凉处。剩下没烧的肉,则是用井水冰着也一并搁到了角落里。还好现在才五月里,虽然肉之类的放不久,搁个两天倒还行。 …… 入夜后,憋了一整天的老宋头忍不住问她:“他们都说是你打的野猪,真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赵红英就心里犯怵:“你个老头子,哪壶不提开哪壶!哎哟,差点儿就给我吓死了,老命都要跑没了。还好还好,喜宝保佑我,连我自个儿都没想到,我还能把野猪给绕晕了,叫它摔了个大马趴,白叫我捡了个大便宜。” “啥意思?”老宋头还没听懂,赵红英不得已就把事儿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 有些事儿,当时还不觉得,事后想想,真能把自个儿给吓死。 “……我跑得比野猪还快呢!算了算了,不提了,越想越后怕,你说我当时咋就想不开,哄喜宝说了那么多个‘肉’呢?差点儿就交代了。以后,我可不能再那么贪心了。” 贪心惹祸啊! 哪怕结局是好的,经了这一遭,还是把赵红英吓得不轻。她一面琢磨着以后得悠着点儿来,一面又盘算着回头碰运气弄点儿鸡肉啥的。没瞧见今个儿喜宝连一口肉都没吃上吗?不好嚼是一回事儿,她还怕野猪肉把喜宝吃坏了,干脆一拍巴掌。 “我明个儿去一趟城里,给菊花送两斤肉,再叫她给我弄几两肉来!” 老宋头很想说,你这不是瞎折腾妈?转念一想,算了,甭管咋说这野猪也算是她打的,再说自个儿也说不过她,就这样吧。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果然又请了假,往背篓里放了两斤肉,也没叫赵建设送,自个儿往城里寻闺女去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1|第021章 第021章 五月里,天气一天热过一天,不过比起盛夏时分还是比较舒服的。站在田埂上,吹着迎面而来的微风,看着远处一片片庄稼长势喜人,叫人直呼舒坦。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按说,这种情形该叫人满意才对,可事实上,红旗公社绝大部分社员都在犯愁,包括干部们。 夏初时节,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青黄不接,地里的庄稼长势再好,那离收获也还有两三个月。这要是搁在往年,社员们勒紧裤腰带,再法子寻些野菜啥的,熬一熬也能过去。可去年秋收不是出了意外吗?公社下属的十一个生产大队,有十个颗粒无收,全靠上头调拨下来的救济粮勉强度日。之前还算好,每次吃完了都会按时拨下来,可最近一段时日,似乎上头也吃紧了,不单数量少了,连时间也推迟了。就算家家户户都数着米粒下锅,那也支撑不到秋收了。 从五月份开始,就不断有生产队大队长来公社这边打听,询问下次啥时候放救济粮。偏生,救济粮没到,知青们还来了,哪怕大部分都拨给了第七生产大队,可其他生产队也分到了两三个。 “咱们自个儿的粮食都不够吃呢,真养不了闲人了!” “领导您就想想辙儿吧,那些知青看着个头挺高力气不小的,可连半大小子都比不上,还要给他们算整工分?那可不成,秋收的粮食是要先还去年欠粮的。” “就是就是,领导您给透个底儿,那些知青啥时候回城?下乡支农……别添乱就好了,支援个啥!” “您给上头说说呗!” 公社干部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救济粮的事儿他做不了主,知青的事儿同样也不归他管。据他所知,这还是第一批,以后陆陆续续还会有知青下乡,数量只多不少。这个事儿,他只透露给赵建设了,意思是,虽然这回第七生产队吃了亏,可以后总会找补回来的,而且第一批好歹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往后是个啥情况就不好说了。 赵建设本来就是个通透人,虽然接收知青那天没亲自过来,可之后却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知青点造了,口粮放了,还安排老庄稼把式教他们务农,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为难领导。 最后一点是公社干部尤为看重,哪个不想下头的人懂事一点儿?领导也不好当,去年的雷暴雨波及到的不止是红旗公社,他们小半个省份都遭了秧,顶多就是程度不一,大家伙都有困难,可领导嘛,都希望下头的人能主动解决困难,而不是把难题一股脑的往上头推。 等再一次被各个生产队大队长堵住叫苦后,领导也烦了:“你们要理解上头的困难,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只等着上头调粮,也要学会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道不?” 大队长们面面相觑,秋收又没到,他们就算再怎么任劳任怨,总不能把地里还没成熟的庄稼给拔了吧? 见底下人全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领导索性再度召开了工作会议,决定从每个生产队抽取几位社员代表,一同前往参观第七生产大队。 听到这个决定,赵建设是懵的,他不明白他们队上有啥好参观的。农村地头不都一个样儿吗?到处都是泥墙稻草顶的房子,少有的泥墙瓦房还是粮仓,再有就是一片片长势良好的庄稼,因为粮种一样地理气候也类似,真的没啥差别。 其实还有的,譬如说社员们。 因为粮食匮乏,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们都是吃得少干得多,更兼日愁夜愁的生怕上头不调粮,各个都消瘦得厉害。一眼看过去,就跟难民似的,黝黑精瘦还没精气神。 可第七生产大队就不同了,黑倒是黑,下地干活就没不黑的,却都是黑胖、黑壮。这年头胖子可稀罕了,他们这儿却是一抓一大把,差不多一个能抵其他生产队两个人。 没法子,天天吃肉想不胖都难。尤其是肚子里油水少的人,一旦吃饱喝足后,特别容易发胖,短短几天里圆了不少一圈,哪怕天天下地都拦不住体型朝着横向发展。 之前因为碰面不多,感受倒也不深,现在公社干部组织了参观团,好家伙,可把人家给看傻眼了。 “赵建设,你们队上这是咋了?” “就是就是,你给咱们说说,你们平时都吃啥啊?天天白面馒头管饱吗?” “建设哥……” 见一群人围着自己讨经验,赵建设突然觉得他姑其实也没那么坑,平时再不着调,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心里一高兴,他也乐意给大家说说,不过这事儿不能自个儿吹,叫个社员来说效果更好。 随意指了个地里干活的老汉,赵建设让他帮自己吹。 “啥?问我为啥会胖?天天吃肉呢,顿顿都是大肉呢,能不胖吗?敞开肚子往死里吃啊,都吃撑了,还叫继续吃,吃完了去外头跑两圈,回来再吃啊!” 还有人虽然没被赵建设点名,可爱凑热闹是本性,听着这话就接口道:“我那老娘烧了一辈子饭菜,就光会做一个土豆炖肉,我说想吃口土豆吧,她非叫我吃肉,还说我不把土豆给她吃就是不孝。哎哟吃得我啊,肚子都出来了。” “对对,不吃还不行,我媳妇儿要骂人,说啥就算撑死了也不能叫肉放坏了。” 这事儿就不能起头,一旦起了头,被赵红英带歪了画风的社员们就会忍不住聚在一道儿吹牛。就跟先前想的那般,自个儿队上吹一吹没啥,跟其他生产队一吹…… 你不是找抽吗? 可他们也是真没法子,赵红英第二回打到的野山猪比头一回更大个,偏偏扣的工分却足足少了一半。不换不舍得,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可等咬牙换了一堆肉,回家才反应过来,这天只会越来越热,肉放不住啊! 那还能咋样?吃呗。 想到以往,就算大过年的能吃上肉,哪家不是省着慢慢吃?也就这回了,最抠门的老头老太也盯着儿孙们吃肉,不吃也得吃,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肉放坏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短短几日里头,全队上下就跟吹了气一样的圆润起来,各个都吃得红光满面满嘴流油。 哦,也不对,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就在其他人纷纷发福之际,老袁家却不忘初心,依旧精瘦精瘦的。哪怕是人在老宋家享福的袁弟来,看着好像也比前段时间瘦了不少,就肚子是大的,瞧着特不协调。 袁弟来也不愿意这样啊,她不止一次的偷偷跟宋卫民抱怨:“妈说我,你也不帮衬着点儿,就知道吃,吃吃吃……” 吃还有错了?宋卫民每回都很纳闷:“一年到头就吃那么几回肉,妈都说了让敞开肚子吃,我咋能不吃呢?不是给你熬粥了吗?二嫂上回还给烤了红薯,不然你自个儿说,你想吃啥?” 袁弟来想吃啥?当然是吃肉,可野猪肉味儿太大了,她是真的吃不下。又想起上回赵红英去城里送肉,回来时捎了三两鸡肉,熬出来的那个鸡肉粥啊,那可真香,她当时口水都出来了,只觉得自打怀孕以后就没那么好的胃口过。结果,鸡肉粥都给喜宝和毛头吃了。她就不明白了,毛头是男孩,吃也就吃了,喜宝一个丫头片子,吃啥啊? 摸着自己的肚子,袁弟来坚定的相信,这一回她肯定生的是儿子。嗯,只要等儿子生出来了,她就能畅快的吃肉了。 宋卫民可不知道她脑海里想的是啥,就径自纳闷着:“你说你咋就不爱吃肉呢?真搞不懂你。” …… 不过,对于参观团来说,这仅仅是个别现象,起码一眼望过去,第七生产大队无论是社员的体态还是精神面貌,都跟其他生产队截然不同。再问下去,他们就知道了除害英雄赵红英。 公社干部连连夸奖赵建设,称赞他办事能力强,带领社员勤劳致富,依靠自己的双手解决了温饱问题,还给其他生产队做出了榜样。 就在第七生产大队狠狠的出了一回风头时,也有人对此相当不满。 下乡支农的知青们是既不满又崩溃,上次分猪肉就没他们的份儿,以为第二回总能分到了,结果还是叫他们失望了。赵建设依旧给了他们两块骨头,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然而,最叫他们糟心的是,知青点的房子给毁了。 临村道那一整面泥墙,被野猪撞出了老大的一个窟窿,虽然最终房子撑住了没有塌,可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半夜里就倒了呢? 泥墙是野猪撞的,哪怕赵红英也要负一点责任,可知青们不敢找她啊,无奈之下寻了赵建设,希望他能找人把知青点重建。赵建设倒是痛快,叫他们停了农活,自个儿修去,也给算工分。横竖房子是他们住的,不怕不用心。 这下,知青们是真的傻眼了。 他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之前家里住的都是楼房,连农活都不会干,修房子…… 就有人提议请教队上的人,可又有人觉得这么做太掉价,他们是来支援农村的,帮助农村人脱贫致富,咋能反过来请教呢?还有女知青嘀咕着,想问问能不能回城。 商量了一天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当天晚上,他们索性就是在院子里打地铺的,三个女知青则暂时住到了灶间里。 等第二天,赵红英去城里找闺女了,赵建设领着参观团在队上晃悠了一圈,又把人送出去了,回头一看,好家伙,知青点依旧维持着被野猪撞过的原样,尤其是那个大窟窿瞧着就吓人,说不准啥时候整面墙就塌了。 而十个知青,因为昨天得了赵建设的允许,说不用下地了,今天索性就或站或坐的待在屋子前的空地上,束手无策的看着快塌了的屋子。 赵建设简直被他们给气乐了。 可没等他开口,其中那个年岁最小的女知青先看到了他,眼前一亮冲了过来,张嘴就问:“大队长,我们啥时候能回城啊?” “回城?”赵建设很想说,他比谁都盼着这些知青早点儿滚蛋,可他更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起码最近几年都不用奢望了。 “对对,回城。我、我们就是想家了。”女知青低头红着脸说道,她其实也羞愧了,毕竟这一批知青全都是先进知识分子,没人强迫他们下乡,都是主动要求的。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农村会那么苦。 然而,下乡容易回城难。当初主动请缨时,人家都夸他们思想觉悟高,夸都夸了,现在吃不了苦不想干了,那性质可就变了。 赵建设沉下脸:“你知道你这算什么吗?只想过好日子不肯干活,你这是好逸恶劳,是骄奢淫逸,是地主做派,是资本主义做派!” 女知青吓得脸都白了,刚想开口辩解一下,赵建设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那群知青面前,冷着脸一一扫视了过去。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多能耐,我只想告诉你们,想吃饭就干活,知识分子并不比农民高贵!!”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赵建设一点儿也不想他们留下来。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是上头的命令,最早的几批还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只怕不出两三年,就该变成全国性强制要求下乡了。偏偏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以为下乡是来游玩的?指望队上的人白养着他们?就算队上的粮食够吃,可凭什么呢?哪怕是其他生产队缺粮了管上头借,那也是要还的。这年头,哪里都不养闲人。 眼见知青们被自己唬住了,赵建设略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作为先进知识分子下乡支农的,既然这样,就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干活赚工分。这几天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生产队有粮食也有肉,可你们有工分吗?分给你们的口粮是记在账上的,等秋收后都是要扣除的,如果还有富余可以给你们分肉。可眼下看来,你们赚的工分连口粮都不能够。” “还有回城的事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那是绝不可能的!你们是红旗公社接收的第一批知青,可绝不是最后一批。我希望你们能早日适应,努力干活,不会的可以问可以学,知识分子嘛,能比老农民还不如?等到时候,第二批、第三批知青下乡了,你们就是领头人,要带着后来者干活,要手把手的教导他们!” “行了,该说我的我都说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搁在我们队上都该成家了。好好想想吧,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做。” 赵建设说完这些就走了,留下一群面若死灰的知青们。 没法回去了吗?那就……努力适应吧。 有时候,有希望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儿,一旦绝了后路,反而更能坦然接受眼下的生活。再一个,第七生产大队真的不差,给他们的口粮足够每顿都吃个八分饱了,至于味道,真不能强求。 想通了之后,知青们倒是乖觉了很多,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决定去请教别人,起码先把房子给修好。现在天气热是还好,等冬天呢?哪怕留了一条缝,都能冻死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知青们终于放下了原本的傲气,努力忘掉过去,开始逐渐适应新的生活。 …… 农村真得很苦,这一点宋菊花有绝对的发言权。 她本身不算很聪明,读书成绩也不好,只是硬逼着自己学习,为的就是能留在城里。像现在,她每天就待在百货大楼里卖布,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甚至都不用干体力活儿,比在地里刨食轻松太多太多了。 这天下班后,宋菊花拎着两斤猪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的两个儿子都三岁了,牙口好得很,上回赵红英送来的猪肉,一半包了饺子,一半做成了烧肉,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昨个儿还问她,啥时候还能吃上肉。 城里别的都好,就是副食品供应太少了,一个月就三两肉票,够干啥的?不过,今天倒是能叫他们敞开肚子大吃一顿了。 因为宋菊花的婆婆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从今年年初起,就变得格外清闲。每天早早的下班,先去托儿所接两个孙子回家,再生煤饼炉开始做饭烧菜,两个孙子最爱吃她做的饭菜了。 宋菊花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饭香味,忙开门进了厨房:“妈,慢点儿烧菜,我拿了肉回来。” “哎哟,那么大的一块肉,这得有两斤吧?”程母放下锅铲,接过儿媳妇儿手里的肉,“亲家母拿来的?” “嗯,她说她又打到野猪了。”说这话时,宋菊花也有点儿懵,最开始她是真的被唬住了,可等赵红英走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儿,以她对她妈的了解来看,她妈要真有这个本事,还不得三天两头往山上跑?那以为咋就没见着野猪肉? 程母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光顾着高兴了:“好好,那我这就做烧肉。” 听着动静就等在厨房的程茂林和程修竹小哥俩,这会儿是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在饭厅里打转:“吃肉喽!吃肉喽!” 宋菊花怕他俩又要拆房子,刚想出去叫他们别闹,就被程母拦下了:“你也是,咋不叫亲家母来家做客呢?这样好了,下回你休息,叫胜利带你回娘家一趟,骑车去。对了,你就没问问娘家缺点儿啥?咱不能老占便宜不回礼,没这个道理!” 对于这个儿媳妇儿,程母是咋看咋满意。长得好看嘴还甜,工作又认真,一口气就给她生了俩大胖孙子,娘家那头还实在。不像其他农村媳妇儿眼皮子浅,亲家又只知道打秋风。 这有来有回才好相处嘛! 宋菊花笑了:“我妈现在只稀罕我那小侄女喜宝,叫我弄些轻薄透气的布,好给喜宝做两身衣裳。” “那你要放在心上,赶紧托人弄去。对了,柜子最顶上的那个抽屉里有两包糖,小妹上次回娘家带来的,说是给茂林和修竹吃的。你下次带回娘家去,小孩子都爱吃糖。” “好,谢谢妈。” 有肉吃总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儿,更别提过几天又能回娘家一趟了。算算日子,宋菊花也有小半年没回去了,就是她男人程胜利有些不解,晚上回屋时,问她:“丈母娘真那么能耐?还能打得过野猪?” “那可不是。”尽管这时宋菊花已经确定她妈在吹牛了,可她还是绷住了,镇定自若的说,“我妈能耐着呢,听说队上给她开了表彰大会,戴大红花发红勋章,对了,公社还奖励了一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见程胜利都听傻了,宋菊花又说:“你在单位里咋样?我四哥去年就升职了,你可得努力了,好好干,我和儿子们可全指望你了。” 听着这话,程胜利只觉得心里特别舒坦,应得那叫一个痛快:“你别急,再熬一熬我就能升职了,一定叫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 “嗯,我和儿子们都等着。” …… 过了两天,宋菊花托人弄到了一块好料子,带上程母给的两包糖块,跟程胜利一道儿回了娘家。 拿到料子的赵红英稀罕得不得了,展开来就往喜宝身上比划。 时隔小半年,宋菊花只觉得小侄女又长开了不少,五官更灵动了,居然这么早就开口说话了。 喜宝其实并不太喜欢开口说话,她是属于很文静很沉得住气的性子,不过也得看具体情况,这会儿看到奶奶拿了块漂亮的布在她身上比划,她立马就乐了,拍着小手咯咯笑着:“奶!” 在赵红英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喜宝终于在前两天学会了叫“奶奶”,不过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除非有人故意诱导她说话。 赵红英就是最喜欢哄喜宝说话的人,不过有了前次的教训,她已经深刻的反省过了,决定在喜宝懂事之前,都悠着点儿。这会儿,比划了一下后,她只哄着喜宝说:“好看不?给喜宝做新衣裳好不好?” “好!喜宝!” “来跟奶奶说,好看。”赵红英格外有耐心的哄着,当然喽,她要是没耐心的话,也不可能哄喜宝说了那么多的“肉肉肉肉肉肉”。 “喜宝!好看!” “对对,奶奶的喜宝哟,最好看了,全生产队就没有比喜宝长得更好的。”赵红英每次夸起喜宝都听不下来,这回还有宋菊花在呢,她就拿眼瞧着,“菊花,你说是吧?” 宋菊花暗暗叫苦不迭,正月那会儿,为了夸喜宝,她险些没夸到嗓子干,好在到底有过一回经验了,她又是带惯孩子的,伸手把喜宝揽在怀里:“是啊,喜宝长得可真好看,真洋气。对了,姑姑给你带了糖块来,你吃不?” “吃!吃……”喜宝刚要顺势说出她最擅长的一句话,赵红英立马开口打断她:“吃糖!喜宝吃糖!甜甜的糖块!” 喜宝有点儿懵,看看赵红英又瞧瞧宋菊花,她本身并不认生,因此这会儿哪怕宋菊花抱着她,她也不会哭闹,就是满脸的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菊花叫程胜利把两包糖拿出来,因为怕喜宝太小噎了着,特地拿去灶间敲成了小块,拿了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塞到喜宝嘴里,剩下的家里其他孩子自然会解决的。 “喜宝,这是糖,甜甜的糖。”赵红英生怕她还惦记着肉,赶紧又哄她。可喜宝忙着吃糖呢,真没工夫说话,只瘪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高兴极了。 大概是觉得安全了,赵红英又去看料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说:“这么好的料子,自个儿裁衣服糟蹋了。回头我去城里找裁缝做两身衣裳,喜宝穿上城里人做的衣裳就更像城里娃儿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格外得有眼光,裁缝做的小衣裳格外贴身,加上料子颜色正,又轻薄透气,喜宝穿上后高兴地不得了,高声叫着:“妈!妈!好看!” 这个妈,显然是在叫张秀禾。 张秀禾刚在院子里给毛头洗了澡,正午太阳大,洗澡不容易着凉。这会儿,听到喜宝叫她,赶紧给毛头套上衣服,抱上就走了进来。 赵红英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你看着喜宝,我回屋拿个东西。”回屋翻出了一块处理布,塞给张秀禾,“给毛头好好做两身衣裳,正经的衣服裤子,不要麻布袋!” 说真的,赵红英承认自己偏心喜宝,可她真没虐待毛头:“好东西没少吃,比喜宝吃得还多,咋瞅着就跟那老袁家的人一样。” 其实,毛头身上肉也不少,可他整天套了个麻布袋,瞅着就跟叫花子一样,实在是多看一眼都难受。尤其两个孩子放一块,就像以前的地主家小姐和长工儿子似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2|第022章 第022章 曾庆华站在知青点前,愁得抓挠脑门。 作为知青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又是大队长赵建设指定的领头人,他这样发愁已经很久了。这时,离野猪撞破屋子又过了好几日,村里的肉香味终于尽数散去了,然而他们知青点的屋子却还没修好。 咋修啊?无从下手啊! 说来,那天他们被赵建设好一通教训后,当时是下定了决心,不怕苦不怕累克服困难好好过日子。可决心这玩意儿,就跟太阳底下的泡沫一样,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等赵建设一走,他们几个一商量,咋办?寻个人去队上找几个熟手帮忙修房子?可叫谁去呢? 谁都拉不下这个脸。 试想想,他们可是堂堂知识分子,下乡来支援农村的,要叫他们低头跟泥腿子们求教,那还不如自个儿撸起袖子干呢。泥腿子们能行,他们咋就不行了? 事实就是不行,面对泥墙上那个硕大的窟窿,他们连从哪儿开始都不知道。懵了半天后,太阳就落山了,一天又过去了,可他们还是毫无进展。 接下来,他们索性就陷入了原地踏步中。因为前头野猪撞的那一下,只是撞破了临村道的这面泥墙,并不是把所有的房子都毁了。三间土坯房,只有最外头那间遭殃了,一开始他们怕半夜里房子塌了,不敢住,看了两天觉得问题不大后,女知青们先搬了回去。男知青当然不能认怂,索性七个人挤到了一个屋里将就着住下了。 可这会儿天气已经很热了,巴掌大的一间土坯房里,住三四个人还勉强凑合,七个知青,还都是大老爷们,屋子里汗臭脚臭混在一起,逼得他们不得不再度把修房子一事提上了案呈。 有志一同的,大家把难题甩给了曾庆华,谁叫他是领头人呢? 曾庆华这时也看明白了,队上绝不会主动帮忙的,那就自个儿再试试?都是城里来的,哪个都是新手,折腾了两天仍然没有结果后,不得已,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了赵建设。 赵建设早就等着了,他根本不像知青们想象的那么冷血,其实他一直有悄悄关注着,就看知青们啥时候服软。到底是要待好几年的,不趁早煞煞他们的威风,以后只会越来越难管教。 最终,赵建设仍没叫人帮知青修房子,他找了两个熟手,脑袋瓜聪明会教人的,叮嘱耐心点儿教,宁可多花些时间,也不可能帮知青把活儿干了。 生产队上,谁家的房子不是父子兄弟自个儿砌起来的?这三间土坯房当初没几天就盖好了,只是修一面墙,当然简单得很。也幸好,经历了这段日子的苦熬,知青们学得很是认真,哪怕不熟练,好歹也有样学样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不至于完全抓瞎。 又过了好几日,知青点的房子终于修好了,丑是丑了点儿,不过倒挺结实的。两个熟手检查过没问题后,就回去跟赵建设报告了。 赵建设细细询问了经过,想知道经过这事儿后,知青们有何变化。两个熟手自是有问必答,只说男知青看着还行,虽然过程艰难了点儿,可总算把活儿都干下来了,回头再打磨打磨,应该差不多。 可等说到那三个女知青时,两人就卡词了,互相瞅了瞅,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原来,被毁的那间房本来就不是女知青的,因此她们认为这事儿跟自己无关,明明是怕脏怕累怕干活,却说的大义凛然,还嫌他们吵得慌。 在两人离开知青点前,知青们内部的矛盾已经初现端倪,不过赵建设明显不想插手,只等着看那些人咋作死。 …… 知青点的重建工作完成后,天气已经很热了,尤其今年气温起得格外快,日头大,降水却少,地里的庄稼眼瞅着越来越蔫吧了,赵建设更没闲心管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了,而是立马组织人手开始挑水灌溉庄稼。 一天要浇两回水,一早一晚。搁在以往,那都是挑井水用的,可因为今年降水少,井里的水位线不断的下滑,明显供应不上那么大的灌溉面积。 发现这一情况后,赵建设很快就又宣布,吃用还是打井水,灌溉和洗衣裳就多跑一段路去河边。至于每天负责灌溉的社员,则需要去河边担水。 这么做肯定麻烦得很,毕竟水井就在队上,而离他们队最近的河,得走出生产队,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其中还有一段挺陡的下坡路,当然回头从河边挑了水后,就变成了上坡路。这一来一回的,可得费老大的劲儿,又因为妇女力气小,赵建设安排两个妇女担一桶水,而壮劳力则是一人要挑两桶水,大家伙儿轮着来。 这么一来,劳动强度又增大了不少,不单麻烦,也更加累人了。不过,道理大家还是都懂的,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就算半大小子没经验,也有老爹叔伯哥哥们带着干,总归出不了错的。 事实上,社员们不仅要挑水灌溉,还得将家里的水缸都蓄满水,地里的其他活儿也不能丢。从六月到七月,一年里头最热的三伏天,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肥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其实,也不单他们生产队,甚至不止红旗公社。他们这一带所有的城镇公社全都一个样儿,顶着毒辣的日头,四处奔波辛苦劳作,都眼巴巴的盼着秋收赶紧到来。 比起第七生产大队,其他地儿才是作孽呢。救济粮后来倒是又下发了一次,可那数量,比第一次过难关时都要少。吃不饱,加上干得多,还有就是这个天气太遭罪了,好多人干着活儿就晕了过去,光隔壁的第八生产队,听说已经累趴下了好几个。 这些事儿,都是在河边打水时听人说的。 他们平时打水的这条河,离自家队上挺远的,倒是紧挨着第八生产队。因为每天早晚都来,不免会在打水时闲聊几句,说一说哪个又病了,哪个累晕了,哪家断炊了…… 亏得有对比在,第七生产队才熬下来了。想想看,就算没肉吃了,起码家里的粮食是管够的,又因为干活强度大了,最近这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吃捞干饭,连早饭都是分量十足的,就怕亏了身子。 再有就是,好歹前段日子刚补过,要不然只怕也得累垮了。 一想到这些,他们纷纷感激起来赵红英。 “多亏了咱们队上有个除害英雄,叫咱们吃了半个月的大肉。哎哟那滋味啊,要是能再吃上一回该有多好!” “你就做梦吧!不过也是真的多亏了宋老太,好人啊,能耐啊,真是个本事人。” “对对,宋老太多厉害啊,要不是她,咱们别说吃肉了,庄稼都能叫野猪给糟蹋了。幸好有她在啊!回头可得好好谢谢她。” 正在被人夸赞的赵红英在干啥?她当然也跟着干活了,不过挑得都是轻省的活儿,又不差这点儿工分,这么拼命干啥?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自己在生产队上的威信,已经悄然超越了大队长赵建设。 …… 好在,大家伙的辛苦是不会白费的,在全体社员的努力下,地里的庄稼渐渐恢复了元气,就说今年果然是个丰收年,都开始望眼欲穿的盼着秋收早点到来。 不过,秋收还没来,毛头的生日先到了。 他比喜宝早出生了半个月,不过因为打小能吃能喝的,看着个头要比喜宝大好多,就是皮肤太黑了,就跟打小搁在太阳底下晒一样,比天天下地干活的庄稼汉都黑。长得丑,皮肤黑,还长年累月的套着个麻布袋子,那形象怎一个辣眼睛。 这不,赵红英就看不下去了,前段时日给了张秀禾一块处理布,叫她拿出真本事来,好好做两身衣裳。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活灌溉庄稼的事儿,张秀禾虽然不用下地干活,可家里的活儿却丢不开手。 带孩子、生火做饭、洗衣打扫,全都是她在干,一忙活就把给毛头做衣裳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眼瞅着毛头的生日快到了,她才紧赶慢赶的把衣服给做好了。格外普通的短褂子加半截裤,因为有赵红英的叮嘱,她做的衣裤都很合身。然而,合身并不意味着好看,毛头先前的麻布袋子起码大,连手都很难露出来,基本上就只能看到一张黑丑黑丑的脸。 等换上了亲妈给做的新衣裤后,毛头第一次在人前完美的呈现了自己的丑。 赵红英都惊呆了。 她前几日去城里取钱时,又在宋菊花那儿买了块嫩黄色的料子,做好的新衣服现在就穿在喜宝身上,衬得她人比衣裳都好看,喜得赵红英连声夸赞喜宝。 喜宝很高兴,被抱出来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好看,好看,喜宝真好看,最最最最好看!” 她再过半个月就满一周岁了,说话愈发利索了,然而在看到了毛头后,她也跟着赵红英一起傻眼了。 给毛头做新衣裳的处理布是白色的,因为放的有些久了,微微泛黄。赵红英原本想的是,夏天穿浅色正好,就是没考虑到实际情况。 看到一身新衣服的毛头,赵红英突然不知道该说啥了。 “好、好看……”喜宝目瞪口呆的看着毛头,然后一个扭头,把自个儿的小脑袋埋进了奶奶的怀里,“不看!喜宝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赵红英:………… 她终于明白了,人丑不能怪衣服。就算张秀禾的手艺比不上城里裁缝,可这一身说真的,单看衣服绝对不丑。就是上身后的效果,简直丑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该说啥呢?还不如穿前头的麻布袋子呢! 真不敢相信这是跟喜宝一块儿养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3|第023章 第023章 比起不忍直视的家里人,毛头本人还是挺高兴的。一来短褂半截裤比前头的麻布袋子凉快多了,二来他也看不见自己有多丑啊! 感觉手脚完全解放了的毛头,立马就放飞自我了,他早几个月就喜欢上了爬来爬去的游戏。从床头爬到床尾,有几次险些没直接摔到地上去。后来天气逐渐热了,张秀禾索性就把他往地上一丢,横竖原先那麻布袋子就是灰扑扑的,由着他摸爬滚打,爬着爬着,他就莫名的学会了扶着墙走路。 是会走两步,就是走得摇摇晃晃的,而且几乎每走上两三步就会噗通一下摔个狗吃.屎。每到这个时候,毛头就会嗷呜一声哭出来,根据不完全统计,他一天之内起码要摔上十七八跤,至于哭的次数那就不用算了,横竖算不过来。 这不,刚穿上新衣服,毛头就挣扎着要往地上扑腾。张秀禾到底心疼刚上身的新衣服,拦着不叫他乱动,气得毛头仰着脑袋嗷嗷叫,没摆脱束缚倒是把他爹给召过来了。 “又咋……”宋卫国的话音在看到毛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张秀禾前两天一直忙着做衣服这事儿,他当然是知道的,也知道那是给毛头做的,当时还想着儿子长那么大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服,穿上一定很好看。 是挺好看的,如果单看衣服的话。 偏这时,似乎是觉得宋卫国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大,赵红英认真的感概了一句:“毛头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你啊!”说完,也懒得看亲儿子是个啥表情,她抱上喜宝就出门了,还不忘给喜宝的脑袋上扣个草帽。 宋卫国目送亲妈出了院子,扭头一看,毛头已经摆脱束缚投奔了自由,顺便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憋了半天,他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咋觉得还是先前那身好看呢?” “对对,我也这么想。”张秀禾连连点头附和,“先前那身好歹能遮丑啊!” 准确的说,应该是般配。灰扑扑没有型的麻布袋子跟毛头配一脸,现在换上了得体合身的短褂半截裤,简直就是全方位的暴露了毛头的丑。 黑丑黑丑的,就跟城里的蜂窝煤一个德行。 张秀禾到底是亲妈,就算明知道毛头这会儿还不懂事,她还是说了一句:“没事儿,男孩子嘛,再丑也能娶到媳妇儿的。对吧卫国?” 宋卫国能说啥?默默的看了眼已经欢快的在地上抠泥的毛头,哽着血说:“以后别给他穿浅色了的,小孩子就该穿黑不溜秋的衣服!” 小孩子――喜宝今个儿穿的这一身就是浅色的,嫩黄的底,上头还有赵红英给她绣的小花儿。整的一身,就是短袖上衣配半截裤子,上衣肚子那块缝了个小兜兜,里头鼓鼓的,不知道装了啥,再有就是裤子的膝盖上各绣了朵大牡丹,衬得她是人比花娇。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气温也不像白日里那么高,赵红英搂着喜宝出去窜门子,先往隔壁赵红霞那头逛了逛,之后姐俩干脆一道儿去了村口那头,乘凉唠嗑。 赵红霞当然知道今天是毛头的生日,不过她更知道赵红英压根就不在乎那个丑孙子,因此只径自逗着喜宝:“喜宝乖,来,叫我二奶奶。” 一听这话,喜宝立马把头拧向赵红英,小胖手晃啊晃:“奶!奶奶!” “对喽,喜宝真聪明,谁都哄不走。”赵红英笑眯眯的亲香了她一口,不过还是教她,“这是你二奶奶,不怕不怕。” 喜宝才不是怕,她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赵红霞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别过头去,坚定不移的冲着赵红英喊“奶奶”。那头赵红霞还想哄她,可这时她们已经走到村道上了,陆续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主要是跟赵红英打招呼。 “宋老太好啊!吃过饭了吗?哎哟我还是想谢谢你,多亏有你啊,听说隔壁今天又晕过去了三个,听说都是饿的。幸亏咱们队有你这个本事人,不然可不就糟了?” “对啊,幸亏前头吃得好喝得好,不然咋熬过去呢?眼瞅着就快秋收了,这会儿倒下了,扣工分倒不算啥,万一耽搁了地里的活儿,那不是成罪人了?” 这几天赵红英出门甭管遇上谁,人家都说多亏你那两头野猪啊,变着法子的感谢她。换个人就该心虚了,可她听了半点没不好意思,脑袋扬得更高了,腰板也挺得更直了,加上怀里的喜宝还格外配合的拍着小肉手给她鼓掌,叫她深深的认为,其实自己也不是纯粹在挖社会主义墙脚,好歹也给广大社员做出了贡献啊。 人家说了,要不是她,这会儿笃定有人扛不住倒下了。 一路走一路听着奉承话,赵红英只觉得心底里比喝了红糖水都甜都舒坦,还有人知道她最疼爱家里的小孙女,索性迎合她,没命的夸着喜宝,夸得她愈发眉开眼笑,只差没拍着人家肩膀夸对方有眼力劲儿了。 不过,喜宝也的确值得夸,一岁左右的孩子,按说应该是最难带的,不信看毛头就知道了,不是哭闹就是满地打滚,尤其最近天气太热了,毛头更加得闹腾了,气得他亲妈都恨不得把他丢在一边不管了。 有这么个熊孩子作对比,别说喜宝本来就乖,换成其他孩子也都能被衬成乖宝宝。 而且喜宝这孩子除了安静乖巧外,还不大爱出汗,哪怕正午最热那会儿,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就说现在好了,原本赵红英还挺热的,自打抱上喜宝后,就觉得凉冰冰的,可摸一摸喜宝的小胳膊,也不会觉得她体温低,很奇怪的就是感觉清凉舒坦。 本来就喜欢得紧,现在还发现了喜宝有纳凉的功能,赵红英一有空就搂着喜宝不撒手,最喜欢的就是傍晚抱上她出门溜达唠嗑了。 等到了村口,那边早已经聚齐了一群人。看到赵红英过来,大家伙纷纷起身跟她打招呼问好,有人抬起一脚踹走了自家儿孙,把位置腾出来叫赵红英坐。等她抱着喜宝一坐定,还有人主动送上大蒲扇,就跟伺候祖宗似的。 夏日纳凉嘛,说说自家生产队的事儿,再提提隔壁生产队,最热的新闻就是今个儿隔壁又倒了三个人,不知道是本身体弱还是日头太大了,或者干脆就是肚里没货手脚发软,其中两个是在地里干活时一头栽倒的,还有一个则是去河边打水,冷不丁的就一个倒葱秧掉到了河里。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我就在河边打水呢,想着赶紧把地里浇一遍,正好回家吃晚饭。我老娘中午就跟我说了,今天晚上蒸白面馒头吃。我正吧唧嘴想着呢,就听到咕咚一声响,抬头看了眼对岸,旁边丢了根扁担,一个水桶歪在岸上,另一个浮在河面上,就是没瞧见人!” “后来呢?那人咋样了?” “当时是叫我救上来了,我水性好啊,一个猛扎子下去,没一会儿就把人捞起来了。还没上岸呢,就有其他人帮着把人给拉了上去。其实也没喝几口水,就是晕了。” “天可怜见的,真惨啊……” “可不是惨吗?那人个头比我还高,可我一把就把人从河底给捞上来了。他那个胳膊哟,全是骨头。真的跟皮包骨头一样,没一丁点儿肉啊!” “作孽啊!幸好人被救上来了,还好还好……” 哪怕之前老听说哪儿哪儿又饿死人了,可到底离自己远,听过也就算了。这回是真的惊险,人捞上来时还是晕的,也没喝两口水,这要是稍微晚点儿,说不准就真出人命了。 不由的,大家伙又庆幸了起来,还好自家队上有个除害英雄。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队上也不是全好过的,扛不住的也不是没有。”有人神神秘秘的抛出了个话题,引着大家好奇的看过来。 就有人猜:“你说的是知青们?可大队长没叫他们干重活啊,不至于吧?” “啥知青啊,我说的是老袁家!” 原本正边听八卦边逗怀里喜宝的赵红英一个激灵,张口就问:“老袁家又咋了?” 听到除害英雄对这事儿感兴趣,先前那人立马不卖关子了,屁颠屁颠的凑过来回答:“前头咱们不是家家户户都在吃肉吗?老袁家也分到了肉,可他们家能耐极了,俩儿子吃肉,其他人丁点儿都没分到。你说这外来的媳妇儿也就算了,袁老头老太都干瞪眼看着呢。” 老袁家的人口相对还是挺简单的,最上头是袁父袁母,中间是五个已出嫁的闺女和两个儿子并儿媳,最下头则是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孙女全是大儿子家的,孙子则是小儿子家的。 袁家当家做主的人是袁母,因为袁父几乎就是个哑巴,别说在队上了,在家里都没啥存在感。最奇葩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老俩口下地干活,两个儿子吃肉享福,两个儿媳则负责生孩子带孩子以及操持家务。 前头分肉时,袁家没拿多少肉,不过如果只算两个人的话,那绝对是能敞开肚子吃个痛快了。对了,袁家那小孙子只比喜宝早出生了几天,咬不动野猪肉就没吃。 这吃肉的是壮年的俩儿子,干活的是年迈的爹妈。眼瞅着儿子们胖了不止一圈,爹妈勒紧裤腰带多一口粗粮都舍不得,还要下地干活,当然扛不住了。 就有人忍不住说袁家俩小子不像话,咋能这么做呢? 赵红英听了却只撇了撇嘴,啥样的爹妈养出啥样的儿女来,自个儿乐意宠着就别怪儿女不孝。再一想,袁家的女儿们其实挺孝顺的,就说袁弟来好了,她干啥事儿都惦记着娘家爹妈,可惜自个儿没能耐,帮不了而已。 听着耳边大家伙齐刷刷的讨伐袁家俩小子,赵红英心下琢磨开了。 袁父袁母的死活跟她没关系,可老宋家还有个姓袁的呢。虽然她不咋在乎袁弟来,可甭管怎么说,袁弟来都挺了个大肚子。先前,队上排班轮流去河里挑水,她就找赵建设把袁弟来都排出去了,这种天气去河边挑水,一准会出事。不过,地还是要下的,她早就看明白了,袁弟来这人就不能闲着,一闲就闹事儿。 “走走,跟我回趟娘家,找咱大侄子去。”把事情听了大概,赵红英抱着喜宝起身,直接去了赵家那头。一同过来的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红霞。 赵红霞就喜欢看赵红英怼天怼地怼侄儿,每次看到赵红英把大队长骂得点头哈腰连声求饶,她就特别乐呵。 等到了赵家后,赵红英开门见山的要求大侄子给袁弟来调整上工地点。活儿照干不误,让袁弟来和袁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就是要一整天下来碰不到面。 赵建设怕死了他姑搞事,还没听要求呢,就已经一叠声的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办,虽说袁弟来的活儿比较轻巧,可她怀着身子呢,外头那么热,她一个孕妇也顶不住,几乎每次一下工就急急的往家里赶。至于袁家那头,赵建设可没必要对他们客气,不就是想多赚工分吗?成啊,都去河边挑水,干最重的活儿就能记最高的工分。袁父倒是还好,那就是个木头桩子,袁母很想来找袁弟来,可挑水是一早一晚最忙活的,下工已经很晚很晚了,哪怕还能强打起精神来,她也不敢来老宋家找人。 老宋家本来就是队上仅次于赵家的能耐人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有个除害英雄赵红英! 一巴掌下去就能打死一头大野猪,袁母深深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还是别去送菜了。 隔离政策相当有效,足足半个月时间,袁弟来都没能跟她妈碰到过哪怕一次。又因为她肚子越来越大了,除了胃口不好外,精神头也不大对,她是真的没精力去管娘家人。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到了。 同时,也到了秋收动员大会的日子。 因为有往年的例子摆在眼前,这种动员大会是所有人都不准缺席的,当然十岁以下的孩子不算在内。可大人们都不在家,赵红英哪里放心把喜宝留在家里?家里的那些熊孩子们,各个皮得要命,喜宝那么乖巧,万一被欺负了呢? 赵红英完全没有想过,在她的高压政策下,别说几个已经懂事的孩子了,连毛头都不带欺负喜宝的。事实上,毛头虽然闹腾,可他唯一会的攻击技能就是传说中的音波攻击――扯着嗓子哭。 然而,赵红英就是不放心,她想抱着喜宝参加动员会,又担心大侄子脑子抽风,大中午的在坝子上开动员会。因此,她特地再度找上门去,让赵建设把动员会安排在下午收工以后,既不耽误干活,又没那么热。 赵建设想了想,其他人最多顶着个大太阳,他还得扯着嗓子喊口号,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当下就采纳了他姑的意见。 可就算安排在了下午收工之后,这天气还是热得很。 台上,赵建设把口号吼得声嘶力竭,台下,社员们蔫儿吧唧的立着,完全是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 看到这个情况,赵建设就知道动员大会完全没起到作用,一面想着辙儿,一面吼得更大声了。 “……咱们不能让党和国家失望,不能叫人民群众失望,要打起精神,迎接即将到来的秋收。听到了吗?精神抖擞迎秋收!!” “哦/知道了/听到了。” 社员们七零八落的说着话,大几十号人的声音还不如赵建设一个人响亮。虽然他也明白,很大程度是因为今年天气热得吓人,可他还是很颓丧,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领导人的魅力吗? 眼瞅着下头的社员们都无精打采的,赵建设还想再努力一把:“咱们去年是整个红旗公社的先进大队,那么今年呢?难道咱们要被其他生产队赶上去吗?” 底下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过了许久许久,才有人慢腾腾的摇了摇头。 这还算是给面子的,就说赵红英好了,抬头看向上头的大侄子,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二傻子你快点儿吧,磨叽啥呢!”…… 终于,动员会结束了。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大家伙们非但没被调动积极性,反而瞅着比之前更有气无力了。一听说散了,倒是添了点儿力气,想着赶紧回家做饭,早点儿吃完早点儿睡觉。 说起来,去年开完了秋收动员会后,袁弟来回到家就发动了,疼了一夜后,在第二天第一声鸡鸣后,生下了喜宝。也就是说,喜宝也快满周岁了。 满周岁可是一件大事儿,赵红英抱着喜宝往家里走,边走边琢磨着该怎么给喜宝庆祝。虽说上头不让搞封建迷信,可给孩子过生辰罢了,咋就封建了?顶多不抓周好了,长寿面之类的总归不能少。 才这么想着,赵红英就听到自家仨蠢儿子在旁边大声的感概着。 宋卫民说:“累了一两个月了,后头秋收更难熬,就算先前吃了两回大肉那也顶不住啊!咋就没让妈再遇到一头野猪呢?再来一头该多好啊!”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了直点头,连声附和:“不来野猪也没啥,咱们天天去河边挑水,连鱼都没捞到半条。这要是能捞到几条鱼,炖一锅汤来补补也好。” 赵红英抱着喜宝走在前头,听到他们提起野猪就要原地爆炸,还没来得及开骂,喜宝趴在她的肩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后面做白日梦的那仨,听着听着就咯咯笑开了:“鱼!鱼鱼鱼鱼鱼鱼鱼!” 一连串的“鱼”之后,赵红英一个激灵,立马把喜宝交给身旁的张秀禾:“你抱着喜宝,好好照看着。”又被她这番举动弄愣住了的仨儿子,怒吼道,“一帮子蠢货!还傻站在干啥?赶紧回家提木桶抄家伙,跟我下河捞鱼去!” 宋家哥仨都懵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亲妈已经一溜烟儿的跑出了老远。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的决定,听妈的。 不听会挨揍的! 亲妈可是能一巴掌打死一头野山猪的除害英雄啊!! 哥仨撒腿就往家里跑,至于赵红英,这会儿拿出了当初被野猪追的极限速度,眨眼间就堵到了人:“大侄子赶紧的!跟我走,咱们下河捞鱼去!!” 捞你个大头鱼啊! 赵建设也是要上工的,他累了一天,加上刚才秋收动员会上,他嘶声力竭的吼了有近一个小时,所有的社员都毫无反应,他是又气又急又颓废,嗓子眼更是冒火一样的难受,哪怕明知道他姑不好惹,他这会儿也只是摆了摆手。 不想说话,不想理你,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主要吧,附近那条河瞧着是不小,他感觉真没什么鱼,不然天天挑水的咋都没遇见呢? 看他这副颓样儿,赵红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亲侄子有那么蠢。 可赵红英是谁?在得到除害英雄的名号之前,她就是生产队里的名人,出了名的不好惹。 当下,也不管赵建设同意不同意了,她登高一呼:“乡亲们!赶紧回家提桶子,抄上家伙跟我走!咱们去河边捞鱼,马上就要秋收了,不吃顿好的补补不得把身子累垮了?相信我的就立马跟我走,跟着我,有肉吃!!” 刚才还蔫了吧唧的社员们,一听赵红英这话,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四下冲散,不多会儿就提着水桶回来了。 赵红英振臂一呼:“走!咱们捞鱼去!!” 赵建设:…………我才是大队长吧?! 是不是大队长无所谓,有没有得到许可更没关系,反正社员们一窝蜂的就跟着赵红英冲了,眨眼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哦不对,也有人没跑,除了一脸懵逼的赵建设外,就是那群知青了。 知青们:…………一群傻子。 上工已经够辛苦了,知青们半点儿不想跟上去,捞啥鱼啊,那河边他们也常去,就没见过有啥鱼。再说了,只听说过鱼怕人,那么多人一窝蜂的跑到河边,鱼还能傻乎乎的待着不跑?就等着你来捞?哪怕运气好真能捞到,又能有几条呢?够队上这么多人分的? 结论就是,别瞎折腾了,消停点儿吧。 知青们直接就回去了,赵建设在原地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吓得赶紧跟上。不跟不行啊!他姑酷爱搞事,万一又折腾出啥来了,有功劳没他的份儿,出了事儿还不得他担着? 原本,从坝子上到河边,最快也要走上一刻钟。可这会儿不比平常,赵红英口号喊起来,社员们就跟疯了一样,嗷嗷叫着往前冲,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正好目睹了如同神迹般的一幕。 那条无比熟悉的河面上,游着无数条鱼,游动速度倒是不算快,就是数量多得吓人,还又蹦又跳的,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河面上的鱼已经越聚越多,把挺宽的河面挤了个满满当当。 赵红英脑子转得快,赶紧扯着嗓子高呼起来:“看啊!老天爷也知道咱们种庄稼辛苦,马上就要到来的秋收就更辛苦了。瞧瞧,这就给咱们送肉来了,鱼肉也是肉啊,赶紧别愣着了,拿桶子捞啊!装满了就立马往回运,记得别耽搁,多跑两趟,赶紧的!!” “上啊!冲啊!鱼不等人啊!这么多鱼,打回去家家户户都能分!木桶啊脸盆啊都别藏着掖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得饱才能干得多,精神抖擞迎秋收!” 最后那句,是现学现卖,刚从赵建设那头学来的。 最悲伤的是,同样的话从赵建设嘴里说出来,所有的社员都眼神直勾勾的,完全没有体会到大队长那崩溃的内心。然而这会儿换了个人,他们立马被激得热血沸腾,也不累了,也不饿了,更顾不上抱怨天气太热了,一个个提起水桶就开始捞鱼。 “下去几个!跳到河里去!你们几个负责捞鱼,捞好了送上来,对!接力,别光顾着自个儿捞,鱼多着呢,回头先算队上的,再给你们按工分扣。人人都出力,鱼肉值不了几个工分的,冲啊,同志们!!” 赵红英才不担心鱼跑了,只要她本人没去捞,鱼就铁定跑不了,老天爷会等她去查收的。谁叫她是百世善人的奶奶呢? 虽然鱼群不会跑,可她生怕别的大队蜂拥而至,扯着嗓门一叠声的催着。 “快点儿啊!捞满了就赶紧送回去,别耽搁了!送回去再来啊,你别一回去就下锅了。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磨磨唧唧的干啥呢?一个两个的,没吃饱饭是吧?就你们这熊样儿,有金子等着捡都懒得弯腰!让你快点儿你没听到啊!赶紧跑两步啊,回头第八生产队听了信儿该一窝蜂来抢了!” 赵红英指挥捞鱼就跟指挥打仗似的,催命一样催。偏偏社员们还真就吃她这套,干起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等赵建设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她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她打断了:“你回去盯着,这里用不着你!赶紧安排人拿家伙来,去啊!杵这儿有个屁用,这边有我就行了!” 才刚跑到河边,气都还没喘匀,赵建设就被他姑轰走了,直至回到了队上,他还在纳闷,到底谁才是大队长啊?! 其实,他应该心存感激的,亏得这年头干部都是由上头领导直接任命的,这要是换成民主选举的话,那估计就没他啥事儿了。 第七生产队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小时,跑了三趟直到没桶子装了,赵红英最后收了个尾,意思意思捞了几条,鱼群跟着就散了。 这次捞鱼行动圆满的完成了,从头到尾,赵建设这个大队长都没在社员们跟前咋露脸,他倒是听话的回去盯着了,可显然社员们都很有自觉性,宋老太让咋样就咋样,没一个临阵脱逃跑回家烧鱼的。 完事之后,大家伙也没散开,都伸长脖子等着赵红英发话。 赵红英一身的领导气质,张口就来:“乡亲们,今天你们都干得不错,咱们第七生产大队就该有这样的气势。我话不多说,现在开始分鱼!” 一旁的赵建设几次试图打断她的话,可惜愣是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逮了个空挡,他赶紧开口:“姑,我才是大队长。” “你这啥大队长?还不如让我来当!你说说看,要你有啥用呢?叫你带着人跟我走,你站得稳稳当当的,拖都拖不走。要不是咱生产队的社员们觉悟高,你还想吃鱼?吃个屁!” “不、不是……” “不是啥?你还有理由不成?社员们都冲了,就你傻不愣登的待在原地。这回是全生产队一起努力的结果,你还想扣工分不成?意思一下,各家扣几个就成了,现阶段最主要是为秋收服务,你得让社员们好好补身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身子才能准备抢收!”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去年,咱们第七生产大队是全公社的先进大队,今年也一样,还是要走在最前头,不能叫别人抢了先!大家伙说,对不对?” “对!!!!!!!!!” 赵红英振臂一呼,社员们群情激昂。那气势,跟傍晚那会儿的秋收动员会截然不同。 再看赵建设……心灰意冷、生无可恋,他不想活了。 因为这回最大的功臣就是赵红英,哪怕她本人只是意思一下收了个尾,还是分到了最多的鱼。对于她分到的最多,大家伙都没有任何意见,再说总体的数量太多了,哪怕别家稍微少点儿,那也足够饱餐好几顿了。 还有一点,只要有水缸,鱼不至于那么快死,养得仔细一点,能吃好几天呢。 回头,老宋家的水缸里就养上了鱼,赵红英挑了两条大的,让张秀禾和王萍好好收拾干净,拿咸菜疙瘩炖鱼吃。别看配料不咋地,可滋味却是老好了,又香又鲜,还没上桌就引得孩子们口水直流。 赵红英生怕鱼肉冷了容易腥,没急着吃,先几筷子下去把鱼腹上最嫩还没刺的几块肉挟走了。 “喜宝张嘴,啊,吃鱼……” 家里其他人也没说啥,有肉吃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还挑剔啥?再说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老太太偏心眼儿了。等饭菜都上了桌,所有人立马飞快的开始抢鱼吃,不一会儿,两条鱼就被挟了个干干净净。 袁弟来都懵了,在袁家,女人是不上桌的,得等男人吃完后,才能捡剩饭剩菜吃。所以她真的不会抢菜,没学过没经验啊!事实上在出嫁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肉是啥滋味的,连白面都没吃过。 手速慢,嘴还笨,眼见张秀禾他们非一般的速度,就气得直想哭。在看宋卫民,吃得呼噜噜的响,连个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瞧。哪怕知道她男人是啥性子,她也被气得够呛,想吃口肉咋就那么难?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宋家哥仨刚逃过一劫,要不是鱼……他们早就被收拾了。 会不会说话?没事提啥野猪?还想再来一头,送你上天吗?赵红英虽然没找仨蠢货算账,可暗地里还是给他们记了一笔。 而刚减了肥膘的社员们,又再度圆乎起来了。 除了知青们和老袁家。 知青们没跟着去捞鱼,分鱼就更和他们没关系了。反正不可能只意思一下扣几个工分就领回来二三十条大鱼的。不过,赵建设看到捞来的鱼确实多,各家都分了不少,绝对够吃了,底下还剩了十来条刺多个头小的没人要,就当做人情,意思意思扣了几个工分算给知青们了。 先赊着,秋收以后再扣。 老袁家倒是跟着去捞鱼了,可才去了俩,就是袁父袁母。他们再努力,赵建设也不可能分给他们太多鱼。不过,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给家里两个儿子吃的话,绝对够了。 …… 这一回,没等除害英雄赵红英特地上门问,赵建设就拿了个大搪瓷盆、两块肥皂、一条毛巾主动过来了。 因为统共也没扣社员们多少工分,实在是不好算,偏赵红英的功劳又是实打实的,最后决定,干脆就不给工分了,多拿了两样东西当做奖励。 等第二天傍晚的动员大会上,赵建设还特地抽出时间当众表彰赵红英。 没有她就没有这顿肉! 眼看社员们就要撑不住了,她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 她就是人民的好同志,党和国家的好儿女――赵红英!!! 不单赵建设夸她,社员们更是把她吹上了天,偏偏她本人一点儿也不害臊,满脸淡定的接受了。 对,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能耐! 全程都很稳重,荣辱不惊。跟捞鱼当天催命似的,就像是两个人似的。 结果,前头刚夸完,赵红英就坑了。当着众多社员的面,她一把拽着赵建设连声叮咛他:“你记着,下回我让你抄家伙,你就麻溜儿的抄家伙,别再让我三催四请的。吃肉不等人!就拿这回来说,咱们要是没赶上,还不知道便宜哪个了。都跟你这样,拽都拽不动,等你这榆木脑袋想明白了,鱼也都叫别人捞走了! “你呀!你说上头咋就选了你当大队长呢?还不如让你爹来当,好歹他听话!!” “要不是有我,就你这样能坐稳大队长的位置?!我是你姑,我想着提拔你,结果提着你都不走!你说你人傻就傻吧,咋还那么有想法呢?!” 下头的社员们非但不帮着大队长说话,还跟着附和。 这个说:“对!宋老太说啥都对!” 那个说:“隔壁几个生产队已经在河边守了一天一夜了,上次咱们捞鱼的地儿,都叫他们给霸占了!” 还有人说:“叫宋老太当大队长也挺好的,带着大家伙天天吃肉!” 吃个屁! 赵建设简直要疯了,偏偏这会儿,仿佛所有人都忘了,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是他赵建设,而不是赵红英! 其实赵建设还算好的,别的生产队大队长更坑。在听说了第七生产队的事儿后,他们就天天占着河边,就等着老天爷送鱼来。不单如此,他们还叫分到自己队上的知青写了稿子去河边去念,专门念给老天爷听,好叫老天爷知道劳动人民的辛苦,但同时也要体现出自立自强的高贵精神。 一句话,就是咱们是来要吃的,可咱们也是有尊严的! 第七生产队的社员们,这几天养成了一个绝妙的兴趣爱好,每到饭点就端着一碗鱼,站在高处往河边瞧。 那些守在河边的大傻子们,一个个扯着嗓门高声念着稿子,听着还挺下饭的。 赵红英也听说了这事儿,对此她只嗤之以鼻。心道,占了河边又有啥用?老天爷给你送鱼你没赶上,你还指望他给你补送上门?一群傻子! …… 鄙视完那帮大傻二傻,赵红英又进城了。 水缸里养的鱼太多容易死,她得趁着早上还算凉快给菊花送两条去,特地挑了的是个头最大的,拿草绳一串就成。 赵红英琢磨着,她舍不得喜宝穿旧衣裳,到时候少不得要从菊花那儿拿布,虽说那是她亲闺女,可到底已经嫁人了,不是一家子了,就算闺女不说啥,婆家那头久了也得有意见。 是应该经常走动走动,横竖家里的鱼多得吃都吃不完。 凑巧的是,今个儿是休息日,赵红英直接往闺女家里赶,她当然是来过的,就是次数不多而已。 宋菊花正在家里馋肉呢,毕竟离上回吃肉也有俩月了,结果肉来了,两大条啊。 “妈呀!你又干啥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4|第024章 第024章 相较于时不时就受一回惊吓的宋菊花,老宋家其他人的表现就淡定多了。毕竟,在他们心目中,赵红英可是能一巴掌拍死野山猪的除害英雄,捞个鱼还真算不了啥。 至于为啥赵红英就料到河里会一下子蹦跶出那么多鱼?宋家上下,除了知情的老宋头外,其他人都一直认为,人聪明呗!你说你自个儿想不通?那就说明你蠢呗,人家聪明带着你吃肉,还得费劲儿跟你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人蠢就闭嘴,少说多做,一准错不了! 干了这一票后,家家户户的伙食一下子就高了好几个档次,队上又开始了处处飘着肉香的好日子。 赵红英原本就打算喜宝生辰时,给她下碗长寿面的,瞅着鱼临时改了主意,煮了个鱼汤面。拿鱼熬了一小锅浓浓的鱼汤,用鱼汤做底给喜宝下了碗细挂面,特地挑了没刺的鱼肉放里头,还放了两块从城里带回来的嫩豆腐,荤素搭配,味道不要更鲜美。 赵红英一般不大管灶间的事儿,偶尔下厨也是给喜宝做好吃的,这会儿端着鱼汤面去了堂屋,稍稍晾了晾,就搂着喜宝喂了起来。 喜宝乖乖的坐在赵红英怀里,因为她人小牙口不好,鱼汤面煮得略久了点儿,细挂面软软的,她抿一抿嘴就下了肚,鱼肉更是嫩得几乎入口就化,豆腐也很好吃,就连汤底都是透着鲜香。 赵红英瞅着喜宝小嘴儿一张一合的,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也跟着乐了。结果,她喂完一口,感觉裤脚动了动,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瞅…… 毛头先头就待在堂屋玩,玩着他最喜欢的游戏,在地上连滚带爬的。爬着滚着,正高兴着呢,他突然就闻到香味了,顺着香味儿,他吭哧吭哧的爬到了大木桌旁,扶着桌角站了起来,还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赵红英手里端着的面碗,口水“嘀嗒”、“嘀嗒”顺着嘴角一直滴到了地上。 赵红英扭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儿没把碗给摔了,扯着嗓门冲着外头吼:“老大家的!……张秀禾你赶紧给我过来!把你儿子喂喂!” 张秀禾正在灶间里忙活呢,她又不能像赵红英一样,只管给喜宝开小灶,不管家里其他人的吃食。听到外头的唤声,她赶紧捞了半碗鱼肉出来,还顺手拿了个帕子胡乱的给毛头抹了抹,熟门熟路的喂了起来。 赵红英还是一脸的不忍直视,她开始反省自己,按说就算偏心喜宝好了,她也没让家里人挨饿啊,尤其是毛头,每回喜宝有吃的,他肯定也有,吃得还不比喜宝少。就这样,咋就还养出了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再看喜宝,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的吃,虽然看得出来吃得极为津津有味,可那样子却是格外得赏心悦目。反过来瞅一眼毛头,哎哟我去,张着嘴非要他妈喂上两勺才知道闭嘴,一大口一大口呼噜噜的吃着,半碗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慢点吃,猴急啥啊,谁跟你抢了?”赵红英实在是看不惯毛头这德行,明明老宋家称得上是队上的富户,起码是吃喝不愁绝对管饱的,结果家里的小孙子却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这个当奶奶的咋狠心呢。 有心扭头不看吧,偏偏桌子就那么点儿大,刚才毛头爬到了她身边,扶着桌角站着,张秀禾端着碗过来后也没另寻地方,直接就凑近喂了起来。两边挨得那么近,毛头吃饭的动静还那么大,她愣是忍不住往旁边瞄了又瞄。 瞄了一眼,再瞄一眼,赵红英不由的问:“上回叫让你给毛头做的衣裳呢?咋不给他穿?” 此时的毛头,仍然套着他那个麻布袋子,虽然丑,好歹这身看多了倒还挺顺眼的。 “那个呀,这不是毛头爱闹腾吗?新衣服颜色浅,穿那个一天能洗三五回,我忙不过来,想了想还是留着过年过节窜门子穿吧。”张秀禾随口说,其实她真心认为,毛头就该穿深色宽大的衣服,起码遮丑啊! 赵红英撇了撇嘴:“过年过节穿那个?穿出去丢人啊?没见过谁家小子收拾干净比没收拾更丑的。” “可不是,这孩子长得可真丑啊!”身为亲妈,张秀禾非但不替儿子说话,反而格外直白的捅刀,“幸好是个男孩儿。”麻利的喂完最后一口,她顺手搁了碗筷,掏出帕子,拿出平日里抹桌子的气势,狠狠的往毛头脸上擦了一把,完事! 正好赵红英也喂得差不多了,见喜宝吃饱了,拧着脖子去看毛头,她顺势就把碗筷给了张秀禾,却没叫喜宝跟毛头一块儿玩,而是哄着:“喜宝啊,奶奶带你去纳凉好不好?” 不能叫这俩待一块儿,真怕丑会传染。 因为家家户户都吃上了鱼,队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好了不少。也是,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说闲话呢,这要是饿着肚子,干啥不都没心情吗? 又因为鱼跟猪肉不一样,捞回来的鱼都还是活的,他们队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水缸,没有的也能养在木盆水桶里。只要找个阴凉处,养得稀疏一点,要是勤快的话多换换水,养个几天是没问题的。 既然不用着急吃,大家伙儿不免考虑得就多了,眼瞅着秋收即将到来,这回怎么着也不能一次吃光了,要慢慢吃,细水长流,毕竟秋收要忙那么久,不仔细计划着点儿,咋撑得住呢? 一时间,队上倒是多了个新话题,考虑怎样把鱼肉最大化。首先是做鱼汤,往里头放咸菜疙瘩,先吃鱼肉后吃咸菜,完事了还能把鱼刺仔细挑出来,剩下的汤下面条、泡粗粮,有鲜美的鱼汤在,干饼子都显得好吃多了,反正就贯彻一个宗旨,务必做到丁点儿不浪费。 每日里无论干啥,碰了面就问:“吃鱼了吗?” 一个队上的倒是还好,可他们还是得陆续往河边打水,倒是惹得隔壁第八生产队眼红不已。 最可怜的就是他们了,明明这条河是紧挨着第八生产队的,以往也没少往河边打水、洗衣,可这都多少年了,往前十几二十年倒是还常看到鱼,可自打前些年闹过饥荒后,人们啥都吃,连山上的树根都被挖了个一干二净,更别提河里的鱼了。哪怕运气好,能摸上一两条,那多半也是手指头那么点大的小鱼。 万万没有想到啊,老天爷偶尔发一次善心来送鱼,他们就在河边,都没赶得上。本想着在河边多守几天,怎么着也能赶上下一回,结果…… 没有下一回了,喜宝天天吃鱼肉,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惦记鱼,起码短时间里是肯定没有了。 这会儿正是三伏天,河岸两边都是无遮无拦的,他们顶着毒辣的日头断断续续的守了好几天,两眼就没咋离开过河面,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愣是没瞧到半条鱼。这也就算了,白捡了便宜的第七生产队的人还见天的往河边凑,聊着昨个儿吃了啥,今个儿又要吃啥,明个儿还想吃啥,完了打了水就走…… 这不是往他们心口捅刀吗?太难受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人家吃着肉,满嘴流油,他们连粗粮都吃不饱。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尤其是挨得近的。最终,第八生产队的人还是选择了放弃。不放弃也没辙儿啊,眼瞅着秋收就要来了,队上的活儿一堆呢,都等着人来做,偏偏他们队上好多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人一饿就没力气,原本一个人能干的活儿,现在得两三个人搭着一起干,可不是更缺人手了吗? 就各个生产队闷头干活时,公社这边又召开了会议。 赵建设换上了他媳妇儿新给做的衣服,夹了个本子带上笔就往公社那头去了。这其他的生产队最近是怕死了公社开会,原本开会也没啥,可谁叫他们身上都背着债,社员还不给力呢?你说动员社员精神抖擞迎秋收,那也得先叫他们吃饱了呢,饥肠辘辘的,咋可能精神得了呢? 赵建设就不同了,别看他在本生产队是没他姑威信重,可他姑又不爱往外跑,就算偶尔出个门,那也是去城里找菊花的,根本接触不到别的生产队大队长,更别提公社那头的干部了。 所以,赵建设每回离了本生产队,就觉得特别自信,那种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自信和自豪,叫他整个人都仿佛与众不同起来。他还完美的把吹牛.逼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一肩扛了起来,势必要让其他生产队的人,知道他们有多能耐。 当然,他也没有抢他姑的功劳,可他美化了自己。 就说捞鱼这个事儿吧,在他的嘴里,就稍稍改变了一些。大致上是对的,就说他们队上那位除害英雄赵红英,眼瞧着社员们又苦又累就快扛不住了,呼吁队上组织下河捞鱼。他作为生产队大队长,当场就同意了,亲自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河边,终于在鱼群游走之前,狠狠的大捞了一笔,让全队上下都吃到了鱼肉,改善伙食的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秋收打下了坚定扎实的基础。 秋收前的会议上,赵建设狠狠的吹嘘了自己一波,公社干部大为感动,这年头整个国家都不富裕,最怕的就是下边的人仰着头张着嘴,等着上头投喂。反过来说,最欣赏的也就是像赵建设这样,有能耐带领大家伙儿勤劳致富的好同志了。 公社干部还挨个儿询问了地里庄稼的情况,忙碌了一年,就等着这一茬了,去年的教训历历在目,今年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 其他队长都喏喏的点头,他们是真的没底气,赵建设就不同了,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完成组织给予的任务,及时上缴公粮。 赵建设的牛.逼成功的吹遍了整个红旗公社,不单公社干部对他格外欣赏,连其他生产队的也过来讨教经验,一时间,他在公社里风头无两。 然而,红旗公社一共也就那么点儿大,就算一开始没传回来了,时间一久,到底还是叫他们本队的社员听说了。 人家问:“你们大队长真那么本事啊?真好,真羡慕你们能摊上这么个本事人。” 老实头听了这话,当场就要反驳,就在实话即将出口之际,旁边有人脑子转得快,一把拽住了,狂点头:“对对对,咱们大队长特别能耐,跟着他,有肉吃,有好日子过!” 稍微反应慢点儿的,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格外配合的帮着圆谎:“是啊,多亏了宋老太提议好,大队长决策英明,咱们才能赶在秋收之前吃上这顿肉,好好的补了补身子。” 一群人帮着附和:“是是是,对对对,大队长可能耐了!” 其他队上的人就更羡慕了。 等人走了,就有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忍不住问:“大队长明明只会拖后腿,他啥都没干,要不是咱们都听宋老太的话,能有吃肉的好日子吗?宋老太都说了,大队长是个傻的。” “你才是个傻的!”狡猾的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瓜子上,“让人知道咱们大队长是个傻的,你就有脸是不是?反正他们是一家的姑侄,分那么清楚干啥?” 好像有点儿道理…… 蠢的最终还是被聪明的给说服了,可没人注意到,在不经意间,赵建设已经走到了他们的不远处,正好听了个全场。要说刚才有多欣慰,这会儿就有多心塞。 赵建设:…………算了,好歹对外保住了脸,本队的谁还不知道谁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5|第025章 第025章 毕竟是从小就被亲爹揍、被亲姑打击着长大的,赵建设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横竖队上的社员又不会出去乱说,他在外头的颜面还是能够保住的。 可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的,别的不说,单就是离他们最近的第八生产队,这些日子就矛盾频发。去年秋收遇到了意外、欠了国家一堆的粮食、连着近一年时间都是半饥半饱的……最糟心的是,隔壁家的还在他们生产队门口的河里打到了鱼。 虽说这条河并不属于第八生产队,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是挨得最近的。想到自个儿没打到鱼,还白费了这些工夫,加上肚里没油水实在是馋极死了肉,想着自家饿肚子别家却吃得一嘴油,心里难受得简直就跟猫挠似的。 其实吧,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就算再不好受,那也只是闷在心里难受一下。可一个生产队那么多的社员,难免就有几个心术不正的,忍不住动起了歪心思来。 因为两个生产队挨得极近,平时也经常有来往,更有互相嫁娶之类的,算是比较了解的。也正因为有所了解,一旦起了邪念,就不由的开始仔细盘算、掂量着。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整个第七生产队最不能惹的就是除害英雄赵红英了,当然也包括紧挨着住的赵红霞一家子。这万一叫人抓到个现行,丢人现眼就不说了,赵红英那巴掌可是连野山猪都能打死的,他们这成年累月挨饿的小身板能抵得住?再然后就是大队长家了,其他人丁兴旺的人家也不好惹。 还是那句话,去做贼最怕的就是有人听到动静,一家子抄起家伙冲出来。 思来想去,权衡再三,还是挑又蠢又老实的……老袁家吧! 说起来,捞鱼那天,老袁家虽然只去了他们老俩口,可好歹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后来分鱼时倒是一视同仁,谁也没刻意为难他们,只扣了少少的几个工分,就分给了袁家六条鱼。对比别家是不多,可其实也不算少了,一条鱼有两三斤重,哪怕剔了刺,也比当初分猪肉时强多了。 分了鱼后的好几天里,袁母的心情都很不错,想着赵红英脾气虽然坏,能耐却是真不小。唉,说来说去就是太凶了,不然有个嫁到老宋家的闺女在,他们老袁家能占多少便宜呢! 心里想着占便宜,袁母其实自己一口都没吃,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正好鱼仔细养着能活好几天,索性就一天炖一条,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也好叫儿子们多补补。壮小伙儿呢,多不吃点儿肉,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别家是尽可能多放点儿咸菜疙瘩下粗粮,他家倒是直接,就炖好料,一人一半,吃得袁家俩小子是满嘴流油,连着吃了好几天,家里也还剩了两条鱼。他们家没有水缸,就养在桶子里,虽然看着要死不活的,可好赖还有一口气在。 “妈,要不今个儿晚上把鱼炖了也给全家都尝尝呗,你也忙活了大半年了,多少也该补补身子了。再说,万一回头夜里死了,多划不来?” 老袁家的小儿媳老早就馋肉了,先前分野猪肉那会儿,毕竟分到的少,不叫她吃也没法子。可这次分到了足足六条鱼呢,十好几斤的鱼肉,咋就不能叫她也尝尝味儿?她之所以愿意嫁过来,图的不就是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过得比别处好? 这要是换成老袁家的大儿媳,就算再怎么馋嘴,也决计不敢跟婆婆开口。道理很简单,她进门差不多有五年了,只得了两个闺女,平日里家务活儿抢着做。就这样她还夹着尾巴做人,不像小儿媳,一进门就开怀,头胎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说话都是抬头挺胸的。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啥用,袁母疼惜的是儿子孙子,却并不会因此高看儿媳一眼。 眼见小儿媳盯上了鱼,袁母倒没发火,她跟赵红英走的从来不是一个风格,哪怕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是哭闹撒泼。这会儿,她听了这话,也只是诧异的抬头看了小儿媳一眼:“女人吃啥肉?补啥身子?有啥好补的?” 袁家小儿媳一口气堵在胸口,偏袁母并不打算跟她吵嘴,就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反倒是衬得她无理取闹了。 这场婆媳矛盾还未开始就已宣告结束,只因整个袁家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老袁家遭了贼。 因为是第七生产队里少有的穷人家,袁家人整体的警惕性不高。其实真要算起来,袁母昨个儿半夜里是听到了些许动静的,可因为白天干活太累了,她又以为是过路的耗子,就没放在心上。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鱼不见了!! 这可不得了了,袁母当场就崩溃了,一屁股坐在自家院子地上,拍着两条腿哇哇的叫骂着:“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鱼啊!两条大鱼啊,五六斤重啊!我的鱼,我的鱼啊……” 边哭边叫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想起了昨个儿半夜里的事儿,寻思着队上就他家最艰苦,耗子怎么会来她家找吃的呢?那就是贼啊!!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找大队长!我的鱼啊鱼啊鱼啊!!” …… 赵建设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不容易在外头树立了自己的威望,又勉强抚平了底下社员们对自己的伤害,这才刚缓过劲儿呢,袁母就过来闹事了。 也听说是家里遭了贼,赵建设立马警觉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乡下人大多淳朴,平常家里没人都不带锁门的,也从没听说谁家丢东西,遭了贼可真是大事了。 赵建设是对袁家有意见,却不是因为他姑,而是老袁家一贯都是队里拖后腿的,老俩口和先前嫁出去的五个女儿倒是还好,家里那俩儿子,简直就是一言难尽,那行事做派就跟解放前地主家的少爷们一样,啥活儿都不干,就恨不得当爹妈的把肉喂到他们嘴里。 不过,一码归一码,如果老袁家真的遭了贼,身为大队长的赵建设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袁母大清早刚起来就发现鱼没了,哭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找大队长,好不容易刚平静了点儿,一听这话,又想起她那两条大肥鱼,顿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队长啊,你可得给我们家做主啊!那可是两条大肥鱼,五六斤重呢,就这样没了,不知道叫哪个杀千刀的给偷走了,也不怕吃下肚被刺卡死……鱼啊鱼啊鱼啊!!” “我问你到底是咋回事儿!”赵建设忍了忍,尽可能耐心的引导她,“你啥时候发现鱼没的?家里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早上一起来就没了啊!老重老重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其他东西丢没丢?” 袁母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没……可我那两条大肥鱼没了啊!都是肉啊!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昨个儿杀掉吃了,我哪能想到,家里会遭贼啊!哎哟我的鱼啊,我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额头青筋直跳,他突然明白了为啥每回他姑跟他说话时,都会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这跟蠢货说话真难啊,你说的对方听不懂,对方说的你又不想听…… 深呼吸几口气,赵建设又问:“你确定是真的丢了鱼?还是把鱼借给别人吃了?你说你家里遭了贼,亲眼看到了?咋证明是丢了而不是借出去了?” “这这这……”袁母卡壳了,她只是有些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真的傻,一听赵建设这话,就明白对方这是不相信自己,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的鱼啊!我那两条大肥鱼叫贼偷去了,大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是我的鱼,鱼啊鱼啊鱼啊!!” 袁母哭得太卖力了,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其他社员过来看热闹。 “遭贼了?咱们队上多少年没丢过东西了,更没听说有出过偷儿啊!别是你自个儿忘了数儿,明明吃光了以为还有剩。” “我猜是家里哪个人偷吃了吧?不然,队上谁家不比你家好,那贼怎么就想不开偷了你家?我家的鱼都还好好的。” “谁会偷鱼啊,全队上下就他老袁家分到的鱼最少吧?自家都吃不完,还去偷他家的。” 袁母本以为自己多哭两声,怎么着也能叫社员们同情一下,没想到大家伙儿不单跑来凑热闹看笑话,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扯谎? “我家真的遭了贼!肯定是偷儿看我们家人老实,这都上门欺负来了。还有还有,以前是以前,以前没听说过哪家丢了东西,可现在队上又不止咱们自己人。这不是有外来的?”袁母拿袖口抹了抹眼泪,“我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哄笑,真不怪他们没同情心,而是袁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大肥鱼的样子太好笑了,更有意思的是,大队长赵建设那一脸快被逼死的神情。 可有人却笑不出来了。 知青们本来还在听热闹,结果就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通扫射。队上外来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领头的曾庆华赶紧站了出去。 “袁老太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十个人都是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祖祖辈辈都是没有丁点儿劣迹的好人。你要是有真凭实据,那就赶紧拿出来叫大家伙儿瞧一瞧,不然这贼偷的名声,我们可担不起。” 不等袁母开口,曾庆华已经快步走到了赵建设跟前:“大队长你也给评评理,贼名背在身上那还了得?如果这老太执意要追究,那也行,咱们报案吧,请县城里的警察同志过来仔细查查,虽然两条鱼只是小事,可哪怕是偷了一针一线都是贼,都是依法判刑的!” 赵建设更头疼了,他突然有点儿想念他姑了,好歹每回他姑搞事,最后的结果都是好的。可这回呢? 因为赵建设没有立刻开口,其他几个知青也纷纷走到了跟前,哪怕是那三个娇滴滴的女知青,这会儿也动了怒:“你个老太太好不讲理,我们几个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就上门偷鱼了?你不说个清楚明白,这事儿没完!” 名声这玩意儿,绝大部分人还是很在乎的,尤其这些知青,他们本来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连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会儿被一个村妇往自个儿的头上扣了屎盆子,哪里能善罢甘休? 更有人索性过来拉扯袁母:“走,咱们这就去公社,让公社领导给评评理。还不行,就去县城,找警察同志!” 袁母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这辈子出过最远的远门也就是去几个女婿家,一听说要去公社、去县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不去……我不是说你们偷了我的鱼,那不是还有其他生产队吗?他们没肉吃,说不准就是他们来偷的呢!反正我的鱼就是丢了!” 好嘛,看她那样,就知道没啥真凭实据,估摸着就是想寻个软柿子捏,结果没料到知青们也是有脾气的,人家一凶,她就怂了。 这要是真怂了也就算了,偏她又给其他生产队的扣了屎盆子。 赵建设真的快疯了,他这大队长当的哟,名声威望都叫亲姑给得了,结果一有麻烦事儿全落到他身上了。 狠了狠心,赵建设索性黑着脸呵斥道:“你说,你到底怀疑谁?有没有证据?没证据的话,咱们队上是处理不了的,不然你干脆就去县城报案去!” 一旁的知青和社员们,这回倒是齐心了,一个个高喊着让袁母去报案,去啊,你去啊! 袁母当然不会去报案,她哪里敢啊,就一味儿的只是哭:“我的鱼啊,我那两条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散了散了,你们工分还要不要了?”赵建设懒得管她,瞅着时间不早了,赶紧把人群轰散。虽说他是没他姑能耐,可毕竟是大队长,手握记工分的小本本,所有人一哄而散。 只有袁母还坐在原地,拍着大腿嗷嗷哭着:“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索性直接走人,走之前还在心底里嘀咕着:你以为你叫鱼,鱼就能来?你以为你是我姑?! …… 正被赵建设惦记着的赵红英这会儿在干嘛呢?她在听赵红霞八卦队里的事儿。 “姐哟,你可得小心着点儿,那老袁家的说她丢了鱼,回头保不准就要找到你家来,你赶紧想想,怎么打发她!” 赵红霞也是好心,不过好心的同时也掺合了点儿好奇,反正她完全不担心赵红英处理不了。只是在说话时,隐晦的朝宋卫民那屋的方向瞅了两眼。 这几天愈发热了,袁弟来天天吐个没完,整个人也是晕晕乎乎的,走路都得叫人扶着一把。看她那样子,别说下地干活了,别等下平地走路都能摔个够呛。不得已,赵红英就给她请了假,先歇两天看看情况吧。 至于家里其他人,除了几个小的,都去上工了,她要留下来守着喜宝,直到张秀禾从猪场那边回来。 也因此,外头的事儿她刚知道,跟赵红霞一样,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就老袁家那点儿段数,怼得过她?别一不小心给怼死了! “你去帮我把灶间米缸旁的那块磨刀石拿出来。”赵红英抱着喜宝,因为天气炎热,喜宝哪怕已经起床了,也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趴在赵红英的肩头打瞌睡。 赵红霞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搬出了磨刀石,又问摆在哪儿,很快就在赵红英的指点下,把磨刀石连同菜刀都搁在了院门口,还顺便帮着打了一盆水,拿了条小板凳。 见妹子那么上道,赵红英满意的点了点头。 喜宝还在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赵红英干脆把喜宝抱到了自己那屋,又叫妹子进来帮着打蒲扇,叮嘱她:“你仔细着点儿,别叫喜宝睡迷糊了翻下来。打扇子要悠着点儿,力气不能太大了吵着她睡觉,也别扇太快了叫她着凉,当然也不能太慢太小了跟没打一样,热着喜宝可咋办?你试试,我看着。” 赵红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好不容易瞅着满意了,赵红英这才出了门,顺便把在堂屋地上翻滚的毛头拎起来也丢进了自己那屋:“顺带看着这个,这简单,别叫他哭就行。” 赵红霞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冲着她姐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瞅着一切妥当了,赵红英才走到院门口,往小凳子上一坐,菜刀磨得霍霍响,尤其是脸上那表情,格外得阴森恐怖。 事情还真跟赵红霞猜的那样,在赵建设那头碰了壁后,袁母果真往老宋家来了,之所以来得迟了点儿,也是因为她先往袁弟来上工那头去了,一问才知道,因为身体不舒服,袁弟来有两天没去上工了。不得已,她只能往老宋家来。 结果,远远的就看到赵红英坐在院子门口磨刀,她当时就心里一怵,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咬着牙又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开口问袁弟来在不,就看到赵红英幽幽的抬起头,眼睛一眯,杀气一放…… “妈呀!”袁母连滚带爬的跑了。 最终,袁家丢鱼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毕竟,没证据没怀疑对象,她又不想去报案,这事儿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再一个,袁母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小儿媳还是有点儿可疑的,头一日就想把剩下的两条鱼全杀了吃,这么赶巧,第二天鱼就没了…… 可还是那句话,没证据啊! 袁母大哭了一场,她不心疼自己白忙活了这许久还受了那么多罪,她心疼两个儿子少了那么多肉。这还不到秋收啊,下回吃肉还不得等到过年了?壮小伙儿咋能不吃肉呢?那身子骨能熬得住? 甭管袁母是咋想的,反正赵红英当天晚上就把这事儿跟家里其他人说了,特地没告诉袁弟来,也叮嘱了注意隔离她和老袁家的。家里人都答应了,包括宋卫民。 宋卫民还是很心疼媳妇儿的,尤其他媳妇儿这会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可心疼媳妇儿并不代表会心疼丈母娘,叫他来说,老袁家就没个好东西,惯会叫他媳妇儿伤心难过。 好在,袁弟来肚子老大人又瘦,最近天气太热了,前两天刚开始吃鱼倒是还挺有胃口的,可不知道咋地,突然又不成了。她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完全没想过要主动去关心娘家那头。左右上回分鱼要的工分少,她知道娘家也分了好几条,短时间内真不惦记。 …… 没过几日,秋收正式打响了。 今年,第七生产队的庄稼倒是没提前成熟,看着应该是和其他大队差不多的。不过,真要说区别也是有的,那就是他们队上的社员身子骨养得好,每天上工都卖力干活,浇水施肥格外得勤快,地里的庄稼看着就比别的大队精神,放眼望去,田里只一片金灿灿的,别说社员们看着心情激动,就连赵建设也格外得感动,感动得直想抹泪。 他觉得,自己先前受的那些委屈都是值得的,哪怕被他姑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奚落,面子里子都跌了个一干二净,那也是值得的! 第七生产大队,又一次大丰收了,回头赶紧把地里的粮食抢收下来,立马就给上头交上去,今年一定还能评先进! 队上能评先进大队!他本人那就是先进大队长!! 考虑到上头领导知道得不多,哪怕队上出了个除害英雄,那也铁定以为是他领导得好,夸也夸他。这么想想,他姑到底是亲的,没往死里坑他,对他可真好啊!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不然…… 接下来就该忙活抢收的事儿了,去年其他队上的惨烈遭遇历历在目,赵建设虽然没赵红英那么能耐,可他是真的不蠢。早不早的就安排下来,请了两个队上的老人坐镇,专门负责抬头看天色,但凡有情况立马通知,坝子上当然也有人守着,以往都是老弱妇孺,这回却变了,特地安排的棒小子,一有问题立马跑去地里喊人,该收就收。 宁可多费点儿工夫,也绝对不能步上其他大队去年的后尘。 那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千万要引以为戒啊! 赵红英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大侄子满大队的乱窜,回头就搂着喜宝哄她说话。这回既然不是教说肉,也不是要鱼,而是哄着她说“好”。 甭管是到底什么好,反正就是好,哪哪儿都是好,好好好好好好…… 喜宝扑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赵红英。 “吃糖好不好?” “好。” “喝麦乳精好不好?” “好。” “奶奶好不好?” “好。” …… 一不小心目睹了这一切的张秀禾,默默的转身走了。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冷静一下,从水缸里舀了大半盆的水,去堂屋里拎起毛头,走到大木盆前,手一松…… “哇呜呜呜呜!”毛头嚎啕大哭,可他那狠心的亲妈丝毫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极快的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连洗澡带洗衣服的,一次性都给解决了。完事之后,脏水倒掉,衣服晾到院子里,黑丑黑丑的毛头则继续叫他光溜溜的坐在大木桶里,正好太阳晒得很,不怕他着凉。 所以说,毛头黑是有原因的。至于丑,估计就只能是天生的了。 撇开老宋家的闹腾不提,队上的秋收倒是进行得极为顺畅。兴许是因为刚补过身子,这会儿都有劲儿,干起活来又快又好。毕竟道理大家都懂,去年的一幕又太惨烈,全体社员都巴不得早点儿干完活儿。 早点儿收割早点儿脱粒! 早点儿晾干早点儿交公粮! 早点儿分粮食早点儿回家歇着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所有人都卖力的干活,哪怕先前从未秋收过的知青们,仿佛也被队上的气氛感染了,虽然他们还是连半大小子都不如,可起码也算是尽力了。 尽管附近多个生产队都是同时收割的,可等他们这边全都收回来了,别的大队才收了一半。赵建设心里高兴,找了几个干部凑了点儿红糖,特地煮了糖水放凉了分给社员喝。虽然每个人分到的都不多,可那都是心意啊,是干部们对他们的关心,他们当然也高兴。 都忙活一半了,没得中途撂摊子不干的。再说这还关系到接下来的口粮问题,社员们爆发出了更大的潜力,愣是抢在其他大队之前,先把公粮给上缴了。 不单又是头一家,而且还保质又保量。 赵建设连着半个月都红光满面的,对着谁都是笑呵呵的,回头按着工分给社员们分了粮后,他还在大队上开了庆祝会。 庆祝会两个目的,一个是叫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吃吃喝喝聊天打屁,当然也要一起唱唱革命歌曲,歌颂一下伟大的领导人,还特地邀请知青们加入,说一说城里的事儿。 知青们自打上回被赵建设训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挺不愿意见到他的,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跌了面子。不过,前次袁母闹事,乍一看赵建设是两边都没帮,不过考虑到袁家是祖祖辈辈都待在这里的,他们却是外来户,不帮其实就是偏帮了。 又因为这回分到了粮,知青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派了两个能说会道的上来讲故事,还特地排了个小节目,一时间队上倒是其乐融融。 兴许是因为喜宝那一连串的“好”起了效果,今年老天爷没造孽,秋收这段时日里,天气一直非常好,就是热得够呛,可那也没办法,只要别像去年那样徒然来一场大暴雨,社员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然而,天公是作了美,可别的大队还是遭了罪。 原因倒是容易找,去年秋收不是出了意外吗?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这任务粮和口粮都没了,粮种能有?尽管后来,上头拨了救济粮下来,他们勉勉强强的熬了下去,可粮种用的却是救济粮。 粮种没选好,播种的时候又惦记着口粮,种子难免就撒得稀疏了点儿。再后来,社员们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力气就干不好活儿,就连施肥都够呛。他们这里用的是人肥和牲畜肥,可一个队上就养了几头猪,人就更不用说了,吃得少了,哪里来的人肥?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今年的收成能好才叫出了鬼了。 最终,粮食倒是抢收了回来,可收成却很是不好。稻穗结得就不好,好多干脆就是空壳子,里头根本就没米。就连土豆和红薯这些粗粮,瞅着块头好像也比去年小了很多。 等他们慢腾腾的收割晒好后,第七生产大队的口粮都分到手有十来天了。再看自家队上,就今年这个收成吧,交了公粮剩下的估计最多也就勉强糊口,假如要把去年的补交上,那日子又没法过了。 底下社员们抱怨连连,哪怕之前这一年熬过去了,可手里没粮心里慌啊!一样的日子,他们可不想再熬一年了,纷纷跟各自的大队长提建议,就说要不欠的粮食明年再还吧。 大队长们也没办法,情况就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可能说社员们讲得没道理。再说了,救济粮是断断续续发的,好几次是断炊几天后才发的,社员们全都是靠挖树根勉强熬过去的,这样的熬法,身子骨迟早会垮掉,更别提上工干活儿了。 把情况反映给了公社干部后,大队长们被叮嘱先回去等消息。当然今年的公粮先交上来,至于其他的,得等报告上去后,再慢慢商议结果。 其实国家未必就缺这点儿粮食,问题是,救济粮可以不要,可去年欠的公粮呢?说好了是欠的,那就得还啊,把救济粮抹掉已经很仁义了,要是不还欠的公粮,对别的没欠的生产队就太不公平了。万一事情闹大了,往后干脆谁也别种地了,就仰着头张着嘴,等上头拨救济粮好了,他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看着底下老百姓饿死,可也不能叫人拿捏住啊! 欠粮是必须还的,可怎么还却得有个章程。就今年这情况,明摆着要是还了欠粮,底下社员们铁定没活路了,到时候还得调拨救济粮。总不能这边催着还粮,那边再拨救济粮吧? 可还没等上头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下面的人就坐不住了。 这种事儿吧,只能一级一级的往上反映,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给出说法来的。一句话,拖着呗! 眼见上面拖住了,那些社员们就忍不住动起了心思,集体请命要求大队长赶紧分粮。公粮已经交了,去年的欠账以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口粮分到手。到时候,哪怕上头的意见到了,这粮食分都分了,还能叫社员们再拿出来?让谁拿,谁就坐在地上哭,还说是社会主义,都要饿死人了,跟当初那些地主老财有啥区别啊? 不给人活路啊!!! 底下的社员一闹起来,而且还是为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儿,大队长是很难弹压得住的。再说了,一个生产队那多半都是沾亲带故的,大队长也有亲眷也有长辈,看赵建设就知道了,他本人是很想当一个称职的干部,可事实上他就是拿亲爹和亲姑没法子,这俩一闹,他就算在外面再牛气,也得低头认怂。 其他的大队长也是如此,底下社员们闹,家里的老娘也跟着折腾,还有儿女们哭着要吃饭,多折腾两回,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分粮了。 分粮是偷偷摸摸干的,瞒着公社干部,还琢磨着等回头上面追问起来,就说这是所有大队长一致同意的,人民群众极力要求分粮,不分就要出人命了,他们也没法子不是? 又半个月,就在老宋家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后院那两棵歪脖子果树时,上头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本来,上头也没打算把人往死里逼,就想着,要不就今年意思意思少交一点,一次性还完不可能,那就分成两次?或者三五次都行,主旨是不能变的,可形式却是要按照实际情况适当改良的。 然而,粮食都发下去了,多一粒都交不上来了。 公社干部都傻眼了,因为这事儿是底下人偷偷干的,哪怕他们也有亲眷在各个生产队,那些亲眷也都有志一同的帮衬着各自的大队长,愣是把事儿瞒了个密不透风。别说公社干部了,连被招过来开会的赵建设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 说好的所有大队长集体决定的,他也是大队长啊,咋没人跟他通过气呢? 赵建设抑郁了,在队上社员们都宁愿跟着他姑走也不愿意理会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公社里还是挺说得上话的,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不悲伤了。 公社干部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狠狠的批评了那些擅作主张的大队长们。 “平时劳动积极性那么差,做事拖沓不说,一遇上困难就往后缩,不想着自己解决难题,就只知道一味的求助国家。咱们是新中国的好儿女,怎么能尽想着给国家给领导人添乱呢?这种时候,就应该先把欠国家的粮食还上,再带领着社员们共渡难关。相信,只要齐心协力,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话吗?底下社员一起哄,你们就跟着松了口。那国家为啥要任命大队长?不就是想着,底下社员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事情他们不懂,得由你们去教,去带领着他们做。大队长大队长,那就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大家长,是要引领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而不是反过来跟着他们去做错事!” “就像第七大队,都是一样的生产大队,人家咋就从来不给上头添麻烦?想吃粮食,努力耕种;想吃肉,上山去打野猪;想吃鱼,去河里捞啊!只要把事儿摆在明处,该算工分的算工分,该扣的也要扣,那就不算是挖社会主义墙脚,那是自食其力,那是自力更生,那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 赵建设莫名其妙的被召到了公社开会,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自己被其他大队长给排挤了,最后更是莫名其妙的得了一通表彰,拿着先进生产队以及先进大队长的奖状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对了,上头领导还奖励了他一支崭新的钢笔,他小心翼翼的将钢笔揣进兜里,这一路上走来,心里都是火热火热的。 结果才刚回到队上,赵建设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赵红英拍马屁。 “宋老太,下回咱们干点儿啥?这秋收都结束了,闲着也是闲着,您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您说去干啥咱们就干啥!” “那话是咋说?戏文里那个……上山下海跟着您!大家伙儿都跟您干了!” “就是,跟着大队长只能吃饱饭,跟着宋老太才有肉吃。哎哟,瞧瞧您这小孙女,长得多好看呢,咱们全队上下就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叫喜宝对吧?真是个漂亮的小闺女,长大以后肯定比大队长都能干!” “对,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宋老太的乖孙女,肯定比赵大队长强!” 赵建设:…………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6|第026章 第026章 秋收之后,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闲着,各家都有自留地,队上是完全不管的,全靠自家人操持。那些种蔬菜倒还好,要是像老宋家那样种了一溜儿的土豆红薯,还得接着忙活。再有就是,留在田里的稻桩,拔回来后还得扎成草把子,或是用来引火,或是回头翻修一下屋顶,都用得着。 不过,就算零零碎碎的活儿不少,队上的气氛还是挺不错的,毕竟今年大丰收,粮食也都堆到自家屋里了,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哪怕接下来还有得忙,大家伙儿碰面也都是兴高采烈的。 其中,又以小孩子为最。 这年头,虽然各个公社都有学校,可读书还是很轻松的,尤其是小学,一年到头就考两回,每次考完就放假,不但假期时间长,还没有作业,更别提后世的那些辅导班了。 一句话,小孩子们全都撒欢了。 尽管外头热得要命,可小孩子们才不管这些,上树掏鸟蛋、下河捞小鱼、山上摘野果……先前秋收时,兴许还会帮着家里做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再不然也会带着弟弟妹妹,这会儿是彻底玩疯了,不到饭点绝对找不到人。 老宋家当然也一样,最小的两只就不提了,他们想玩也玩不起来,再说喜宝有赵红英看着,毛头至今为止唯一会的游戏也是他最爱的游戏,就是满地打着滚,跟个翻滚着的驴粪蛋子一样。其他几个大的,譬如强子大伟早不早的就玩野了,春丽姐妹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天带着狗子小黄到处乱窜。 又到了每月一次进城取钱的日子,大清早的,赵红英就先把喜宝给收拾好了,本来是想□□丽姐妹几个帮着看一下,结果略慢一步,家里就已经安静如鸡了。 “小兔崽子们咋那么能耐呢?眨眼全不见了!”赵红英气得够呛,老宋头一大清早就带着儿子们下地干活了,张秀禾要去猪场那头,虽然她活儿轻省下工也早,可却是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的,王萍瞅着家里没活儿了,也去自留地那头了,想着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了事,横竖都是自家的活儿。 这不一转眼,就只剩下躺在房里要死不活的袁弟来,以及赵红英并喜宝、毛头了。 毛头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想玩举高高,可惜没人理他,所以一瞧见赵红英抱着喜宝出来,他就吭哧吭哧连滚带爬的过去了:“啊!” “啊你个头!你爹蠢,你妈蠢,你哥蠢,你姐蠢,连你也蠢!”赵红英没好气的瞪他。 她怀里的喜宝也低头去看地上的毛头,听了这话,赶紧摇了摇脑袋,奶声奶气的说:“毛头不蠢……” 毛头像是听懂了喜宝的话,猛点头:“啊啊!啊啊啊!” 看毛头这蠢样,赵红英彻底没辙儿了,事实上她对前头仨儿子都没辙儿,又蠢又丑,要不是有个听话的优点,这日子根本没法过。又想起这回期末,强子和大伟再一次考砸了,也不叫考砸了,应该是发挥出了他们的真实水平,每个人两门功课,两人就是四门。 四张考卷的分数加在一块儿,愣是还没及格。 惨啊,真惨啊! 成绩刚出来时,大家伙儿都在忙秋收,没空收拾孩子。等回头闲下来了,宋卫国和宋卫党都想狠狠的收拾一顿孩子,结果这俩小孩崽子居然跑去向赵红英求救了。 赵红英没救他们,只是说了句大实话:“你蠢,所以你儿子才蠢。懂吗?儿子随爹!” 亏得老宋头当时并不在场,事后也没人敢把这话告诉他,不过对于宋卫国和宋卫党来说,伤害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尤其是宋卫国。他媳妇儿说,儿子丑随爹;他亲娘说,儿子蠢还随爹,这…… 带着这样的悲伤,宋家人宁愿闷头下地干活,也不想待在赵红英跟前碍事儿。 没法子,赵红英只能抱着喜宝去了隔壁,虽然袁弟来在家,可她不放心啊,对比起来,她妹子赵红霞还是很靠得住的。 “喜宝在你家歇会儿,我把她的东西都拿来了,记得多喂水,打扇子手稳着点儿,她困了你得抱着她,叫她靠在你肩头睡着了再放到床上。对了,午饭不用你操心,我会赶回来给她做饭的。还有啊……”赵红英细细的叮嘱着,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一行字“你行吗?”。 赵红霞面无表情的接过喜宝,眼角瞥了一眼吭哧吭哧自个儿爬进来的毛头,深深的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姐一句:“姐,我生了三个孩子,你记得吗?” “记得,就跟我家那仨个大的一样。”赵红英安顿好喜宝,又拎过毛头,正好听到外头赵建设扯着嗓门在唤,赶紧出去了,“我取了钱就回来,你用点心啊!” 尽管这会儿还是大早上,可日头已经很毒辣了,赵红霞搂着软乎乎白嫩嫩的喜宝,站在门口目送她姐坐着她大侄子的自行车远去。 仔细想想,在家里帮着照顾孩子,总比大热天的往县城里跑来得轻松自在吧?这么一想,她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 老宋家的人转眼间跑了个一干二净,大人孩子都不在家,唯一留下的也就是孕吐反应略严重的袁弟来。 其实,也不单单是孕吐,因为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就算待在家里不出门,那也一样闷热得要命。光一个大蒲扇能有啥用?天热,胃口就差,吃不下自然会头晕脑胀的,干啥都没力气。袁弟来在嫁到老宋家之前,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身子骨亏得厉害,偏偏两胎之间只相隔了几个月,更叫她怀得愈发辛苦了。 幸亏有儿子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分娩那一日。 半躺在床上,袁弟来根本睡不着,只能这样靠着躺着,伸手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可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因为实在是太热了,她就算想避开家里的几个女孩,也不得不打开了半扇窗子。然后,她就看到院子里人影闪过,惊讶的同时,她妈就进屋了。 是她的娘家亲妈,袁母。 “弟来啊!见你一回可真难哟,你那婆婆咋那么能耐呢,见天的在院子门口磨刀,她可真敢!”终于突破了防线见到了闺女的袁母,一进屋就寻了跟凳子,毫不见外的坐下来,边抱怨边把家里的事儿巨细无遗的说给她听。 从前头分鱼开始说,提到自家的两条大肥鱼遭了贼,又说秋收太辛苦了,他们老俩口比老牛都累,更是晒秃噜皮。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你现在有好日子过了,也不知道回娘家看看。当初,就是因为最心疼你,才特地留你在本队嫁了,结果你还不如你那四个姐姐,好歹她们都知道送个信儿来,就你……你不要爹妈弟弟了是不是?” 咋可能呢? 因为老宋家的刻意隔离,她真的有好久都没听说过娘家的事儿了。乍一听她妈这番话,就跟听天书似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回过神来。有心解释两句,说她身子骨不好,在家里歇着没出门,可话还没出口,她就先惭愧上了。自个儿好歹年岁轻,身子骨再不好能跟爹妈比?不由的,她也跟着伤心起来,怨自己没能耐,帮不了娘家人。 “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是我没能耐……”袁弟来越想越惭愧,她咋能这么自私呢?明知道娘家人口少,活儿又多,怎么着也该撑着一口气多帮衬些。爹妈生了她养了她,她就该尽量多做些事儿,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羞愧、自责、伤心、气馁,袁弟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抽抽搭搭的哭个起来。又怨婆婆太凶太霸道,她娘家没人,婆家就不能拉拔一把吗?她都嫁到宋家了,整个人都是宋家的了,帮一把咋了? 袁母也没留多久,她家里还有活儿要干,只是有些话不好跟儿媳妇们说,这才特地来找闺女诉诉苦。等苦水一倒干净,她就立马起身走人了。可她是走了,袁弟来却不好了,最初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哭,后来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到最后干脆抱着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宋卫民晚些时候过来瞧她时,一进门就被吓呆了。 啥都别说了,赶紧送卫生所吧! 好在,事情很凑巧,这头赵建设刚骑车把他姑送到家门口,就看到宋卫民脸色很是难看抱着袁弟来出门。那还有啥好说的,再怎么心里苦,这也不能袖手旁观呢。 不过,赵建设本人没去,他把车子让给了宋卫民,扭头就往家里跑。 老宋家就是个是非地,一窝的惹事精,无风都能起三尺浪,他这小身板还是趁早跑远点儿,省得回头又平白遭了秧。 赵建设是跑了,赵红英跑不了啊,都没顾得上去看喜宝,她只能跟着往卫生所去。好在袁弟来也不能太颠簸,宋卫民叫她坐在后头,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车把,尽可能平稳的往前头走去,边走边问她咋样了,又问出了啥事儿。 袁弟来有个优点,那就是绝对不会说谎,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她这人蠢得连谎都不会说。基本上,你问啥她就会说啥,甚至很多事儿不问都清楚,这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吗? 因此,宋卫民一追问,她就哭哭啼啼的把她亲妈给卖了。 “我妈说,家里就快过不下去了……鱼啊,那么大两条肥鱼都叫贼给偷了……秋收多辛苦,我两个弟弟连块肉吃没的吃……我爹妈……”一边哭一边说,虽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她到底还是把事儿给讲清楚了。 宋卫民还没说什么,赵红英就原地爆炸了。 “别的大队啃着草根树皮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你娘家还能吃上饱饭,肉也没少分给他们,哭什么惨?这是指望咱们家扶贫?做你个白日梦!想多分粮分肉,叫你两个弟弟下地干活去!穷人家还那么多讲究,真当自己是地主老财了?你男人能干活你弟弟咋就不能了?你爹妈这是生的儿子还是祖宗?我今个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他老袁家的事儿跟咱们家屁干系都没,哪怕就快要饿死了上门讨饭,我也不会救他们!你要是再这么寻死腻活的,趁早回去跟他们一道儿吃苦受罪去!” “妈、妈你别说了,妈!”宋卫民真不是胆肥了,而是他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得帮着劝一劝。 可赵红英是谁?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就宋卫民这张笨嘴还能劝得了她?越劝越冒火倒是真的。 说话间,赵红英就往兜里掏了五毛钱,往宋卫民手里一塞,转身扭头就走,明显就是不打算再管这事儿了。 宋卫民很想追上去,可他媳妇儿这会儿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没有,抽抽着都快从车上一头栽下去了。他又想着亲妈那么能耐,就算真的生气了,也不会咋样的,又看了一眼,确定她是往家的方向去的,索性一咬牙,先送媳妇儿去卫生所再说。 有一点,宋卫民还是猜对了的,赵红英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咋样的,至少她本人肯定没事儿,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赵红英当然是回家了,不过并不是去歇着,而是去做战斗准备的。 取了早两个月得的白搪瓷缸子,就是写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那个,灌了满满一缸的凉白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去了老袁家。 往人老袁家院门口一戳,赵红英张嘴就来:“作死的袁家老婆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祖祖辈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该想到你们芯子里就是坏的,坏胚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们是老的不干好事儿,小的更不是东西!” “一家子的祸害,闺女全是丧门星,儿子各个窝囊废!你说你有啥用?活了半辈子,连口肉都没尝过吧?把儿子当成祖宗伺候,把自个儿拿老妈子看,你真能耐啊!” “我赵红英摸着良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坑我,当我是好欺负的?竟敢跑去我家撒野说是非,你可真行啊,你那么行咋还不上天呢?” “以为我是你们家那些窝囊废?我把话撂在这儿,下次你要是再敢来我老宋家,回头我就把你儿子的腿都打断,再把你闺女轰出去,让老三跟她离婚!叫她滚蛋!!” …… 赵建设刚回到家,解开了领口,拿着大蒲扇拼命扇着风,他媳妇儿赶紧给他绞了块湿毛巾递过去,他把扇子往旁边一撂顺手接过毛巾,满头满脸痛快的擦了一把,又接过缸子猛的灌了半缸水,这才感觉自个儿活过来了。 他媳妇儿还在那儿嘀咕:“大热天的,刚忙活完,就不能歇几日再说?邮局就在那儿,晚几天也跑不了啊!” “得了吧,我宁愿跑这一趟,也不想听我姑在那儿叨逼叨逼个没完。”话一出口,他暗叫不妙,赶紧问,“我爹呢?在家不?” “去地里了。”他媳妇儿心疼自家男人,就想给泡杯红糖水,然而,没等她转身回屋拿糖,听到外头似乎有好几个人咋咋呼呼的叫唤声。 “大队长!你在不在?快出来啊!” “赵建设你赶紧出来啊,出大事儿了!你还在磨叽个啥,快走快走啊!走走走,再不走就要出人命了!” “对对,老袁家出事了!天大的事儿啊!” 赵建设走出家门,还没发问就听他们咋呼了一遍,开头也就算了,听到后头,他直接就呵呵了。 老袁家,又是老袁家,这家人是不是一天不作死心里头就不痛快啊?人蠢就要老实点儿,没的整天这么作幺的,又懒又馋又穷又傻,还天天搞这搞那,当他这个大队长是软柿子吗?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要捏一把! “媳妇儿你在家里守着孩子,看我不收拾他们!!”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是病猫了?! 赵建设就不明白了,他好歹也是生产队的大队长,还是整个公社里唯一一个蝉联两届先进大队长的优秀干部,咋老袁家偏就觉得他好欺负了?他是对长辈认怂,可不是随便见着个老头老太就跪的!! 杀气腾腾的冲到老袁家,结果,还没到跟前呢,赵建设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阵熟悉的叫骂声,当时脚下就一个趔趄,要不是旁边的人反应快扶了他一把,他真的就给跪下了。 给他姑跪下了。 姑啊,你可真是我亲姑啊!你是先进社员,你是除害英雄,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呢?! 赵红英根本没发现她大侄儿过来,仍站在那里叫骂。骂一串喝口水,一搪瓷缸子的凉白开啊,这会儿已经去了一半了。 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叫赵建设无法接受的是,此时的袁家门口,已经聚拢了一大堆的社员。 秋收都过了,除了几个特殊工种外,其他人都不用再每天上工了。当然,自留地不算,那是各家自个儿的,你爱干就干,不爱干哪怕荒在那儿也没人管。所以,大家伙儿可不都闲了吗? 闲着也是闲着,有那么大的热闹可看,当然就一窝蜂的赶过来了。 小板凳小竹椅在老袁家门口摆了两排,还有人或站着或蹲着,或伸长脖子瞅着,各个脸上都是满满的鼓励,鼓励赵老太继续啊,您可是除害英雄,咋能怕了老袁家这帮子怂蛋呢? 上啊! 冲啊!! 更有人瞅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赶紧一溜小跑的回家拿吃的去了。往兜里揣一把炒南瓜子,端上一碗凉白开,再拿个大蒲扇,走好嘞! 反正赵建设过来时,老袁家门口已经开锣打鼓唱起了大戏,反正主角已经登场,观众也已就位,哪怕目测到现在为止,配角还怂在家里不肯露面,可瞅着仍是欢天喜地、热闹非凡。 赵建设心里苦啊,比吃了黄连都苦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姑……” “你来干啥?边儿去!这事儿我自个儿能解决,不用别人帮忙!”赵红英一扬头,就是这样的自信。 算起来,她骂了有大半个小时了,这期间不是没人主动上前帮忙,事实上因为两次打野猪以及捞鱼事件,她在队上的威望已经到达了巅峰,只要她一声令下,全体社员分分钟改换山头,让干啥就干啥,绝对比亲儿子都听话。 幸好,她没打算以多欺少,在她看来,就她一个人就完全足以碾压老袁家一帮子怂蛋了! “姑啊,你在到底在吵啥啊?不是……我是大队长,队上的社员发生了矛盾,我有义务帮忙调解。”赵建设很努力的想要劝架。问题是,吵架是双方面的,赵红英这个不叫吵架,只是单方面的冲到人家家门口找事儿,这要不是他亲姑,他一准开骂。 可惜,那就是他亲姑。 心里苦,说不出来。心里堵,疏通不了。心里好绝望,他觉得他大概是要升天了。 赵红英可不知道赵建设快崩溃了,只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在为民除害啊!瞎了你的眼,没看见啊!” 听到这话,下面一片叫好声。 “好!宋老太说得好!” “为民除害,除了那家子害虫!” “我支持宋老太,教教那帮怂蛋咋样做人!” “反正赵大队长是蠢蛋,咱们只听宋老太的!” 赵建设目光森然的望了过去,心里暗骂,一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转念一想,社员们怕啥?老袁家是出了名的窝里横,一出家门比乌龟.蛋子都怂,随便逮个人问问,哪怕小孩子也不怕得罪老袁家的。 他也不怕,他只是怕他姑。 “姑啊,咱有话好好说,成吗?你倒是跟侄儿我说一说,老袁家到底咋得罪你了?”赵建设哭丧着脸,他很想直接把他姑拖走,可事实证明,他真没这个能耐。不由的,他又在心里暗骂,骂老袁家个不长眼的,惹谁不好,偏招惹了这个煞星。 “我不就是好好说话吗?”赵红英一瞪眼,扯着嗓门冲着袁家那头吼,“袁老太婆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你这辈子都不用出门了!还有你那俩儿子,回头一条腿一条腿的都给打断!叫你能耐,叫你说是非,得意了吗?你个搅.屎.棍,我都不想跟你们家来往,你还特地上门给我找不痛快。行啊,我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 再看赵建设,他真要哭了,老袁家痛不痛快他真的不知道,他自个儿是真的不痛快了。 才这么想着,得了信儿的赵满仓就匆匆赶来了。 过来就一把抓住赵建设:“你小子到底是咋回事儿?还大队长呢,还先进干部呢,你就这样看着你姑叫人欺负?你还是不是人啊,当初要不是你姑把最后那半碗粥省下来给我喝,我早就死了,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祖宗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 赵建设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袁家出来个主事的!是非曲直,赶紧说个明白,躲在家里不出门算是咋回事儿?立刻出来个人!” 不得已,袁母终于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看都不敢看赵红英,扶着院门闭着眼睛,哆嗦的开口:“我再不敢去老宋家了,不敢了……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去了。” 袁母心里也苦,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毕竟她离开老宋家时,袁弟来只是哭哭啼啼的,也没见有啥问题。可既然人家赵红英骂上门来了,那还能咋样? 低头、道歉、认怂。 赵红英也没得理不饶人,不是她讲理,而是她突然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往城里去了一趟,就算来回都是自行车,中途也没咋耽搁,可这不是又堵门堵了一个多小时吗? “哎哟,这都中午了,喜宝还饿着呢!”赵红英说走就走,那叫一个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暗中观察的袁家众人。 等外头终于散了,袁母还在那儿哭天抢地的委屈着,那头袁家两兄弟却是轮番上阵,抱怨起来。 “妈,你不知道老宋家是啥德行啊?你不知道赵红英那人谁也惹不起啊?你说你咋那么想不开,五姐她都嫁人了,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就当没生过她,干嘛老去找她呢?这下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咱们家除了丢人还是丢人,你图啥啊!” “哥说的没错。你自个儿先前也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都嫁了,你管她过得咋样。就算她天天吃肉,那跟咱们家有啥关系呢?都是两家人了,你还指望她能帮衬娘家?别做梦了,她除了跟着哭还能干啥啊?” 袁母都傻了,被赵红英指着鼻子骂,她都没这么迷茫过。明明是为了家里好,为了她两个儿子好,咋他们反过来还说她呢?她颤抖着嘴唇问:“我也是心疼你们啊!” “那就别再去找五姐了!就当是你心疼心疼我们两兄弟,别折腾了!” “你自个儿想想,你折腾这些有啥用?就五姐那德行,还能从老宋家弄回东西来?她能把咱全家搭进去!” “就算妈你真的是一番好意,可咱们一家子加一道儿都斗不过那赵红英的。再说还有大队长在呢,以后分粮分肉都得靠大队长,他要存心跟咱们过不去,那日子可就真的苦了。” “唉,妈,你说你何苦呢。算了,就当五姐她死在外面了,成吗?” 成,咋不成了。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把袁母给说懵了。可既然儿子们都这么说了,她这个当妈的,除了听着又能咋样呢? 袁母心里闷闷的,这都饭点了,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本想擦干眼泪回屋歇会儿,可又心疼儿子们跟着她平白遭罪。唉,她一个老婆子倒没啥,就是苦了儿子们陪着她挨骂。 这么一想,袁母也不歇了,进屋舀了点儿细白面,去灶间给两个儿子下面疙瘩汤去了。受了那么多罪,怎么能不好好补补呢?至于家里其他人,横竖分了那么多粗粮,吃啥不是吃啊,又饿不死。 …… 公社卫生所里,袁弟来挨了一针,人还是晕乎乎的,正躺在里头休息。医生说,就现在来看,问题并不大,就是提醒以后要学会控制情绪。直白点儿说,就是别生气别伤心,不然老天爷也不能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好。 能不能好现在是说不准,可要是袁弟来知道,她婆婆回去就堵着她娘家门口,骂了个把小时没歇气……估计真的是好不了了。 宋卫民急得团团转,他虽然没有袁弟来那么重男轻女,可私心来说,还是想要个儿子的。尤其肚子都那么大了,再过两月差不多就能生了,这会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恐怕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又急又气,这该死的天气还那么热,偏医生还叮嘱他不能叫媳妇儿生气伤心。等回头瞅着好些了,他赶紧先把人往家里送,完了又拜托他哥帮忙把车子还给大队长,之后干脆一直守在房里,生怕媳妇儿再想不开。 见他这副怂样,赵红英更来气了,不过她好歹知道轻重,忍了又忍,索性叫老宋头带着儿子们统统去下地干活去。干完了自家的去帮别人干也成,反正别待在家里碍她的眼! 起初,宋卫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当然知道袁弟来为啥会这样,生怕老袁家的人再过来,迟疑着不愿意离开家。 赵红英飞起一脚把他踹出去好几米,咬着牙根说:“他老袁家的人要是再敢来,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两个!保准叫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宋卫民麻溜儿的跑了,他真怕自己稍微慢一点,亲妈也能顺手把他给剁了。虽然是亲生的没错,可万一呢? 他倒是跑出了家门,袁家的人也没敢再上门,可歇了有几天后,袁弟来却是出门了。没碰上她亲妈,却正好跟娘家小弟打了个照面。 袁家五女两子,闺女们全是当丫鬟培养的,儿子们全都是金疙瘩少爷范儿。就说袁弟来这小弟,到现在为止,连灶间都没进去过一回,洗衣打扫就更别提了,啥都不会,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他也从不去地里,明明是个爷们,那皮肤白嫩得哟,反正瞅着他那样子,比袁弟来长得都好看。 不得不说,袁家的孩子长得确实是好,跟老宋家不是一个调调的。 袁弟来并不知道赵红英上袁家堵门骂人的事儿,全家都瞒着她,其他社员们只要不傻,就不会故意搞事。 她弟也没打算告状,只是苦着脸上前,特地拉着她,说:“姐,五姐哟,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行行好,别老往我们家跑了。你嫁都嫁了,别再回来祸害我们了,你又帮不上忙,尽会添乱。差点儿把我们一家子都害死了!算弟弟求你了,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吧!” 别看赵红英只堵了一次门,这件事情的深远影响尚未完全消散。 咳咳,说白就是,这不是大家伙儿都闲吗?没事儿干了当然要找事儿打发时间,就有那好事的一天到晚往袁家人跟前凑,问问他们啥时候再去老宋家走走亲戚啊,好歹是亲家嘛,趁着农闲,多联络下感情。 走走,一起走,等我拿上板凳缸子瓜子饲料……走嘞! 老袁家的人是怂,可再怂也架不住被所有人见天的调侃。你说跟那些人较真吧?他们恨不得你跳着脚叫骂,这样就又有好戏看了。可要是捏着鼻子认了,那也要糟,他们可不是就此罢手,只会愈发变本加厉的说笑嘲讽。 以前咋没觉得队上的社员那么贱呢? 一个两个的就跟赵红英似的,这是培训好了特地来找他们练手的吧? 袁家小弟气疯了,可他真不敢跟全队上下撕破脸,思来想去,也只能从他姐这头下手了。 然而,袁弟来完全没听懂。 信息不对等,加上她的想法本就异于常人,听了这话后,她只茫然的看着她弟弟:“小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你们的。你知道吗?我在宋家吃肉的时候,心里疼得就跟刀割一样,恨不得把我那碗肉立马给你送过去。这不是……我婆婆不让吗?” 袁家小弟简直对这个姐姐服气了,心道,是个人都他妈的不让啊,换成老子也不让啊!回头打死那倒霉婆娘才是真的! 结果,袁弟来一点儿也不懂弟弟的心思,还在那儿抹着眼泪说:“我不能不管你们啊,虽然我嫁出去了,可我永远都是老袁家的闺女。我……小弟你干啥去?” 她弟已经啥都不想说了,跟一个二傻子有啥好说的?简直就是病的不轻!说起来,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个姐姐这么能耐呢?这么一想,他不单转身就跑,而且索性一溜烟儿的跑到了老宋家的自留地那边找他姐夫去了。 虽然赵红英当众放话,说不准袁家的人再上她老宋家的门。可自留地不算啊,哪怕分给了各家使用,那也还是公家的地儿。 他直接找上宋卫民,没有做丝毫的铺垫,开口就说:“把你婆娘看住成吗?她脑子不大好,你得看牢了,别让她再往我们家跑,她是你老宋家的人,跟我们家早就没关系了。” 宋卫民听得都愣住了,一旁的老宋头和宋卫国、宋卫党也傻了,这好像跟以前听到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老袁家的人死死的纠缠住袁弟来不放手吗?咋就成了袁弟来扒着娘家不放手呢? 等等,老袁家有啥值得人眼红的?明摆着不对啊! 再看宋卫民,他虽然是个老实头,可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没见过那么恶心的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冷着脸抬头看去,宋卫民语气相当恶劣:“你他妈还是人吗?弟来连吃块肉都想着你们,你就这样说她?你过意得去吗?” 袁家小弟也不明白,他为啥要过意不去?吃块肉想着他,那他也没吃到半口啊。还有这俩口子是不是脑子坏得一个样儿?一个说吃块肉心里跟刀割一样,另一个就说吃肉也想着他们……有毛病吧?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废话,我就直说好了,别再让袁弟来坑我们家了,我们家的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你就当我们高攀不起,高攀不起你们老宋家啊!记着,把你婆娘看好!” 说完最后一句话,袁家小弟赶紧走人,他总觉得老宋家上上下下都不对劲儿,还是赶紧离远点儿,免得又被坑了。 仔细想想也没错啊,家里的老娘见天的感概袁弟来嫁得好,要他和哥哥说,还不如前头四个姐姐呢。家里都过不下去了,眼瞅着就要出人命了,这不还是想法子接济他们。袁弟来她干啥了?这么多年没吃过她一粒米,没帮上过丁点儿忙,没沾上过任何光。 既然这样,那她嫁得好又有啥用呢? 光嘴上说说,吃肉的时候心跟刀割似的?一想到这话,袁家小弟就直骂娘。给你吃肉你还不乐意?你咋还没遭报应呢?老天爷就该拿雷劈死你!想他吃肉的时候,那都是满心满眼的感激、感动,一年才吃两三回呢,多吃一口都是觉得幸福,这丫的还难受上了? 袁家小弟越想越生气,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袁弟来想着他,他不稀罕!! 老宋家很烦躁,老袁家干脆就是绝望了。 然而谁也比不上袁弟来本人。 她是真能耐啊,回头仔细想了好几宿,终于在某个破晓时分,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悟了。 娘家人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啊! 爹妈弟弟们都那么得体谅她,生怕婆家为难她,这才非要跟她划清界限,只盼着叫她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可她咋能那么自私呢?她是袁家的女儿,别家闺女是白眼狼是赔钱货,她不是。她觉得自己顶得住,就是应该想着娘家人。一家人嘛,就该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齐心协力,好日子总会来的。 幸亏之后袁弟来就被拘在家里没出过门,不然她这番感想要是叫娘家人听了去,别人不好说,她小弟真能给她跪下,跪求她放过家里人吧。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7|第027章 第027章 至此以后,袁家的人每回远远的看到宋家人的过来,都会麻溜儿的闪一边去,虽然袁母还有些不情愿,可她拗不过儿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两家在袁弟来不知情的情况下,彻底闹掰了。 这出大戏开始得轰轰烈烈,中间更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哪知落幕却快得很,社员们还在回味着呢,就已经彻底消停了。 幸好,接下来还有不少活儿要忙,自留地、秋种、嫁娶等等,这一忙活,自然就没心思凑热闹看好戏了。 说起来,老宋家那头的自留地,早好几天就开始收获了,主要是老宋头父子四人下地干活,王萍偶尔去搭把手,盼着早点儿收完早点儿了事。谁会想到中途出了老袁家这一茬?不过,就算晚了两天,地里的庄稼蔬菜还是都收了上来。 宋家人多,自留地也多,哪怕都是边边角角的小块地头,加一道儿也不算少了。因为开春那会儿,赵红英要求把她和老宋头名下的那块地全种上红薯,宋家哥仨也有样学样,剩下的一半地都种了红薯,其余的才种了些萝卜白菜。 干活的时候没留神,等收完了往堂屋角落里一堆,好家伙,咋红薯的个头差那么多呢? 宋卫国又是留神细瞧又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终于确定个头大的全都是出自于老俩口的地,反之那些瞅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红薯,就是其他人的。其实也不能说其他人地里出产的红薯就不好,跟公家地里是差不多的,就是被大红薯一衬,乍然失了颜色。 咋回事儿呢? 想了半天都不得法,宋卫国赶紧向他妈求救。 赵红英正在屋里收拾衣箱呢,盘算着这天气热是热,可一旦凉下来,倒也快得很。估摸着,再有个把月就该换秋衣秋裤了,自然也要提前给喜宝准备两身新衣裳。没法子,谁叫小孩子长得快呢?就跟地里的葱一样,眨眼间就一下子窜高了,既然不想叫喜宝穿几个堂姐的旧衣,那就只能每一季都添置新衣服。 这才刚想到这儿,蠢儿子就一脸急吼吼的冲了进来,非要拉她去堂屋看红薯。 看你个头!赵红英好悬没被气死,心道,红薯有啥好看的?你说长得好?那还能好出花儿来? 不过,最终赵红英还是勉为其难的去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连她自认见识多都被唬住了,只因那堆红薯差别太大了。 一堆的红薯,大的大小的小,关键还不在于个头,而是品相也差了很多,小的那些丑得格外有创意,大的那些就好看多了,瞅着不像是一块地里出来的。 “卫国啊!”赵红英瞅了半晌,弯下身子从一堆里头刨了两个出来,“你瞅瞅,这俩像不像毛头跟喜宝搁一块儿?” 宋卫国正等着亲妈给指示呢,就听到了这句无比扎心的话,偏偏他还无从反驳,只能哽着血点头:“嗯,妈你说得对,可你倒是瞧瞧这红薯咋回事儿啊?”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自留地不是你在管?还问我咋回事?” “这不是……这些大块头的全是妈你和爸那块地里出产的。”宋卫国觉得大概是自己没讲清楚,又细细的把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就拿眼看着他妈。 “你瞅我有啥用?我一年到头也没往自留地跑几回,我知道个啥?”赵红英当然知道,肯定是老天爷见她把喜宝养得那么好,特地奖励她的。可这话能说吗?能吗? 见蠢儿子还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直接就不耐烦了:“该干啥就干啥去,我还得给喜宝做新衣裳呢!”说完,她就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生怕蠢儿子继续追问下去。 宋卫国倒是没再追问,可既然他妈没吩咐啥,他也就当个稀罕瞅。回头,还特地往一堆红薯里刨出了个块头最大的,掂量了一下,估摸着得有个四五斤重,揣上出门找人吹牛.逼去了。 说来也是悲伤,从前的第七生产队跟其他大对是差不多的,社员们勤劳质朴,一年到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不饿肚子,闲暇之余也都是忙着收拾自留地,或是窜门子说些家长里短。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大队的画风徒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没了以往的淳朴,留下的全是浮夸,爱吹牛爱扯淡爱嘲讽,最爱的就是凑热闹看笑话,一刻都不得闲。 身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赵建设拒绝相信这是他造成的,可他也不敢去找罪魁祸首的麻烦,只能尽量抽出空闲时间安排各种政治思想报告会议,争取将社员们的作风拧回来。从秋收后到现在,他也安排了好几场大会,可每次都是他在台上吼得声嘶力竭,而台下的社员们则一溜儿的翻着死鱼眼睛瞅着他。 目前看来,毫无效果。 就在赵建设急于想法子纠正社员们的错误思想时,宋卫国已经揣着大红薯出门找人吹牛去了。 他特地找了个最大个儿的,就是故意拿出去显摆的。社员们一瞧,顿时惊为天人。 “这红薯咋那么大个儿?一个抵得上人家四五斤吧?这是红薯王啊!咋会那么大呢?干啥过了?” “给我瞅瞅!这得有四五斤了,你家红薯都那么大?能带咱们去瞅瞅不?” “走走走,去老宋家瞧瞧,咋人家就那么能耐呢,连种的红薯都比咱们的个头大!” 好不容易才碰到了显摆的机会,宋卫国当然不会拒绝。他直接就领着人往自家去了,一边走一边说着地里头的事儿,直说这回运气好,一整块里出产的全是大块头,总的产量差不多是其他红薯地的三到四倍。 其实,红薯这玩意儿,个头本来就有大有小,可宋卫国拿出来的这个太吓人,又听说一整块地都是这样的,当然叫社员们好奇极了。说好奇都还是往轻了说的,他们这心里就跟猫爪子在挠一样,恨不得立刻去瞧瞧大个儿红薯,再往地里走一圈,最好是能知道这种大块头红薯是咋种出来的。 不是他们想法多,而是苦日子熬多了,当然会格外关注粮食问题,哪怕连着两年都是大丰收,那谁也说不准明年到底会怎样。农民苦得很,不单耕种收获极是累人,关键是太不稳定了,看天吃饭,要是老天爷不赏饭吃,那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等到了老宋家,看到了宋卫国口中的那一堆大红薯,社员们眼睛都直了,好几个老庄稼把式两眼放光的盯着大红薯,哆嗦着说道:“真是白活了一辈子,还不如几个嘴上无毛的小孩子,这是咋种出来的?咋弄的?” 宋卫国忍了忍,考虑到对方都已经八十好几了,他没敢质疑那句“嘴上无毛的小孩子”,只老老实实的说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一整块地都这样,红薯长得特别好,块头大又好看。” 好不好看没人关心,大家只关心咋样才能种出超大个儿的红薯来,而这时,得了消息的赵建设也匆匆赶了过来。 队上本来就藏不住事儿,一传十十传百,等赵建设过来时,老宋家的屋前屋后全是人。 赵红英就在院子里头瞪眼,她简直不敢相信宋卫国能蠢成这样,倒不是说她自私,不想把好东西跟其他社员分享,这要是今个儿她知道咋样能种出红薯来,一准二话不说就教给大家了。问题是,那是老天爷干的,咋办啊? “姑!”赵建设推开社员们,硬是挤到了最前头,“姑你可真能耐呢,你赶紧准备准备,回头开个大会,就拿着大红薯上台讲讲种地的经验!” 说着,他特地看了一眼几个社员手里传着的大红薯,面上愈发的激动了:“回头我把这个事儿往上头说说,争取再给姑你弄个勋章来!” 粮食增产是大事儿! 对于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来说,再没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了。甚至比先前打到野山猪更了不得,毕竟野猪这玩意儿得碰运气,要是能让粮食稳定大量的增产,别说他们生产队了,就是整个红旗公社都得受益。如果弄得好,还可以向全国各地推广,毕竟粮食就是命啊! 别看队上的社员们始终觉得赵建设挺傻的,可事实上人家比赵红英负责多了。自打当上大队长后,他就一心盼着能带领全体社员发家致富,真心盼着所有人都能过上顿顿捞干饭的好日子。 眼见希望来了,可把赵建设给激动坏了:“姑!我这就去安排,回头你可得上台好好讲讲。” 赵红英差点儿没把赵建设拍死。 讲个屁!讲啥啊?咋讲啊?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呢?她知道老天爷干了啥啊?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又开喷了:“讲啥讲!你瞎了还是傻了?你啥时候见我管过自留地了?不都是那仨蠢货管的吗?有事你找他们去啊!” “不是……姑,那个还是你上吧,回头这些红薯王也别吃了,留着做种你说多好?当然,队上肯定不会忘了你,要奖励或者给工分都成。”赵建设可不觉得他那仨表哥有啥用,平时连句囫囵话都说不上来,真叫他们上台还不直接抓瞎了? 可赵红英显然不想管这些事儿,她就觉得,谁吹的牛.逼谁负责,自个儿搞出来的事儿凭啥叫她来给擦屁股呢?她知道啥?她啥都不知道!! 横了蠢侄儿一眼,赵红英坚决果断的推却了这事儿,不过她好歹给了句准话:“你想换你就换,只要份量没错就成。我觉悟那么高还能敲诈你?至于别的,你找宋卫国去,他能耐,整个老宋家,就数他最能耐了!” 赵红英快被烦死了,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样来的,那是老天爷做的手脚。偏那蠢货宋卫国跑出去瞎嚷嚷,谁捅的篓子谁收拾呗,要让自个儿上,她才懒得管。 眼看赵建设还想劝,她索性就说:“自留地我就没管过,是我的地,又不是我种的。你倒是问问他,到底浇了什么神仙水。回头要是上头有奖励了,让他接着,开会讲经验,叫他上台!” 再没给赵建设说话的机会,赵红英就转身回屋去了,边走边暗骂,老大那个废物蛋子,平时不干好事儿,关键时候还给她捅娄子。可真能耐啊,揣着个大红薯就出去嘚瑟了,让你嘚瑟,让你吹牛,让你出风头,回头看你咋办!! 宋卫国是真没想到他妈说抛弃就抛弃他了,面对赵建设的连声追问,他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奈何,他又带着一群人去了地头,研究来研究去的,啥都没折腾出来。 好在,赵建设也不是毫无收获,这不是得了一堆优质的粮种吗?生怕他姑反悔,他打算今个儿就换过来,正想出门找人,就有人主动凑上前来。 “大队长,宋老太咋说呢?是不是要教大家伙儿咋种地?对了对了,他们家的粮种是从哪儿来的?特地托人从外头带来的?队长你倒是说说啊!” 赵建设只想呵呵哒,平时他开个会,三催四请的才能把人召齐,这会儿还没咋的呢,人家就急吼吼的过来打听了。真的应了那句,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行了,赶紧出来几个人,咱们把老宋家的大红薯运回粮仓去,回头还得给人补上呢。放心,会有种红薯经验交流大会的,就算我姑不上,这不还有卫国吗?是吧,大表哥。” 宋卫国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直觉告诉他,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儿,可哪里错了呢?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想明白,听到赵建设这话,他也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我妈说了,要觉悟高一些。” “对!就是这样,我先把红薯搬过去过秤,等下叫人再送两袋子红薯过来。”赵建设带着红薯走人了,留下宋卫国一人原地发着呆。 相比之下,其他的社员就高兴坏了,头一次真心诚意的夸赞赵建设。 ——看不出来,大队长可以啊,两句话下去就把粮种给要来了。 ——到底是一家的亲姑侄,就是不一样,能说得上话。 ——真羡慕你有个这么能耐的亲姑姑。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8|第028章 第028章 难得被队上的社员真心夸赞一回,可惜的是,赵建设并不感到丝毫的荣幸。又因为全部心思都放在红薯王上头,他都没顾得上生闷气,赶紧办完事儿后,立刻匆忙回家,开始赶报告书。 粮食一事关系到民生大计,搁在哪里都是紧要事儿。赵建设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起草完报告后,立刻誊写了一遍,就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公社去了。 这般重大的事情,一定得让上头领导尽快知晓。 …… 打死宋卫国都不会想到,他究竟干了一件怎样的大事儿。事实上,他还懵着呢,等回头其他社员帮着把等量的红薯给送来了,他也仅仅是下意识的收拢归置好,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啥事儿都没发生,就连宋卫国最担心的被亲妈指着鼻子痛骂都不曾发生,一切就好像跟平常一般无二,反正看赵红英那样子,就好像是真的把这事儿给翻篇了。 忐忑不安了两天后,宋卫国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赵建设告知,可以登台表演——咳咳,是上台演讲了。 宋卫国再度懵圈了,可回过神来之后,却是窃喜不已。 尽管仅仅是在队上对着社员们演讲,可在宋卫国看来,那也是极为难得的。他亲妈倒是上去过,可惜还没演讲完,就被奔下山来送菜的野山猪给打断了。要是他这回顺顺利利的演讲完了,那可真的是整个老宋家头一个露那么大脸的。 搁在早些年,都能在族谱上记一笔了。 有点儿小紧张,又有点儿小兴奋,宋卫国觉得这就是他人生中头一件大事儿,也是最光荣的时刻了。 终于盼到了开大会的时候,他早早的来到了坝子上,本想先上去试试的,哪知其他社员们来得都很快,还没到时间呢,台子已经被社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稍微来晚些的都只能站在最外圈了。 也难怪了,这不是听说宋卫国要公开红薯王的秘密吗?要是搁前头,赵建设开那啥思想报告会议,你看能来多少人。就算不得已过来了,那也是无精打采,哪怕赵建设在台上吼得都快把嗓子叫破了,下头的人也能全程死鱼眼,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可这一回就截然不同了,大家伙儿早就开始盼着了,你倒是赶紧讲啊!! 按照惯例,赵建设先上去做了一番开场白,似乎是感受到了社员们无比焦急的内心,他没有作太多的耽搁,很快就下来将场子交给了宋卫国。 底下掌声大作,除了不知情的社员们外,宋家这头的宋卫党和宋卫民这俩二愣子,也不怕丢人的开始鼓掌叫好,一副与有荣焉的蠢样。 赵红英看着眼睛疼。 她就不明白了,为啥自个儿那么聪明一人,就生了仨蠢儿子呢?尤其这下好了,蠢儿子和傻侄子混一块儿了,这还得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造孽呢!! 可惜,就算赵红英心里再不情愿,宋卫国还是如愿的登了台。 紧接着,他就懵圈了。 台上台下那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也许你站在台下感觉不出来,可一上去,瞅着那么多脑子挨在一块儿,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的盯着你瞧。而且居高临下这事儿吧,有时候特别来劲儿,可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说,瞅着特别吓人。 吓得腿肚子都直打颤了。 宋卫国为了今天的演讲,特地寻了一身没补丁的衣服出来,看着那叫一个认真严肃,可惜一上台就忍不住哆嗦起来。不巧的是,他们队上的简易台子是用几张大木桌子拼成的。他在上头一哆嗦,下头的桌子也跟着抖动起来,别提有多显眼了。 赵红英彻底绝望了,赶紧往外头闪了闪,完全不想承认台上那蠢货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偏偏,宋卫党和宋卫民还完全没感觉,愈发大力的拍着手。 幸好,宋卫国最终还是稳住了,开始传授起了宝贵的经验。 啥经验? 当然是种庄稼的经验。甭管咋说,他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身为家中的长子,又是经历过灾荒年的,当初他十二三岁就跟着爹妈下地干活了,没两年就拿上了整工分,这足以证明他对于侍弄庄稼一事还是很擅长的。 ——不过能种出红薯王的确跟他没啥关系。 “说到这个种地啊,最要紧的就是勤快,咱们庄稼汉子真是半点儿偷懒不得。一开始春耕那会儿,一定要多翻几遍地,把地里头的石块都挑出来,大点儿硬点儿的土块也不能留着,要用锄头仔细的敲碎,多犁几遍地,对以后耕种绝对没坏处。” “还有那个除草,这也是顶顶重要的,没有及时除草的话,回头杂草就该跟庄稼抢养份了。而且除草不能用镰刀割,割掉是没用的,一定要连根拔起。” “浇水也不能偷懒,一天两回,早上得赶在太阳升起前,晚上……” 这要咋说呢?宋卫国也有做过准备的,起码在上台前,他有认真的打过腹稿,把想说的话,在心里大致上过了一遍。不能说准备得有多好,可起码他自个儿认为,绝对不算是敷衍了事。这不是把他自个儿多年的经验都说出来了吗?别看只是空泛泛的话,可真要做好却是不容易。 反面例子都是现成的,这不就是隔壁的第八生产队吗?他们那头也不是懒汉多,而是本身没吃饱,真的干不动活儿了,可就是因为没把活儿干到底,什么事儿都只干了个半吊子就撒手不管了,秋收才会这般惨烈。 道理是说得通的,就是下头的社员们完全不买账。 能站在这里的,多半都是老庄稼把式,人家会不知道咋种地?他们眼巴巴的盼着宋卫国能说一说那么大的红薯是咋种出来的,而不是想听怎样翻地除草浇水施肥。 你说你在认真传授经验?这么多年下来,谁不是这么干的? 台上,宋卫国认真严肃的传授着种地经验,台下,社员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交头接耳的讨论宋卫国是不是藏私了。 其实吧,你要是真藏私了,他们也没办法。问题是,你自个儿先前答应了愿意公开经验,临上台了又改了主意开始瞎扯淡了,这不是把人当猴儿耍吗?! 社员们很不满,赵建设也不乐意,他是真的想为大家伙儿干些实事,抬头瞅了眼宋卫国,心里还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先前说得不够清楚,回头等散会了,再仔细叮嘱一遍好了。 这次的经验交流大会草草的结束了,宋卫国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哪知却被赵建设特地留了下来。 “大表哥,我先跟你说说我的打算。是这样的,你先在队上演讲一回,琢磨琢磨说辞,也看看大家伙儿的反应,等完事了,我再领你去公社那头,让每个生产大队都派几个代表过来听你传授经验。以后要是再有其他公社慕名前来参观学习,我也会给你安排的。”顿了顿,赵建设特地问了一句,“这下你听明白了吗?刚才说的那些还不够好,回头重新整理整理,务必要做到最完美!” 宋卫国真真切切的被吓到了,这在队上演讲,甭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家地头,就算一不小心丢了人,看在同个大队的份上,社员们也不会过分嘲笑自己的。可要是出去演讲了,那岂不是把脸往外头丢了? “建设表弟啊,不对,你是我哥,我亲哥!算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我哪里能去公社演讲呢?”宋卫国可算是知道自个儿干了啥,好悬没直接把魂儿给吓没了,“我就是个泥腿子啊,我懂个屁!哥啊,求你了,要不你去?” “你是我哥!”赵建设好悬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他都把报告书并关于宋卫国的事迹一并报了上去,这货居然中途给他撂摊子?当下一瞪眼,“晚了!报告已经打上去了,连样品都交了,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要是心里没谱,就问问我姑,她一准有门道。记住,下回就不是咱们生产队了,好好准备别丢人。” 邀功哪儿能慢呢?再说这可是粮食增产问题,还不是增收一成半成,而是一口气增产三四倍啊!! 赵建设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方才那番话会不会把人逼死,他撂下话就走了,吃定了宋卫国不敢真的撂摊子不干。 宋卫国确实不敢,哪怕两家是亲戚好了,那赵建设也是大队长。这么说吧,整个老宋家也就只有赵红英敢怼赵建设,其他人包括入伍的宋卫军和嫁人的宋菊花,在见到赵建设时,也是好声好气说话的。 所以,宋卫国真的没这个胆子,他只是哭丧着脸往家里走,恨不得立刻抱着亲妈的大腿就哭。 咋办啊?这事儿可咋办啊? “妈!” 赵红英正在喂喜宝吃鸡蛋羹呢,她本人是一脸的宠溺,怀里的喜宝也笑脸盈盈的,吃得格外开心。 等一听到宋卫国那声“妈”,赵红英瞬间脸子一拉,不用猜都能想到是啥事儿。好在,她及时想到,老天爷是不会坑她的,所以这事儿应该是没问题的。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儿,嘴上说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等喂完最后一勺,赵红英笑着替喜宝擦干净嘴,回头就怼了蠢儿子一脸:“你自个儿捅出来的篓子自个儿想法子解决。我是你妈,可你都那么大了,我还能管你一辈子?地是你种的,功劳是你的,卫国你就好好干。对了,牛也是你吹的,自个儿受着吧!” 这话的意思是,他妈不管他了?! 宋卫国只觉得一阵阵绝望扑面而来,如果连亲妈都不管他了,他还能咋样?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丢脸要丢到公社去了,回头说不准整个红旗公社所有的生产队都要来看他的笑话了,这可咋办啊! 没在亲妈那头寻求到帮助,宋卫国不得已只能拖着两个弟弟商量对策。 老话不是说了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虽然他们哥仨都蠢了点儿,可相信只要肯努力,蠢货也能想出好法子来的。 宋卫党:“大哥,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听你的!” 宋卫民:“那可不?你是大哥!” 对啊,他是大哥啊,所以到底他产生了多大的错觉,才会觉得两个蠢弟弟会帮自己想辙儿呢?倒不是弟弟们不讲义气,而是他们比自个儿还蠢啊! 好绝望,感觉就快透不过气来了。 …… 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宋卫国生无可恋之际,无意中在自个儿那屋里瞄到了一个本子。准确的说,是个课本,强子和大伟共用的小学二年级课本。不知道是谁翻开的,宋卫国看过去时,正好瞄到了一行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哪怕这些年来不断的被亲妈全方位的打击,可宋卫国他是识字的,一般的常用字基本上都认得,写起来就不行了,缺胳膊少腿是常见的。所以,赵红英每次想给宋卫军写信,都是找的赵建设,不然回头宋卫军收了信还得猜字谜,再说宋卫国那笔字也太丢人了。 可他识字啊! “妈!”宋卫国灵光一闪,飞快的冲出屋子,狂奔到了他妈那屋门口,嗷嗷叫着,“妈!妈!!妈你能给我一块钱吗?” 饶是赵红英自认为经历的事儿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透这蠢儿子再搞什么鬼。不过,只是一块钱的话,也不是不能答应,毕竟刚秋收结束,工分除了换粮食还可以换钱,就是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干,宁愿继续记账,也不要换那丁点儿钱。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宋卫国一番,赵红英到底还是回屋拿了一块钱:“别给我惹事!” “嗯,好的,妈,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给惹事了!”这次的教训太大了,宋卫国觉得这就是报应啊,他不听话的报应啊! 宋卫国捏着手里的一块钱急吼吼的进了城,直奔书店而去,回来时怀里揣了一本红宝书。 红宝书就是领导人语录,有很多个版本,当然价钱也不一。宋卫国因为太久太久没买书了,完全不知道书的价格,所以才特地多要了钱。这会儿他回了家,立马将剩下的钱还给了赵红英:“我就花了两毛八分钱。” “你买啥了?” “红宝书。” 用途当然是有的,宋卫国想过了,他不能给老宋家丢人,更不能给第七生产队抹黑,所以他决定拼一把。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背几句领导人语录,到时候再度上台演讲时,他就去背语录!! 听完蠢儿子的解释,赵红英惊呆了,她原本以为老大已经够蠢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蠢一点儿。反正叫她来说,是完全想不通种庄稼跟领导人语录有啥关系。 可宋卫国却不这么认为。 咋能没关系呢?人家要是问,为啥能种出红薯王来?他可以说,领导人说过,人有多大胆地多高产。抱着这样的信念,他种出了红薯王! 万一人家又问,红薯王是不是改良的粮种?他就可以上去吹,粮种不重要,关键在于人要有想法,领导人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只要有自信,心里想着党和人民,想着社会主义好,就一定能种出红薯王! 宋卫国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他用仅剩的时间,背熟了二十来条语录,等赵建设找他去公社时,他格外得自信:“大队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咱们生产队丢人的!” 他是这么说的,也真的就做到了。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上台演讲的经验,加上公社那头的条件比他们队上好多了,起码台子是稳稳当当的。宋卫国昂首挺胸的走上台,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做演讲报告。 “领导人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宋卫国一开口,就把底下的公社干部、各生产队大队长以及从社员里挑选出来的代表,齐刷刷的都给镇住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同样的,种庄稼也是一门学问,不需要那样雅致,需要的是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我们始终在努力前进,想着伟大的共产主义建设而前进!!” “我们必须相信,第一,广大农民是愿意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地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第二,党是能够领导农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虽然我只是种出了红薯王,可从长远来看,却是跟着党走出的第一步,相信以后,我们第七生产队一定会在大队长赵建设的带领下,走得更远更稳更好!!!” 赵建设:…………可算看出你是我姑亲生的了。 宋卫国也没办法啊,他完全是被逼上梁山的。 要是叫他分享种地经验,那他绝对愿意,而且半点儿不藏私。可上一次已经证实过了,这个法子没用,大家伙儿并不想听他说那些“翻地播种除草浇水”之类的话。 那他还能咋办?扯呗,想想赵建设开的那些思想报告会议,再回忆一下亲妈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两相一结合,就有了如今这一番慷概激昂的演讲。 等他连着说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再也憋不出话来时,底下的公社干部缓缓的抬起了手,先是零零落落的鼓掌声,而后掌声连成一片,迟迟不曾停歇。 “好!卫国同志真是党和国家的好儿子,人民群众的好榜样,好,好好好!!” 首次公社演讲大获成功,宋卫国一回到家,连衣服鞋子都没脱,直接虚脱般的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虽然装模作样很成功,可他心里真的没底,只是下意识的模仿着他那彪悍的亲妈。现在,事儿似乎是成了,他这心里就更虚了。 应该不会再有事儿了吧?果然不听亲妈的话,真是造孽啊! 因为心里没底,宋卫国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基本上,亲妈让干啥就干啥,没吩咐的时候,他就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稍微有点儿动静都能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别说他媳妇儿和俩弟弟了,就连赵红英瞅着都有那么一丁点儿心疼了。 赵红英还特地抱着喜宝来他那屋安慰他:“卫国啊,你也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是建设那小子扛着。再说了,你还有爹妈有仨弟弟呢,妈答应你,真要出了事儿,保证帮你把四个孩子拉拔长大。” 宋卫国:…………妈!您可真是我亲妈!! 可怜宋卫国,非但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偏偏,这个时候赵建设被人叫走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队上。宋卫国这一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听说大队长回来了,啥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去了赵家。正好,赵建设也正打算找他呢。 “你回头再准备准备,过两天其他公社的人要过来,听说还有上头的领导在,你再给人家说说,就照你上回在公社那样说。” “还说?”宋卫国心里那叫一个悔啊,一个没忍住,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噼里啪啦,那叫个清脆悦耳。再看他脸上,只有满满的绝望,“叫你嘴贱,叫你嘚瑟,叫你吹牛……大队长啊,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能。”赵建设笑得很是渗人,“我再给你透个底,接下来你可能还要去各个生产队做报告,其他公社暂时不确定,咱们红旗公社嘛,你是自己人,当然要叫咱们社员沾点儿便宜。绝对不能撂摊子。” 对着其他生产队,赵建设可以只顾他们第七大队。可要是出去了,那可就只能提红旗公社。整个公社就像一个大家庭,所有的社员都是自家人,既然宋卫国是他们公社的人,当然要给全体社员开个小灶。 这天晚上,宋卫国基本上就是走三步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磨磨蹭蹭的回家的。人家那叫三步一叩首,他是三步一耳光,心里的懊悔就别提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掐死自己。 别看他把语录口号吼得那么响亮,其实他心虚着呢! 宋卫国也想说大实话,问题是,大实话它没人信啊!再这么下去,他总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活不了了。只要一想到他又要站到台上,底下是无数社员,甚至还有干部们,他就心里发虚、两腿发软、手心出汗…… 他发誓,从今以后一定重新做人,再不敢造孽了。 甭管怎么样,演讲还得继续,就像赵建设所说的那样,宋卫国很快就开始了全公社的巡回演讲。 这期间,公社干部也有陪同,正好顺势实地考察一番,看看究竟有哪里不同,别家大队还在欠国家的粮,第七大队都帮全国增产了,先进的越来越先进,差距大的叫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就觉得恍惚,咋这点儿时间,差距就那么大了呢?以前不都是一样的吗? 真是应了那句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其他生产队连大队长都是蔫了吧唧的,而第七生产队,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整体的气氛都是不同的。社员们腰板挺得老直,走路都带着风,尤其最近赵建设见天的夸赞宋卫国,要大家伙儿都向他学习,还说连上头的领导都点名夸他们了,说他们会种庄稼,替国家减轻负担。 可惜那些块头极大的红薯王,最终也没留下来做粮种,而是都被送到了粮食实验基地,在仔细检查后,确定粮种有所改良,就是暂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也不排除是物种的自然进化。 虽然红薯王没能保住,不过横竖他们也饿不着,再说赵建设成天的召开思想政治报告会议,这点儿思想觉悟还是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嘛! 第七生产队狠狠的出了一把风头,别说红旗公社了,只怕连县城那头都知道他们了。就连老宋家上下也很高兴,因为宋卫国是在替领导办事,不单记整工分,而且还包一顿午饭。赵红英都觉得这事儿划算得很,特地跑回娘家问大侄儿,还需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了,家里还有俩傻子呢! 赵建设拒绝了,他委婉的告诉他姑,这事儿大概快了结了。 是快了,刚开始那会儿,他们还穿着短褂半截裤呢,这会儿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月,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赵红英都开始琢磨,要不要给宋卫国做一身新棉衣,他以前那身已经穿了七八年了,这去别的地方演讲,多丢人呢! 幸好,赵建设告诉她,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赵红英立马改了想法,棉衣不用做了,横竖也就是待在队上,有啥好丢人的?队上的社员又不是没见过他丢人。 赶在下一场雪之前,宋卫国终于回到了家。虽然他也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可因为前头太忙了,哪怕回家后也是捧着本红宝书,翻来覆去的看、读、背诵。遇到不认识的字,他还得去问赵建设,毕竟家里俩弟弟比他还蠢,至于强子和大伟就更别提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他只觉得浑身轻松,想着回头一定要狠狠的睡个几天,恢复下元气。结果,才隔了一天,赵建设就又来了。 “大队长,又出啥事儿了?”宋卫国真的要崩溃了,还是那句话,他再也不嘴贱了。 赵建设却说:“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尽管有着满腹的狐疑,可最终宋卫国还是跟着走了,因为天气愈发冷了,他穿上了那件旧棉大衣。结果,直至走到了目的地,才被告知,最高领导人派人来给他送奖励了。 宋卫国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直到赵建设指了指他这段时日从不离手的红宝书,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别犯怂!”赵建设低声喝了一句,又说,“等下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都会过来,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大队长,哥,祖宗!”宋卫国两腿直打颤,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起来,不是冷的,是被吓的。哪怕他这段时间里,把整个红旗公社都跑下来了,也接待了不少周边公社的参观学习团,可那些大领导对他而言,还是远在天边,结果现在人家来了。 来了!! 这不是铁了心想要逼死他吗?就算当初是他不对,也没那么大的罪过吧?宋卫国彻底不好了,木愣愣的跟在赵建设身后,本来以为他会去公社那头,结果赵建设直接告诉他,特派员和大领导们都会直接来他们第七大队。 台子很快就搭好了,社员们也很快就被通知到坝子上集合,不同于秋收那会儿热得要命,这会儿是真冷啊,坝子上冷风呼呼的吹着,哪怕人挤人,那也暖和不起来。 幸好,社员们到齐后没多久,领导们就齐齐赶到了。先是特派员出面表达了最高领导人对他们的赞赏:“……首长说了,你们红薯种得好,社员觉悟高,社会主义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好同志!还有宋卫国同志。” 宋卫国一个激灵,黑脸都瞬间吓白了。 “首长夸你的名字起得好,卫国卫国,就算未能保卫国家,也一样能为了祖国付出一切!卫国同志,来,这是首长给您的红宝书。” 特派员给的红宝书,可不是宋卫国在县里买的那种便宜货,而是绸封版,哪怕还没翻看,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的。正好,宋卫国已经养成了红宝书不离手的习惯,这会儿下意识的去接绸封红宝书时,手里那本几乎被他翻得卷边了的红宝书就这样露在了众人眼前。 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逼装得简直不能更好。再配上他一身补丁缀补丁的旧棉衣,整个劳动人民的形象就更丰满了。 接下来,省里市里县里的领导们,也一一给他颁发了奖励,又握手以资鼓励。谁叫这事儿闹得大了呢?最高领导人夸了省里,省里夸了市里,市里又狠狠的夸了一通县里…… 这么一级一级的下来,被夸的和夸人的,心情都无比飞扬,自然而然对于劳苦功高的宋卫国,所有人都表示了高度赞扬。奖励,自然是有的。 绸封版的红宝书是最高领导人给的,省里的领导当然要紧跟上头的指示,给了一本红皮封的本子。市里的也格外配合,英雄牌钢笔一支,看得赵建设那叫一个眼红啊,心道,给宋卫国不是浪费了吗?这人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得缺胳膊少腿的。 县里给了一对大红色的牡丹铁皮热水瓶,公社这边就朴实多了,一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缸子,顺手还在里头塞了两包硬水果糖。 一大堆的奖励啊,看得底下社员们眼睛都直了。 就连刚才还要死不活的宋卫国,这会儿也精神了。不过,仔细想想,辛苦了那么久也不划算呢,要是由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当初老实闭嘴,别招惹这些是非。等搂着奖励仔细瞅了瞅,他深以为还是下面的领导懂自己,上头的层次太高了,给的奖励完全看不懂。 唉…… 等发完奖励后,宋卫国的胸口还被绑上了大红花,他正纳闷这要干啥时,才发现赵建设已经在安排位置了,还悄声跟他说:“要拍照了。” 拍、拍照?! 宋卫国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好在赵建设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只需要由着人摆弄就行,让站好就站好,让笑就笑,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据说照片已经拍好了。 这就好了?宋卫国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领导们都没说啥,他还是乖乖的闭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他现在对自己只有唯一的一个要求,能闭嘴就闭嘴,就跟亲妈说的那样,人蠢就多做事少说话,而他本人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幸好,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啊!! 在目送领导们远去后,宋卫国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事实上他真的忍不住哽咽起来,抓着赵建设的胳膊问:“这回真没事儿吧?没了吧?” “没了没了,你可以走了,等过几日杀猪分肉吧。”赵建设作为少有的几个知情人,虽然不是很清楚内情,可他也看出来了,宋卫国这是真的怂,完全不掺任何水分的怂。 既然事情了结了,也就真没必要再折腾人家了,毕竟不是谁都跟他姑似的,越作越精神。 腹诽归腹诽,其实赵建设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作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他也得到了上头领导的夸赞,都说他有能耐,带领第七大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还说等年后要开展学习班,让其他大队长好好向他学习一下,别总是想着偷懒耍滑,尽知道跟上头要粮。 对了,刚才宋卫国和领导们合照时,赵建设也在里头,虽然略偏了点儿,可好歹合上了啊,叫人知道他也是领导,大队长,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可惜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拿到照片…… 赵建设还在这儿可惜照片呢,只恨不得早早的拿到手,正好过年这会儿能跟亲朋好友显摆显摆。他不知道,宋卫国这会儿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好不容易外头的事儿都了结了,他这段日子苦是苦,起码也有点儿收获,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这么作死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奖励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结果,一回到家,赵红英就没收了他所有的奖励:“看啥看?这是你自个儿得的吗?外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哦对了,你喜欢红宝书是吧?给!” 赵红英被自己的宽容大度感动坏了,瞧瞧,她还记得蠢儿子喜欢啥! 绸封版的红宝书给了出去,红皮本和英雄牌钢笔得收好,等喜宝过几年能上学了,正好叫她用。两个铁皮热水瓶,他们屋里搁一个,回头喜宝晚上要喝口水也方便,另一个就给张秀禾好了。至于搪瓷缸子,没收,两包硬水果糖,没收,留着过年吃。 眨眼工夫,一堆的奖励就被分光了,绝大部分都归了赵红英。基本上,东西落到她手里,就可以死心了,别想再拿回来。除非,喜宝管她要。 宋卫国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还是赶紧去睡一觉吧,人得往前看,以后的日子总不能比先前更惨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就往自个儿那屋去了。 进了屋,脱了外头的大棉衣,宋卫国刚想上床歇着,结果一掀被子,整个人立马弹了起来:“这啥……毛头!!” 黑不溜丢的毛头穿着比他肤色稍微白一些的深色麻布袋子,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原本都要“嗷呜”一声哭出来了,一看来的是他爹,立马收了声:“飞!!” “飞啥飞,睡过去点儿!”宋卫国拎起毛头往靠墙那头一塞,心里的绝望却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先前自己太忙了,忙到都没时间关注几个孩子。刚才他瞅了一眼,却发现,毛头又变丑了! 帮毛头盖好了被子,宋卫国绝望的叮嘱他:“毛头,你以后千万要记得好好念书,不然你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长成这样要是再没个本事,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毛头鼓着腮帮子:“噗!” 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 倒霉事儿摊上的多了,总能遇见一两桩好事儿的。 就譬如说,十来天后分猪肉,他们队上的猪长得特别好,不单每一头都被养得膘肥体壮的,瞅着精气神都好。等回头交了任务猪,剩下的自个儿杀掉分肉时才发现,今年的猪肉特别肥硕,那猪板油厚厚的大一块。 赵建设再度召开了表彰大会,当然是在分完猪肉之后,表彰的是几个猪场干活的人,其中就有张秀禾。 两口子都得了表彰,这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头一份。虽然这回的表彰只是多分了二两肉,可那也是难得的好事儿。就算他们第七生产队比其他大队日子好过多了,肉还是稀罕东西,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 回头,张秀禾就把多分给自己的二两肉煮了肉粥,喜宝一碗,毛头一碗,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一黑一白凑到一块儿,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张秀禾摸了摸喜宝的小脑袋,已经一岁半的喜宝,有一头半长不长的乌黑头发,摸上去又柔软又顺滑,老人家常说,有些人的头发摸起来跟缎子似的,她先前还不信呢,昨个儿她特地摸了摸宋卫国那本绸封版红宝书,深以为还不如喜宝的小脑袋摸起来舒服呢。 “妈!”喜宝以为张秀禾在跟自己玩,笑着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至于毛头这个正牌儿子,吃饱喝足后,转身就跑,虽然他说话不利索,跑起来却异常迅速,就是不怎么稳当,基本上还是保持着一天摔个十七八跤的稳定记录。 果不其然,这才刚跑出去呢,院子里就传来毛头那标志性的大哭声,张秀禾都懒得管他了,只嚷嚷了一声:“自个儿爬起来,下回别跑,慢慢走!” 毛头要是能听话,那他就不是毛头了。 短短十分钟里,毛头就哭了三回,张秀禾太无奈了,她觉得自己不蠢啊,咋就生了这么个倒霉蛋讨债鬼呢?就说喜宝都叫她不知道多少声“妈”了,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到现在才刚学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只会说“吃”、“飞”、“不”。 这蠢货啊! 喜宝抬头看她不高兴了,忙凑上去往她脸上亲香了一口。张秀禾被逗乐了,想着好歹毛头是个男孩儿,要是女孩儿长成他那样,那估计就真砸手里了。 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宋卫国高兴的大叫声,却是之前说好的照片提前拿回来了。 原本是真没那么快,说不定就得等年后,甚至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拿到手。可这不是赵建设着急吗?他就盼着能早点儿拿到手,好在过年期间叫老爹长长脸。到底是大队长,总算有些小门路,这不,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照片就先到了,还特地用玻璃相框装裱了起来,他自个儿得了一份,也没忘记宋卫国。 宋卫国高兴坏了:“看看,都来看看,我上照片里了!咋样,好看不?” 别人还没给反应,喜宝倒是格外得捧场,点了点头:“好看。” 张秀禾笑了出来:“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让我看看,咱们喜宝最好看了,这照片……”顿了顿,“还成吧。” “好看!”喜宝再度点头肯定道,“毛头不好看。” 毛头的亲爹亲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绝望。人家孩子好歹都是越长越好看的,再不济也能得一句可爱,就他们家的儿子,丑得那叫一个难以直视,而且很有一种继续往下丑的感觉。 算了,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么扫兴的话题了。 照片拿来了,还已经放到了玻璃相框里,按着宋卫国的想法,他当然是想跟赵建设一样,把这大玻璃相框搁在堂屋里。这样,甭管是谁来家里做客,一准能看到这个。 里头,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宋卫国就跟人家新郎官一样,站的位置还是第一排的正中心,一看就是主角,两边都是大领导,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当然还有公社干部以及赵建设。不过,赵建设所站的位置太偏僻了,不仔细找根本就找不到,哪儿像他,第一眼保准先看到他。 这么好的照片,怎能不放到堂屋里呢? 赵红英不同意:“搁你那屋不成吗?非要摆到堂屋里碍事儿?每天都看着你那张丑脸,我还吃得下去饭吗?拿走拿走。” 张秀禾把喜宝交给赵红英,转身就拿走了玻璃相框,一脸高兴的说:“干脆我回娘嫁家就带上这个吧,不带孩子了。” 宋卫国一眼就看穿了她:“你是不想带毛头吧?” 是不想,所以干脆都别带了,只带个相框还好赶路呢。 等过完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年,全家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小孩子们则得了各自的压岁钱,对了,强子和大伟又各拿了两盏红灯笼回家,所以今年他们还是跟弟弟妹妹们拿一样的压岁钱。 过完了大年,张秀禾格外得意的背着相框回了娘家,宋卫国跟她一道儿回去的,就像之前商量的那样,一个孩子都不带,就专门吹嘘宋卫国。 “卫国呀,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能耐,种的红薯居然叫京市的老首长相中了,狠狠的夸了他一通,还特地派了人来这儿给他发奖励。一堆的东西啊,那啥绸子封皮的红宝书,什么红皮本,什么钢笔,对对,还有热水瓶,热乎乎的水倒进去,搁了一晚上,还是热的。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挺稀罕的,可张家人显然更稀罕她生的孩子:“你咋没带强子回来呢?还有,你前头不是又生了个小儿子吗?去年太小了,今年你咋不抱回来呢?” 张秀禾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听在她耳朵里,自动就转化成了“你咋不抱回来丢人呢?”…… “下回,下回再说。”张秀禾一点儿也不想说毛头,继续吹啊!吹红薯王,吹地里的收成,吹她男人,吹来了哪个级别的领导,这么多的话题,干啥想不开提毛头呢! 张秀禾成功的把话题拧了过来,拉着她娘家的爹妈、哥嫂、弟妹一叠声的吹起了牛。要知道,第七生产队可是有着吹牛的光荣传统,她本来嘴皮子就利索得很,又在那个环境里待了那么久,说起话来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把她娘家人给唬得不轻。 刚开始,宋卫国还坐在旁边听着,等她越吹越夸张,越吹越拦不住时,他就开始犯怵了。忍不住就想起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太嘚瑟,一时间牛皮吹破了,才有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儿……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宋卫国几次想要打断媳妇儿的话,都没有成功。 咋办啊?总觉得会遭报应的,这回真不赖他啊! …… 尽管宋卫国觉得自己格外得倒霉,可他那两个蠢弟弟却不那么认为。好歹也红火了一把,连最高领导人都听说了这事儿,多好啊。他们真不羡慕那些奖励,毕竟绝大部分都叫赵红英没收了,可宋卫国他出名了啊,全国各地都知道有个宋卫国,他种出了四五斤重的红薯王。 真羡慕啊! 宋卫党俩口子仅仅是羡慕,宋卫民倒也是,可袁弟来却不这么想了。 正月初二回门日,老大老二俩口子都跑了,就连赵红英和老宋头也去赵家了,他们抱走了喜宝和毛头,至于几个大孩子,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疯玩了,倒是不用大人操心。 独独只有袁弟来没有往娘家去。 单这事儿,她倒还看得开,毕竟婆家和娘家是一个队上,平时想要见一面也不难,也就是她之前怀着身子,之后又生孩子又坐月子还得照顾着,这才跟娘家疏远了点儿。她相信,等养好了身子,开春天气热乎些了,她一定能跟娘家改善关系的。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她这会儿搂着襁褓,坐在床沿上,没好气的数落着宋卫民。 “你就是个傻的,一样都出了力气,好事儿咋就轮不到你了?光叫大哥得了去,名声、奖励,全是他的,那就是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替我和儿子想想啊!” 没错,袁弟来终于生了儿子,先前根据怀孕的症状,她就十分笃定自己怀的是儿子。可在没生出来之前,总归还是有些忐忑难安的。 幸好,老天爷待她不薄,叫她生下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儿子。 还真别说,虽然她本人瘦得很,可孩子生下来却不算小,六斤半,搁在这年头还算挺大个儿的。而且孩子哭声洪亮,手脚拼命乱蹬,看得出来是个小淘气包。 袁弟来高兴坏了,从知道自己生下儿子的那一刻起,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舒坦的,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原本压抑不已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心情比吃了蜜糖都更加甜腻。 直到今天,她还记得三个月前,她辛苦生下儿子的那一天。 那天是个阴天,头一天下了一场雨,第二天外头的天色瞅着就不对劲儿,灰蒙蒙的,到了中午都没出太阳。 袁弟来躺在屋里,一手揉着腰身,一手抚着鼓鼓的肚子,好端端的,就突然觉得心慌不已。到底已经生过一个了,哪怕称不上经验丰富,也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确定羊水破了后,她就大叫起来。因为是农闲,家里留了好些人,很快赵红英并两个儿媳就进了屋,甭管先前有多少矛盾,这一刻,家里所有人都还是盼着她好的。 第二胎是没有头胎那么辛苦,可说真的,也没好多少就是了。袁弟来是中午发动的,直到晚间天都暗下来了,才终于生下了孩子。 孩子的哭声一起,她就立马开口问:“是儿子吗?这次总该是儿子了吗?” 赵红英正忙着给孩子清洗,大冷天的生孩子,动作尤其要快一些,不然孩子万一着了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头,袁弟来没听到回答,还以为自己又生了闺女,顿时绝望如同海水一般疯狂涌上心头。万幸的是,王萍伸长脖子瞅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带把的。” 一瞬间,袁弟来重新活了回来,只觉得天也蓝了地也绿了,心中的郁气全散了:“儿子、儿子……我有儿子了!” 袁弟来真的很感激,毕竟有她娘家亲妈连生五个闺女的先例,她真的怕死了自己还会生女儿。头一个,婆婆喜欢那就给好了,第二个呢?傻了才会再喜欢吧?她有时候夜里做噩梦,就会梦到自己又生了女儿,咋办呢?完蛋了。 幸好,她比她娘家亲妈有福气多了,第二胎就生了个儿子。 袁弟来刚感概完,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赵红英就吩咐王萍去煮一碗糖水鸡蛋,又叫张秀禾先帮着看一会儿,毕竟袁弟来之前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至于她本人,还得给喜宝开小灶去,眼瞅着都过了平时的晚饭点了! 就在袁弟来认为她的好日子已经到来后,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也就生产那天,她吃了碗糖水鸡蛋。之后,就再没有看到过好吃的了,别说鸡蛋和肉了,连细面条都没给她煮一碗,反正宋家其他人吃啥,她也跟着吃啥,什么小灶都没开。 也不对,小灶还是开了的,喜宝就天天吃鸡蛋羹,雷打不动的一天一个鸡蛋,再就是一碗小米粥或者面糊糊。 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吃得不好,想得又多,她本来身子骨就弱,一纠结再纠结的,奶水明显得变少了。幸好,年关到了,队上分了猪肉,到底还是叫她吃了几口,勉强算是撑住了。可就算这样,她的宝贝儿子还是没有吃饱。 一想到这些事儿,袁弟来就觉得烦躁异常,一脸不耐烦的叫着:“宋卫民!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这样看着大哥抢了所有的好处?明明就是你们仨一道儿下地种的,咋就变成他一人的了?” 宋卫民皱了皱眉头,说真的,他是挺羡慕大哥的,可他一点儿也不想跟大哥换:“你忘了大哥前头差点儿被逼死的事儿?得亏他脑子转得快,买了本红宝书,这要是换成我,还不一早被吓懵了?” “你咋那么没用?”袁弟来咬了咬嘴唇,“我跟你说,我的奶水越来越少了,臭……你说妈是不是故意的啊?一个丫头片子叫喜宝,咋我的儿子就非要叫臭蛋呢?” 一提到这事儿,袁弟来就胸口疼,她本来都想好了,儿子可以顺着喜宝叫下来,就叫天宝。回头要是再生了,叫地宝,往下还可以叫心宝、乖宝、小宝。反正儿子都是宝,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结果,赵红英回头就帮着起好了名字:“老三家的,你家小子叫臭蛋。记着了,小名叫臭蛋,大名就叫……宋涛。” 大名倒是没啥,可小名为啥不能叫她起呢?再不济,叫涛子也行啊!像宋强、宋伟,就没特地起小名,只是一直强子、大伟这么叫着,春丽几个也是一样,就是拿大名改改当小名的意思。也就是毛头和喜宝了,他俩是特地起了名儿的,所以她的儿子也要顺着下来? 臭蛋…… 这真不是故意埋汰人? 可宋卫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挺好,叫起来顺口听着也顺耳。不然,你也可以叫他涛子,妈才懒得管。” 袁弟来忍了又忍,她原本是个软性子,自打生下了臭蛋后,脾气一下子见长了:“不说小名了。卫民,我的奶水太少了,妈又不给我炖糖水鸡蛋。我是想着,索性我也不吃了,不如叫你妹妹再拿两罐子麦乳精来!” 宋菊花今年没回娘家,那是因为她婆家那头有事儿离不开,上个月赵红英去县城邮局取钱时,母女俩碰了个面,倒也提了一嘴。说好了,等回头有空了再来队上。 而袁弟来的意思是,既然宋菊花去年能弄到麦乳精,今年肯定也行,两大罐子呢,给臭蛋吃,能吃挺长时间的。 可宋卫民心里却没底,因为赵红英一贯偏疼两个小的,而且那俩又是一口气念上初中,之后更是一个参军入伍,一个进城嫁人。说实话,他宁愿去跟他大哥拧着脖子犟,也不想跟卫军和菊花打交道。 不熟,而且心里犯怵。 “你咋那么没用啊?算了,你不去我去,等妈回来我跟她说。正好心肝儿也大了,我去跟妈要些布,开春给他做新衣裳。” 见袁弟来这么坚决,宋卫民张了张嘴,到底啥都没说,只是他觉得没太大希望。 都在一个大队上住着,赵红英平日里也常回娘家折腾大侄儿,所以她只待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正好给喜宝和毛头做午饭。她都想好了,煮点汤面喂俩孩子,她和老宋头就和着汤面吃干饼子,多省事儿呢。当然,宋卫民俩口子也一样,横竖年前她做了半缸子的干饼子,绝对管饱。 结果,她才刚进灶间,还没来得及做饭,袁弟来就先找来了:“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赵红英头也不抬的干着活,随口应了一声。 “那个……妈,臭蛋也大了,等开春总是要做衣服的,你给我些布吧。”事到临头,袁弟来还是有些怂的,毕竟赵红英不是一般人。好在,有了儿子后,她底气足了很多,定了定神还是开了口。 赵红英点了点头:“回头我把喜宝的旧衣裳收拾出来给你,不用新做了。” “啥?”袁弟来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叫我儿子穿个丫头片子的旧衣裳?” 没想到袁弟来会是这么个反应,赵红英头一回被弄懵了。其实,她还不舍得呢,喜宝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冬天的衣裳料子柔软棉花厚实,比毛头用得好太多了。就连夏天的衣服,那也不便宜,全是轻薄透气的好料子,还是叫城里裁缝给特地做的。本来,她还舍不得呢,可转念一想,喜宝又穿不了了,搁着也是浪费,拿给臭蛋穿,就当是废物利用好了,还想着便宜这臭小子了,万万没想到,袁弟来居然不想要。 “你咋个意思?想要新的?”赵红英冷了脸。 袁弟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我儿子怎么能穿赔钱货穿过的衣裳?丫头片子都能穿新的,他咋就不成了?再不然,我要毛头的旧衣裳。” 赵红英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酝酿好了要喷她个狗血淋头,结果听了最后这句话,怒气突然就泄了。 ——跟个傻子计较啥呢?她脑子不好,算了,别费劲儿了。 “想要毛头的东西你得管老大家的要,我不管。”赵红英懒得跟这种蠢货说废话,毛头的旧衣裳能穿?不对,毛头他有旧衣裳吗?他只有薄的麻布袋子和厚的麻布袋子,倒是夏天有身新衣裳,就穿过那么一回,险些瞎了全家人的眼,后来就没见他穿了,不知道被张秀禾收哪儿去了。 这些话,赵红英没跟袁弟来说,她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儿媳妇儿了,本以为自家仨儿子已经够蠢了,哪会想到袁弟来才是家里最最蠢的那个,好赖不分啊! 不想,袁弟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她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妈,我奶水不太够,你跟菊花说说呗,叫她再给弄两罐子麦乳精来。” 赵红英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见状,袁弟来还以为这是答应了,毕竟也没反对不是吗?于是,她只高高兴兴的离了灶间,跑回屋里跟宋卫民报喜讯去了。 换成家里其他人,赵红英还会怼一脸,袁弟来就算了,费那力气干啥?她只麻利的下了小半锅汤面,捞了两碗,剩下的汤分别盛到了两个搪瓷缸子里,她一个,老宋头一个,又装了几个干饼子,分两趟端回了自个儿屋里。 袁弟来不是以为她在乎孙子吗?她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别说孙子了,她连儿子都不在乎。 饿死算了!! …… 县城里,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心,宋菊花还真就想方设法弄到了一罐子麦乳精。 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难弄了,尤其逢年过节的,绝对的送礼佳品。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礼物,可她始终认为,这送礼,要么不送要么就送到心坎上,她妈既不缺吃又不缺穿的,想来想去,还不如投其所好。她妈不是最疼喜宝吗?那就给喜宝买东西,麦乳精什么年龄段都能喝,又因为味道甜香,格外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虽然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真的原因,可直觉告诉她,只要喜宝高兴了,她妈一准高兴。 抱着一罐麦乳精,宋菊花心情很是不错,可惜她婆家那头还有事儿,实在是走不开。不过也没啥,就算她暂时脱不开身,等这个月中旬,她四哥寄钱来了,她妈总是要来县城的,到时候直接给就是了。 正想着心事,宋菊花就看到前头光荣榜前聚了一堆的人,她本来没当一回事儿,路过时,却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看,真能耐啊,听说就是咱们这边乡下地头的。老首长都夸过的人呢!” “天啊,那可真了不得。是哪个公社?哦,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红薯王啊!我知道了,他就是上次登报过的红薯王!真没想到,居然是咱们这儿的人呢。” “对对,就是红薯王,报上还有大照片呢!听说省里的市里的领导都在照片里,老首长还叫人带来奖励来。我要是这辈子能出息一回,就是叫我立刻死了也甘心。” 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 宋菊花心口一紧,虽然理智告诉她,光荣榜绝对是好事,可她还是心慌慌的冲了过去,挤开人群走到了最前头。 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看明白光荣榜上的内容简直太容易了。然而,此时她却觉得,上头的每个字分开来看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咋就那么、那么…… 全国表彰特级劳动标兵:宋卫国。 下头小字则是具体的公社生产队、先进事迹以及各级表彰。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29|第029章 第029章 看着那巨幅的光荣榜,宋菊花惊呆了。 恍恍惚惚的回了家,她男人程胜利也听说了,还问她咋回事儿。然而,她啥都不知道。 “要不,我明天陪你回一趟娘家?”程胜利提议道,“正好问问大舅哥,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其实,宋菊花没回娘家,主要也是过年这段时间太忙了,加上她平时跟娘家联系也多,最起码她亲妈每个月都会来县城取钱顺带看她,不像那些远嫁的姑娘那么想家。可听程胜利这么一说,她还是心动了。 想了想,宋菊花就说:“也行,正好我把麦乳精给我妈拿去。”说来她也好奇得很,亲妈能耐她当然知道,可她大哥呢?要知道,从小她就是听着亲妈骂着三个哥哥长大的,咋大哥就突然改了性子? 这个疑问就得明个儿回娘家再问了。 第二天,宋菊花坐在程胜利车子后头一道儿回了娘家,她没带上俩儿子,主要还是不方便,总不能一家四口大冬天的走着去队上吧?一辆自行车可带不了这么多人。 大清早就出发了,他们到队上的时候,也还早着呢。因为还在正月里,队上处处都透着喜庆,哪儿都能看到半大孩子们四处奔来跑去的。 外嫁的闺女回来了,自然会受到娘家人的欢迎,可宋菊花万万没有想到,头一个冲出来迎接她的竟然是三嫂袁弟来。 “菊花来了?”袁弟来一看到宋菊花过来,就飞奔了出来,两眼放光的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大罐子,搓着双手满脸感激的说,“瞧你,来就来了,咋还买东西了?这多不好意思呢,难为你还惦记着涛子。” 宋菊花愣了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涛子是谁?” “噗哈哈哈哈……”同样听着动静可晚了一步的张秀禾直接捂着肚子笑开了,一旁的王萍抿着嘴憋笑憋得相当辛苦。 再看袁弟来,一脸的不敢置信;“这麦乳精不是给我们涛子的?” “这是给喜宝的。妈说喜宝爱喝,我费了大力气才弄来的。”宋菊花心道,我连涛子是谁都不知道,干嘛要给他买麦乳精?又问,“涛子是三嫂你……” “是我去年冬天刚生的儿子。”袁弟来顿了顿,一脸期待的看着宋菊花,想叫她主动提出把麦乳精给涛子。 然而,袁弟来注定要失望了,宋菊花只是一脸惊讶的道:“咋没听妈提过啊!” 就在这时,赵红英抱着喜宝从外头走了进来,刚好听到最后的对话:“有啥好提的?不就是添了个傻子,家里傻子还少了?”目光落在了宋菊花手里的大罐子上,她立马笑开了,“先前不是说这玩意儿难弄吗?给我,我去锁起来。” 顺手把喜宝塞给了在一旁快笑死了的张秀禾,赵红英还纳闷的瞅了她一眼,不过也没说啥,就抱着大罐子回屋去了。她屋里有一口大箱子,上头还挂了把将军锁,都是喜宝出生以后置办的,里头藏得全是好东西。 藏好东西再度出来,赵红英就看到袁弟来捂着脸哭着跑回屋去了,顿时忍不住冒火:“又咋了?大过年的哭啥哭?” 宋菊花赶紧过来安抚亲妈,她还能说啥?是说自己无意中气到了三嫂,还是说大嫂二嫂联合起来笑话三嫂?得了吧,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还是消停点找个安全的话题吧。 “妈,我先县里都听说大哥的光荣事迹,还有什么领导人夸他了,给他表彰了。对了,大哥人呢?给我们说说呗!” 听说妹子妹夫来了,特地立刻赶回家的宋卫国差点儿没直接摔死在院门口。 “大过年的!菊花哟,咱们说点儿高兴的行不行?提那玩意儿干啥?”宋卫国黑脸都变白了,他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事儿了,每回一提起就头疼胃疼心口疼的。 宋卫国也是真不容易,打死他都不会想到,就这么吹了一次牛,后续的影响竟然会那么大。 别说宋卫国了,就连赵红英都没想到后续发展。跟这年头其他人不同,其实她真没啥思想觉悟。先前打野猪那是没法子,不无私奉献一把,难道她还能一个人把野猪扛回来?那还是头一次,第二次就更没辙儿了,多少人瞧见了,她不大方也得大方。至于捞鱼,她一个人又能捞多少?那条河就挨着第八生产队呢,哪怕已经是傍晚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 说白了,她是被迫才大方的,可红薯不同,没收获的时候就埋在地里,等收获了只要藏家里,谁知道啊!也就宋卫国那蠢货,人蠢话还多,愣是把事儿给嚷嚷出去了,可把她给气坏了。 万幸的是,就算红薯这事儿闹出去了,也没人会联想到喜宝身上。再一个,她猜的没错,老天爷不会坑她的,这不最终还是落了个好。就说以前吧,提到第七生产队,人家头一个想到的是大队长赵建设他们家,也就是赵红英她娘家。可现在,别说第七大队了,只要一说红旗公社,大家伙儿立刻会想起宋卫国。 话是这么说的,赵红英还是看宋卫国哪哪儿都不顺眼,这会儿听宋菊花说起这事儿,她只撇了撇嘴:“你大哥能有啥用?就会吹牛皮,都快赶上赵建设那二傻子了!” 宋卫国嘴角抽了抽,明智的选择保持沉默了。 最终,宋菊花也没能如愿的听到她大哥的光荣事迹,反而再一次证明了亲妈在家中的地位。没瞧见么?就算宋卫国成了全国劳动标兵,那他在赵红英跟前也是儿子,完全没地位可言。 宋菊花回的这趟娘家,最高兴的人还是喜宝。去年那两罐子麦乳精早就喝完了,不过她还记得那甜滋滋的味道,回头赵红英给她冲了一碗,也不用再拿勺子喂了,她自个儿就能咕噜噜的喝下去,还盛情邀请张秀禾喝。 “妈!喝!” 张秀禾笑着婉拒了:“喜宝自个儿喝,还有啊,我是大妈。” 喜宝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妈。” 张秀禾:………… 跟孩子讲道理真累啊,张秀禾很快就放弃了,爱叫啥就叫啥吧,再说这事儿该着急的也是袁弟来,人家亲妈都不在乎,她在乎啥呢,多个漂亮闺女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 对张秀禾来说,甭管是过去的一年,还是刚起了头的今年,都是好事连连。 年前,宋卫国就当了劳动标兵,连带她在队上地位都高了不少,没少得羡慕的眼光。年后,宋卫国更是被赵建设调去当了干部,虽然只是负责督工的小干部,可这活儿体面不累人,工分比一般社员还多了些。 正因为宋卫国每天都能多赚几个工分,赵红英就叫她继续在猪场干活,惹得王萍羡慕不已。袁弟来因为要带孩子的缘故,赵红英也给她安排了个轻省活儿,可看她那样子并不是十分高兴。 能高兴就怪了,袁弟来还没出正月,就断了奶。她偷偷来找过张秀禾,问她还有奶不。答案当然是没有,他们这儿一般也就喂孩子几个月,张秀禾生完孩子都一年半了,事实上两个孩子出牙后,就逐渐断了奶。再说了,就算还有奶,张秀禾也不想喂啊! 袁弟来没了奶,找了赵红英又没结果,哭了一顿后就老老实实的用米汤喂臭蛋了。只是看着心肝宝贝的儿子只能顿顿吃米汤,而喜宝却可以隔三差五的喝一碗麦乳精冲的甜水,她就满肚子的憋屈。 好在,她胆小,不敢闹腾。 除了断奶这事儿外,袁弟来还有另一个烦恼事儿,那就是臭蛋的衣服。她拒绝接受喜宝的旧衣服,回头就去跟张秀禾要毛头的旧衣服,惊得张秀禾眼珠子差点儿都快掉出来了。然而,最终也没成功,因为毛头的旧衣服,他自个儿也要穿啊! “我说三弟妹,我特地给毛头做成套子衣服,不就是想叫他多穿两年吗?”张秀禾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袁弟来,如果不是想节约一点,她干啥要给毛头做麻布袋子?她又不傻! 就她给毛头做的那几身麻布袋子,用到五岁都没问题。就算到时候穿不上了,只要拆开接缝处,拼拼接接的不就又能穿了?她娘家就是这么干的,省事儿又省心。 袁弟来拒绝了喜宝的旧衣服,又没讨到毛头的。不得已,她只能去找了王萍。 王萍倒是愿意给,可她给的是春芳的旧衣服:“你说大伟的?哎哟,当初大伟穿的都是强子的,后来毛头出生了,我又都给大嫂了。”她一脸的不解,“芳芳这两件衣服都不错啊,新的呢,丽丽的旧衣服叫梅子穿了,我就给她新做了两身呢。” 这年头的衣服本来就是大的穿完小的穿,一家子之间借来借去也是常事。像宋家还是好的,队上还有几个孩子就一身好衣服的,谁出门就谁穿。 袁弟来满怀希望的来,又失望的离开,她不想要女孩儿的衣服,她生的是个儿子啊!! 等回了屋,她就抱着儿子哭:“涛子心肝儿,都怪妈没用,妈没本事给你裁新衣服,妈……” 没新衣服这日子也得过啊,委屈是委屈,可委屈的日子还长着呢!! 虽然臭蛋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却是她头一回亲自带孩子。也是她运气好,臭蛋不是那种特别特别闹腾的孩子,虽然在肚子里不老实,可出生后还算是比较乖巧的,而且那会儿已经是农闲了,又赶上过年,叫她能放下一切全心全意的带孩子。可等开春后,就算她的活儿不忙,那也不得闲啊! 老宋家是由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干重体力活儿赚高工分,赵红英和王萍干普通的活儿,张秀禾去了猪场,不过她闲暇时间要带毛头,喜宝是赵红英带着的,至于家里的活儿则是由王萍在干。自然而然的,袁弟来这头就没人帮衬了。 帮衬啥啊,谁不忙啊! 臭蛋就算没毛头那么闹腾,可他太小了,才几个月大,屎尿不知,一天下来换个三五次尿布是很寻常的。还有,因为断了奶,他每天要喝七八次米汤,都是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就算不累人那也极为考验耐心。 袁弟来累啊,连晚上也歇不好,小孩子嘛,夜里哭闹很正常,先前是因为不用上工,晚上睡不好白天可以补眠,现在白天晚上的连轴转,她很快就撑不住了。 无奈之下,她再度去找了赵红英:“妈,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赵红英还能不知道她在想啥?当即就怼道:“你想说啥就说啥,反正我啥都不会答应的。” 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来,袁弟来就不明白了,她这回生的是儿子啊,咋就……忍了又忍,她忍不住想给婆婆洗脑:“妈,有些话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这喜宝是个丫头片子,我……” “喜宝乖,咱们做鸡蛋羹吃好不好?”赵红英抱着喜宝就去了灶间,完全不想听袁弟来那蠢货说啥。 被无情撇下的袁弟来愣愣的站在原地,直到宋卫民回来了,她才抹着泪花告状:“卫民,妈咋这样呢?涛子是她亲孙子,她就没想着搭把手?” “家里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前头的强子、大伟,还有跟前的毛头,闹成这样也没见妈搭把手啊,都是大嫂一个人弄的。”宋卫民想不通,乡下地头的娃儿谁不是先喝奶,断奶了就喝米汤的?那米汤也不是清米汤,都是用小米熬大半天,熬得稀烂米油都出来的那种,别家想顿顿喝米汤还没有呢! “可家里有麦乳精啊!” 宋卫民见她激动得很,只能继续劝着:“那麦乳精不是菊花拿来的吗?她说了给喜宝的,你有脸去要啊?算了吧,米汤也是好东西,别家想喝都喝不上呢。” 他不劝还好,越劝袁弟来越绝望。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丫头片子都是赔钱货吗?不是带把的都是心肝宝儿命根子吗?她都生了儿子了,好吃的没捞着不说,这儿子养的还不如一个赔钱货金贵,咋、咋能这么干呢? 袁弟来很想给婆婆讲道理,可无奈赵红英连话都懒得跟她说,真要讲也没关系,你说呗,反正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回头该咋样还是咋样,直把袁弟来气得浑身无力。 譬如,她说丫头片子不用喝麦乳精,赵红英白了她一眼,回头就冲一碗叫喜宝和毛头分着喝。明面上没啥说,心里却暗道,臭蛋才多大?喜宝也是三五天才喝一次的,早先吃的是奶,之后不也吃的米汤和面糊糊吗?没的天天拿麦乳精当主食往下灌的。 又譬如,她说赔钱货没资格吃鸡蛋,赵红英就如她所愿,亲自下厨给喜宝炖鸡蛋羹吃。一样每次都有毛头的份,可就是没人想起臭蛋,可她咋不想想,臭蛋才那么点儿大,能吃鸡蛋吗? 再譬如,她一再的表示,臭蛋没有新衣服穿,而喜宝已经有好几件了,回头赵红英就能请假往县城里跑,为的就是买布给喜宝做衣服。 袁弟来好绝望啊,她已经感觉不到委屈了,就是那种铺天盖地袭来的绝望。到这会儿,她要是还不明白赵红英在针对她,那就是真的傻了。问题是,她就是想不通,赵红英为啥非要针对她呢? 为啥呢?! 赵红英:…………呵呵,当然是因为你嫌弃喜宝啊! 到了最后,袁弟来终于放弃了给赵红英洗脑,转而去找了两个嫂子。可惜的是,张秀禾只想看她的笑话,相对和气些的王萍一开始还会敷衍几句,时间久了也跟着烦了。试问,哪个受得了天天听车轱辘一样的话?有这工夫,多干些活儿不好吗? 就在袁弟来觉得日子已经绝望到极点的时候,老天爷用事实告诉她,生活没有最绝望,还能更绝望。 袁母受伤了。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是老毛病犯了,腰伤,严重的时候能疼到下不来床。 这也不奇怪,老袁家真正下地干活的就他们老俩口,两个儿子是不干活的,儿媳妇儿们则负责生孩子、带孩子、做家务。这不,去年冬日里,大儿媳妇儿又怀孕了,等今年一开春,小儿媳妇儿也跟着怀孕了,全家的生计都落在了他们老俩口身上。为了能赚到更多的工分,他们只能选择干最重的体力活儿。 干的多了,可不老毛病犯了吗? 这事儿老宋家一开始并不知道,自打去年两家闹掰了之后,就再没了来往。当然,袁弟来私底下要干啥也没人拦得住,不过因为老袁家嫌弃她,她又忙着带孩子,久而久之,也渐渐断了联系。 可这只是表象。 事实上,袁弟来一直有偷偷关注着娘家,她坚定的认为,自己跟那些白眼狼赔钱货不一样,她很想孝顺父母,就是本身能耐不够。得知亲妈腰病犯了,她就开始犯愁,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就光想辙儿了。 彼时,已经是七月里,临近秋收,正是活儿最多最繁重的时候。反过来说,秋收这半个月的工分,抵得上之前好几个月的。所以,劝亲妈不出工是不可能的,偏重体力活儿不存在出工不出力的情况。袁弟来愁得头发都掉了,终于叫她想出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来。 秋收前一日,赵建设特地过来告诉赵红英,农业基地传来了好消息,那批用大红薯做粮种的红薯成熟了,虽然没有去年那么夸张,可瞧着比一般的却是大了好几圈,差不多每个都在三斤左右。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可喜的进步。 “……姑啊,回头说不准还得叫卫国讲讲经验。”赵建设高兴得很,“听说,这回收获了不少,等再培育个两三年,保不准还能向全国各地推广呢。” 赵红英心里呵呵着,推广啥,把喜宝往地头上一撂,比啥研究人员都能耐。嘴上却说:“那敢情好,一切为了人民群众嘛!” “对对,姑你说的太好了。”赵建设突然想起一事,“对了,那个卫民媳妇儿咋就非要跟她娘家妈换活儿了?秋收了呢,多累人呢!” “你说啥?!”赵红英脸子一拉,唬得赵建设赶紧往院门瞅了一眼,先把逃亡路线给确定了,再以最简洁的语言说了事情,然后转身就跑,叫都叫不回来。 赵红英也懒得叫他了,横竖都已经知道发生了啥。 前段时间袁母腰疼得厉害,哪怕勉强下地那也没法干重体力活儿,不是不想干,是真的干不动了。本来要是遇到这种事情,跟队上干部说一声,调个工种也不难,因为每个工种的工分都是不同的,你干的多工分就多,到时候分的粮食也多。事实上,通常重活儿反而抢手。 袁弟来想了几宿才想了个法子,就是她干重活拿低工分,袁母干轻省活儿拿高工分。 本来这事儿是偷着来的,只要这两人不说,应该不会传开来。可谁让大队长赵建设是赵红英的亲侄子呢?他一个嘴快就给说了出来,结果他是成功的逃跑了,却把袁弟来给坑了。 赵红英气了一通,之后就撒手不管了。 ――你上赶着要作践自个儿,她凭啥拦着? 非但没拦着,赵红英回头就重新安排了活儿。这不是眼瞅着要秋收了,王萍本身就要干不少活儿,哪儿能叫她把家务全揽去了?她没跟人商量,直接吩咐开始轮班,仨儿媳妇儿一个样儿,每人轮一天,谁都不能例外。 张秀禾是无所谓,平时她也没闲着啊,王萍更是高兴不已,唯独袁弟来叫苦不迭。 老天爷仿佛是故意针对她,等秋收动员会之后,天气一下子热疯了。秋收本来就忙,她干的还是最重的活儿,偏她本来身子骨也不好,能撑下去真的全靠意志力。 结果,就出了意外。 那真是个意外,白日里干活太累人了,到了晚上,宋卫民和袁弟来睡得都死沉死沉的,那可真是雷打不动的。万万没想到,白日里热得跟个火炉一样,半夜里却起了风。白天被亲妈背着下地的臭蛋,先是被晒了一天,夜里又对着窗口吹了半宿的风,跟着就起了烧。 臭蛋是去年十一月生的,到现在也才半岁多点,小小的人儿,因为不舒服哼哼唧唧的小声哭着,可他爹妈睡得太沉了,愣是没能吵醒。 直到天都亮了,外头吵吵嚷嚷的叫着要上工了,宋卫民才伸着懒腰起床了,顺手推了推袁弟来:“起了。” 袁弟来就觉得浑身上下跟散架了一样,特别是腰那头,真的就好像断掉似的,疼得她倒抽冷气。她边套衣服边拿手握拳捶着腰,磨叽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床,等穿好鞋后,这才伸手去抱臭蛋,这一抱,可不得了了。 “咋、咋这么烫啊!”袁弟来脸色一白,又伸手摸了摸,“卫民!卫民你快来!快来啊!!” 宋卫民都走到外头了,听了这话又返身回来:“又咋了?” “臭蛋发烧了!”袁弟来把臭蛋搂在怀里,眼泪簌簌的往下落,吓得浑身直打颤,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咋?”宋卫民大步向前,低头一看就叫不妙,臭蛋跟他亲姐喜宝一样,皮肤白得就跟嫩豆腐似的。可这会儿,臭蛋的脸上绯红一片,伸手一摸,烫地几乎叫人想将手立刻缩回来。 当下,宋卫民忙抱过臭蛋,几步跑到外头,大喊:“妈!臭蛋发烧了,烧得很厉害!” 赵红英正在给喜宝喂鸡蛋羹呢,听到第一声“妈”时,她就忍不住要骂娘,结果就听到了后头那话。吩咐张秀禾看着喜宝,她赶紧出去看情况。 “烧了?”赵红英伸手一摸,立马开骂,“你是猪啊!这都快烫熟了,还愣着?赶紧去跟建设借自行车,把臭蛋送卫生所去啊!快去你个蠢货!我回屋拿钱!” “诶诶,我、我这就去。”宋卫民完全慌了手脚,抱着臭蛋就冲出了院门。 袁弟来也哭着从屋里跑出来了:“等等!我也去!” “等你个大头鬼!”看到宋卫民真的停下脚步等她了,赵红英恨不得飞起一脚直接把人踹到天边,“赶紧跑啊,等下我们直接去卫生所。” 这会儿也顾不得骂袁弟来了,赵红英回屋拿了钱,吩咐张秀禾照顾孩子,又叫王萍给她请个假,这就往外头跑去。袁弟来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边跑边哭。 臭蛋还小,宋卫民借了自行车直接就把他塞前头车筐里了,把脚蹬子蹬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卫生所。 跟他比起来,用两条腿跑的赵红英和袁弟来就慢多了,等她们赶到时,臭蛋已经打完了针。 “……孩子这起码得烧了小半宿了,我这也是为孩子考虑,最好是能送到县里的人民医院去,那边条件好。” 赵红英一进卫生所,就听到医生正在劝他往县城里送,而宋卫民就跟个傻子一样,木愣愣的站在跟前,一声不吭。她再度气得跳脚:“我咋就生了你个蠢货呢?医生跟你说话,你就不知道听一下?送啊,送县里去啊!” 宋卫民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开口:“起烧咋就要送县城呢?臭蛋他、他好着呢!” “你!”赵红英气得无话可说,抬手狠狠的往他背上掼了一巴掌,“我叫你送你就送!人蠢就闭嘴!” 最终,臭蛋还是被送到了县城里。人民医院到底跟小卫生所不一样,挂上吊瓶守了两个小时,臭蛋就渐渐退了烧,脸不红了,人也醒了,就是小脸蜡黄蜡黄的,嘴唇都脱皮了,整个人都虚脱了,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同样哭不出来的还有袁弟来,从早上发现臭蛋起烧后,她就一直不曾停止过哭。连着哭了几个小时,她这会儿不仅哭不出眼泪来,还整个人都哭软了,瘫坐在地上,除了哆嗦啥都不会了。 她真的怕了,臭蛋是她的命根子,要是真出事了,她也没法活了。 可惜,臭蛋这副可怜样儿遭人疼惜,她这个鬼样子谁都懒得看一眼。赵红英就不说了,她早半年前眼里就没这个蠢货了,而现在,连宋卫民都懒得瞅她,来来回回的忙活着,就是不看她一眼。 看到臭蛋终于醒了,赵红英给了宋卫民一块钱:“我没粮票,你去外头瞅瞅能不能买些啥吃的来,不成就去找菊花,叫她想法子弄点儿面糊糊来。” 宋卫民一叠声的答应着,捏着钱转身跑出去了。 幸好,医院这头因为时不时的有农村的病患,倒是设立了不要粮票的病号饭,品种很少,一个是稀粥,一个是面条,全是煮得稀烂没滋没味的那种,价格还不便宜,要一毛钱一碗。 再心疼钱也不能亏了孩子,宋卫民咬咬牙买了一碗。 而那头,赵红英已经瞪着眼叫袁弟来滚蛋了:“你还待这儿干啥?滚回袁家去!回头我就叫卫民跟你离婚!赶紧滚!” 袁弟来光哭不吭声,说啥都不动弹。 宋卫民端着稀粥进了门诊厅,看都没看袁弟来一眼,只蹲下身子喂臭蛋喝粥。他太小了,平时多半是喝米汤的,好在医院的粥熬得又稀又烂,他倒也能吃下去,就是胃口不好,吃了没几口就蔫蔫儿的闭上眼睛睡过去了,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了。 “妈,臭蛋啥时候能好?”宋卫民忧心忡忡的看着儿子,心里揪着疼。 “去问医生。”赵红英懒得跟着蠢货说话,给臭蛋调整了一下睡姿,好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宋卫民起身去问了医生,被告知最好能留院观察,毕竟孩子太小了,才半岁的小人儿,外面日头又毒,来来回回的只会让病情恶化。至于还要不要挂吊瓶,得回头再看情况,所以才更应该住院。 把医生的原话告诉赵红英,宋卫民缩着肩膀等候发落:“妈,你说咋办?” 赵红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住院。”又指了指袁弟来,“立刻滚回去,别在这添乱!” 袁弟来还不想动,宋卫民拽了她一把:“听妈的,先回去。” 没办法,袁弟来只能一步三回头的先离了医院。 万幸的是,臭蛋身子骨还算结实,送来的也不算太晚,住了几天医院后,渐渐好了起来。完全康复当然不可能,医生开了药,也叮嘱了有反复再送医。 办完出院手续后,他们总算是回了家。 宋卫民想的是,这事儿总算是结束了,以后一定要仔细点儿,别再来一次了。 可赵红英显然不这么想:“离婚吧。” 袁弟来正想接过臭蛋,乍一听这话,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宋卫民也吓懵了:“妈!妈你说啥啊?臭蛋还那么小,他不能没有妈啊!” “不想让臭蛋没妈还不容易?再娶一个。” 眼看这是懂真格了,宋卫民赶紧拉着袁弟来给他妈跪下了:“妈,弟来她知道错了,她……我和她以后都会好好照顾臭蛋的,你放心。” “我放心?那她的心呢?人是嫁过来了,心还落在娘家呢!赶紧滚!” 宋卫民急得都磕头了:“妈,求你了,我不想离婚。爸,爸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不离婚,除了这事儿你们说啥我都答应!” 老宋头瞅着旱烟没有作声,半晌才说:“红英,要不再给一次机会?”离婚到底不好听,再说他也觉得袁弟来不是故意的。 赵红英冷冰冰的说:“我没给她机会吗?一心惦记着娘家人,在她眼里她妈她弟她侄子,哪个都比臭蛋金贵!还给啥机会啊?这么惦记娘家,赶紧回去啊!” “妈,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跟她离婚!”宋卫民苦苦哀求着,“真的是最后一次!” 赵红英看了他好一会儿,扭头叫宋卫国拿纸笔:“我说你记。从今天起,如果她袁弟来再敢帮娘家一星半点儿,立刻跟宋卫民离婚,哪怕给一粒粮食,帮一点活儿,都离婚!”不是她狠,而是稍微留点儿余地,只怕袁弟来就敢再犯。 袁弟来哭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可她不敢反对,只能狂点头,问啥都说好。 宋卫国赶紧都记下来,完事了又叫老三签了字,低声劝他:“不想离婚你就看牢一点,可别叫她又犯了。” “不会的,我保证不会的。”宋卫民咬牙签了字,扭头冲着袁弟来说,“这是妈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也是我给的,再有下一次,你就真的滚回娘家去!” 袁弟来哭疯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没人去追,都清楚她是不敢离婚的,老袁家可没那么好心,今天要是她真离婚了,头一次想打死她的,绝对是袁家的人。 事实上,袁弟来只是想跑出去缓缓,可不知不觉的还是来到了袁家。她走到门口,正好院门是虚掩着的,刚想进去,就听到里头传来高声抱怨。 “妈!你叫我说你啥好?让你别去找她,你答应的好好的,咋又去了?你说你去找她干啥?非得给咱们招祸才高兴啊?她帮了啥忙?啥都没帮上!” “我就说了沾上她准没好事,哄你说帮你干活,还没两天就跑了,还连累咱们家扣了那么多天的工分,能换多少粮食啊!回头老宋家再闹上门来……唉,那个灾星!” “咱妈就是耳根子软,叫人哄两句就不行了。” “就是!妈你也太心软了,你以为她袁弟来是真好心?回头还不定咋闹心呢!算我求你了,别再掺合了。” 袁家两兄弟轮流教训着袁母,一叠声的责怪她不该跟袁弟来沾上边。 一声声、一句句,透过虚掩的院门全传到了外头,传进了袁弟来的耳朵里。 明明是三伏天,却冻得她手脚冰凉,好像连心都被冻住了。在外头站了半天,直到最后,她也没勇气推门进去,只是抱着胳膊一步一挪的回了老宋家。 袁家那头,丝毫不知道袁弟来曾经来了又走了,只逼着袁母答应以后再不跟袁弟来来往。 “好好好,我答应,你们说啥我都答应。我明天就下地赚工分,以后再也不跟她说一个字!” …… 从那日开始,袁弟来就安分多了,别说回娘家了,她哪儿都不去,就上工和回家两点一线。平时见了谁都不吭声,整个人都蔫蔫儿。见她真的改好了,宋卫民高兴极了,又看臭蛋一天天长大,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结实得不得了,就更觉得未来有希望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里,第七生产队年年都是头一个交公粮,年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大队,当然也落不下赵建设这个先进大队长。 唯一叫人奇怪的是,队上的知青越来越多了。不止他们大队,整个红旗公社,周边的其他公社,甚至其他县里的公社都接收了大批的知青。那些知青年岁越来越小,头一批还有好几个二十出头的,后来这些干脆都是十五六的,一副小孩儿长相,分到队上后,只知道叽叽喳喳到处乱转,一干起活来,各打各的不中用。 赵建设愁坏了,虽然这几年收成不错,家家户户多少都攒了点儿余粮,可也不能拿辛苦挣来的粮食养这些闲人吧?要是他们愿意好好干活也就算了,大不了先欠了回头秋收了还,可这些人明显心不安稳,成天瞎晃悠不说,还有女知青打扮的跟个花蝴蝶似的,不知道究竟是来干啥的。 有了对比才想起第一批知青的好来了,自打知道回城无望后,他们就老实了很多,也愿意干活了,经过差不多三年的历练,里头最娇气的女知青现在都把农活练出来了。 权衡再三后,赵建设给知青领头人曾庆华安排了新任务:“我们到底都是泥腿子,不比你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知青。这样吧,你给新来的那些人做做思想工作,要让他们知道,干活才能分到粮!” 曾庆华苦笑连连,大队长不知道内情以为知青都是一样,可他却知道里头差别大了去了。 他们这一批,也许在队上的人看来是娇生惯养了点儿,可甭管怎么说,那也都是评比出来的先进知识青年。下乡支农这事儿,是他们主动要求的,当然谁也没有想到乡下会那么艰苦,可说到底也是自己求来的事儿,在熬过最初的那道坎儿后,倒也慢慢安定了下来。 新来的那些知青就不同了。他这几年虽然一直待在红旗公社里,可也经常跟家里人通信,知道现在形势变了,听说连裙子都不能穿了,稍微亮色的衣服也不能穿了,还有严查家庭成分的,要是贫农还好些,那些知识分子可算是倒了大霉了,曾经对他很好的恩师,据说举家离开了市里,下落不明。 家里人反而庆幸他走得早,说他们这一批分的地方都还不错,起码都是吃饱饭的地儿。越到后面就越要看运气,有些人直接被分到了最南面,还有人去了西边高原上,跟家里相距万里之遥,别说见面了,连寄信都难,至于回城,做梦吧! 看着赵建设期待的目光,曾庆华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只重重的点头:“好的,我回去就给他们做思想工作,一定完成大队长给予的任务!” “好,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要是需要队上配合,尽管开口!”赵建设就觉得城里人可能都这样,看着第一批知青改好了,他对后来这些也抱有极大的希望。慢慢学,慢慢练,总能把农活干好的。 曾庆华带着任务回去了,一回到知青点,先把最早的九个人叫到一边开了个小会,把赵建设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才说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们都在看新来的那些人笑话,毕竟咱们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天天叫苦,那不还一样得干活吗?现在,咱们熬出来了,该轮到他们了。可现在的政策跟当时不一样了,作为老知青,咱们真得带带他们。” 曾经最娇气的女知青举手问:“曾大哥,你说咱们还能回城吗?” “回城?”曾庆华还没开口,另一个知青就笑了声,“你自个儿想想,城里一批批的往外送人,咱们还能回去吗?” 女知青不说话了,低着头揉了揉眼睛。 曾庆华也说:“我听说,今年光是红旗公社就收了一百号人。至于以后的事儿,谁说得准呢?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最坏的打算,就是一辈子留在这里。 如果真是那样,还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了,他们不该在从知青的角度看戏,而应该想想,咋样才能叫那些新来的赶紧安分下来,努力上工赚工分,数着日子盼秋收、盼分肉,尽快把城里的生活彻底抛到脑后。 …… 外头一直在变,老宋家倒是优哉游哉的过着小日子,他们家往上数十八辈儿都是贫农,也就是建国以后才过上了吃饱饭的好日子,这几年年景好,攒了些粮食下来,预备着万一闹饥荒了,好当救命粮。 就在又一批知青被送来后,喜宝端着个搪瓷缸子,坐在院门口,眼巴巴的望着村道尽头。 知青太多了,原本的知青点早就不够用了,所以赵建设又安排人造起了土坯房。可没想到的是,刚接收了一批又来一批,只能再度扩建,亏得现在是农闲,全体社员都动员起来,每个屋子都做成大通铺,争取好多住些人。 又因为好多知青连煤饼炉都不会烧,更别提乡下土灶了,赵建设考虑到之前发的粮食消耗特别快,干脆又弄了个大锅饭,只管知青,不管社员,还开了后门叫赵红英去帮着做饭,记整工分。 今天是第一天,赵红英想着到时候肯定忙乱,就没带上喜宝,给她蒸了一碗蚕豆,叫她乖乖待在家里。 喜宝把搪瓷缸子放在膝盖上,里头还有一小半香喷喷的蚕豆,时不时的抓起一个往嘴里塞,然后再继续望眼欲穿的看向村道尽头。 终于,赵红英回来了。 “奶!”喜宝高兴的跳了起来,扑到了赵红英怀里,“奶,我今天乖乖的,你下午带我去上工好不好?我保证不吵。” 赵红英一把将喜宝抱起来,亲香了一口:“喜宝真乖,奶奶给你煮蛋蛋去,你先玩着。” 生火做饭,顺便在上头搁了两个白煮蛋,赵红英是干惯了活儿的,赶在家里人回来之前就把饭菜做好了,又把白煮蛋放到凉水里搁了会儿,摸着不烫了这才捞出来塞到喜宝肚子上的小兜兜里。 喜宝拍了拍鼓鼓的小兜兜,笑出了两个小梨涡。 这时,外头有了动静,喜宝跑出去一看,顿时更高兴了,边跑边叫:“妈,奶给了我两个蛋蛋,我分你一个!” 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个白煮蛋,硬是塞到了张秀禾的手里。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0|第030章 第030章 家里的孩子们渐渐都大了,对于大人们来说,减轻的负担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这不,现在家里需要照看的孩子就只剩下了仨,毛头喜宝和臭蛋。 毛头是个爱闹腾的,一刻都坐不住,想当初他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能在院子里摸爬滚打。等能走稳当后,更是彻底撒欢了,全大队再也找不出比他还能耐的孩子,上树下水无所不能,比他亲哥强子还能耐。 相对来说,喜宝和臭蛋就乖多了。 这俩都是安静乖巧的孩子,喜宝亲近张秀禾和赵红英,不过因为工种的缘故,她多半时候还是跟在比较空闲的赵红英身边。基本上都是奶奶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除非奶奶不让她出门,那她就乖乖的端着搪瓷缸子坐在院子门口,盼着奶奶回家。 臭蛋比喜宝还乖,他只粘袁弟来一个人。兴许是当年的那场高烧太吓人,哪怕已经过了两年之久,袁弟来还经常半夜里突然被吓醒,非得搂着臭蛋才能睡着。也因此,袁弟来从不放心他一人留在家里,无论去哪儿都抱着、背着,这对母子俩才是真正的形影不离。 也正因为在孩子们身上花费的精力少了,大人们有更多的时间去上工,去赚工分,日子自然也就越过越好了。 早在今年开春,赵红英就一直惦记着她那几分自留地。因为政策的缘故,每家每户分到的自留地都少得可怜,就算宋家人口多,那分到的地也不算多,而且七零八落的,分散在各个路边墙脚。因为家里的粮食够吃了,她就盘算着种点啥新鲜玩意儿,好给喜宝添些零嘴。 国家倒是不禁止农民在自留地里种点啥,不过这年头种子难买,弄来弄去就这么零星的几样,不是白菜萝卜就是土豆红薯,再不济就是玉米丝瓜之类的。赵红英特地托了人,才弄到了一些蚕豆、花生种子。 这两样可比先前老宋家种的土豆红薯难伺候多了,也亏得现在家里多半孩子都去上学了,留下的这仨,都不难带,哪怕是小时候最折腾人的毛头,最多也就是见天的撒欢,不到饭点见不着人,倒是不用大人操心了。 说起来,赵红英最感谢的就是公社小学了,只要花一点钱,就能叫老师帮着带孩子,还能教孩子认字写字,太划算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家里所有的孩子都能念到初中毕业,省心省力,孩子将来也能过得好一些。可惜,她这个梦想注定只能是梦想,谁叫家里傻子多呢? 这天,忙完知青点的活儿,赵红英带着喜宝往自留地那头去。蚕豆已经收获了大半,算算日子,花生也快好了。 赵红英走在前头,手里拿了个大竹篮子,她打算再去摘一些蚕豆,晚上给喜宝加个菜,蚕豆炒鸡蛋。 到了地头,赵红英先回头瞧了瞧,喜宝落后了她两三步,捧了个搪瓷缸子,正迈着小胖腿吭哧吭哧的跑了过来,找到了老早以前就放在地头边上的大石头,坐定,掀开盖子,开吃。 白白胖胖的喜宝头上戴着个小草帽,草帽底下还有个白色的棉带子,正好绕过她的圆下巴,她身上穿着浅绿的短衫半截裤,露出了莲藕般的小胖胳膊,这会儿正捧着搪瓷缸子吃得欢快呢。就连白嫩的小腿也晃啊晃的,看得出来,吃得确实很高兴。 这幕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赵红英原本想着,天气越来越热了,想叫喜宝乖乖待在家里,别出门了,就算不用下地,地头这边也没个遮挡啥的,既晒又热。可喜宝不干呢,偶尔留她在家还好,次数一多,她就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赵红英:“奶,我也去,带我。” 赵红英能咋办?带呗! 好在喜宝确实很乖,只要奶奶不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她就能一直乖乖的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偶尔吃一口搪瓷缸子里的好吃的,抬头看一眼奶奶,嚼巴嚼巴小嘴,吃完后继续再抓…… 搪瓷缸子是赵红英前两年打野猪得来的奖励,上头印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她觉得这缸子跟喜宝衬极了,索性就给了喜宝。正好,搪瓷缸子轻,又耐摔,最适合孩子不过了。当然,喜宝用了有两年了,也没见她摔过一回,每回都是捧得稳稳当当的,只有等坐下来时,她才会掀开盖子,慢悠悠的吃着里头的小零嘴儿。 今天的小零嘴儿是五香蚕豆,喜宝吃得喷喷香,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在地里干活的奶奶,笑得眉眼弯弯。 赵红英没耽搁太久,今天的日头有点儿大,生怕晒坏了喜宝,她只匆匆摘了一篮子蚕豆,就招呼喜宝可以走了。回头路过自家那一片花生地时,又下去瞧了瞧。 蚕豆种子不多,自然种的也就不多了。不过她运气好,弄了不少花生来,家里最大的那块自留地里,全种上了花生。对了,就是曾经出过大个头红薯的那块地。赵红英开春那会儿,播种浇水时,每次都不忘捎带上喜宝,想着这回种出来的花生铁定又大又好。而且花生有个好处,跟红薯一样,没收获前都埋在地里,外人不知道地底下是个啥情况。至于收获以后…… 虽然家里傻子多,可在经历了宋卫国那事儿后,全家上下都老实了很多。想来,这回没人敢再出去瞎叨逼吹牛了。 去了菜地,又回了趟家把蚕豆放好,赵红英瞅着时间也不算早了,该去知青点做晚饭了。 做饭真的是个好差事,要不是因为大队长是她娘家亲侄儿,这么好的活儿一准轮不到她。一个是工分高,第二是这活儿真不累,比起风吹日晒的,在灶间少个饭算啥?还有一点,赵建设实在是看不惯知青点的风气,横竖现在不是农忙,就叮嘱赵红英,一天只给做两顿饭,早一顿晚一顿。这么一来,她做完早上那顿,就算慢悠悠的回到家,也来得及做午饭。晚饭那就没辙儿了,不过家里有仨儿媳妇儿在,问题不大。 “我!我!”喜宝察觉到赵红英又要出门了,生怕她把自己给丢下了,捧着搪瓷缸子颠颠儿的跑过来。 祖孙俩又往知青点去了。 这几年里,队上多了不少知青,不过知青点的位置却是没变,只是让队上的人又多盖了几间土坯房。早先房子还是够用的,一间房住三四个人。可谁知,今年不知咋的,开春送了一批人来,结果前几日又说要送人过来,哪怕赵建设急急的找人,也来不及盖好足够的房子。因此,知青点最多的一个房间住了七八个人,闹腾得很,加上旁边还有人在砌土坯墙,整个一片都是乱糟糟的。 赵红英一面领着喜宝往前走,一面叮嘱她待会儿要乖乖的待在自个儿身边,毕竟那头的人还都不熟,天知道里头有没有坏心眼儿的。 想到这儿,赵红英就直想叹气,她总觉得今年有点儿怪怪的,不止是队上的知青多了,就连上个月去县城里取钱,都隐约觉得县里跟以往不同了。对了,前几天老四宋卫军还寄信过来,说一切都好,又暗示这两年可能会有些闹腾。 闹腾啥呢? 好不容易年景好了,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饱饭了,好久都没听说过哪里饿死人了。多好的日子啊,还有啥不满足的? 等到了知青点,赵红英更不想说话了。倘若说第一批知青是娇气的,懒散的,干活敷衍的,那么后来的几批简直都是事儿妈,见天的折腾,嫌这不好那不好的,有本事你回大城市去呢!尤其是前几天刚过来的这一批人,叫赵红英说,被他们一衬,老三媳妇儿袁弟来都显得十全十美了。 不想管旁人的闲事儿,赵红英领着喜宝走到知青点的灶间,先寻了个小板凳叫喜宝做好,这才开始生火做饭。 知青点的饭菜相当简单,红薯稀饭配玉米饼子。份量是按照人头算的,一人一大海碗的红薯稀饭,饼子则是男知青两个,女知青给一个。 这个量,肯定是吃不饱的。可对比他们的干活量,赵红英深以为对他们太客气了。同样的地,队上的社员干一天就成,换成他们能磨叽一个月,真的是完美的诠释了出工不出力。 因为赵红英已经来了两天了,这边的人对她也算熟悉,见她开始生火做饭,就有人凑过来看,想知道今个儿晚上吃啥。 “红薯稀饭、玉米饼子。”赵红英面无表情的介绍着,心下吐槽,天天问顿顿问,也不嫌烦。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不是没到下工的点儿嘛?咋就回来了? “就不能给咱们换点儿其他的吗?” 赵红英都不用抬头看,就知道会说这话的,一定是刚来不久的那批知青。老知青一准不会问,因为连着两年他们吃的都是这些,问啥啊?再问也不会问出花儿来:“我只是做饭的,有意见找大队长。” 哪怕赵建设是她亲侄儿,她坑起来还是不手软。 新来的知青不吭声了,没多久就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去找赵建设,还是跑去跟知青领头人说了。 那就跟赵红英没关系了,她照着老样子煮好红薯稀饭,至于玉米饼子则是搁在锅里箅子上的。因为人多,哪怕有两个灶台,她也得煮两回才够。等第一锅好了,就去灶间门口招呼一声,自然会有知青过来排队打饭。 一人两大勺刚好一海碗,再按着男女分饼子,赵红英手脚麻利得很,不一会儿就分完了第一锅,开了第二锅继续分。分完了就等着,第二回还早着呢。 有人已经排到了前头,不想等下再重新排一次,索性就等着灶间门口,眼巴巴的瞧着里头。 就有那老知青上来搭话:“宋老太,你啥时候还上山打野猪呢,这都两年了,咋没见你再打一头呢。” 赵红英嘴角抽抽着,下意识的先看了喜宝一眼,见喜宝正低头吃得欢呢,她才放下心来,随口答道:“那也得看啥时候能碰上野猪。” “也是,那玩意儿可没那么好遇到。”老知青笑着瞅了一眼喜宝,他当然是认识老宋家这个宝贝疙瘩的,跟队上其他孩子不同,喜宝长得白净可爱,一身婴儿肥还没褪去,瞧着哪儿都肉嘟嘟的,又乖巧又爱笑,就是大城市里这样的小姑娘也稀罕得很。 乡下地头,因为干惯了农活儿,人们普遍皮肤黝黑粗糙,哪怕是小孩子好了,那也是打小在田间地里疯玩疯闹着长大的,一样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里头还真有例外,除了喜宝之外,臭蛋也是个白嫩清秀的漂亮孩子。 臭蛋两岁半了,家里这两年来,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伙食自然也愈发好了。以往,是粗粮配腌菜,现在,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吃到一顿细粮,或是白米饭或是挂面,逢年过节还能吃上白面饺子。而且,基本上每天都会炒一个新鲜菜,把全家人都养得胖了一圈。尤其是小孩子,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因为毛头总是能挖来大堆的蚯蚓泥鳅啥的,母鸡们各个都特能下蛋,基本上一天一个跑不了,偶尔还能一天下两个蛋。搁在别人家,兴许会卖了换盐,老宋家从不干这事儿,每回都是攒下来给家里人吃,而这里头吃的最多的莫过于最小的这三个了。 毛头自然不用说,现在前头的哥哥姐姐们都去上学了,帮不了太多的忙,基本上喂鸡的活儿就是他在做。作为大功臣,他跟喜宝一样,都是一天一个蛋。臭蛋也是,不过他吃的是蛋羹,毕竟年岁还小,其他的孩子就吃炒蛋、蒸蛋,营养上去了,长得就愈发结实了,连个头都往上窜了不少。 搁在第七大队,倒也不算啥新鲜事儿,谁叫他们年年大丰收,年年都评上先进生产队呢?别的大队,条件好的也不过刚刚把欠的任务粮还上,条件不好的,譬如临近的第八生产队,直到现在还欠着大半的任务粮,所有的社员包括大队长都像是早些年逃荒的难民一样,瞧着就寒碜。 …… 红薯稀饭快好了,已经飘出香味儿了。哪怕那些知青嫌弃每顿重复的饭菜,闻着这个味儿也依旧饿了。 赵红英也惦记着早点儿干完,这样她就可以领着喜宝回家了,家里这会儿大概也开始做晚饭了,她中午的时候就叮嘱过张秀禾了,说她下午会去摘蚕豆,晚上就做蚕豆炒鸡蛋,多放几个鸡蛋,好给家里人都补补身子。 随着饭菜的香味越飘越远,等在灶间门口排队的知青也越来越多了,基本上没赶上第一波的,这会儿都等着了。还有人埋怨同伴动作太慢,耽搁了吃饭的时间。 瞅着快好了,赵红英扭头看了看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的喜宝,问她:“饿了吧?咱们马上就能回家去了。” “不饿,豆豆吃完了。”喜宝掀开盖子给奶奶瞧空空的搪瓷缸子。 这边祖孙俩正说着话呢,就有人等得不耐烦了,一叠声的催促。刚才那老知青皱了皱眉头,正想制止,就有个头上扎了花头绳的女知青极是不高兴的附和着:“这也太慢了,等吃完还不得天黑了?”又瞥了眼胖乎乎的喜宝,愈发的不满了,“咋上工还能带孩子?别是拿咱们的口粮给自家孩子吃了。” 赵红英听了这话,回头瞅了那女知青一眼,嗤笑道:“我家孩子能看得上红薯稀饭?” 刚来的知青还不清楚第七大队的情况,只知道农村都穷,比着队上给他们安排的伙食档次,以为社员们肯定吃得比他们都不如。女知青只撇了撇嘴:“她多吃点,你们家不就可以省下口粮了?” “喜宝,中午奶奶给你的蛋蛋呢?”多亏了老宋家傻子多,赵红英脾气虽然冲,却不跟傻子一般见识,想着好像一下午都没看到喜宝拿鸡蛋吃,就扭头问了一句。 喜宝愣了一下,先是低头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搪瓷缸子,又认真的想了想:“蛋蛋……给妈了!妈剥蛋蛋喂我和哥哥。” 中午她给了张秀禾一个白煮蛋,回头又被喂到了嘴里,而她口中的哥哥,指的是毛头,他俩一人一半。 “不是有两个?”赵红英看了看她衣服上的小兜兜,伸手摸了摸,里头还鼓鼓的,就知道喜宝肯定是忘记了。 “在兜兜里!”喜宝一掏兜,摸出了一把东西。 一个白煮蛋,两块硬水果糖,还有一块小手帕。 “奶奶给你剥鸡蛋吃。”赵红英怕她手抖给掉地上了,接过来三两下的剥干净,鸡蛋壳则顺手丢到了灶眼里,“来,张嘴。” 喜宝摇了摇头:“奶奶先吃。”看着赵红英咬了一口,她才张嘴开始吃,边吃边笑眯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刚才那女知青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可人家祖孙俩正吃得高兴呢,谁也没往她这边瞧一眼。于是,她更生气了。 等红薯稀饭终于好了,赵红英叫喜宝躲开一点,开始麻利的分起了饭。老样子,两勺稀饭再按男女不同分饼子,也不用担心谁多要了,毕竟量是事先掐算好的,谁多吃了,回头就该有人饿肚子了,可没人会再多煮一份。因此,知青们互相之间都监督了,就怕别人多吃一口自己就没了。 轮到刚才说话的女知青时,她又不乐意了:“凭啥男知青就能得两个饼子,我们女知青就只有一个呢?他们干活也不比我们多啊!” 赵红英虽然很不喜欢这种咋咋呼呼的女孩子,不过平心而论,她这番话倒是很有道理。鉴于知青们多半都是出工不出力的,所以男女知青干的活儿还真就没啥区别。 认真的想了想,赵红英就对她说:“今天是没办法了,等我晚上吃完饭去找大队长,问问能不能给你们分一样的饭。” 那女知青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不由的愣在了当场。后头的知青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她堵在前头不走,立马开口催促起来。那女知青被人一催,也顾不得再说什么,赶紧端上饭缸拿着饼子转身走了。 接下来分饭就没人说道了,大家都急着吃饭早点儿洗漱早点儿去休息。别看队上的社员都觉得他们吃白饭,可在他们看来,出工太累了,哪怕什么都不做,在地头上站整整一天,也很不容易了,更别提,他们多少还是做了些事儿的,就是比不上老庄稼把式。 等分完了饭,赵红英就着缸子里的水,把两个锅子草草洗了一遍,就领着喜宝回了家。 …… 家里,早已饭香扑鼻,全家人也都坐到了堂屋木桌旁,就是小孩子没位置,由大人们拣好饭菜,叫他们站在桌子边上吃。当然,喜宝和臭蛋是例外,赵红英乐意抱着她吃,而臭蛋则是由袁弟来一口一口喂的。 全家都等在了堂屋里,只等赵红英和喜宝回来就开饭。这会儿,他们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队上的事儿,不出意外,现如今最热门的话题还是新来的那批知青们。 跟头一批知青不同,后来的这些,全部是自愿下乡的,而是所谓的服从上头的安排。这自愿下乡的一开始都受不了,他们这些被迫下来的,自然怨气更大了。而这里头的怨气,也不是针对上头领导的,多半都是埋怨家里的父母。 宋卫国这两年一直跟在赵建设身边,虽然他只有小学文化,不过谁叫他名气大呢,十里八乡都听说过他的光荣事迹。用赵建设的话来说,介绍起来派头也大,谁管你有没有能耐。 当然,宋卫国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儿能耐的,他妈不是说了吗?他都快蠢过赵建设了。 因为这个缘故,他总能比别人提前知道一些消息,就比如说那些知青:“我听人说,城里现在改了规矩,好像是每个家里都只能留一个孩子,其他的孩子都要下乡支农。” “城里都这样?那菊花呢?”宋卫党急了,他妹子去年又生了个儿子,连同头一胎的双胞胎儿子,这有仨呢。要是只能留一个在城里,岂不是另外两个都得下乡? “咱们这块好像还没听说。不过其他省份都这样了,怕是拖不了几年了,迟早全国都一样。”宋卫国也有些发愁,“好在菊花儿子都还小,过个十几年的,兴许政策又变了呢。” 宋卫民却不在乎:“怕啥,有咱们几个舅舅在,还能叫外甥吃苦受罪?大不了我替他们多干点儿。” “就怕分到其他地方去。”宋卫国又说了一个事儿,“公社干部叫咱们留心着点儿,说是最好别穿红戴绿的,要简朴。你们说这是啥意思?” 啥意思不知道,反正领导说啥就听啥呗。当然,前提是有红绿的衣裳才好,宋家还算是条件好的,也就喜宝能穿一身淡色的衣裳。想穿大红大绿,也得有地方买呢。 又聊了几句,赵红英就带着喜宝回来了,洗了手上了桌,一家子赶紧开动。索性现在天气暖和得很,就算等了一会儿,饭菜还是热乎乎的,尤其是那盘子蚕豆炒鸡蛋,受到了全家人一致的欢迎。 饭后,赵红英撂下碗筷,跟家里人支会了一声,就领着喜宝去了赵建设家。 喜宝问:“咱们是去找表叔吗?” “是啊,奶奶答应了要帮知青们传话。那姑娘说的没错,男女知青不都一个样儿嘛,都懒都馋都不会干活,凭啥男知青吃得比女知青多?这不是浪费粮食吗?”赵红英越琢磨越觉得这话在理,她先前完全没往那方面去想,主要也是因为乡下地头都这样,男的干最重的活儿,得了工分也多,自然每顿吃得就多了。女的毕竟力气所限,多半都是干不了重活的,而且本身胃口也小,久而久之,干的多吃的多,这个观念就深深扎根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可知青们没干啥活儿啊! 等到了赵家,赵红英让喜宝找赵家的孩子玩去,自个儿则寻上赵建设,开门见山的说了知青的提议。 一时间,赵建设以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姑你说啥?知青们主动要求统一口粮?以后都只吃两勺稀饭一块饼子?姑你没逗我?他们是不是傻啊?” “没看出来他们有多傻,我倒是想着先前咱们傻了。你想啊,男女知青有啥区别不?男知青干得不比女知青多,吃一样的饭菜,咋了?”赵红英反问道。 赵建设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自己无力反驳:“行吧,老首长说过,要善于倾听人民群众的意见。那就照姑你说的这么办吧!” 这下,赵红英满意了,刚打算走人,赵建设又说了一个事儿:“姑啊,公社干部问咱们队上要不要办个小学,我想来想去,好处肯定有,孩子们上学放学方便多了,再不用大老远的跑到一队那头去了。可是吧,麻烦事儿也多,你倒是帮我想想,这事儿咋办?” “当然是办啊!”赵红英毫不犹豫的开口说,“从咱们队上去公社小学,你就算骑自行车,也得一刻钟呢。这孩子人小腿短,每天来来回回的,多累人。再说了,要是能在队上办个小学,以后还能叫孩子们中午回来吃口热饭呢。夏天还好,冬天吃冷饭多难受。” “公社小学有土灶啊!”赵建设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他姑,公社小学可没委屈孩子,里头都是有土灶的,也有人帮着热饭。当然了,再怎么热饭都比不上热气腾腾刚出锅的饭菜来得香。再一个,上学放学路上花费的时间也确实不少。 “反正我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赵红英想的是,喜宝这都四岁了,如果上过公社小学,太小了她可舍不得。不过要是换成队上的,那就放心多了,毕竟生产队就那么大,从头跑到尾都费不了多长时间。 赵建设也觉得可行,房子好办,等今年秋收后,找人多盖几间土坯房,桌椅板凳也简单,从生产队的账,去山上砍几棵树,敲敲打打,费不了多少劲儿就能做好了。就连老师的问题也不难解决,谁叫他们队上来了那么多知青呢?新来的那批就算了,不过老知青还是可以的,尤其是那个曾庆华,认识好几年了,人品还是可以信赖的,再说知青嘛,肯定初中毕业了。 显然,赵建设太低估曾庆华了,人家是高中毕业。当然,老知青里头也有初中毕业的,最小的两个都是,还有几个是高中没念完就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放弃在城里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下乡支农。 等赵建设决定下来后,又叫来曾庆华细细一问,倒是好一番惊喜。不过,这事儿就算能成,也得秋收之后了。等于就是,最快也要下学期开学了。 而在这之前,知青们先遭受了一波致命打击。 伙食改了,男女都一样了,不是一样多了,而是一样少了。 别说其他没提前听到消息的知青们了,就连提意见的那个女知青也傻眼了。不过,她的心理素质还不错,只是刚听到消息时,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横竖她吃的跟原先还是一样的,没啥好说的。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当初那女知青跟赵红英说这话时,并没有刻意背着人。很快,就有人说她就是罪魁祸首,气得她抹着眼泪就去找赵建设了。 直到这个时候,赵建设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亲姑给坑了。可转念一想,是应该下狠手给知青们一个教训,不过一刀切的确是过分了,他静下来心仔细的改了份工分标准,又叫来曾庆华帮他完善。这以前,最低工分也就是半大小子那一批,可这些并不符合知青们的能耐,所以又适当的调小了几档。 完善过后,公告一出,以后不分男女,只按多劳多得。 回头,赵红英就把赵建设骂了一通,这不是给她找事儿吗?真要这样,她咋给知青们分饭呢? 赵建设一听这话,也没错,又问了曾庆华可有什么其他法子。曾庆华正心动小学老师一职,倒不是他怕干农活儿,而是不希望丢了自己苦心学来的知识,因此,回去后苦思冥想,还真叫他想出了个法子。 也不是他原创的,而是以前城里就有的。叫觉悟票,分两种,一种红色的代表觉悟高,一种绿色的那就是相反的。如果一个月领到的绿色觉悟票超过一定的数量,下个月饭食就少减少很多。 队上没必要完全学,但是可以借鉴一下觉悟票的做法,可以分为干活卖力的和干活敷衍的,回头口粮就按照这个分。 赵建设并没有立刻照做,他只是跟公社干部分享了这个办法。公社干部正愁拿那些知青没办法,瞌睡遇到枕头,当即就决定由公社出面,跟县里的印刷厂反应,印一批觉悟票。为表示公平,索性面对全体公社社员包括知青们,也就是说,如果社员出工不出力,也一样会被发觉悟票,不过因为社员并不吃大锅饭,就统一记在工分本上,超过一定数量,到时候倒扣工分。 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又唰唰的过去了。 老宋家自留地里的花生成熟了。 有前头红薯的教训,赵红英特地只叫上两个儿媳妇儿,一道儿去地里。对了,喜宝也跟着去了,捧着她的搪瓷缸子,摇摇晃晃的跟到地里。 张秀禾和王萍都是满怀着希望来的,想着花生成熟了,家里就又能多个菜。 至于赵红英,她的心头更是火热热的,坚定的相信老天爷那么疼她,一定会叫她大丰收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担心花生的个头太大了,到时候得藏着掖着,不能叫别人发觉了。 回头看了眼戴着小草帽坐在田埂上的喜宝,赵红英甩开膀子开始翻地,一下就拔出了大片的落花生。 “妈!好多的花生,今年大丰收呢!”张秀禾激动坏了,她娘家那头,也有花生地,以前当然是见过的,就是花生没那么多,个头瞧着差不多,数量却足足少了一半还多。 赵红英也发现了这点,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她就怕又出了大块头花生,到时候哪怕做些盐水花生的给孩子们当零嘴,只怕也得小心翼翼的。看到这一幕,她彻底放心了,也没管那些,打算先都□□,抖了抖泥土,搁到了筐子里。 婆媳仨一人一垄,弯下腰拔起花生秧,麻溜的把泥巴全抖了,打算提回去慢慢摘。不多会儿,一小块没多久就拔干净了。 王萍还有些舍不得:“这地里肯定有遗漏的。” “回头叫强子他们来捡。”赵红英招呼一声,赶紧往下一块地去。自留地就是这点不少,东一块西一块的。不过,动作快一些,一下午还是能都收走的。 等回头两个筐子都装满了,张秀禾和王萍先回家一趟,都倒在堂屋里后,再拿着空筐子回来继续。一下午时间过得很快,所有的花生地都收获了,零星散落的就只能等几个小孩崽子放学来捡了,反正不干活也是疯玩。 回家后,赵红英吩咐俩儿媳妇儿赶紧择一些出来,晚上煮咸水花生吃,又哄了喜宝待在家里,自己匆匆出门了。她还得给知青们做饭呢,想着回头收拾好了,给隔壁和队长家都送一些去,叫他们也尝尝鲜。 家里的张秀禾和王萍边忙碌着边闲聊。 “这花生可真多啊,瞧瞧,各个都鼓起来的,到现在我还没看到有瘪的呢。”尝了两颗,“味道好像比我以前吃的好,喜宝也尝一颗。” “咱们得快些摘好,明个儿一早就晒出来。干透了才能放得就。我看啊,这么多花生,紧着点儿吃,能吃到明年呢。” “那可不是,卫党他们也爱吃花生,今晚咱们多煮点,大丰收呢,可不得叫家里人高兴高兴。” 两人越说越高兴,这年头谁还不盼着吃饱吃好?老宋家的粮食倒是够了,最近几年都是大丰收,看今年这情况,应该也差不离,不用担心挨饿了。像张秀禾和王萍,都不是本队的人,她们娘家比这儿苦多了,加上每家的兄弟姐妹都多,打小都是半饥半饱过来的,像这样每天每顿都吃饱的好日子,搁以前想都不敢想。 正说着话呢,家里的孩子们就都回来了,张秀禾就叫他们提上个篮子,去地里捡花生。 春丽几个女孩儿高高兴兴的挽着篮子出门了,强子和大伟则是垂头丧气的答应了,他们不敢不答应,只能爽了小伙伴的约,蔫巴巴的跟着妹妹们干活去了,不过一想到晚上有好吃的,这俩又乐呵了,高呼一声就冲到了最前头。 喜宝也想去,张秀禾怕那几个玩起来顾不上她,索性也给了她一株花生秧子,教她摘花生,边教边抱怨着:“毛头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看啊,全家里头就数他最忙活,见天的往外头跑,一刻都不得闲!”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1|第031章 第031章 正说着呢,毛头回来了。 两年的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还好,小孩子就不同了,眨眼间就能窜上一大截。毛头打小吃好喝好,身子骨比同龄人更好,而且他爱玩爱闹,皮实得很,虽然跟喜宝前后只差了半个月,可瞅着愣是比喜宝高出了大半个脑袋,瞧着丁点儿不胖,就是结实。 再然后就是,更黑了。 “你这小子又往哪儿跑了?手里拿着啥?”张秀禾一脸就瞄到自家臭儿子不知道打哪儿拿了个破盆子,颠颠儿的跑进了院门,就想往屋后窜,“你给我过来!” 毛头赶忙停下脚步,把手里的破盆子往亲妈眼皮底下一送:“喏,你看。” 张秀禾冷不丁的就看到一大堆的蚯蚓并一些还在抽搐的小鱼虾米离自己的鼻尖最多只有一指的距离,顿时吓得没直接从板凳上摔下去,气得她打骂:“瘌毛头!你赶紧给我滚蛋!” “不是你要看的。”毛头嘟囔了一声,正好看到喜宝停下了摘花生的动作,往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忙冲着吐了吐舌头,“喜宝,等我喂了鸡就来帮你!” 喜宝猛点头:“哥哥快来!” 毛头飞窜到了屋后头,把破盆子里蚯蚓啥的一股脑的全倒进了鸡食盆里,瞅着母鸡们扑腾着翅膀吃开了,他才跑了回去。 “去洗手!洗干净点儿!”张秀禾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以前不觉得蚯蚓啥的吓人,冷不丁的送到自己眼前,着实吓到了她。盯着毛头把手洗干净了,她才把人唤到自己跟前,叫他跟着一道儿摘花生。 花生大丰收啊,个头是没咋变化,顶多也就是没发现瘪的,可数量却是多了三倍以上。张秀禾摘了半天,瞅着还有一大堆呢,好在地里的都收上来了,他们家也极少有人来窜门子,堆在堂屋里应该不会叫外人知道的。 不是她自私,而是记得一句老话,肉要埋在饭里吃。尤其花生还不算粮食,万一这个来借点儿种,那个来借一碗吃,为了一丁点儿东西闹翻不值得,可真给了能不心疼死?她是没赵红英那么豁得出去,不过她可以把这事儿牢牢瞒住。 想到这儿,她还特地叮嘱了一句:“毛头,家里吃花生的事儿,不准跟外头的人说。对了,弟妹你回头也跟孩子们说一声,免得这个那个都挤到家里来瞧热闹。” “成。”王萍一口答应。 说话间,袁弟来也回来了,身后背着臭蛋。 “臭蛋来摘花生玩啊!”毛头高声的招呼他。 很快,被亲妈放到地上的臭蛋,立马朝着毛头的奔了过来。当然,袁弟来也过来帮忙了,她今个儿上的是全天的工,不像两个嫂子下午请了假帮家里干活。搁在两年前,她一准会嘀咕,毕竟在自留地干活肯定比上工轻松点儿,可现在她却啥话都不敢提了,只忙不迭的端了板凳,跟两个嫂子一起埋头摘花生。 张秀禾和王萍对视了一眼,都没说啥话。 其实,宋家妯娌三人里,王萍是作为调和的那个,她跟张秀禾敢情好,可跟袁弟来也没啥意见。反倒是张秀禾因为几年前毛头差点儿叫袁弟来摔死,记恨了好久。 当然,这事儿搁在现在已经彻底过去了,用张秀禾的话来说,本以为袁弟来是心狠,结果她却是真傻,连亲儿子发高烧都不知道,那事儿真不是故意的。 话虽如此,当初心里生了疙瘩,再想挽回也难了,更别提两人都没打算挽回啥。张秀禾是觉得,甭管坏还是傻,她都不想打交道。袁弟来则一门心思带孩子,不管干啥都盯得死死的,生怕一个眼错不错,叫磕了碰了。 三个大人快速的摘着花生,三小只也在帮忙,不过除了毛头还算能帮上忙外,喜宝和臭蛋都很磨叽,摘一颗花生的工夫,毛头能扒拉下七八颗了,更别说大人了。 毛头边摘花生还边看喜宝,时不时的指点她一下:“你得用点力气摘,别怕弄坏,反正等下都是要烧锅的。对,摘完了就往这儿一丢,不会摔坏的,你力气小。” 喜宝对待花生一直都是轻拿轻放,能快才怪了,按着毛头说的话去做后,倒是略快了点儿:“哥哥你真厉害。” 一旁的臭蛋也有样学样:“……害!” 袁弟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瞅了臭蛋一眼,又看了看毛头,问张秀禾:“大嫂,男孩儿说话都那么慢吗?”虽然记得不大清楚,可她依稀记得当初喜宝说话要比毛头早了很多,那会儿她还以为是自己生的孩子聪明,现在一瞧…… 张秀禾随口应道:“女孩儿比男孩儿说话早,男孩儿比女孩儿走路早。” “对啊,一般都是这样的。”王萍也点头附和道。 听两个嫂子都这么说,袁弟来稍稍放下了点儿心。先前,臭蛋差不多是到两岁了,才终于学会了叫爸妈,就这还费了她好大的工夫。现在两岁半了,臭蛋会跟着学,可每次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弄得她心急不已。唯一叫她庆幸的是,臭蛋学走路非常早,差不多刚一岁,就已经能扶着墙走了,到现在无论走还是跑跳都很稳当,就是本性使然,不怎么爱动弹。 王萍性子软,见袁弟来面上忧心忡忡的,她赶忙又说:“臭蛋这孩子多乖啊,不像我家那个淘气包,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长得也好看,多俊的娃儿。” 袁弟来还没开口,张秀禾就瞪她,没好气的说:“听出来了,你这是在埋汰我家毛头呢!” “我可没说。”王萍笑着回道,“毛头咋了?瞧瞧,长得多结实,还能帮家里干活了,求都求不来的好孩子呢。” 毛头笑嘻嘻的看过来:“我妈嫌我长得不好看。” “瞎说!你可是你妈的心头肉。再说了,男孩儿要好看干嘛?”说完这句话,王萍自个儿也觉出不对味儿了。男孩儿是不需要好看,所以她刚才为啥要夸臭蛋长得俊儿呢? 眼见王萍开始陷入怀疑人生中了,张秀禾笑了一声,问她:“不是又快放假了,来,咱们比比,孩子里头有几个能及格的。” “你咋不比不及格的?”王萍说着自己也无奈了,“强子和大伟真不是念书的料,倒是丽丽芳芳她们姐妹几个还成,要是能考上初中该有多好啊!我不求别的,就希望闺女能嫁个好人家,像她们姑那样。” “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你自个儿盘算盘算。” 这么一盘算,王萍倒是放心了。她也不担心儿子不好,因为她娘家那头穷归穷,上进心还是有的。再说了,庄稼把式有时候是看年景过活的,要是摊上年景不好的,你就是再努力又有啥用?这两三年里,年景都不错,反正她娘家那头,欠的粮食都还清了,她兄弟也都讨上媳妇儿生了孩子,日子虽不及老宋家,倒也不用再挨饿了。 张秀禾娘家的情况跟王萍娘家差不多,看天吃饭嘛,都这样。 然而,同样的话听在袁弟来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 这两年里,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可就算这样,也有穷的和富的。别看都是一个队上干活的,因为每家的人口不同,壮劳力个数不同,肯定是会有差异的。老宋家是个例外,除了壮劳力多外,宋卫军每个月都会寄钱过来,这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队上其他人家没这个外快,大部分都是属于吃饱喝足还有存粮的,差距是有却并不算大。 只除了老袁家。 甭管队上其他人家咋样,老袁家精穷依旧。哦不,应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家更穷了。 原因很简单,两年前袁母就犯了腰病,哪怕咬牙坚持上工,很多活儿也是真的吃不消了。所以她现在干的活儿跟其他妇女一样,拿的都是一半的工分。袁父倒是拿了整工分,可就算这样,也不足以养活全家上下十二口人。 没错,这两年里老袁家又添了人口。袁家大弟再度得了个闺女,算上之前的,一共有四个闺女。袁家小弟则又得了个儿子,现在共有两个儿子。 上头有二老,中间有两对夫妻,下头则是六个孩子,按说这个负担也不算很大,队上很多人家都是类似的情况。可谁叫老袁家只有二老下地赚工分呢?原本,袁家小儿媳妇儿也是能下地的,她就俩孩子,大的四岁小的两岁,不像她大嫂要管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最小的还不到一岁,真的脱不开身。可袁家小儿媳妇儿不干啊,她是生了儿子的,凭啥要叫她下地赚工分伺候生了四个闺女的大嫂呢? 反正就是一笔乱账,在全队上下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之际,唯独老袁家年年拖后腿,尤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是要向队上借粮度过难关。不借不行啊,总不能真叫他们饿死,再有就是,老俩口要下地干活至少也得吃个半饱,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绝不能饿着,而能生儿子的小儿媳儿也不会吃亏,剩下的…… 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尽管袁弟来已经有两年光景没跟娘家人联系了,可架不住在一个队上住着,哪怕不联系,那消息也会主动进了耳朵里。更别提,老袁家闹腾啊,是队上所有社员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白了,日子多无聊啊,就指着他们家那点笑料了。 袁弟来又开始绝望了。 …… 晚饭桌上的盐水花生被全家人一扫而空,赵红英吃着觉得真不错,特地给喜宝装了半缸子,好叫她明个儿端着吃。又因为收上来的花生太多了,干脆全家人的饭后消食活动就变成了摘花生,早点儿弄完,明个儿就能晒出来,晒得干干的透透的,能存上好久。 当然,赵红英也没忘了留种,本想挑里头最好的留着当种子,结果一挑才发现,每一颗花生都粒粒饱满,哪怕个头跟寻常的差不多,可品相就是好。 回头她就盯上了宋卫国:“咋不出去吹牛啊?接着去啊,咱们公社的牛啊,那都是被你给吹大的!” 宋卫国缩着脖子手速极快的摘花生,愣是不敢吭一声。见他一副怂样儿,赵红英才停止了怼他,只对全家说,要把大丰收的事儿瞒下来。也不是不叫人知道他们种了花生,毕竟地里头又没盖子,花生地跟红薯地区别大了去了,老庄稼把式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因为是埋在地里的,谁知道是丰收还是歉收。回头,她准备给隔壁家和赵满仓家各送一篮子花生去,再有就是城里菊花他们家,其他人就得了吧! 因为花生太多了,全家上阵也只是收拾出了大半,毕竟不单只是摘花生,还得把泥土给弄干净了。瞅着天都黑了,赵红英让大家赶紧洗洗睡了,明个儿再继续。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一手牵着喜宝,一手端着装了盐水花生的搪瓷缸子,往知青点去了。 生火做饭这种事儿,赵红英都干了大半辈子了,当然难不倒她。叫她觉得纳闷的是,今天居然有人来主动帮她干活。不是知青,这个点儿知青还在睡大觉呢,他们都是不到点绝不起来,跟晚饭抢着第一趟不同,早饭都是抢第二趟的。 来帮忙的是队上的人。 像他们第七生产队,因为连年大丰收,粮食满仓,工分也比其他生产队要高上一些,可下地干活的却不是全部人,壮劳力一般都不会闲着,可像有些年岁太大或者年纪还小的,都不会去,一来是吃不消,二来队上给记的工分也低,划不来的。这种情况,多半都是在家里做些家务活儿,再就是帮着带孩子。 赵红英是觉得自个儿身子好干得动,要是再过个十几年,她也一准闲在家里,帮着做做饭洗洗衣,或者带带孙子孙女,多逍遥自在啊。吃了半辈子的苦,到老了可不得歇会儿?所以她格外得弄不懂袁家那老婆子。 这话扯远了,且说她今天正打算生火做饭呢,就有几个队上的姑娘家主动过来搭把手,话说得很好听,怕她太辛苦,过来帮忙的。 全都是十五六岁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年轻无丑女,他们队上条件又好,这些小姑娘各个都长得盘儿靓条儿顺,光看着就充满了朝气。虽说她们不用下地赚工分,可那也是打小帮着家里人干活的,最多生火做饭啥的,绝对熟得很。 见她们这般主动要求干活,赵红英也没拒绝,指挥着她们去搬柴禾生火,自个儿则收拾红薯拿干饼子。 有人帮忙就是不同,比平常快一倍就将稀饭饼子炖上了。赵红英见她们还不打算离开,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就帮着给指明路:“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回头知青们就该自个儿去井里打水洗脸了。” 因为今年雨水较多,倒是没发生井水不够用的事儿。当然,偶尔需要给田里灌溉时,赵建设还是会安排人去河边挑水的。可社员们包括知青日常用水,那都是直接去井边的。水井就在队上,跟河边比起来那绝对是近多了,可再近能有水缸这边近? 几个姑娘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冲着赵红英道谢,手拉着手跑出去了。 赵红英懒得说她们,这就不是提不提供便利的问题,知青点从来不是啥禁止入内的地方,谁来都没关系,就算她今个儿阻止了,人家大不了不往灶间来,她还能拦着不让人来知青点? 目送这帮傻姑娘跑远了,赵红英回头瞧了瞧,喜宝仍跟以往一样,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的剥着手里的盐水花生,缸子和盖子都放在腿上,从缸子里拿一颗花生剥开,花生往嘴里送,壳往盖子里放。 见状,赵红英顺手把花生壳拿走,丢到了灶眼里。 喜宝笑着凑过来,小胖手里捏着两颗剥好的花生,非要叫奶奶吃。祖孙俩边吃边看火,结果早饭都好了,还是没见到一个知青的人影。 赵红英都懒得说了,还有啥好说的?人蠢不要紧,像她家里不就是一帮子蠢货吗?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蠢还懒。都想着多睡一会儿,吃早了下地干活也早,可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回头收成还不得糟了?而且现在知青点的人多,煮的稀饭也多,得煮两回,第一回的没分完,她上哪儿煮第二回去?每天早上吃的晚,晚饭又提前过来排队,催啊催,要不是被家里的蠢货练出来了,她真压不住心里的火。 看今天这情况也差不多,赵红英懒得理会这帮人,瞅着稀饭好了,就把灶眼里的火拨小点儿,继续焖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人陆陆续续的起床洗漱,过来排队。 亏得今天有人帮着担水,总算能节约点儿时间,可没等赵红英庆幸完,就听到过来排队领饭的知青在那儿嘀咕着:“早知道不用打水,还可以再多睡会儿。” 赵红英:…………你们可真行!! 行不行的也轮不到赵红英来管,她淡定的给知青舀了稀饭分了饼子,没一会儿那几个姑娘又过来了,她们也怕份量拿不准,不敢帮着舀稀饭,可分饼子没问题啊,看觉悟票,红的给两个饼子,绿的就给一个。觉悟票是每天上工时收上去的,到下工再给发一张,当天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吃几个饼子,就看发到手上的是哪种色儿的觉悟票了。 这个法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这几天差不多都是红色的觉悟票,绿的少之又少。所以说,人就是要靠逼的,你给他压力,他才能知道上进。 用赵红英的话来说,人蠢就要多骂骂,骂的多了,就算他还是愚蠢依旧,起码人勤快了不少。 等早饭结束后,赵红英刚要收拾呢,几个姑娘就抢过了活儿,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了。 还有人红着脸过来问赵红英:“宋阿婆,我明个儿能不能再过来帮你?” “随你。”赵红英的态度很明确,不支持也不反对,毕竟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人家就是想作死,她也不能上赶着去拦阻。 对于几个姑娘来说,这个回答已经很得她们的心了,对比下家里的长辈,她们突然觉得赵红英这人真好啊!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啥,不然一准能笑死,她人好?不不,只是你们太傻了。 领着喜宝回了家,这时,张秀禾已经从猪场回来了,她这几年都待在猪场里,本来有人想要她这活儿的,她当时也没坚持,毕竟猪场的活儿轻松可工分低,想着喜宝有赵红英带着,毛头根本不稀罕她,她盘算着换个工种也没啥。是没啥,顶多就是看不到她了,猪们吃饭都不香了,蔫蔫儿的趴在猪圈里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下可不得了了,别说管猪场的干部了,连赵建设都差点儿被吓死,仔细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立马就把张秀禾又给召回来了。然后,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张秀禾觉得,这就是因为她工作认真负责,煮猪食的时候特别认真,不软不硬从来也没煮焦糊过,而且她一天两次的打扫猪圈,比收拾自个儿屋子都勤快。这不,新来的那个肯定是个懒的。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反正她算是在猪场扎根了,毕竟每年光是任务猪就要上交好几头,要是猪场出了啥事儿,大家伙儿都得抓瞎,先进生产队的荣誉也得给别的大队了。 这不,去猪场煮了猪食喂了猪,顺便又把猪圈给打扫干净了,张秀禾就赶紧回家干活。她先把昨个儿收拾好的花生都摊平了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又端了板凳坐在屋檐底下继续摘花生。 等赵红英过来时,张秀禾还笑着问:“今个儿倒是早,那帮懒汉终于起早了?” “不,是一帮傻子来搭了把手。”就算对方帮了她的忙,赵红英也丝毫不感激,并且还默默的把那几人的家里画了叉,能养出傻子来的人家能有多好?往后绝不能跟这种人家结亲。 张秀禾不大明白婆婆在说啥,就没搭话,只是笑了笑继续忙活。 赵红英叫喜宝留下帮忙,自个儿拿了个篮子装了花生,就往隔壁去了。 跟赵红英不一样,赵红霞心更大,也更悠闲。她前两年还会下地赚工分,这两年只在农忙时下地,旁的时候就歇在家里。用她的话说,辛辛苦苦拉扯到了三个儿子,现在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她年纪也大了,可不得歇着享福了?这话也没错,她身子骨不如赵红英好,而且就算下地也赚不了多少工分,还不如在家带孩子。 这会儿,隔壁家其他人不是去上工就是去上学了,只留下了赵红霞和两个小孙子。 见赵红英拎着篮子过来,赵红霞忙拿衣摆擦了擦手,笑呵呵的奔了上来:“你说你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呢?让我瞅瞅,哎哟,花生呢!” “你就装,接着装!”赵红英没好气的连篮子带花生一并塞给了她,“特地给你挑的没晒过的,你要是想明年种花生,就好好留着,不然晒一晒更好放。” “留着留着,这年头找种子也麻烦。姐你等着,我去给你腾篮子。”说着,赵红霞就进了屋,把花生倒出来放好后,又出来把篮子还了回去。 想着接下来也没啥事儿,赵红英就说起了今天早上那事情。 要她说,全怪那几个小姑娘也不对,毕竟年纪小阅历少,指望她们自个儿懂事儿也太扯了。真要怪的话,首先是爹妈没教好,其次就是那帮子知青的错。 泥腿子跟大城市里来的知识分子是不能比,最起码从外表来看,前者都是糙汉子,从不在乎衣着,加上打小下地干活,手脚脸上都粗得要命,又因为这会儿是大夏天,各个身上都带着汗臭味,尤其是下工回来,臭得要命。可那有啥办法呢,不下地吃啥去?大家伙儿都这样,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可这是以前了,现在多了那么多知青,小姑娘们一对比,哪儿能不嫌弃泥腿子大老粗呢?看看人家知青,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下地干活好了,回来也会洗澡收拾,更别提谈吐就不同,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讲的事儿也是她们从来没听过的,不像泥腿子们说来说去都是地里的收成,没趣极了。 “你说,上头咋就送来那么一帮人呢?干啥啥不行,就会嘴皮子叨叨叨个没完。咱们就不说了,看得多了,也不会被唬了去,那些小丫头呢?一个个哟,家里的活儿也不干了,把最好的衣裳拿出来,把辫子梳得油光光的,还有人往头上插了花!” 赵红英越说越不高兴,她真想问问看那帮小丫头,看不出来知青们都是绣花枕头烂草包?上赶着去给人当老妈子,别说这事儿成不了,真要是成了,那才有的她们哭了。 听她这么说,赵红霞也来劲儿了:“你以为只有男知青勾了小丫头们的心?我跟你说,女知青才能耐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那大侄子,建设哟!好几个女知青凑上去要帮他洗衣做饭,还有人送了他城里才有的糖块点心。” “啥?”赵红英傻眼了,这事儿她真的不知道! 主要是因为她这段日子光把时间耗在知青点上了,那些小丫头们也不是今天才来了,只是之前没做的那么明显。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女知青更能耐,主动凑到已婚的干部跟前献殷勤?这算是咋回事儿?不知道老话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赵红霞还嫌弃她脑子不够活络:“谁想毁亲了?你以为那些女知青瞧得上建设那傻小子?不就是想着套套近乎,回头好多占点儿便宜吗?” “占赵建设的便宜?”赵红英表示自己也是大开眼界了,以往只听说男的占女的便宜,这还能反过来? “好话说两句,吃的喝的松一点,最多也就是小手叫人摸两下,你以为咱们队上那帮子怂货有多大胆儿?那些女知青又不是傻的,除非是大队长故意威胁,你当她们肯真的付出啥?回头,打好了关系,就能少干点儿活,保不准还能多记些工分,划得来。” 其实,如果队上的干部缺德一些,倒霉的铁定是女知青。毕竟这背井离乡的,哪怕身边有很多知青在,可要是地头蛇故意使绊子折腾,她们也讨不了好。问题就在于,第七生产大队这些干部都是看着硬实其实全软乎得很。就那赵建设来说,他最怕的人就是他爹,其次是他姑,再然后就是他媳妇儿,反而公社干部啥的,都要排在后头。就这德行,想干坏事儿也没那个胆子。 饶是知道队上干部都是啥德行,赵红英还是觉得人生观遭受了洗礼。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最恶心人的莫过于老三媳妇儿袁弟来了。可现在想想,袁弟来其实也还好嘛,最多就是心向着娘家,可那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再怎么向着娘家,也没干出啥事儿了。 “那些知青不会真的不回去了吧?”赵红英愁啊,她有四个孙子四个孙女,以后说不准还会再添,虽说现在孩子们都还小,可时间这玩意儿是过得最快的,万一队上的风气被那些知青给带坏了,回头她的孙子孙女要说亲了,咋办? 赵红霞很是不以为然:“你管他们呢,他们心里可比你急多了。” 乡下人尚且羡慕城里人的生活,那些人本来就是城里来的,听说还是什么大城市。这从苦日子慢慢变好是没问题,反过来呢?只怕他们做梦都想回去。 算算日子,从第一批知青到来,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三年光景了。赵红英琢磨着,就算磨叽一点,十年总能走吧?毕竟那些知青下乡时,最小的也就十五六岁了,十年后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男知青还好一些,女知青咋办?二十五六岁搁在他们队上,娃儿都生了好几个了。 不过,琢磨这些也没用,赵红英顶多就是愁一下老四宋卫军的婚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甚至这几年都没回家看看,她就是想帮着说一门婚事,那也得宋卫军回家探亲自个儿瞅一眼呢。 再不然…… “红霞啊,你说我帮着相看一个姑娘,带去部队叫卫军瞅瞅咋样?”前两年,她还耐得住,可眼瞅着一年一年过去了,关键是宋卫军真的年纪不小了。 可显然赵红霞并不赞同她这个想法:“别介,你说你要是真的带了个姑娘去部队,这事儿要是成了,那没话说。可要是没成呢?那姑娘不用做人了,你们家也得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保不准,卫军那头还要被人笑话。” “唉,我这不是着急吗?” “那你就先写封信去问问看,也不是立马叫他结婚啥的,你就问他啥时候回家来。这都几年了?你家老三结婚时他就跑了,现在喜宝都四岁了。”关键是,宋卫民和袁弟来不是一结婚就怀孕生孩子的,结婚隔了一年多才怀上,这么一算,宋卫军跑了都有六年了。 赵红英一想,也对,去年年底问他,他说过年有紧急任务,那今年呢?不是耽搁他给国家尽忠,可回家探亲总是应该的吧?嗯,今年一定要催他回来看看! 这么想着,她倒是轻松了一点,不怕事儿变糟,就怕这不上不下的。只要宋卫军回来了,不论想要咋样的姑娘,她都能想法给安排好。 就在赵红英盘算着该咋写这封信时,赵红霞又蹦出了一句:“对了,你家卫国咋样?建设那头有女知青上赶着献殷勤,卫国呢?他大小也是个干部啊!” 赵红英:…………!!! 得了,没法继续友好的聊天了,赵红英操起一旁的空篮子,头也不回的往家去了。剩下赵红霞抬手挠了挠脑门,总觉得自个儿好像说错话了。 …… 老宋家的花生收了不少,全部忙活完后,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在这期间,赵红英跑了一趟赵满仓家,同样送了满满一篮子,还顺便把大侄子赵建设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遍,唬得赵建设浑身汗毛都起来了,生怕他姑又在憋大招了。 好在最终,赵红英啥话都没说,就这么走了,她是想着,建设这小子应该没傻到这份上,再说这不是还有赵满仓在吗?要是知道儿子在外头搞事,就赵满仓那暴脾气,真能举着扁担追出去十里地的。就冲这个,赵建设也不敢胡来。 至于宋卫国,赵红英盯着他看了两天,可惜这傻子比赵建设还不如,人家赵建设虽然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啥事儿,好歹是有知觉的。可宋卫国呢?该干啥就干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换句话说,真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女知青跟他套近乎,只怕他完全都领会不了。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提醒了,越提醒越会坏事。 还真叫赵红英给猜对了,的确有女知青看上了宋卫国,人家想的是,宋卫国虽然没赵建设权力大,可同样的,因为权力不大长得也寒碜,相中的人没那么多。那女知青本身也不够出挑,没底气跟其他人争,决定退而求其次,就宋卫国算了。 结果,就跟媚眼抛给瞎子看一样,宋卫国无知无觉。 一开始,人家女知青还觉得这人是在装傻,狠了狠心,逮着个机会故意往他怀里撞。摊上寻常人,接也就接了,宋卫国倒是好,看到人家往自己这边摔过来,非但不接还往旁边让了让,女知青万万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干,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摔得倒是不算重,毕竟平地嘛,再说她也不是往死里摔。别说受伤了,就连皮都没蹭破,最多就是膝盖可能磕红了。本来吧,稍微关怀一下,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然而…… 女知青做梦都没想到,宋卫国见了这一幕,立马仰头大笑起来,完了还跟旁边没留神看的人连比带划的解释:“刚才你没看到,她啪的一下就摔那儿了,叫她走路不看路,这下好了吧,摔了个大马趴哈哈哈哈……” 这下,女知青终于明白了,这人根本就不是装傻,而是真傻。 等当天晚上,宋卫国还把这事儿拿到晚饭桌上来讲了,经过这两年的历练,他的口才好了很多,说起这事儿来就跟人家唱大戏一样,把女知青怎么摔的,摔成啥样,最后怎么哭着跑开了,描述得详详细细,听得家里人都忘了吃饭,就举着筷子听他在那里叨逼叨逼个没完。 就连张秀禾也没察觉到里头的异常,只一叠声的问:“平地摔了?咋那么蠢呢。没磕出血就哭了?城里人真娇气!” 唯一知道内情的赵红英只想呵呵哒,人家根本就不是摔哭的,是被你个傻子气哭的。转念一想,傻点儿也好,傻人有傻福,老天疼憨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2|第032章 第032章 秋收还没来,公社小学先放假了。 有了前面几年的铺垫,强子和大伟就算考得再差,也丝毫无法引起家里人的注意,唯一叫老宋家上下高兴的是,几个小姑娘考得都还不错。当然,这个不错是相对来说了,毕竟有两个哥哥顶在前头,她们就算刚刚擦过及格线,那也算是很优秀的了。 赵红英当即宣布,今年的压岁钱给双倍。要是寒假前又都考及格了,那就再多给一倍。当然,这个是针对所有孩子的,如果强子和大伟能行的话,待遇是一样的。 然而…… 强子和大伟笑嘻嘻的跑出了院门,他们宁可不要那几分钱,也不打算逼死自己。放假多好啊,可以天天在队上撒丫子疯玩。而且跟他们同龄的小伙伴儿们也都放假了,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放假第一天,这俩小子就玩疯了,要不是担心回家晚了没饭吃,他们都能在外头玩一夜。幸好,几个小姑娘依旧靠谱,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家里写作业、洗菜、洗衣裳,顺便带妹妹玩。 春丽作为家里最大的女孩儿,会做很多事儿,不过比起其他人家打小就干活的女孩儿,她还是很幸福的。比她大的两个哥哥咋疯都成,没她的事儿,她一般只需要照看春梅和春芳。现在嘛,又多了一个小喜宝。至于毛头,他比两个大的还能疯,臭蛋则叫袁弟来看得牢牢的,半刻都不叫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总得来说,春丽带妹妹们还是很轻松的,谁叫几个妹妹都是老实乖巧的性子呢? 赵红英一开始还有些不大放心,晚上特地问喜宝:“在家里玩的好不好?明天要待在家里还是跟奶奶去知青点?” 喜宝怀里抱了个布老虎,那是张秀禾以前给她做的,之前都塞箱子里忘记了,前不久又给寻了出来。这不是生怕她一下子离开了奶奶会哭鼻子,张秀禾叫春丽看着妹妹,一哭就拿布老虎哄她。 “跟姐姐玩儿。”喜宝笑嘻嘻的拿手捏着布老虎的脸颊,她今天玩得很高兴,春丽教她念儿歌,又带她玩翻花绳。唯一叫她纳闷的事儿,毛头跑哪儿去了? 先前,喜宝因为天天跟着赵红英,她是真的不知道毛头一天到晚的在干啥,还以为他跟其他哥哥姐姐在一块儿呢。结果她今天一整个下午都待在家里,愣是没瞧见毛头,直到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才慢悠悠的回来。 毛头哥哥上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直到她进入梦乡了,还一直盘旋在脑海里。毛头不用上学,没有跟哥哥姐姐在一起,也不是去找奶奶了,那就是去找妈了?可妈很早就回来了,没见着毛头呢。 第二天,喜宝决定亲自探查敌情,等家里的大人们都陆续出了门,她躲在堂屋门后,悄咪咪的往院子里看。 春丽纳闷了:“喜宝你干啥呢?” 喜宝“嘘”了一声,仍目不转睛的盯着院门口。毛头这会儿是去屋后喂鸡了,可他如果要出门的话,必然要从院门口走,正好堂屋是正对着院门的,只要牢牢盯着,一定能看到毛头的。 果然,没过多久,毛头就拿了个破盆子从屋后走到了前院,也没跟其他人打招呼,就这么出了院子。 “姐姐,我去找哥哥。”喜宝小声的跟春丽说了一句,然后飞快的跑出堂屋,冲过院子,跑出了院门。 …… 毛头正盘算着今天往哪里去挖蚯蚓,前几天去过的那几个地方都不用去了,去了也一准没收获。也许他可以往东边菜地那头去,好久没去那头了,说不准已经攒了很多蚯蚓了呢。家里的母鸡最爱吃蚯蚓了,吃得多才能痛快的下蛋。 这么想着,他临时改了道,准备往东边去。 “喜宝?” 喜宝没想到自己那么快就暴露了,委屈的嘟着嘴:“哥哥每天都跑出去玩,都不带上我。” “你不是喜欢跟着奶奶吗?”毛头走上去拉过她的小胖手,“走,哥哥带你去玩儿!” 这下,喜宝高兴了,颠颠儿的随着毛头往前头跑,边跑还边问:“咱们去哪儿啊?玩啥呀?” “等下你就知道了。” 虽然毛头已经有段时间没往东边去了,可第七生产队统共也就那么小地方,每一寸都叫他摸遍了,只不过之前正好寻了几处蚯蚓多的地方,叫他狠下心来折腾了七八日。这不,昨个儿瞅着蚯蚓已经不多了,他决定先暂时挪个地方,等这边养回来了,再继续过来糟蹋蚯蚓们。 当下,毛头就领着喜宝往东边走了十来分钟,这还是考虑到妹妹腿短走不快,要是他一个人来的话,“嗖嗖”的就窜走了。 终于到了地头上,毛头先叫喜宝乖乖待在旁边,自个儿找了块大石头跳上去,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叫他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这蚯蚓挖多了,他非常清楚哪儿能挖到多多的蚯蚓,保准一找一个准儿。等确定地方后,他就牵着喜宝下了田埂,指着一个角落处,说:“我打赌,这里的蚯蚓一定很多!” 喜宝也是乡下孩子,哪怕平时不怎么下地,也经常瞧着毛头端了个破盆子,里头装着很多黑乎乎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啥,却知道家里的母鸡很喜欢吃:“是鸡的饭饭吗?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你别挖,你就看着挖。” 尽管小兄妹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可毛头确实不知道他这个小妹妹有多能耐。不过,因为张秀禾自小就交代他,要对妹妹谦让点儿,他都已经习惯了事事让着妹妹,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照顾妹妹。 “好。”喜宝学着毛头蹲下身子,一双小胖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毛头寻了块石头,吭哧吭哧的挖着泥土。 不多会儿,一大群蚯蚓就蜂拥而出,把喜宝高兴的跳起来就拍手:“哥哥快抓,抓起来拿回家给鸡吃!” 毛头一面“哦哦”的答应着,一面整个人有些木木的,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蚯蚓,一把一把的直接抓起来就往破盆子里搁。他这个盆子,原本不是家里的东西,而是在山脚下捡来的,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哪家用来喂鸡鸭的食盆,不过底下被磕了个洞,边缘也裂开了些,他捡回来以后,叫他爹用木塞子给堵住了洞,尽管还是会漏水,不过用来装蚯蚓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是他先前的想法。 在今天过后,毛头再也看不上这个破盆子了,原因很简单,这破盆子也太小了,才抓了几大把,就已经装了个七八分满。又一会儿,整个盆子都被装得满满当当的,眼瞅着已经进去的蚯蚓就要跑出来,偏偏刚才被他挖开的泥土里,仍然在不断的往外涌着蚯蚓。 这下,毛头可傻眼了。 喜宝不明就里,只高兴的拍手跺脚,一个劲儿的给毛头呐喊:“哥哥抓呀!抓呀!好多好多的鸡饭饭!” 毛头欲哭无泪,他也想抓啊,可这咋弄呢?以前他往往会在一个地方挖七八个坑,甚至有时候还会转移阵地,忙活一整上午,可能都装不了半盆。可今个儿呢?一想到鸡吃了蚯蚓就会拼命的下蛋,他就特想两手多抓一些,直接往家里鸡窝送。 那破盆子谁来端? 左看看右看看,毛头恨不得立马飞回家把大木桶给拎来,可惜这样也不成呢,万一他一走,蚯蚓就跟着跑了呢?还是就地找找还有啥可以装蚯蚓的? “喜宝,你帮哥哥找一下,有没有盆子啥的。”毛头跳上田埂,睁大眼睛往四周看,可盆子哪里有那么好找了,就他手里的破盆子,也是在外头跑了好久,才无意间发现的。这两年里,他一共就碰上了这么唯一的一个。 喜宝也学着他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没有啊!哥哥,家里有盆子,大面盆!” “来不及回家了,咱们再看看。”毛头低头看着那坑里不断涌出来的蚯蚓,直觉告诉他,自己一定是运气太好了,碰上蚯蚓窝了。可说不准一会儿就不见了呢?这么想着,他就更着急了。 可惜,盆子也好桶子也罢,都不好寻。隔了好半天,他俩都一无所获。 “没有。”喜宝无奈的摊了摊手,然后把小胖手伸到她肚皮上的小兜兜里,摸出了两块硬水果糖,“哥哥,吃糖!” 山珍海味他都吃不下去!! 毛头心痛得无以复加,徒然间灵光一闪,麻利的把自个儿身上的衣裳给扒了下来。他的衣服跟其他孩子的不同,是他妈独创的麻布袋子。当然,面料并不是麻布,只是说这个造型比较奇葩。他把衣服一脱,衣摆那么一扎,原本就已经够糟心的衣服,这会儿瞅着就是个完完全全的麻布袋子了。 “喜宝等着,看哥哥把蚯蚓都装回家!” 说干就干,毛头再度跳下田埂,先把那盆就快要逃跑成功的蚯蚓先往衣服里装,然后一把一把的掏坑里的蚯蚓,越抓越带劲儿,一直到他那件麻布袋子衣服都快装不下了,才总算停了手。 太重了,他都拿不动了。 不过这不要紧,把领口袖口扎紧了,把蚯蚓连同麻布袋子衣服一并藏起来后,他回头又拿破盆子装了一些:“喜宝,你找个地方躲起来,看着咱们的东西,要是有人来了,也别出来,盯住了看是谁,回头叫奶奶打上门去。” 喜宝睁大眼睛看着毛头,然后重重的点头:“好,我看着。” 毛头抱着他的破盆子,一溜烟儿的跑回了家。 来来回回倒腾了好几次,他终于把所有的蚯蚓都送回了家,最后一次,他是拖着半袋子抱着一盆子,身后还追着个蹦蹦跳跳的小尾巴,一道儿高高兴兴回了家。 …… 家里,赵红英都要疯了,她给知青们做完饭后,正好摊上粮食不多了,又依着名册去队上领粮食。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居然跑到公社开会去了,她又跑去找宋卫国,兜兜转转了半天,才总算把粮食领了回来,收拾好后,往家里一瞧…… “喜宝呢?!” 春丽忙跑过来告诉她:“奶奶,喜宝跟着毛头出去玩了。对了,毛头刚才还回家了,抱着好多好多的蚯蚓啊!呶,就在这儿!” 因为蚯蚓太多了,鸡窝里的食盆也放不下那么多,所以毛头索性就把一堆的蚯蚓全倒在了自家的木桶子里,就是家里平常用来打水的木桶。 顺着春丽的指示往那边的木桶里一瞅。 赵红英:…………!!! 饶是她这个老庄稼把式,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乍然看到一大桶子的蚯蚓,那感觉别提有多酸爽了,汗毛根根竖起来,大热天的连冷汗都要被激出来了。 “这咋回事儿啊?!” 春丽好声好气的替弟弟解释:“这是毛头用来喂鸡的,他说他今个儿挖到了蚯蚓窝,怕鸡给吃撑了,就先放到这里,等回头慢慢的喂鸡吃。” 蚯蚓窝?这是蚯蚓开大会被端了老巢吧? 赵红英头皮都要炸了,半人高的大木桶啊,愣是叫他装了个一小半,粗粗一看,大几百条蚯蚓,而是每一条都是又粗又长,有一些看着都跟小蛇差不多了。你说这孩子的胆子咋那么大呢? 等等! “丽丽啊,你刚才说喜宝是跟着毛头出去的?”赵红英猛的回头看向春丽,满脸的绝望和不敢置信。 然而,春丽似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赵红英此时此刻那无比崩溃的心情,只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啊,奶奶。喜宝就是跟着毛头一块儿出去玩的。” 行了,不用说了,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 带着无限的悲伤和崩溃,赵红英一步三挪的往院门口去。虽然队上是不大,可到处都是田,再说这会儿离秋收不远了,好多地方庄稼都有半人高了。两个四岁的小孩子,往哪儿去都是有可能的,她真不抱啥希望能找到这俩。所以,还是耐心的等着吧。 等啊等啊等啊,终于,在吃午饭之前,毛头领着喜宝回家了。 毛头光着上半身,下头只穿了条大裤衩,一手拖着他的麻布袋子衣服,一手抱了个破盆子,黑乎乎的脸上满是兴高采烈的神情。 他这个形象,咋说呢?除了光着身子有些出乎赵红英的意料之外,其他的都还算合情合理。再一个,毛头光不光身子,要不凑近看真发现不了,因为他之前的衣服就是黑乎乎的,而他本身的皮肤跟那麻布袋子几乎是一个色儿的。 横竖毛头在赵红英眼中也没啥形象可言,所以他变成啥样子,都不会惹来惊呼的。可他身后的喜宝…… “奶!”喜宝蹦蹦跳跳的跑到赵红英跟前,“哥哥今天带我去抓蚯蚓了。” 赵红英心口在滴血,她的心肝宝儿啊,之前养的白白嫩嫩,衣服更是干净整洁,甭管哪个看了都会夸一句“孩子长得真洋气,一点儿也不像队上的,比城里孩子都好看”。而现在,绣花小布鞋边上面上全是泥巴,腿裤上也沾了不少的脏东西,白胖的小手臂上还沾了泥土和杂草,两只小胖手更是黑乎乎的不知道抓了什么,最叫赵红英无法接受的是,喜宝那白净的脸颊上,居然也抹了两道泥印子。 再一听喜宝那话…… “毛头!!!” 毛头才没空理会他奶,他这会儿正忙着把袋子里、盆子里的蚯蚓都倒腾到木桶里。好不容易把最后一条蚯蚓都放进去了,瞅着泥糊糊的麻布袋子衣服,他到底没狠下心来往身上套,而是盯着看了一会儿,扭头问春丽:“姐,我把衣服弄脏了,妈会骂不?” 春丽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骂呀,你哪天不挨骂了?你从小就是被妈骂着长大的。” 仔细一想,也没错。毛头就放心了,把衣服往木桶上一搭,自个儿跑去洗手了。 结果,才走到一半,赵红英就拦下了他:“毛头!瘌毛头!!” “咋了?”毛头完全不知道自个儿干了啥坏事,你说把衣服弄脏?可洗衣服是他妈的活儿,他奶从不会因为这个骂他,再说了,他不是还帮着家里挖了那么多的蚯蚓回来吗? “你还问咋了?哪个让你把喜宝领出去的?”赵红英冲着他怒目而视,“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准再带喜宝出来玩!” “为啥?”毛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啊,奶我跟你说,妹妹她可好了,我以前都挖不到那么多蚯蚓的,今个儿带上她,一挖一个准儿。我叫她守着蚯蚓坑,跑了一趟回去,一条蚯蚓也没跑!” “你给我边儿玩去!”赵红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熊孩子,带着喜宝当然能丰收了,这世上再没有人能比她更有经验了。至于蚯蚓不跑,那是肯定的啊,老天爷就等着你来收呢! 毛头气鼓鼓的看着他奶,一脸的不甘心。 赵红英当然不能叫这么个小孩崽子给唬住了,立马出声警告他:“你就给我记住,不准再带喜宝出去玩,要去你自己去。不!准!带!喜!宝!” 喜宝被春丽领着去洗手洗脸了,她没看到这一幕,等她出来时,赵红英已经去灶间生火做饭了,而毛头则是气鼓鼓的立在木桶子旁。 见状,喜宝颠颠儿的跑到毛头身边,仰着小脸问:“哥哥,咱们下回上哪儿玩?” “嘘。”毛头把喜宝哄到了屋后,在她耳边悄声叮嘱了一会儿,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哼,你不叫我去,我就不去了吗?想得美! …… 下午,原本赵红英是可以抽出空来的,结果那见不得人闲的赵建设又搞事了。 他上午去公社开会了,中午回家后,立马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起来。这三伏天的,大中午没法下地,所以他让人把社员们都叫到粮仓前的空地上来,说是有要紧的事儿通知。 通知的是全体社员,当然也包括知青们,可这里头并不包括小孩子们,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基本上都是属于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别挡在跟前碍事儿的那种。 其他人家是由干部们通知的,老宋家和隔壁二叔家则是让宋卫国通知的。得知这个消息后,赵红英差点儿忍不住把宋卫国拍死:“开会开会,就知道开会!他赵建设还能干点好事儿不?一天到晚的说这个说那个,他以为上下嘴皮子一扒拉,地里的粮食就能都飞到粮仓里,对吧?” 宋卫国惊呆了,他不知道他亲妈这又是咋了,只能眼带惊悚的安慰道:“妈,这回只是个小会,那不是……马上就要秋收了吗?” 秋收动员会啊!年年都有的事儿,至于那么惊讶吗? 不,赵红英并不惊吓,她只是单纯的生气。 “又是秋收动员会,他赵建设就不能出点儿好主意?哪怕带着社员们上山打野猪,下河捞大鱼,也比见天的在台上吼,来得强吧?算了,我跟你个傻子说这些有啥用?回头我找建设去!” 目送亲妈杀气腾腾的离开了家,宋卫国愣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对啊,他是傻,他是没用,所以冲着他发火有啥意义吗?他只是帮着带个话儿啊! 还是俩弟弟看不下去了,宋卫党主动上来安慰他:“这天气热得很,妈大概是上火了。” 一旁的宋卫民也说:“大热天的开会是不像话,难怪妈生气了。” 宋卫国:…………怪他喽?! 谁也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毛头捂着嘴偷笑不已,等大人们一出门,他立马拉上喜宝,脚底抹油一溜烟儿的开溜了。 喜宝高兴啊,小孩子就喜欢到处蹦跶玩耍,先前跟着妈和奶,她当然也开心,可怎么也没有跟着毛头东奔西跑来得有趣。 下午,毛头没带她去挖蚯蚓,而是特地摸走了赵红英曾经的奖励品,就是那个搪瓷脸盆,当然,也没忘记他那只破缸子。 他的目标是队上的小河沟。 毛头到底年纪小,才四岁嘛,离开本生产队是万万不敢的,再说他对外头也不熟悉。可对于自个儿队上,他却是哪里都敢去,小河沟就更不用说了。 第七生产队多河沟,都不是很大,也不深,小孩子下去一样不会有事儿。毛头以前就老在河沟里摸小鱼小虾,运气好点儿的话,还能叫他摸到两条小黄鳝,都是手指那么粗的,家里人是不吃的,都丢到鸡窝里,给母鸡们加餐了。 可今个儿不同了,毛头信心十足。 这话要咋说呢?感觉带上了喜宝后,整个人底气就足了很多,从未有过的自信心,就好像一定能逮着大玩意儿似的。 小兄妹俩一前一后跑到了河沟边上,毛头还记得亲妈的话,只叫喜宝守着搪瓷脸盆,自个儿则跳到河沟里,用他的破盆子开始打捞。 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其实他并不懂什么手法,以前一直都是这么干的。正好,他的破盆子虽然补过了,可那些裂缝却是没法子的,也就是存不住水。双手握住破盆子边沿,他整个人散发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往河沟里一站,拿破盆子往水里一捞。 基本上吧,十有八.九是空趟,不过只要多捞几回,怎么着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叫他捞上点儿小鱼小虾来的。 然而,今天的情况显然有所不同。 一跳下河沟,毛头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赶紧又蹦了上去,把身子贴在地上,单手抓住盆子往水里一捞…… “哇!哥哥好棒!好大好大的泥鳅!” 毛头沉默了一下,纠正道:“这是黄鳝。” 喜宝歪着头看着他:“哦,黄鳝。这也是给鸡吃的吗?”看了看盆子里的黄鳝,又回忆了一下家里母鸡的大小,饶是喜宝都觉得这事儿瞅着有些不大靠谱。 当然,毛头也是这么想的,他以前捞到小鱼小虾或者小黄鳝,都是直接丢给鸡的。一来是因为体积都太小了,二来数量也不多,哪怕他也知道黄鳝是人可以吃的,那也不会央求亲妈帮他烧。 其实,他以前干过这事儿的,然后就被亲妈无情的怼了。从那以后,他就老实了,乖乖的抓虫子喂鸡吃,等鸡下了蛋,他就可以跟喜宝一起吃炖蛋,偶尔还能吃上一回炒鸡蛋。 可今个儿…… 比划了一下,毛头最终还是把黄鳝先倒在了搪瓷脸盆里,接着开始捞。 以前十回里头有一两回不落空就已经算是很好了,可今天真的不一般,回回不落空,就好像那黄鳝是故意往盆子里钻似的,而且每回都是特大个儿的。 捞了有小半个小时,毛头就被迫停手了。 “好多好多啊!”喜宝蹲在搪瓷脸盆旁边,她完全不怕这些黄不拉几的东西,不单低头细看,还时不时的拿手戳一戳。毛头怕黄鳝咬她,赶紧帮她掐了一截树枝,叫她拿在手里玩。 就这么会儿工夫,搪瓷脸盆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了,毛头弯下腰,两手握住脸盆两边,用力一提…… 脸盆纹丝不动。 喜宝蹲在地上仰着小脸星星眼的看着他:“哥哥,咱们还去哪儿玩?” 毛头心里苦啊,这么一大盆呢,丢下肯定舍不得,所以只能再用他的破盆子一趟一趟的往家里运了?又听喜宝问他,他只答道:“咱们得先回家,再出来玩。”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总感觉要是把喜宝带回家了,再带出来可就难了,说不准这会儿大人们散了会已经在家里呢。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先把脸盆拖回家去。 喜宝赶紧上来帮毛头的忙,两个人一前一后,吭哧吭哧的把脸盆往家里挪,直到半路上碰到了强子和大伟。 “你俩这是干啥呢?”强子一脸瞧稀罕的瞅着他亲弟弟,又看了看小花脸的喜宝,一个没忍住就笑开了,“喜宝,哈哈哈哈你咋成这样了?哈哈哈哈你个小脏娃!” 强子中午回来得晚,他并没有看到喜宝挖蚯蚓弄得脏兮兮的样子,可这会儿,喜宝却是到处都蹭了灰和泥,头发也乱了,上头还挂了几根杂草。 这是因为喜宝见毛头趴在河沟边上,她也有样学样,偏偏河沟边上多得是杂草和树丛,弄成这副样子,一点儿也不稀罕。 见强子取笑自己,喜宝不高兴的嘟起了嘴,躲到了毛头身后。 毛头也不乐意了:“哥你要是欺负喜宝,我就告诉奶去!” “别别别!!”强子吓疯了,他最怕的就是他奶了。准确的说,全家上下都怕赵红英,大概只除了喜宝。眼见毛头威胁的瞪着自己,强子立马认怂讨饶,那模样跟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毛头你说,你想干啥,我都帮你。” “那你帮我把这些黄鳝拿回家吧。”主动送上门来的苦力,不要白不要。 强子先是松了一口气,等他走上前两步低头一看:“……大伟!!” 于是,一个苦力变成了两个。好在这俩苦力干得还是很高兴的,那么一大盆黄鳝啊,回头晚饭桌上就能添个菜了。 说起来,家里去年也是吃过黄鳝的,可惜数量不多,个头也没那么大,就这还是大队长家送的,说是舅爷爷捞来的,叫他们家尝个鲜。那可真鲜啊,这都过去一年了,强子和大伟仍记得那个味道。 “等咱们回家了,先找个大木盆倒了清水养着,养上个小半天,等晚上妈回来了,叫妈给咱们做好吃的。”强子提议道。 大伟狂点头:“对对,叫大伯母烧,我妈做菜都不好吃。他们还说大伯母是煮猪食的,我看我妈才是!” 毛头也出声附和:“这些不够咱们家那么多人吃,等会儿把黄鳝放回家,叫姐看着,咱们再出来抓,好不好?” “好!”两个大的还没说话,喜宝先叫了起来。 说真的,强子和大伟真不想带上喜宝,他们已经大了,一个十岁一个十一岁,早几年就已经不爱跟小姑娘一道儿玩了。可没等他们拒绝,毛头就开始威胁上了:“你们不带我们玩,回头保准一条黄鳝都抓不到!” 强子不信:“你吹牛!” “那咱们比比看,要是你输了,以后你就管我叫哥。我要是输了,我就管你叫哥!”毛头觉得这个打赌棒极了,甭管咋样,他都不会吃亏。 偏这俩是真傻,低头一商量,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几个小的偷偷摸摸的把黄鳝运了回去,毛头为了避免喜宝被人发现,还教她躲到墙根底下的柴禾垛后头。直到平安逃跑后,这才唤上她一道儿走。 小孩子是没几年好差的,等喜宝慢悠悠的从柴禾垛后头跑出来时,强子和大伟早已一溜儿的跑了个无影无踪。这俩心大力气又大,没跟弟弟妹妹抢那个轻便的搪瓷缸子,而是直接拎上了家里的另一个大木桶。想着大木桶可比搪瓷缸子大多了,回头一定收获满满。 …… 赵红英今天下午一直保持着低气压,从开大会到散会,两眼就这么充满了杀气的盯着台上的赵建设,吓得毫无防备的赵建设一对上她的双眼,就下意识的退了好几步,差点儿就成临时搭的台子上掉下去了。勉强稳住了身子后,他…… 忘词了。 这次大会开了好久,主要是赵建设太磨叽了,说着说着,就忘了接下来该说啥了。再不然,就是干脆对着工作笔记照本宣科的读着。本来没啥事儿的,也就是例行的秋收动员会,愣是因为他的心不在焉,延长了好一段时间。 其他人倒是不在乎,这是上工时间,就算拖延了,只要他们回头散会之后立马去上工,一样都是记整工分的。唯一心情愈发不好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 因为会议延长了时间,她晚上又得给知青们去做饭,因此都没往家里赶一趟,就急急忙忙往知青点上去了。 同样的,因为心情极度不好,她对知青们异常冷淡,就连之前来搭把手的队上姑娘,也被她吓得一声不吭,顾不上献殷勤了,只忙不迭的开溜。 等好不容易忙完这摊子活儿,她急匆匆的跑回家一看。 好家伙,四个小脏孩儿! 强子、大伟、毛头、喜宝。 前头三个是懒得说了,赵红英对于儿子孙子的要求真的特别低,毕竟都傻嘛,对待傻子是应该稍微宽容一些的。可喜宝呢?当然,她还是很宽容的,就是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啥都有,难受得不得了。 “喜宝走,奶奶给你洗澡洗衣服去。”赵红英刚要去拉喜宝,就看到张秀禾拿了个大木盆,一把把毛头拎起来往大木盆里丢,她顿时就气坏了,“你还管这个臭小子干啥?去烧水,我要给喜宝洗个澡!” 张秀禾愣了一下,赶紧解释说:“水烧好了,我这就兑点儿凉水,给喜宝洗澡。” “你去给喜宝洗澡,到灶间去洗,那边暖和。”赵红英回过头来就怼毛头,“你能耐了啊!” “奶,咱们抓了好多好多的黄鳝啊,今晚我妈说烧黄鳝肉吃。对了,你们咋回来的那么晚啊?我爸呢?我叔呢?他们都上哪儿去了?”毛头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坐在大木盆里,晃着脚丫子美得不得了。 还真别说,毛头不提她都没发现,今个儿家里的那几个傻子都不在。不过,转念一想也没啥好奇怪的,谁叫赵建设中午白耽搁了那么多时间,地里的活儿干不完,肯定得接着干。横竖这会儿是三伏天,天黑得晚,倒是能多干一些。 “你管他们去干啥了,你管好你自己!”赵红英怒了,“我叫你别带喜宝出去!你又不听!” “奶,我啥都没让喜宝干,我就带着她。” “那也不准,反正就一句话,不准!” 毛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奶,那目光就跟平常看他爸似的:“奶,你是不是傻啊?咱们今天大丰收啊,晚上吃黄鳝肉呢!” “我是没给你吃饱啊?你瞎折腾啥啊?”赵红英虎着脸凶他,“不准,就是不准!” “我要吃肉!”毛头怒了,一下子从木盆里跳起来,双手叉腰,冲着赵红英对吼,“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可怜宋家哥仨刚从外头回来,照例是宋卫国打头走在前头,结果刚进院门,就听到毛头的大吼声,顿时一个腿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赵红英被气得火冒三丈,偏偏又不能说出真相,尤其毛头还那么小,万一叫他给捅出去,那还得了?骂一顿吧,估计不管用,上手打吧,四岁的孩子啊,打坏了咋办?正气得脑心挠肺之际,宋卫国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宋卫国!管管你儿子!!你说这是不是你教的!!!” 刚刚被俩弟弟扶起来的宋卫国,再度重重的摔了个屁股蹲儿,心道,我这么怂咋就生了这么个能耐的儿子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3|第033章 第033章 院子里的闹腾一点儿也没有影响到喜宝,她被张秀禾拉到灶间洗澡去了。 其实,三伏天哪儿都热乎,不过灶间有个好处,有遮掩也能随时从锅里舀热水。喜宝年岁是小,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家的,不比家里那几个臭小子,随便在院子里找个角落,拿水一冲了事。 喜宝被放到了洗衣服的大木盆里,里头是早已兑好的温水,见她坐到水里头了,张秀禾这才又掐着量加了点儿热水,拿丝瓜瓤给她搓背。 “妈,痒痒!” “别躲了,溅了我一身的水。” 见喜宝被丝瓜瓤弄得浑身痒痒,不停的左躲右闪,张秀禾是又好气又好气,忙抓了她的肉胳膊,动作轻柔且快的给她搓了个干净。 夏天本就热,喜宝又在外头疯玩了一整天,哪怕她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这脸上手上还有露出来的小腿上,全是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上哪儿蹭的。不过想想还在外面的毛头,喜宝这都算好的了,起码稍微洗洗就干净了,不像毛头每回洗澡都能搓出一层泥来。 拿毛巾把喜宝擦干净了,张秀禾赶紧给她套上小衣服,穿上鞋子:“这才是咱家闺女,真好看。” 喜宝被逗得咯咯直笑,直到被送出灶间,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等她抬头一看,她奶和她哥正在院子中间互相瞪着眼:“奶?” 院子里的大战一触即发,赵红英被这臭小子气得够呛,不过瞧着毛头反而好像更生气一些,祖孙俩都是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别说动作完全一样,就连那杀气腾腾的气势都一般无二。 就在这时,喜宝跑出来了。 蹬着小短腿跑过来,喜宝一把拉住赵红英的手:“奶,我洗干净了,妈说我好看!” 赵红英满肚子的火气,徒然间就消失无踪了,一弯腰就把喜宝搂在怀里,故作严肃的看了看:“是挺好看的。”一个没绷住,她就笑开了,“喜宝来跟奶说说,今天跑去哪儿玩了?都玩了些啥?” 宋家众人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宋卫国,一下子就活了,三两步的走到毛头跟前,连人带盆的给拖到院子角落里,边给他搓澡边训他:“你奶说啥你就听啥,屁点儿大的孩子,逞啥能啊?” 毛头气鼓鼓的,眼睛一直瞄向堂屋那头。 堂屋里,喜宝被赵红英一哄,立马竹筒倒豆似的,把今个儿一天干的事儿都说了出来,这么一来,不但供出了毛头,连带强子和大伟也没能逃过一劫。 赵红英对家里的傻子还是挺宽容的,她早先还遗憾家里的孩子多半都不像她,现在想想,傻咋了?傻点才好,老实听话不惹事,哪像毛头那破孩子,丑也就算了,居然还真叫他猜到了一丝真相,即便只有一丝丝,也差点儿要了她老命了。 “……奶,明天我能跟哥哥去玩吗?”喜宝掰着手指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她还不忘跟奶奶确定明天的行程。 “喜宝不陪奶奶了?”赵红英瞅着喜宝那期待的眼神,真的很想答应下来,可想到喜宝那特殊的能耐,不得不狠下心拒绝了。其实,如果单单只是出去玩的话,那倒是没啥,可乡下地头的孩子,就算玩也多半都是顺便帮家里干活的,她真怕出什么意外。 “那我还是陪奶吧。”喜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赵红英暗暗松了一口气,抬眼瞅着老二老三堵在堂屋门口一副畏畏缩缩不敢进来的模样,顿时又来了火。家里傻子太多也不好,尤其是又傻又怂,毛头再怎么不好,就冲着这份胆量也不愧是她赵红英的孙子,可这几个呢? “卫党,你去装点儿黄鳝给你舅送去。卫民,你去给你二叔送点。”赵红英不想看到这几个碍眼的,索性打发他们去干活。 宋卫党和宋卫民没想那么多,只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出了门。 见状,赵红英终于满意了。 可她是满意了,毛头却不干了。匆匆把自己收拾干净,他立马冲进了堂屋:“喜宝!” 喜宝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哥。” 赵红英当即就暗叫不妙,当下截口道:“你又想干啥?家里啥吃的喝的没有?再拽着喜宝瞎折腾,看我不揍你!” “咋是瞎折腾呢?”毛头不干了,“我捞了那么多黄鳝,咱们可以美美的吃上两顿呢!奶,我跟你说,喜宝她……” “说个屁!”赵红英生怕他真相捅出来,立马就打断了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你比你爹都能耐。行了,想捞黄鳝就去找你那两个哥,不准打喜宝的主意!” “奶你咋这样呢?”毛头气呼呼的瞪眼,忽的眼珠子一转悠,他转而向喜宝说,“今天好玩吧?明天哥哥还带你去啊,咱们玩别的。” 赵红英都快被他给气乐了,好在关键时刻喜宝还是很靠谱的,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去,我要陪奶。” 这下,毛头却是结结实实的傻眼了。 傻眼之后是满满的不乐意、不甘心,毛头一屁股坐在堂屋的地上,委屈得蹬着腿:“干嘛不叫我带上喜宝?你们都不想吃肉吗?喜宝你就不想吃肉吗?” 他说的太快了,这下赵红英是真没来得及阻止,喜宝就已经开了口:“想。” 赵红英:…………!!! 短暂的惊吓后,赵红英稍稍松了一口气,幸好这次喜宝只说了一个想,问题应该不大吧?定了定神,她大声唤着:“宋卫国你给我过来!” 宋卫国赶紧走过来,低头束手一副坐等挨骂的倒霉模样。 看他那副怂样,赵红英气得牙根痒痒:“你给我看着你儿子!”又抱上喜宝去了灶间,“老大家的,看着喜宝,不准叫毛头跟她玩!” 张秀禾愣愣的答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到赵红英快步走出了院门,再低头一看,喜宝正抬着头仰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下意识的开口:“妈,奶去哪儿了?” “大概是出去转转?”张秀禾也不敢确定,这盛怒之下负气出走的情况很常见,可她真不觉得她男人儿子有这个能耐。再说了,看婆婆刚才那个样子,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焦急来得更正确一点儿,就是不知道出了啥事儿。 赵红英走得急回得也急,没多久就抱着一堆的柴禾回来了。 “奶,你去搬柴禾了吗?”喜宝一直守在灶间门口,眼巴巴的望着院门,终于盼到了奶奶回来。至于毛头则被他爹丢进了屋里,还顺手把房门给关了,将赵红英离开前的叮嘱执行得异常彻底。 结果,赵红英回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喜宝的话,而是抬头四下张望:“毛头呢?” 宋卫国一脸的懵圈:“不是妈你叫我看着他……他在屋里。” “叫他滚出来!”赵红英说着把柴禾往地上一丢,从里头扒拉出一只野鸡,转身就丢给了刚恢复自由的毛头,“你不是要吃肉吗?吃啊!叫你吃个够!” 毛头原本是一脸不高兴的走出房门,及至这会儿,却是结结实实的被怔住了。 “奶,奶!”喜宝见赵红英光顾着跟毛头说话不理她,当下就急了,“你也理理我嘛,奶!” “好,奶奶理你。”赵红英出了火气后,瞅都不瞅这一帮子傻眼了的蠢货,抱上喜宝就往堂屋里走,还不忘冲着灶间喊了一嗓子,“磨磨唧唧的啥时候能吃啊?”顿了顿,她又向木桩子一样戳在一旁的宋卫国说,“去把那鸡给宰了。” 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毛头先不干了,他一脸心疼的把鸡抱了起来,上下瞅了几眼,颠颠儿的跑到赵红英跟前:“不宰成不成?你看它还活着呢,我白天挖了好多蚯蚓,咱们养上几天,肥了再宰!”又说,“奶,你咋那么能耐呢?你教教我咋逮鸡呗!” “教个屁!有的吃就赶紧吃!” 毛头:…………这么好逮都不去逮,你是不是傻?! 首战失利,再战还是失利的毛头鼓着腮帮子拎着鸡去了屋后。 等毛头把翅膀受伤的野鸡安顿好了,家里的晚饭也成了。可毛头显然不高兴,他先前是觉得喜宝运气好,可这会儿却是觉得奶奶运气更好,就这么出门转悠了一圈,居然能抓到一只野鸡! 再度跑回堂屋后,他还是蔫蔫儿的,喜宝不跟他出去玩,奶奶又不肯把逮鸡的绝活交给他,委屈…… 正委屈着呢,他一眼看到全家人围着饭桌做好了,再一看,他奶正伸长了筷子去挟那黄鳝肉,顿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等下!”怔住了全家后,他又怼他奶,“你不是骂我瞎折腾吗?那你吃啥?你别吃啊!”顿了顿,他到底年岁小,没憋住心里话,“不然你把逮鸡的法子告诉我。” 跟他前后脚走进堂屋的张秀禾一个腿软,好悬没坐到地上去。比她更惨的是宋卫国,他好不容易才稳了稳心神,本以为事情终于过去了,结果他儿子又给他来了一下。 宋卫国哭丧着脸看向亲妈:“妈,这真不是我教的!”还没等亲妈开口,他就先怂了,“毛头你给我闭嘴!” “凭啥闭嘴?骂了我还要吃我的!”毛头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想了想,又退一步,“那你说,明个儿还叫不叫我带喜宝出去了?” “不准带!”赵红英才不会改变自己原先的想法,怼了孙子一句后,就开始骂宋卫国,“你说这不是你教的?好,我相信,你那么怂也教不成这么能耐的儿子来。可你咋没把他生得跟你一样傻呢?你倒是生个傻子啊,别生个麻烦精!” “爸你怕奶干啥?你看看奶骂了你多少次,她打过你一次没有?怕个啥!”毛头也瞪着宋卫国,“你还想不想天天吃肉了?听我的,就能天天吃上肉了!” “吃个屁!”赵红英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也不管自家傻儿子了,起身就去逮毛头,“你看我会不会打你!” 毛头一惊,立马撒腿就跑。 一个跑,一个追,偏偏老宋家堂屋还挺大的,两人愣是跑了堂屋两三圈,一个没跑掉,当然另一个也没追到。不过,如果继续下去,那绝对是赵红英赢了的,毕竟毛头太小了。 然而,毛头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劣势,在又跑了小半圈后,他一把抱住了喜宝:“停下!” 喜宝被毛头抱了个满怀,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又想了一下刚才的事儿,弱弱的开口:“我饿了,我想吃肉肉,咱们先吃饭好不好?” 好好好,当然好。 赵红英立马宣布歇战停火,挟了一筷子黄鳝肉放到喜宝碗里:“吃,多吃点儿,气死毛头!” 毛头委屈巴巴,再一看,全家都开动了,尤其是他亲爹,刚才有多怂这会儿挟得就有多快,一筷子下去就是好几块黄鳝肉,然后张开大嘴就往里头塞,不一会儿就吃下了七八口。 “我也要吃!!”毛头气坏了,他才是大功臣好不好?! 一时间,热热闹闹的老宋家终于又恢复了安静,所有人都忙着往嘴里送筷子,好吃,真香啊…… 等吃饱喝足后,按说是该找人算账了,关键是张秀禾煮了太多,人人都不愿浪费,各个都吃撑了。真是难得啊,这年头竟然还有吃撑了的,而且还是吃肉给吃撑了。 不约而同的,宋家人都闭上了嘴,扶着桌子起来,又扶着墙出去,争取多走动走动,好尽快消食去睡觉。 ……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起身后就把喜宝栓在身边,生怕毛头再瞎折腾,她只能采取这种最笨的方式。好在,这法子笨是笨了点儿,执行起来却不难。 趁着小家伙儿们都还没起床,赵红英快手快脚的给喜宝穿上衣裤鞋子,匆匆给她抹了脸,又揣上两个鸡蛋,就把人给抱走了。 从头到尾,喜宝都是乖乖的任奶奶折腾,一点儿反抗意识都没有。赵红英越瞧越欢喜,顺便在心里给毛头盖了个麻烦精的戳。瞧瞧,喜宝多乖啊,就是毛头在搞事!! 本以为这样一来就高枕无忧了,赵红英万万没有想到,毛头比她想象的能耐多了。 等去了知青点,赵红英忙着生火做饭,喜宝就坐在她身边。因为刚起床不久,喜宝还有些迷迷瞪瞪的,坐在小板凳上,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就在赵红英做好饭菜,忙着给知青们打饭时,一个黑乎乎的小身影悄没声息的钻进了灶间。 “嘘!” 眼见把喜宝给惊了一下,毛头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用气声哄她:“别出声。” “哥你干啥呢?”喜宝被毛头一影响,也学着压低了声音,还被带着往灶间另一头走了两步。 毛头哄她:“这里太热了,咱们出去说。” 虽然心里记得奶奶说过不能跟着毛头走,可喜宝想了想,觉得只说说话,不走应该没事儿吧?没等她想明白,毛头就已经拉着她跑出了灶间。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喜宝跟着跑了出去,毛头又说要带她出知青点,哪怕心里还有疑问,她还是被毛头三言两语给骗走了。没一会儿,小兄妹俩就跑出了老远。 毛头虽然知道自己一定能把喜宝哄出来,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那么容易,先前编好的话还没用上呢,这就把妹妹骗出来了?好在,肉的魅力压倒了一切,他领着喜宝跑到了事先跟两个哥哥约好的地方。 那头,强子和大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们早不早的就背着篓子跑出了家门,对爹妈说的是他们帮家里拾柴禾去。鉴于两人平时的作风,当爹妈的表示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不过也没拦着不让走。事实上,就队上的人家而言,小孩子东奔西跑是很正常的,也就老宋家了,一个喜宝被赵红英看成眼珠子似的,打小就精心养着,再一个就是臭蛋了,袁弟来经过了两年前那事儿,那可真是谁都不放心,恨不得直接把孩子拴在身边。 “看,他们来了!”强子首先发现了弟妹,忙叫大伟带上东西,“赶紧走,万一被人瞧见就不好了。” 大伟赶紧跟上,毛头和喜宝这会儿也跑到了跟前,四个孩子齐齐的跑在乡间小道上,不一会儿就跑到了村尾上。这期间,也不是没有上工的人瞧见他们,而是这会儿正值暑假期间,满队都是疯玩着的小孩崽子们,哪怕毛头加喜宝这个黑白组合比较显眼,可看着打头的是强子和大伟,看到的人都只笑了笑,没当一回事儿。 老宋家的大孩子带着小孩子在队里玩,有啥问题? 四个孩子很快就跑到了山脚下,避开人进了山里。 山里有野猪这事儿吧,前两年传得沸沸扬扬的,可因为这两年完全没听说过,这事儿也就渐渐的被人给忘了。还有人盘算着,是不是山上一共就两头野山猪,既然都被打死吃掉了,那就是没了?说不遗憾是假的,可仔细想想倒也叫人放了心,毕竟常有社员进山拾柴禾,万一真有野猪,吓都能把人给吓死。 而这几个孩子里头,对于野山猪一事,只有强子和大伟稍微有点儿印象,所谓的印象也就是两年前连着吃了半个月猪肉的事儿。至于毛头和喜宝,根本就完全不记得了。 跑进了山后,毛头问两个哥哥:“咱们要往哪儿去?不能叫奶发现。” 喜宝奇道:“为啥不能叫奶发现?你们要干坏事吗?”依稀想起,好像奶跟她说过,不能跟毛头出去玩…… 眼瞅着喜宝就快琢磨过味儿来了,毛头赶紧描补:“咱们是跟大哥进山里拾柴禾,家里引火的花生秧快烧完了,要是今天拾不到柴禾,晚上就没法烧饭了!” 强子和大伟谴责的目光“嗖嗖”的落到了毛头身上,花生才收上来多久啊,一堆的花生秧,连一小半都还没烧完,这就没了? 毛头昂首挺胸,不得不说,他真的是家里头最像赵红英的那个,光是那自信满满的气势就学了个十足十。 兴许是因为毛头实在是太自信了,又或者是他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像赵红英了,喜宝很快就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嗯,那咱们快去拾柴禾吧。” “嗯,赶紧走!” 一群人飞快的跑在山里,因为是山脚下,路都被人踩出来了,上山倒也不算难。当然,强子也没胆子往里头走,只敢带着弟妹小心翼翼的在山脚下活动,除了偶尔捡些枯枝外,他还得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附近树上有没有鸟窝。当然,大伟也一样,先前就说好了,俩人今个儿是来当弟弟的。 没错,就是弟弟。 昨个儿不是打赌去捞黄鳝吗?尽管强子和大伟信心十足,可最终,他们还是输了。依着先前说好的赌注,他们得管毛头叫哥。也就是这个时候,两人才回过神来,赢了当哥这事儿吧,好像是他们吃亏了,毕竟就算他们不赢,毛头也是要叫他们哥的。 可毛头当时就一扬头:“那也要你们能赢啊!” 也对,赢了再说不公平,现在输的人是他们…… 被逼无奈,这俩认了毛头当哥。幸好,毛头真有当哥的气势,虽然干活的都是强子和大伟,可一路上牵着喜宝的手,给她开路护着她的,却始终都是毛头。生怕喜宝累了热了会不高兴,毛头还找了两片大叶子,一人一片,留着当扇子使,看到路边有野花,他还掐了几朵给妹妹玩。 走了好一会儿,喜宝还没说累,强子就先不干了:“我说咱们不会真的跑来拾柴禾吧?这一路上,枯枝可真多啊,我这都收了有半篓子了!” 强子欲哭无泪,他当然知道拾柴禾只是一句空话,用来唬喜宝的,可为啥今个儿有那么多的枯枝呢?明明这边是山脚下,按说经常会有社员来拾柴禾的,咋就能留下那么多呢? 大伟也很崩溃,他俩一人背了个篓子,时不时的就得弯腰拾柴禾,累得不得了。而俩小只却是手拉着手,跟郊游一样,一会儿掐树叶一会儿摘朵花,开心得不得了。 所以,今个儿上山真的就是来干活的?强子和大伟互相看了看,深深的认为回家后他们爹妈一定会很傻眼的。 对于喜宝来说,她今天上山就是来拾柴禾的,没听刚才毛头说吗?花生秧子都烧完了,要是没拾够柴禾,饭都要吃不上了!于是,她除了跟着毛头边走边玩,还时常留神看四下有没有柴禾。 “哥!那边有好多树叶!”喜宝觉得自己特别棒,虽然心思都在玩上头,可每回她想起了柴禾,保准一瞅一个准儿。这不,前头两个哥哥都没发现,她又瞅到了树后那一小堆的落叶。 强子、大伟:……妹妹啊,要是说我们早就看到了你信不? 作为说好了的跟班小弟,两人认命的上前弯腰捡枯树叶。还真别说,树叶真不少,就是想不通,这人人必过的山路两旁,咋会有那么多的枯树叶呢?难道队上的人都不引火做饭吗? 比起哭丧着脸的两个苦力,后头俩小只倒是玩得挺高兴的,他们本来年纪就小,就算是毛头一开始是想着弄好吃的,可等真的玩上了,谁还会去想那么多?先玩再说呗! 走走停停,本以为消磨个半天工夫简单得很,哪知道他们运气那么好,走到哪儿都有柴禾。这下可好,跑到山上才半个小时,强子和大伟的背篓里就装满了柴禾,两人就快背不动了。等等,不是说好了进山找吃的吗?帮家里拾柴禾只是个借口啊,咋就成了正事儿了? 没等这两只想明白,毛头先开了口:“要不你俩先回家一趟?把柴禾卸了再回来吧。” 强子猛的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亲弟:“叫我们再跑一趟?” “不然呢?”毛头也很苦恼,他再聪明这年岁也摆在这儿,真的想不通今个儿是出了啥问题。可乡下的孩子多半都是打小帮着家里干活的,又狠不下心来舍弃这么多柴禾,想来想去…… “走吧走吧,谁叫他今个儿是当哥呢。”大伟先投了降,他觉得愿赌服输是应该的,再说这也的确是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两个苦力哭丧着连下山去了,喜宝目送他们远离,又回头瞅了瞅毛头,提议道:“哥,咱们再去摘小花吧,编个花帽子!” 毛头还在思考这里头究竟出了啥问题,可既然妹妹提建议了,他觉得也不妨事儿,大不了多摘花多思考好了。当下,俩小只就手牵着手一道儿跑去摘小花了。 …… …… 山下早已乱作了一团,准确的说,是赵红英火山喷发了。 她万万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不注意,喜宝就不见了。幸好,排队等着吃饭的知青们提醒她,说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小黑孩儿把她家喜宝拉走了。 小黑孩儿!!! 知青们的描述得相当详尽,连那身麻布袋子衣服都说了,不过对于赵红英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她一听小黑孩儿这个词,就已经知道是哪个臭小子了。哪怕庄稼人普遍都不白,毛头那黑法也是绝无仅有的,起码十里八乡再没比他更黑的人了。 当下,赵红英撂了摊子,跑出知青点找喜宝去了。 被抛弃了的知青们:…………??? 也是赵红英运气好,虽然在队上绕了一圈都没找着人,可就在她打算去地里把儿子儿媳都叫回来时,一眼就看到自家两个兔崽子背着篓子吭哧吭哧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立马迈开步子杀了上去:“喜宝呢?!” 强子和大伟弯腰驼背的把柴禾背下来了山,眼瞅着就快到家了,他们才刚松了一口气,亲奶就这么从天而降,吓得他们一个重心不稳,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然后,就起不来了,柴禾太多了,他们力气不够。 “说,喜宝去哪儿了?毛头呢?”赵红英眯着眼睛危险的打量着强子和大伟,当然也看到了他们背着的柴禾,心下顿时生了疑,难道是自己冤枉了这俩小子?瞧着他们这样子,明显是上山拾柴禾去了。 可紧接着,强子就吐露了实情:“喜宝在山上,毛头也在。” 大伟紧随其上:“我俩先回来送柴禾,等下还要去山上找他们。” 赵红英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那还不快点儿把柴禾放好,跟我上山找人去!!”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惨的了,明明是想上山找点儿好吃的,结果却被迫干起了苦力。本想着把柴禾送回家后,再上山继续找好吃的,却偏生碰上了亲奶…… 强子和大伟依着赵红英的吩咐,先把柴禾送回了家去,又领着她往山上去,边走还边想,这事儿咋就变成这样了呢?对了,弟弟妹妹可千万别跑丢了,不然他们大概会被打死吧? 兴许是老天爷见不得他们太过惨烈,赵红英没费太大的劲儿就寻到了俩小只。找到人的时候,喜宝正坐在大树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上,身边堆满了各色小花,她还无师自通的找了树枝把野花缠在一起,虽然编的七零八落的,可总算成功的弄出了花环。大的顶在头上,小的套在手腕上,美得不得了。 “奶!”喜宝听着动静就抬起头来,一眼看到赵红英,立马兴奋的跳了起来,“这个最好看的给你。” 赵红英哭笑不得的接过喜宝递过来的花环,凭良心说,对比其他几个他手上的这个的确是最好看的,可她真没心情管这个,只把喜宝拉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半晌才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真能跑,不是答应奶了,不跟毛头出去玩吗?” 喜宝眨巴眨眼睛:“没跟哥哥出来玩,我是上山来拾柴禾的!” 这不是一回事儿吗?赵红英刚要开口反驳,突然灵光一闪,对哦,她说咋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强子和大伟应该不敢进山里头,可就山脚这片咋能有那么多的柴禾呢?听了喜宝这话后,这下全明白了,该说啥好呢?说毛头聪明反被聪明误?为了哄喜宝出来,编了谎话骗人,结果喜宝还真就相信了他的鬼话,开开心心的帮家里拾柴禾…… 该!! 想通了之后,赵红英果断的闭嘴,她一点儿也不想把真相说出来,只是低头哄喜宝:“今个儿玩也玩过了,跟奶奶回家吧,中午咱们把昨天剩下的黄鳝给煮了,下午再帮奶奶干活好不好?” “好!”喜宝一口答应。 刚才跑去摘野花的毛头,一回来就看到了如此惨烈的一幕,顿时就傻眼了,愤怒的抗议着:“奶你咋能这样呢,我好不容易才把喜宝哄出来的!” 赵红英只想喷他一脸,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反而鼓励道:“帮家里干活是好事儿。要不这样好了,正好这会儿还早,咱们再多拾些柴禾回去,省得家里的柴禾不够烧。” 毛头一脸懵逼,瞧着这神情倒是跟他爹宋卫国一个样儿。 要说拾柴禾这事儿吧,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前些年大炼钢铁的缘故,山上好多经年的树木都被砍掉了,哪怕这几年封山育林,严禁社员私下砍伐,山上的情况也只是稍稍有所好转。就拿山脚下来说,树是有的,可不让砍呢,最多也就是捡一些枯枝烂叶,可这些队上每户人家都需要,要寻到只能碰运气。 显然,有喜宝的地方运气一直很好。 又半个小时,别说强子和大伟的背篓又都装满了,就连赵红英也寻了一截藤蔓拎了不少柴禾回去,至于俩小只,毛头贡献出了他的麻布袋子,光着身子拎了半袋子野花,还得腾出手来牵上喜宝。 喜宝至始至终都是最开心的一个,既没有违反跟奶奶的约定,又帮了哥哥们干活,还在山上玩了小半天。对了,她还收获了那么多色彩鲜艳的小野花,高兴的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半点儿都不觉得累。 最累的就是强子和大伟,身体累心更累,偏偏这俩也是怂货,毛头起码还会抗议一番,换做这俩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赵红英后头,让干啥就干啥。 等几人到了家,张秀禾已经从猪场回来了,看到这一幕,她也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脸茫然的上前帮着拿柴禾,还下意识的问道:“刚才院子里的柴禾也是你们拾的?可家里的花生秧子不是还没烧……” “老大家的,干你的活儿去。”赵红英赶紧打断她的话,“小孩子愿意干活就成,多就多点儿,又放不坏。” “就是就是,妈你真烦!”毛头也赶紧接上。 要说赵红英是担心喜宝会因为受骗而哭,那么毛头就是还不死心。他认定了喜宝运气好,就琢磨着下回还把人骗出来,一回不行就两回,他就不信寻不到好吃的。 张秀禾简直要被气乐了,这祖孙俩倒是有意思,昨晚掐得跟斗鸡一样,才隔了一夜呢,又好上了。不过,最终她还是啥都没说,只上前帮着收拾起了柴禾垛。 接下来就没毛头啥事儿了,他生怕亲奶找他算后账,赶忙拉过喜宝:“咱们给鸡喂食去。” 喜宝想了想,这应该算是干活不算玩吧?当下脆生生的应道:“好!” 俩小只再度跑了,这回却是往屋后去,老宋家的屋后围了泥墙却没开后门,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他俩再跑出去。赵红英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开始思考起来,她是不是把啥事儿忘到脑后了…… 却说毛头拉着喜宝去了屋后,这才发现家里的几只鸡都吃撑了,横七竖八的瘫在树底下阴凉处,偶尔扑腾两下翅膀,歪下脖子啄一口地上的蚯蚓。 昨天抓来的半桶蚯蚓,早就被毛头倒在了屋后的地上,那些活蹦乱跳的自然就钻到了泥里,可仍有不少进了母鸡们的肚子,叫它们饱餐了一顿。事实上,从昨天吃到今天,它们基本上一直都在吃,吃到现在可不就吃撑了吗? 毛头傻了,喜宝比他更懵,俩小只虽然长得一黑一白,可此时此刻却露出了一般无二的惊愕神情。 ——头一次看到鸡吃撑了。 俩小只还在傻眼中,赵建设找上门来了。 “姑!”赵建设一脸的崩溃,他就想知道又有谁招惹他姑了,“你咋说撂摊子就撂摊子呢?知青点那头都闹开了,还跑来跟我告状,说你服务态度差,不给他们煮饭吃。” 听到前头的动静,喜宝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哥,我去找奶,你自个儿喂。”颠颠儿的跑到了前头,她往赵红英怀里一扑,侧过脑袋去看赵建设,“表叔!” 赵建设笑着应了一声,接着就拿眼去瞧他姑。 “说我态度不好?那成啊,正好马上就要秋收了,我不煮了,叫他们自个儿看着办。”赵红英干脆利索的做出了决定,就跟两个月前那样,给了知青们迎头痛击。 且不说知青们是如何的懊恼悔恨,单说张秀禾那头,收拾好了柴禾垛子后,她还顺便把毛头拖来的半袋子野花都倒在了堂屋桌上,瞅着那麻布袋子里蹭了不少的泥土,就想赶紧洗干净了,趁中午日头大,晒干了好叫毛头换上。 结果,毛头终于放弃了劝母鸡们继续进食,跑到她跟前,张嘴就是:“妈,你给我再做个大口袋呗。” “你说啥?”张秀禾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缓了一下后才明白过来,“你说做新衣服啊?这不是刚合身吗?” 毛头的麻布袋子穿了有将近四年了,终于从宽松穿成了合身,结果他又不乐意了。连比带划了一阵子,毛头总算叫他妈明白了,他想要更大更宽的麻布袋子,这个太小了,都装不了多少东西。 “要大的,特别特别大的!” 得了,到底是亲儿子,好不容易提了这么个要求,还是满足他吧。张秀禾回屋翻了翻,寻出了一条旧褥子,拆下面子简单剪裁后,拿针缝了缝,连锁边都懒了,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新的麻布袋子就做好了。 毛头高兴的换上了新口袋,还特地去赵红英和喜宝跟前嘚瑟的一番,看得赵红英只觉得眼睛疼。 这话要怎么说呢?好不容易看惯了他的丑样儿,他居然还嫩换个丑法,这下好了,又要重新开始适应了。 而毛头很快也知道了嘚瑟的代价有多大,等他闹够了去拿旧的麻布袋子时,惊讶的发现居然哪里都找不到了。一问,他妈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我拿去给臭蛋穿了。” 毛头惊呆了,紧接着就气得哇哇大叫:“那是我的!”他的多功能麻布袋子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5|第035章 第035章 “哥哥,你又不带我玩!” 喜宝很不高兴,随着秋收的到来,家里人都忙于下地干活,就连强子和大伟也被征用了,哪怕干不动活儿,可他们能去坝子上看着,万一要是遭遇雷暴雨天,起码能帮着带个口信。春丽姐妹也没闲着,她们做不了太复杂的饭菜,可煮个捞干饭或者蒸个饼子啥的,还是没问题的。至于最小的臭蛋,他被袁弟来带去地里了,生怕留下来没人照看出了啥意外。 于是,喜宝就这样落了单。 本来依着赵红英的想法,有毛头跟喜宝作伴,两人就差了半个月,平常也玩得很好,肯定没问题的。可惜,她只猜对了开头却没猜到结尾。 自打那一天,毛头在山上林中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就迷上了这个新游戏。他最开始倒是带着喜宝的,也不是光带一个人,而是大部队一起行动。可很快他就发现了,这么做目标实在是太大了,轻易就能给人察觉。所以,后来他开始把其他人撇开,就只带喜宝一个,可喜宝长得好看,白白嫩嫩的,大老远的就能瞅见她。不得已,毛头再度精简了人数。 一个人就方便多了,他专门找那些隐蔽的地方,瞅准了目标后,先躲起来,等回头谈恋爱的人走了,他再慢悠悠的钻出来,保准没人发觉。 这不,他天天都能看到好戏,有些没啥意思的,就只放在心上,不说出去。碰上特别好玩的,就回家表演给家里人瞧。 面对喜宝的质控,毛头立马表态:“奶说的,大热天的你跑出去玩,中暑了咋办?还是叫我一个人去吧,你想看啥听啥,等我回来学给你看!” 换一个人都不带这么自信的,可毛头就是不一般。 瞅着他又开始吹牛.逼了,喜宝倒没说哈,她还处于“哥哥说啥她信啥”的阶段,可春丽几个却不买账了。 “毛头你吹牛不打草稿!” “奶说了,你就跟爸一样,尽爱吹牛.逼!” 毛头很生气,当即又表演了一出。不是之前赵建跃和女知青姚燕红的事儿,这俩每回凑在一起不是牵小手就是搂小腰,头一次瞧见还挺稀罕的,可瞅得多了,实在是提不起兴致来。 今个儿毛头要说的是一件新鲜事儿。 “我给你们说,咱们队上许大妞,就快要生娃娃了!”毛头要么不说,要么就直接来个深水鱼雷,炸得人头晕眼花。 在场的人,就算是喜宝也依稀记得袁弟来生臭蛋的事儿,具体情况是不知道,可她记得两年前的那个冬天,院子里传来特别凄厉的惨叫声,要不是张秀禾一直把她搂在怀里,她都快要吓哭了。春丽他们就更不用说了,生娃娃嘛,都知道是咋回事儿,可…… 春丽纳闷了:“你说的是许奶奶家的许静姑姑?我咋不记得她结婚了呢?” “就是她啊,许大妞啊!”毛头拍着胸口,虽然他只是个三寸丁,那可气势比他那个怂爹可强太多了,“许老婆子天天就在那儿叫,‘大妞!大妞你又死哪儿去了?你侄儿尿裤子了!’……就是那个许大妞!” 听他说的那么详细,那就不会弄错人了。春丽想来想去,就是不记得了,又问毛头:“你咋知道她要生娃娃了?她找对象了?” 毛头就等着姐姐追问呢,一听这话,立马将起手式准备好:“啊哈嘿!你们坐稳当了!” 喜宝第一个搬来小板凳坐好,她还知道挑个最佳位置,也就是堂屋屋檐下的阴凉处,不单这样,她还特地把自己的搪瓷缸子端过来,里头是盛好的凉白开。 其他几个也不甘落后,拿板凳的拿大蒲扇的,很快四个小姑娘就排排坐好,只等着好戏开场了。 …… 亏得老宋家这边,极少有人上门做客,再一个就是秋收到了,大家伙儿都忙得很,真的没啥精力折腾。当然,谈恋爱不算在内,就是因为秋收太辛苦了,这不就更方便献殷勤了吗? 今年的天气有些怪,提前好些日子就热了起来,到了三伏天正日子,热的叫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给扒下来。哪怕中午不用干活,傍晚太阳快下山那会儿,也一样热得够呛。就有那不懂事儿的知青,不顾社员们的提醒,愣是不穿长袖长裤,就这么背心短裤的下地去了。一天下来,人晒得通红,就跟烤熟了一样。 老宋家上下当然不会那么不懂事,就连强子和大伟,也都是全副武装的,长袖长裤是必备的,他们还都戴上草帽,帽檐下头都缀了毛巾的,尤其是后面,得把脖子给挡住了,稍不留神,回头一搓就是一层皮。 等一大家子人忙完地里的活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后,满脑子就想着赶紧填饱肚子上.床睡觉,真的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结果…… 喜宝晃着两条小胖腿,颠颠儿的跑上来:“奶!许婆婆家的大妞姑要生娃娃了,咱们是不是得攒鸡蛋送过去?” 上回赵建设他媳妇儿生孩子,赵红英就攒了二十个鸡蛋给人送去,说是鸡蛋补人,叫好好坐月子。这事儿就发生在今年开春,春耕之前的事儿,所以喜宝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显然,她弄错了一件事儿,别说人家许静还没生,就算真的生了,也不关老宋家的事儿。送礼只存在于亲戚或者关系很要好的人家之间,宋家跟许家屁关系都没,往上数八辈都扯不到一块去。 不过,赵红英还是惊呆了。 “你说啥?许婆子家的大妞?她啥时候说对象了?我咋不知道?” 其他事儿喜宝可说不上来,她听了半天戏,就只记住了这个重点。这还是因为她本身是认识许婆子的,为啥认识呢?因为许婆子是第七生产队里,难得能跟赵红英唱对台戏的人,两人结怨多年,虽然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两人都是格外能耐的,碰上就会互怼两句,队上都知道这两人不对付。 喜宝不知道那么多,可她曾经亲眼目睹她奶奶跟许婆婆你一句我一句,噼里啪啦的,就跟人家说快板似的,特别有意思,看得她都快把脑袋给晃晕乎了。 见奶奶追问,喜宝张嘴就把毛头给卖了:“哥哥说的!” 尽管喜宝往上有仨哥哥,可别说强子和大伟跟着大人出去干活了,就算都在家,那能干出这事儿来的,也只能是毛头。 “瘌毛头!!”赵红英一声大吼,“你又干啥事儿了?” 此时,春丽几个已经把晚饭烧好了,米饭扛饿,所以秋收期间家里顿顿都是捞干饭,至于菜,则是早些时候腌的白菜萝卜,如果是早饭,就再蒸些饼子揣上,干活饿了好咬上两口充充饥。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赵红英索性招呼大家先吃饭,吃完再看毛头唱大戏。 事实证明,赵红英这个决定相当英明,且有远见。旁的不说,这要是真的边吃边看,万一发生呛死、噎死的事儿,算谁的? 等全家都吃完饭,搬了凳子椅子围坐在院子里纳凉,毛头就站在院子中间来了一番倾情演绎,情景再现。 “……幸好有你,不然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从来不知道,干农活竟然那么辛苦,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嗯,我习惯了。” “以后不会了,等我回城了,我一定会带上你的,叫你过上好日子。静,相信我。” “好,我信你。” …… 比起上一回女知青的千娇百媚,这回毛头饰演的许静就内向多了,话少声音轻,只有一点格外得辣眼睛,那就是――羞涩。 许静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长相搁在队上也算是上乘的,她这个长相加上年纪,害个羞啥的,确确实实能叫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可要是换成毛头呢? 一个四岁的小豆丁,还浑身乌漆嘛黑的,哪怕毛头的颜值已经稳定下来了,那也是因为他已经丑得不能再丑了,而不是变得好看了。将一个大姑娘听到情话时羞涩难耐又难掩甜蜜的神情,原原本本的按在毛头身上…… 赵红英觉得她快吐了,饶是她自问连闹饥荒时看到饿死的人都没吐,却差点儿被毛头给恶心吐了。 黑不溜秋的三寸丁一脸的羞涩,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然而就算这样,那声音里还有满满的幸福甜蜜和欢喜心悦:“我信你!” “停停!这跟生娃娃有啥关系?” 就算被大戏给吸引住了,赵红英依然没有忘记喜宝最早的那番话,说许婆子家的大妞要生娃娃了?甜言蜜语可不会让人揣上,哪怕拉个小手也一样不会。可要说再进一步,赵红英深深的以为,就许大妞那性子,还真就做不出来。 跟其他啥都无关,单纯就是因为许静她胆子小。 被打断了戏,毛头还沉浸在戏里,当即就低头抬眼一脸哀怨忧愁的看了过来。 赵红英:“…………行行,我闭嘴,你继续。” 毛头记性特别好,不单把两人的对话记了个一清二楚,连动作都能完全还原。那一举一动,搁在年轻男女身上倒是没啥,叫他一个小炭人做起来,何止辣眼睛。 终于,到了关键地方,毛头先摆出了痴情男主的状态,然后一秒切换成霸道男主,拿自己的手当道具,重重的“吧唧”一声:“等我回城就跟你结婚。” 在全家人惊吓的注视下,毛头瞬间切换成羞涩女主,黑乎乎的爪子捂住了黑脸,“嘤嘤嘤”的一溜儿小跑走人了。 当然,很快他就又跑回来了,两眼锃亮的看着赵红英:“奶!我演的好不好?” “好!”赵红英坚持本心,“所以你为啥要说许大妞生娃娃了?” “他们都亲嘴了!”毛头义正言辞的说,“我爸跟我说,他亲了我妈一口,然后我就生出来了。” 宋卫国:……………… 尽管此时,宋卫国既没吃东西又没喝水,可命中注定他难逃一劫,因为他坐的是小板凳,一个激动,啪叽一下就仰面摔倒了。本来,他身边挨着坐的张秀禾是能伸手拉拔一把的,可张秀禾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腾的起身去抓毛头了,放任他摔了个面朝天。 “瘌毛头!你看我今天不揍死你!”张秀禾才不心疼她男人,敢对着儿子胡说八道,还拿她说嘴,只摔那么一下,有啥好心疼的?等晚上回屋了,有他受的! 毛头见状不妙,立马撒丫子开溜,他极有逃命的经验,想也不想就跑到了喜宝身后,抱住妹妹当挡箭牌:“喜宝保护我!下回我带你去看别人生娃娃!” 尽管喜宝并不想看人生娃娃,可她也没躲开,而是笑着替毛头向张秀禾讨饶:“妈,妈你别打哥哥,哥哥没骗你,是真的。” “毛头你放开你妹妹!”张秀禾恨得牙痒痒,打定主意要狠狠收拾毛头一顿。 “真的真的,爸就是这么说的,喜宝也听到了,对不对?”毛头还在找援军,就算这个援军圆润了点儿,白嫩了点儿,作用还是有的。 “对!”喜宝连连点头,坚定的站到了毛头那一边。 张秀禾心好累,关键时刻赵红英出声了:“老大家的,你打毛头干啥?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他懂个屁!说白,那就是有样学样,真要打也打宋卫国这傻子啊!” 宋卫国刚刚费劲儿的从地上爬起来,又遭受了致命一击。不单亲妈毫不犹豫的捅了他一刀,也因着她这句话,全家所有人的目光全冲着他来了,一副随时可能集体上阵揍他的可怕模样。 见状,宋卫国觉得很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 “你们听我说,就是毛头那臭小子一个劲儿的追问我,问他是咋生出来的。我能说啥啊,我只能编个话哄他,哪知道他真的就信了呢?” 毛头一惊,当下就放开了喜宝奔到了他爹跟前:“你唬我的?那我到底是咋生出来的?” 听了前头那句话还成,后头那句话…… 一时间,宋卫党等人纷纷起身,说自己累了、倦了、困了,不到两分钟,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当然,就算这样,还是叫孩子们抓到了机会,譬如大伟就拽着他爹的胳膊追问了同样的问题。宋卫党还是聪明的,直接甩锅:“你等毛头问出来了,叫他演给你看。” 大伟觉得这个法子不错,问别人只能听到干巴巴的回答,毛头多能耐啊,连比带划连蹦带跳,比人家唱大戏的还精彩。 其他人成功开溜,宋卫国没溜掉,可同样的,赵红英乘机搂了喜宝就回屋。等毛头回过神来之时,他的挡箭牌已经消失不见了,眼前站着的是一脸杀气腾腾的亲妈张秀禾。 “妈呀!!!” …… …… 第二天,赵红英觉得还是不能放任喜宝跟毛头混在一起,现在的问题不是怕喜宝的能耐被其他人发现了,而是生怕她被教坏了。狠了狠心,她把喜宝给捎带上了。 其实,下地虽然苦,可田埂尽头都是有树木的,拿个板凳坐在树底下,并不算很热,如果身边还有一缸子的红糖水喝着,那就更享受了。 赵红英干活之前,先把喜宝给安顿好了,叮嘱她乖乖待在这里后,这才转身下地去了。 喜宝一个人坐在树下,手里捧着还温温的搪瓷缸子,里头当然是奶奶早上特别给她泡的红糖水。虽然不太渴,可她还是忍不住掀开盖子小小的尝了一口。 真甜啊! 只喝了一口,她就把盖子盖上了,抬眼开始搜寻家里人的身影。 强子和大伟不下地,他俩和其他几个年岁相仿的少年都被安排去了坝子上看守粮食,顺便守着几个老人。这是从前几年开始就传下来的规矩,哪怕天气再炎热,再怎么不像是要下雨,这个规矩也没坏过。横竖老人本来就干不了太多的活儿,小孩子也一样,多几个人看守着,万一出了事儿,也好抢救一番。 至于宋家其他人,都下地收割去了,张秀禾也不离外,只不过她是先去猪场做完事儿,再过来的。不是老宋家差这几个工分,而是早一日将粮食收上来,也好早一些安心。 都苦了一年了,临了却出了意外,该有多后悔啊! 喜宝坐在几条田埂的交际处,前后左右全是农田,她先是看了看奶奶所在的那块地,见奶奶已经戴好草帽拿过镰刀,认真的干起了活儿,她又去找其他家人。 张秀禾这会儿还在猪场没过来,倒是王萍和袁弟来都在,她们跟赵红英在一块地上,每人负责一垄。当然,一块地不止她们仨,还有队上的其他人,唯一的相同点就是都是一帮子能干的妇人,这样就不存在谁干多谁干少的问题了,大家都是一条心,盼着早点儿收获。 那块地里,除了妇人外,还有个小人儿,那是袁弟来后头生的儿子臭蛋。跟赵红英不同,她是真的不放心臭蛋,半步都不离开,所以每回都是将臭蛋待在身边,连下地也不例外。当然,只是跟着,并不干活,而是臭蛋也是全部武装的,不用担心晒坏了。 至于宋家其他人,喜宝把搪瓷缸子放在身边的地上,起来转了个圈儿,才在大树后头那块地里发现了人。稍微看一会儿就能发现了,就算赵红英她们干活再麻利,那也完全比不上宋卫国他们,那边才是真的迅速,没多久就收了一垄地,镰刀唰唰的下去,麦子一片片倒下,看着叫人忍不住高兴起来。 站在树后头瞅了一会儿,喜宝又跑回去在小板凳上坐好。 赵红英怕喜宝无聊,其实她一点儿都不,瞅瞅这边再瞧瞧那边。有一块地收割得特别特别慢,麦子就跟牢牢扎在地里一样,就是不倒下来,别说跟老庄稼把式比了,连女人这边都不行,然而收割的人全是男的。 再仔细一看,喜宝明白了,那些人是毛头口中所说的知青们,他们会说很长很长的话,可干活却不行。 从天蒙蒙亮开始,一直到半上午,终于到了收工时候。 没办法,天气太热了,像喜宝这样啥都不干就光待在树荫底下的,倒是还好。可那些下地收割的人,却是真的累惨了。所以赵建设早早的顶好了时间,一到上午十点立刻收工,下午三点以后再继续干活。 其实,九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已经很毒辣了,而下午三点也一样很热。可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毕竟地里的活儿不能不干。 眼瞅着要收工了,赵红英那头却出了点儿意外。 地里的庄稼是一片片收的,这头收完了就去那头,很不凑巧的是,赵红英跟许婆子碰到了一块儿。 两个冤家碰了头,要是没昨个儿毛头演的那出好戏,兴许互瞪两眼就完事了,毕竟秋收比天大。可谁叫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呢?先有昨个儿的事情,再有碰巧凑到了一块儿,最后更是到了收工的时间。 赵红英一个没忍住,就上前恭喜了许婆子。 “恭喜恭喜!你家大妞可以啊,啥时候结婚?到时候办不办酒?我说,咱们都认识那么久了,办酒请我吃一顿呗,放心,我会随礼的。” 人家许婆子压根就不知道亲闺女干出了啥事儿,事实上本来就只是两个年轻人的事情,起码在昨个儿之前,只有两人知道。可惜,毛头知道了,还来了一番倾情演绎,要不是赵红英有言在先,毛头能在队上搞个巡演。 所以说,许婆子还得感激人家赵红英,可惜她并不这么想。 “你啥意思啊?我小闺女又怎么你了?才十五岁啊,你说这话缺不缺德?”许婆子正要收工呢,听了这话,直接把镰刀往地上一砸,撸袖子就要上阵了。 赵红英才不怵她,那么多年的冤家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我干啥了就说我缺德?你闺女自个儿能耐,瞧不上咱们队上的小年轻,直接奔着人家知青就去了。咋的,这是准备跟着嫁到城里去了啊?别难为情啊,这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我就等着喝你家许静的喜酒了。” 许婆子脸都绿了,这事儿她完全不知道啊!! 那许静是她小闺女,也是唯一的一个闺女。她跟赵红英的情况相似,都是前头一溜的儿子,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小闺女,哪怕这年头的人普遍都重男轻女,老许家对这个闺女也很是疼到了骨子里。而且,就是因为她跟赵红英是多少年的冤家,她一直记得赵红英的小闺女菊花上了初中,还嫁给了城里人。所以,她的目标始终很明确,许静也确实争气,上完小学后,又去县里念了初中,刚初二结束,这不放暑假了才回到家里,哪知道就摊上了这事儿。 “你要敢胡说八道,我跟你没完!” 撂下这句话,许婆子连镰刀都顾不上拿,转身就往家里跑了。虽然她看不惯赵红英,可认识那么多年了,咋会连对方的为人都不知道呢?这事儿绝对是真的,她得赶着回家去收拾那死丫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6|第036章 第036章 老许家人丁兴旺,家人各个手脚勤快干活卖力,哪怕比不上赵家和宋家,搁在第七生产队里,也是排的上号的殷实人家。不过话说回来,要是那啥破落户,赵红英也不会跟人怼上,就是真的赢了,那也丢份不是? 许婆子跟赵红英的恩怨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她俩都还没嫁人那会儿了。不过到了现在,所谓的恩怨也就慢慢歇了,毕竟又不是什么生死大仇。 就拿今天这个事儿来说,如果赵红英铁了心叫许婆子难堪,那她也不会专等下工以后,周遭只有宋家和许家人时,才说的这事儿。说白了,既是挤兑也是一种变相的提醒。 等许婆子急匆匆的奔回了家,她几个儿媳妇儿才刚捡了镰刀追上田埂。 家里就许静带着几个侄儿侄女,虽说她现在还念着书,可乡下地头但凡稍大点儿就帮着家里干活了,许静当然也不例外。尤其她还想着,平时在学校的日子多,回家能多干点儿就尽量多干点儿,横竖她不用下地,生火煮饭带孩子,称不上有多辛苦。 盘算着时间还早,许静叮嘱了大侄儿领着弟妹待在屋里,自个儿去屋后鸡窝里瞧了瞧,顺便给添了些鸡食。等回头刚打算搬些柴禾进灶间时,就看到她妈杀气腾腾的冲进了院子。 这会儿是到了下工的点儿,可瞧这架势,不由的叫她心里泛起了嘀咕:“妈,你这是……” “你这死丫头是不是背着我跟知青勾搭上了?你说,是哪个?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哪怕赵红英没说明白,单听那话茬,也知道一定是个知青了。可队上的知青太多了,许婆子一时半会儿真猜不出来,她又不想对赵红英低声下气了,索性直接喷了闺女一脸,“你说不说!” 大概是从没见过亲妈这么凶,许静吓的脸色惨白,连连后退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哆哆嗦嗦的说:“没,没这回事儿。” 这也怪许婆子太凶悍,瞧她那样子,许静真怕自己说出来后,亲妈能直接举着菜刀杀到知青点去。再说了,她也记得对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别跟家里人说。于是,她选择了死不承认。 许婆子几乎要给她气乐了:“你以为我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故意涮你玩的?趁着消息还没传开,赶紧叫你爹你哥把事儿给敲定了,不然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没,我真的没……”许静越来越害怕,等她几个哥哥嫂子陆续回了家,她更不敢说了。 “你不说,我就去知青点一个个问!”许婆子发了狠,“问不出来也没事,等开学你也不用去学校了,回头我就给你找个人家,趁早嫁了!” “不不不!我、我说还不行吗?”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在许婆子一番恐吓之后,许静到底还是没绷住,竹筒倒豆一般的倒了个干净。 …… 许家那头自然热闹,赵红英都不用猜就知道许婆子这会儿肯定愁坏了,乐得她走路都是颠颠儿的,一溜烟儿的奔到大树底下,捞起喜宝就往家里赶,还不忘叫张秀禾带上喜宝的小板凳和搪瓷缸子。 因为心里高兴,赵红英决定今天杀个鸡吃。杀的就是上一回她出门捡来的野鸡,养了有小半月了,天天大肥蚯蚓吃着,瞧着倒是肥了两圈。横竖野鸡不爱下蛋,再说秋收后队上得闲了,指不定就要搞个突击检查,哪怕她上头有人,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吃!! 论起吃,最高兴的只怕就是毛头了,上窜下跳的帮着搬柴禾、舀水、递剪子……看他那架势,简直就是恨不得亲自上阵帮忙杀鸡。强子和大伟也乐意帮忙,倒是喜宝几个小姑娘早不早的就躲进了堂屋里,说啥都不出去。 屋里也能玩,春丽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枚石子,那是在河边捡的,打磨得溜光:“咱们来玩‘抓得快’吧。” ‘抓得快’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口气把石子往半空中抛,在落下之前动手抢,谁抢得多就算谁赢了。 每次玩这个游戏,喜宝都是既高兴又憋屈。高兴的是游戏本身很好玩,憋屈就是因为每回输的人都是她。不是只抢到了一个,就是连一个都抢不到。委屈得她只瘪着嘴儿一脸不甘心,偏她还有股子韧劲儿,屡战屡败,屡败再屡战。 春丽安慰她:“你就是太小了,咱们不跟你抢,你也抓不到两个啊!对了,要不你去跟奶说一声,把鸡毛给咱们留下,回头叫我爸给做鸡毛毽子。” 喜宝没玩过毽子,她只知道鸡毛掸子,她奶屋里就有一个。不过既然姐姐都说了,她照办就是了。蹬着小胖腿跑到堂屋门边上,也不敢往外冲了,就站在门边喊她奶:“奶,我要鸡毛,姐姐说给做鸡毛毽子!” 赵红英一口答应:“知道了,都给你留着,回屋待着去。” 任务完成了,喜宝赶紧远离门口,奔向安全地带。 尽管杀鸡很可怕,可鸡肉好吃呢。考虑到家里人这几天累坏了,特地炖了一大盆的小鸡炖蘑菇。说来那蘑菇还是毛头采的,前段日子家里一帮孩子上山拾柴禾,就他一个还采了蘑菇回来,幸好他聪明,知道采回来叫家里人瞅瞅,没直接下肚,因为里头还混了几个容易腹泻的蘑菇。 小鸡炖蘑菇,土豆烧鸡,鸡块烩白菜。 一鸡三吃,因为里头特地掺了不少的素菜,每一样都是满满的一大盆,叫全家人敞开肚子吃,还剩下不少。剩下就找个阴凉处搁着,晚上再加些素菜,热一热继续吃。 有肉吃就是不同,大人孩子都吃得满嘴流油。等吃饱喝足后,都回屋歇午觉去了,毕竟休息好了才能干的动活儿。 喜宝仍是奶奶上哪儿,她跟到哪儿。 赵红英边安顿喜宝边琢磨着,眼瞅着这孩子大了,要不要在房里弄个小隔间,先把老伴踹到隔间睡,等喜宝再大几岁,好叫她一个人住。不过,就算要折腾,那也得等秋收以后了,倒是不着急。 看着喜宝进入梦乡,赵红英也跟着躺下了,好好歇歇,下午还有的忙呢。 她倒是真的淡定,却不知就因为上午那一席话,把人家老许家给折腾得不轻。不过,就算她知道,估计也只会在睡梦里笑出声儿来。 这年头可没有自由恋爱这种说法,以老宋家为例,宋卫国他们都是到了岁数后,由赵红英放出消息,再帮着相看好了,中意了才会安排着亲自瞧上一眼。其实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就已经是成了的。等两边看过以后没意见,那接下来就简单多了,正好上头不是鼓励不搞封建迷信吗?摆两桌酒,或者干脆连酒都不摆,请一堆人上家里热闹热闹,这婚就算是结成了。 当然,偶尔也有心大的男女,自个儿私底下就给相中了。这样也不是不行,而是得瞒得紧一些,一旦叫人发现了,那就赶紧结婚。只要结婚了,甭管前头是经人介绍的还是自由恋爱的,问题都不大。可要是没结成,那就别怪外人说话难听了。 可要是只想恋爱不想结婚呢? 最高领导人曾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许家那闺女倒是不敢太出格,可说实话,手也牵了,腰也搂了,连嘴都亲过了,你再说不出格……还想咋出格啊?非要跟毛头说的那样,生出娃娃来才算大事儿?那还真是天大的事儿了,流氓罪是要吃木仓子的。 等下午开工时,许婆子特地跑到赵红英跟前打招呼:“那个,分完粮后,请你吃酒。” “哟,那我先恭喜你了!”赵红英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就是想了想,又问,“你闺女不念书了?我记得,还有一年吧?” “你倒是关心我家。”许婆子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不过还是给出了回答,“不念了,反正又没指望她去县城里上班。再说县城里最近怪怪的,她自个儿也说,学校里好多人都不念了。” 赵红英没听明白,她一直都认为多读书好,咋还有人不念了呢?见她愣神,许婆子反倒乐了:“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大城市里都这样,你看看那些知青,好多都上高中了,说下乡就下乡了。反正就这么回事儿,不念了,趁早结婚生娃得了。” 说完这些,许婆子就去干活了,赵红英见状也没再追问,显然她俩想的一样,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秋收。 秋收是很累,不止累,关键是太热了。社员们因为都是干惯了活儿的,倒是还凑合,哪怕今年比往年都热,可瞅着地里的庄稼也长得比往年要好,再多的辛苦和劳累也算是值得了。 可社员们还算撑得住,知青点那头是真的不成了。 一来,新来的知青根本就没经历过秋收,本想着平时下地赚工分已经够辛苦了,哪知道跟秋收比起来,平常就跟玩似的。 二来,自打赵红英撂摊子不干后,知青点很是乱了几天,后来曾庆华安排人轮流做饭,这才勉强撑了下去。可现在秋收了,白日里下地干活,收工回来后还得做晚饭,第二天更得天不亮就起床做早饭,弄得正好轮到的那几人叫苦连天,说啥都不愿意吃这个亏。 三来,知青们是真的没经验,那些不听劝贪图凉快非要穿着背心短裤下地的,这才两天工夫,就给晒秃噜皮。眼瞅着胳膊腿上的皮肤大块大块的脱落,吓得他们半夜里去敲了赵建设家的门。还有人是没保护好脖子,脖子后头那一块直接给晒伤了,一流汗生疼生疼的,根本熬不住。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知青们真不认为不干活就没的粮食分,横竖之前就是借了队上的粮食。哪怕秋收后分的粮食争不够了,大不了再继续借呗,天晓得他们啥时候会回城,怕啥。 抱着这样的心态,好些知青都选择了消极怠工。当然,这肯定不是全部,像曾庆华这种已经看明白了的人,就算再怎么吃力,也会咬牙坚持住的。 终于,秋收结束了。 又是一年大丰收,瞅着粮食堆得满满当当的队上仓库,赵建设别提有多自豪了。想来,要是不出差错的话,今年的先进生产队和先进大队长又是第七生产队和他的。 本着早交粮早了事的想法,等全部粮食都收上来后,赵建设就点了社员们,肩挑手抬的赶紧把任务粮给上头送去。 他们这头倒是高兴得很,也有生产队仍旧在犯愁。 日子本来就是好的越好,差的越差,明明往前四五年都是一样的,可自打那一年秋收意外发生后,周边好多地方都受到了影响。有些生产队正好摊上个有魄力的大队长,哪怕一次还不出欠粮,大不了分成几次还。到现在,也有四年光景了,多半生产队都还清了,哪怕还差一些,今年之后也就差不多了。可也有犯浑的生产队,仗着国家不可能看着他们死,就是死活不愿意还。一年拖过一年,瞅着上头还真没啥反应,愈发的得意了,别说欠粮了,干脆连任务粮都少交了。试想想,少交给国家一点,自家不就能多吃上一口了吗? 很多事情那就不能开先例,一旦开了口子养成了习惯,再想改掉就太难太难了。就说离第七生产队只隔了一条小河的第八生产队,就成了整个红旗公社出了名的懒汉村。 欠粮?自家粮食都不够吃了,还不了。 任务粮?打个商量少交点儿呗,家里老母孩子都还等米下锅呢。 公社干部气得要命,可人家都摆出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你还能咋样?又派了人实地考察了一下,说来也真奇怪了,明明是一样的地,第七生产队是大丰收,第八生产队却真的是粮食歉收,并非闹饥荒,而是产量仅有正常情况的一半。 等交完任务粮,宋卫国就拿这事儿回家说了。 赵红英正忙着给喜宝洗头呢,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不养长头发,主要是怕麻烦,洗头烦梳头更烦。偏偏喜宝天生一头好头发,又黑又亮,摸上去就跟缎子似的,早几年她小,常常洗头也怕着凉,所以赵红英狠下心来给剪了。现在她略大了点儿,索性就给养着,不说能扎起来,起码不再给剃男孩头儿了。 听宋卫国说了交公粮的新鲜事儿,赵红英只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那就是一帮子懒货,又懒又蠢,咱们都下地干活了,他们还歇在家里。就说前头太阳那么大,也没见他们去河里挑水,真不知道是咋想的。” 今年虽然没有闹旱灾,可灌溉原本就是挑河里的水,自家洗用倒是无妨,井水够的。然而,社员们去河边打水,前几年常会碰上第八生产队的,今年愣是一回都没碰上。 仔细想想原因,要么挑井水灌溉,要么就是田里有水无需灌溉。可两个生产队紧挨着呢,咋可能差那么多呢?那么剩下的就只能是他们懒了。 “奶说过,可以蠢不能懒。”喜宝很是配合的说道。 赵红英起身换了盆水,又从灶间锅里舀了些热水,兑好了才叫她再过来喜宝,又说:“他们就这样等着老天爷给饭吃?咋瞅着像是一生产队的袁家小子呢?” 得亏袁弟来今个儿不在家,不然……好像也没啥,反正别指望赵红英能说出好听的来。 给喜宝洗了头,赵红英瞅着她那半长不长的头发湿哒哒的披在脑后,想了好一会儿,索性去回屋拿了剪子来:“坐好,奶给你剪个头发。” 一旁的宋卫国来劲儿了:“哟,妈你还会剪头发?别好好的一个漂亮闺女,被你一剪给剪成了毛头。”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毛头那丑样儿是头发的问题吗?那都是随了你!” 宋卫国不吭声了,多说多错,他还是闭嘴得了。 再看喜宝,早就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了,两手放膝盖,一动不动的任由赵红英折腾。 很快,头发剪好了。赵红英的手艺是不佳,却也不至于直接给剪坏了,她只是简单的修短了些,又因着头发还是湿的,也看不出好坏来。 “成了!你先别进屋,在院里晒晒太阳,等头发干了再说。”赵红英满意极了,唤毛头去拿扫帚扫地。至于家里的其他孩子,这会儿都去地里捡麦穗了,每回地里收割完后,都会剩下不少的麦穗,因为都是零散的,也不好收,就指着这帮半大的孩子帮着无偿干活呢。 毛头倒是乖乖的拿了扫帚过来,可他跟赵红英提了个要求:“奶,也给我剪剪呗,不要喜宝那种,你给我剪个大光头。” 宋卫国原本是蹲在房檐底下的,听了儿子这话,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一头栽倒。幸好,他及时用手撑了一下,稳住了身形后,忍不住喷儿子:“你已经够难看了,干啥还要糟蹋自己?” 光头能看?! 再好看的人,剃了光头都得变难看几分。就毛头那长相,真要剃了光头,那是既糟蹋自己,更糟蹋别人。 可显然毛头不那么认为,他完全没有美丑的概念,只想着没了头发铁定凉快。当下,他无视了蠢爹的意见,非要缠着奶奶给他弄个大光头。 赵红英懒得跟他歪缠,横竖就是顺手的事儿。她转身又兑了盆水,也没咋洗,只是把毛头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都给打湿了,然后抓起一撮毛,拿起剪子就开始剪。 说白了,这还是剪头发,而不是剃光头。不过,对于毛头来说就无所谓了,反正他的要求就是剪到短得不能再短,凉快就成。 等到傍晚,张秀禾从猪场回来,一进门就被吓得连连后退。 丑儿子啊! 好不容易看顺眼了又换了个丑法!! 她造了啥孽啊,这糟心日子可咋过哟!!! …… …… 秋收结束了,对于社员们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分粮食了,各家各户都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家的工分能得多少粮食。像宋家这种壮劳力多的人家,完全不用犯愁,哪怕是闺女多儿子少,因为今年是大丰收,起码填饱肚子肯定没问题。 真正发愁的,除了老知青们外,也就是老袁家了。 老知青们是真的发愁,往年就算干活没社员们好,起码也能赚个温饱,可今年来了太多的新知青,各个都跟刺儿头似的,抱怨的话没少说,活儿却没咋干。他们就怕赵建设把所有知青混为一谈,那只怕接下来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至于老袁家就更别提了,孩子越生越多,干活的始终只有老俩口。今年还凑合,等过几年老俩口干不动了,估计全家都得一起扎脖! 在任务粮上交后的第二天,队上就开始分粮食了。依着花名册,从村头开始,挨家挨户的分粮。标准还是跟往年一样,端看各家攒的工分了。 基本上大家都心里有数,等排到自家,就按手印领粮食,各个面上都带着笑,盘算着今年的粮食这么多,等过年那会儿,还能多煮两顿素饺子吃。 还有人家就等着秋收分粮后,好给自家孩子办酒结婚,这里头就有老许家的许静。 也不知道老许家是怎么跟那个知青说的,反正分粮食的时候,那知青就老老实实的站在许静身边,算是变相的给队上的人过过眼,好叫其他人知道这俩凑成对了。 分粮食是大喜事儿,结婚也是喜事一桩,哪怕有些人心下好奇,这俩咋就在一块儿了,可明面上还是道一声恭喜。许婆子就一一跟人家说了办酒的日子,请大家伙儿到时候来家里凑个热闹。 其实,办酒本该是男方的事儿,可谁叫许静嫁的是个知青呢?婆家那头铁定来不了,那就只能由老许家代为操办了。既然老许家本身没意见,其他人也就默默的闭了嘴,大不了就当是许家招赘呗。也有人好奇的问许婆子,许静这不是不念书了?许婆子就拿跟赵红英的那番话来应对,只说县城学校好多学生都不再念书了,再说婚事都定下了,何必再花那个冤枉钱呢? 再一次听说了这个事儿,赵红英心里直犯嘀咕,索性叫宋卫党几个把粮食扛回家,自个儿抱着喜宝去寻了赵建设。 身为大队长,队上分粮哪能不在呢?不过,事实上真正忙活的人并不是他,像宋卫国就没法帮家里领粮食,他得负责分粮。 赵红英找上赵建设,开门见山的问:“许婆子说县里学校的学生都不念了,还说是上头的意思。那你咋还在队上盖小学?” “姑,上头是上头的事儿,咱们管咱们的,跟别人较啥劲儿呢?反正你听我的,能多念点儿书总归是好的,就说卫国好了,要不是他念完了小学,我也不能提拔他当干部不是?回头发了文件下来,看都看不懂,那咋办?”赵建设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只含含糊糊的应付着。 这种敷衍的话,赵红英听不出来才怪了,当下就横了他一眼,拿嘴努了努怀里的喜宝:“你就是盖学校,也只能弄个小学,再想念上去可不得去县里了?” “喜宝还早着呢!”赵建设无奈了,哪怕他姑关心一下明年秋后要上初中的强子和大伟,他也能帮着想想法子,可喜宝起码还要三四年才能上小学,关心她初中去哪儿上?这不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吗? “我就问你,初中咋办!” 赵建设想了想,到底还是给了个准话:“咱们公社来了不少知青,里头好多都是念了高中,有些都高中毕业了。咱们队上造小学,公社那头也能弄个初中出来。快的话,今年入冬前,慢的话,最迟明年秋后,总不会耽搁你家强子、大伟上初中的。” “那也得他们能上呢!” 说起家里那俩小兔崽子,赵红英简直就是一肚子气。真的是儿子随爹,连蠢法都是一模一样的。上了那么多年,一回及格都没有,本以为是考试太难了,结果春丽头一年上学,过年放假就得了两个及格分。 那丫头还是个实心眼的,发压岁钱的时候,老老实实的告诉奶奶,她虽然及格了,却是全班倒数第五。 就算她那成绩是不咋地,赵红英还是给了她双倍压岁钱。本想着兴许是春丽稍微聪明了点儿,可等去年春梅和春芳都上学了,仍是过年前的期末考试,三个小姑娘门门功课都及格了。 甭管是不是班里倒数的,起码她们都考及格了! 赵红英终于悟了,这根本就不是人家有多聪明,而是强子和大伟实在是太蠢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直接说了实话。结果,赵建设一听就乐了:“姑你放心,你侄儿我别的本事没有,塞个人进学校还是没问题的。等公社初中造好了,我一准帮你把强子和大伟弄进去。” “弄进去丢人?”赵红英气鼓鼓的,“我就没见过比他们还蠢的,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见她气成这样,怀里的喜宝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奶,等我上学,考个第一给你,不叫你丢人。” “好,奶奶等着看你拿第一。以后,你还念高中、念大学!”赵红英想着,虽然孙子蠢了点儿,可孙女聪明呢,连春丽几个都能考及格,喜宝肯定没问题。想到这儿,她又问赵建设,“那高中呢?大学呢?” 赵建设简直是大开眼界,喜宝才四岁啊,你管她高中大学咋样。可这话不能说,起码不能明晃晃的甩出来,因此他选择了拖字诀:“姑你看这才几年?队上就要有小学了,公社也要有初中了,你总说日子是越过越好的,保不准等喜宝初中毕业了,咱们公社老早就造好高中了呢?” 这话虽然有些理想化了,却也还算说得通。 眼见赵红英满意了,赵建设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生怕她再纠结这个问题,忙把话题岔开去。正好,拿眼一瞥就看到喜宝换了个新发型,还别说,乍一看普普通通的,仔细一瞧还挺好看的:“喜宝这头谁给剪的?瞅着挺洋气的,回头也给我闺女剪一个。” 不等赵红英开口,喜宝立刻抢着回答:“奶!是奶给我剪的!” “姑啊,那回头我领闺女去你家。”赵建设话音还未落,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小炭人由远及近,飞一般的冲到了他跟前。等他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不是老宋家的毛头吗? “我说姑啊,你这当奶的也太偏心了吧?给喜宝剪了头发,咋不给毛头捋一捋?瞧这埋汰样儿……” “你知道个屁!毛头也是我给剪的!” 赵建设被吓住了,在确定他姑没说谎后,立马结结巴巴的改了口:“剪头发那事儿就算了,姑你先忙着,回头得空了再聊啊!”心道,他姑这手艺也太不稳定了,闺女是亲的,他可舍不得给他姑练手艺。 目送赵建设飞奔着离去,赵红英瞪了毛头一眼:“你又干啥了?急吼吼的,火烧屁股了?” 毛头双手叉腰,一脸控诉的说:“才不是!我是赶着来告诉奶,建跃叔和那女的吵起来了,喏,就在那边小树林里。”他拿手指了指粮仓后头十来米远的小树林子。 “咋回事儿?”赵红英顺口一问,可话一出口,她就暗叫糟糕。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老早就等着这句话的毛头,几乎在赵红英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立马扭着腰肢表演了起来。喜宝早已准备好了,还拍着奶奶的胳膊,要求把自己放下来。她只比毛头矮了不到半个头,所以站在地上看更加精彩。 要说喜宝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一副看大戏的模样,那么赵红英就有些懵了,想制止却已经晚了,谁叫她就站在粮仓边上呢?哪怕刚才为了问赵建设一些事儿,往旁边让了让,那也是生怕挡了其他人的路,而不是怕人偷听啥的。 于是,那些刚领到粮食,或者还在排队等着分粮的社员们就有福了。 在缺少娱乐活动的年代里,很多人连一场露天电影都没看过,看大戏算是仅有的热闹事儿了,就算这样,因为政策的缘故,也有好几年没看过大戏了。 就在此时此刻,毛头给大家来了一出现场版。 微微弓着背哑着嗓子说话的是赵建跃,扭着腰肢翘着兰花指还掐嗓子说话的就是女知青姚燕红了。 最要命的是,毛头把两人的对话全背下来了,一字不落,其中就包括了互喊名字的过程。一个喊燕子,一个叫建跃,哪怕并不曾把全名给喊出来,在场的人稍微动下脑子,就能猜到是谁了。 这下,大事不妙了。 “你个小兔崽子!”赵红英想骂两句,又觉得无从骂起。你要说他听壁脚吧,谁叫你们在林子里说话的?要说这种私密话不会找个安全隐蔽的地方?再说了,谁准你们私底下谈恋爱的? “奶真讨厌,我还没说完呢。”毛头最讨厌就是别人打断他说戏,偏偏打断他的人是他奶,这下他不敢了,只怨念的瞪眼。 这下,其他社员不干了,纷纷仗义执言,强烈要求毛头把大戏接着唱下去。都说,老宋家这孩子丑是丑了点儿,演的倒是挺好的,瞧瞧,还会掐着嗓子学人女知青说话了。 毛头得意了,也不管他奶生不生气,立马跳开两步,接着唱大戏。然而,这回他还是没能演完,因为赵建跃和姚燕红吵完架,双方都各退一步,想着先领完粮食再说,结果回来一瞧…… “你你你!”姚燕红气得浑身发抖,连一句话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倒是赵建跃,高兴地不得了,干脆忘了方才两人商量好的事儿,径自对大家伙儿说:“我和燕红说对象了,等过年就结婚。” 其实,他们两人刚才商量的就是过年前结婚。不过,姚燕红想要表达的意思是,秋后建好小学,安排她进小学当老师,然后再考虑结婚的事儿。当然,这只是缓兵之计,她一早就盘算好了,等工作稳定了,到时候直接否认,横竖手也摸了腰也搂了,赵建跃非但没吃亏还占了她不少便宜呢。 结果………… 秋收后真是好戏连台,喜事连连。 前头许静的婚事刚定下,这头赵建跃也要娶媳妇儿了。没过几天,传出来又成了两对,都是本队社员和下乡知青的组合,倒是公平得很,队上两男两女,知青也是两男两女,其中就有老知青曾庆华。 曾庆华是高中毕业下乡的,那会儿他就已经老大不小了,在队上待了三年光景,如今都二十出头了。搁在大城市里倒还可以,可他觉得,就现在这政策来看,最起码五六年内是别想回城了,哪怕真盼到了回城的那一日,恐怕也是一批批人回去的。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还是决定在队上安个家,正好因为办小学的事情跟赵建设打交道多了,倒是认识了赵家的一个姑娘。 队上年年有喜事,今年特别多。 连着四对新人结婚,加上造小学一事,哪怕秋收结束了,队上依然热闹得很。 造个小学不需要多麻烦,上山砍树记在公账上,再叫社员们帮帮忙,不出两天,就盖好了三间土坯房。一间教室两个年级,前后都挂上黑板,一个年级上课,另一个年级正好写作业。另外还额外挖了个粪池,盖了间茅房,隔开分成男女的,方便学生也方便老师。又因为小学就建在队上,来回吃饭容易得很,就没必要再多盖灶间了。 回头,赵建设又安排人打课桌椅。全是长条形的,一排能坐七八个孩子,将来如果来念书的孩子多了,挤挤也能多坐几个。当然,如果真的太多了,大不了多盖几间教室,问题不大。 至于小学老师,曾庆华算一个,他还兼任了校长一职。另外两个老师,也同样都是曾庆华那一年来的老知青。用赵建设的话来说,当时他是瞧不上知青,可被后来那几批知青一衬,老知青简直就是完美。 这就好比喜宝跟毛头,单个看喜宝,确实长得既好看又洋气。可如今把这两个孩子摆在一块儿看,哎哟,那喜宝简直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就不说喜宝了,随便从队上拽个孩子出来,长得再不起眼的,被毛头一衬,都显得好看多了。 等小学造好了,黑板讲台桌椅也都全乎了,暑假也就顺势宣告结束。 开学第一天,毛头和喜宝恋恋不舍的送哥哥姐姐们上学,因为就在队上,他们索性一直把人送到教室门口。 强子和大伟一个班,春丽一个班,春梅和春芳一个班。两个小豆丁则手牵着手站在小学操场上,目送哥哥姐姐们走进教室,挥手告别。 直到教室门都给关上了,两人才委屈巴巴的准备打道回府。就在这时,紧闭着的教室里突然传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暑假作业?!” “都换学校了,咋还要交作业啊?” “老师,我没写……” 没写作业还能喊得这么理直气壮,新上任的三位小学老师,今个儿也真是开了眼界了。 偏偏,这些孩子年纪都还小,跟他们计较跌份不说,关键是没写作业的太多了,大概是早不早的就听说了队上要盖学校的事儿,他们先前又都是同学,一传十十传百的,可不就都知道了吗? 可三位老师也不是好惹的,哪怕先前没有当老师的经验,当了十几年的学生,还不能不知道这些小鬼头心里在想什么? 简单的开了个碰头会,三人回教室后,就宣布了新的举措。 一年级例外,他们都是今个儿第一天开学。其余几个年级的学生,必须完成原本公社小学老师布置好的暑假作业。限定三天里写完,写不完的翻倍,横竖平常上课几乎都不布置作业,暑假作业又多半都是一些抄写和算术题,多写写有好处。 刚才还闹腾的学生们,顿时就蔫吧了,还有人不死心,强子就举手大声的说:“老师,你咋知道咱们有啥暑假作业?”他都给忘了。 曾庆华身为小学校长,兼任了两个高年级的班主任,主要是年岁越大心眼越多,像一年级的小萝卜头就好糊弄多了。不过,就算心眼再多,一样得栽。 “宋强同学,老师在开学之前,就去过公社小学,管你们原先的老师要了咱们第七生产队所有学生的资料,当然也没忘记问暑假作业。”曾校长笑眯眯的看着强子,又看了看紧挨着他坐的大伟,“宋伟同学怎么说?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学问学问,就是要学要问。” 大伟可没强子那么胆大,立马就缩着脖子当起了鹌鹑。 眼见大势已去,强子颓废的坐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大概要完。 不止是高年级班里,其余两个年级也一样都是哀嚎遍野。唯一完全不受影响的,估计除了一年级就是那些乖学生了。像春丽姐妹仨就完全不在乎,她们的成绩虽然不出挑,可每回作业都按时完成了,当然对错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鉴于曾校长的准备工作做得格外的齐全,不止强子,其他学生也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好日子大概就要到头了。仔细想想一点也不奇怪,先前是因为公社小学离得比较远,像赵建设这样有自行车的,去一趟学校都得骑上一刻钟,那其他没自行车的就更费劲儿了。所以,很多家长根本连一次学校都没去过,像强子和大伟,当初开学时就是跟着赵建设走的,等春丽几个上学了,则跟着强子他们走,家里人半点儿不操心。 可现在,小学就在队上,哪怕离得最远的人家,磨磨唧唧走个一刻钟也该到了,更别提这边离队里的粮仓还近,很多人上工时都会路过小学。 这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 喜宝坐在家里,掰着手指头盼着哥哥姐姐们早点儿回家。以前她也整日里跟着奶奶跑,并不觉得有啥无聊的,可眼见一个热闹的暑假过去了,冷不丁的哥哥姐姐们全去上学了……哦,毛头没去,他只是送喜宝回家后,就撒丫子跑了个无影无踪。 实在是没事儿干,她跑回屋里拿了一包小石子,那是强子经不住她的哀求,特地替她去河边摸的,她决定趁着哥哥姐姐们去上学,自个儿一人在家好好练一练。 然而,就跟早先春丽猜想的一样,喜宝之所以每回都输,根本就不是因为手快手慢的问题,而是她只能抓一枚小石子。连着十来次都失败后,喜宝傻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胖爪爪,上头全是软软肉,伸手一戳居然能戳出个小坑来,放开后立马鼓了起来,而且手心手背全是肉。 就在喜宝懵圈的同时,外头终于传来了些许动静。 “哥哥姐姐!”喜宝高兴了,顾不得玩游戏,只将小石子胡乱的往兜里一塞,整个人就跟炮弹似的冲了出去。 然后,瞬间停住了脚步。 来的确实是清早去上学的那几只,打头的还是强子和大伟,可他们早已不复清早那会儿的精气神,耷拉着脑袋,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巴巴的,还透着一股子绝望和无助。 这下子,喜宝是真的傻眼了。 幸好,随后进门的春丽几个还是老样子,边走边说笑。见状,喜宝立马改变了方向,绕了个圈子奔向了姐姐们。 外头这般大的动静,喜宝又高声唤着人,刚才在灶间忙活的赵红英很快就出来了,一看这架势,立马乐了:“咋了?挨骂了还是挨打了?来来,赶紧跟奶说说,叫奶也好高兴高兴。” 强子和大伟齐刷刷的抬头,眼里面上皆是委屈和控诉。 赵红英更乐了:“被老师训了?没事儿,等吃完饭奶跟你们去学校。你们那个校长曾庆华啊,我认得,他还得叫我一声姑呢!” 曾校长传出订婚的消息虽晚,可架不住人家动作麻利呢,前些日子就摆酒结婚了,娶的是赵家姑娘,也就是赵建设的隔房堂妹。这么一算,曾校长就变成了赵红英的堂侄女婿了。哪怕她平时只跟赵满仓父子俩来往,可亲戚就是亲戚,尤其当长辈铁了心要摆谱时,身为晚辈还真没啥好法子。 赵红英单方面的认为,自己在曾校长跟前很能说得上话。 听她这么一说,强子和大伟顿时乐翻天了。大声欢呼着“奶奶真好”,就丢下书包,准备洗手吃饭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春丽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相信亲奶会有这么温柔的一面。春丽悄悄的在喜宝耳边问:“奶她咋了?” “好着呢。”喜宝不明所以的回道。 奶的确好着呢,就是某些小兔崽子要不好了。 果不其然,等吃过午饭稍稍歇会儿,就到了下午上学的时间。赵红英牵着喜宝,后头跟着一长串的小破孩子,除了跟袁弟来形影不离的臭蛋和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的毛头,老宋家的孩子倒是来了个全乎。 等到了队上小学,赵红英径直寻上校长:“庆华啊,我是你姑!” 曾校长一脸牙疼的接待了这位特殊的家长,他当然认识赵红英,且不说他摆酒那天赵红英也去了,单说“除害英雄”的名头,他也听了有三年了。目光扫过打头的两个小破孩子,他觉得他大概是猜到了七八分。 可赵红英要是真能叫人猜出她心里的想法,也不至于成为队上出了名的能耐人了,她先是询问了强子和大伟犯了啥事儿,弄明白后,笑得一脸渗人:“哟,我还以为你俩就是蠢了点儿,没想到人蠢还犯懒?你俩真是我老宋家的孙子,不是从老袁家抱来的?” 强子和大伟:…………总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对劲儿。 “这孩子淘气不懂事嘛,也没啥大不了的,打一顿就好了。要还是不成的话,那就按着一天三顿的打,总能成器的。”赵红英撂下了一句明显威胁的话后,又很是鼓励了曾校长一番,“你好好干,有啥难处跟我说。别说这俩小兔崽子了,就是他们的爹,我一个指头也能给收拾了。” 曾校长原以为今天在劫难逃了,万万没想到啊,真正逃不了居然是跑回家搬救兵的这两只。这么一想倒是不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后看他们还敢不敢再瞎折腾。 想到这里,曾校长一面庆幸一面忙不迭的点头表示,一定会好好教导孩子们的。 赵红英抱上喜宝,满意的走了,丢下了一串小孩崽子。 喜宝很是忧心忡忡,她再小也听懂了奶奶想揍人,忙拉着奶奶的胳膊哀求道:“不打哥哥好不好?” “好。”赵红英一口答应,“我打他们干啥?怪费劲儿的,对付他们,吓唬两句就够了。” 在喜宝看来,不打人就可以了,至于吓唬什么的,奶奶又不是头一回吓唬人了。于是,彻底安心的喜宝就跟着奶奶回家,先美美的睡了个午觉,等起床后又吃了个糖糍粑粑,还特地给毛头留了一个,就放在搪瓷缸子翻过来的盖子上。 毛头中午没跟着一道儿去学校,他吃过午饭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直到喜宝睡醒了又吃饱了,他才拖着麻布袋子,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哥,给你吃。”喜宝一脸献宝的把糖糍粑粑连同盖子一起递过去。 糖糍粑粑是赵红英特地给孩子们做的,又甜又糯,好吃得不得了。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太容易吃饱了,喜宝才尝了小小的一个,肚子就鼓起来了,再也吃不下了。 毛头瞅了一眼,立马高兴的跑去把手洗干净,别看他不在乎自个儿的形象,可吃东西前要洗手却是记得一清二楚。没办法,不洗不给吃,甭管是亲妈还是亲奶,都是狠得下心的人。 接过糖糍粑粑,毛头一口下去就少了一半,含含糊糊的说:“喜宝我跟你说,建设叔摊上事儿了!” 喜宝双手捧着搪瓷缸子,咕噜噜的喝着水,听了这话也没啥反应,直到喝痛快了,才应了一声:“强子和大伟哥哥也摊上事儿了,奶吓唬他们,说要揍人。” “那就揍呗,妈老早就想揍大哥了。”毛头可不是喜宝,他压根就不担心亲哥挨揍。 用张秀禾的话来说,揍孩子就是老张家的传统,没想到嫁到宋家以后,还不让揍孩子了。考虑到自个儿完全不是婆婆的对手,她只能默默的选择了赞同。可要是赵红英本身提倡揍孩子了,头一个响应的绝对是张秀禾。 这就是亲妈啊! 喜宝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眨巴着眼睛望着毛头。 毛头咽下了最后一口糖糍粑粑:“打是亲骂是爱,这你都不懂。”手指上还有些糖渍,他赶紧挨个儿的舔过去。 赵红英刚过来就听到毛头最后那句话,恨不得一脚踹上去:“吃吃吃,吃都堵不上你的嘴。跟你说过几遍了?别在外头胡乱学人说话,小心哪天被人套麻袋里揍一顿!” “啥?”毛头震惊了,三两下的把他的麻布袋子团成一团搂在怀里,“这是我的!上次那个旧的叫三婶拿走了,也没见她给臭蛋穿,还不如还给我。” “谁稀罕你的破口袋。”这事儿赵红英倒是知道,袁弟来犯蠢,就是不愿意要喜宝的旧衣服,非跑去跟张秀禾讨。张秀禾也是个能耐的,隔了两年才给了个破口袋,而且毛头穿那玩意儿上,上蹿下跳啥地方都跑过,就不说大小了,光是那个色儿和味道,就已经叫人脸色发绿了。 也就毛头了,真当袁弟来抢了他的破口袋,嘀嘀咕咕了那么久,还没把这事儿忘掉。赵红英琢磨着,以毛头那记性,怕是能记一辈子吧? 还没等赵红英把这可怕的事儿晃出脑袋,就听毛头在那儿叫嚷开了:“她不稀罕我稀罕呢,干啥不还给我呢?”顿了顿,他又说,“建设叔说得对,不稀罕你别上门啊!” 赵红英:…………建设那小子啥时候那么牛气了? 要说赵红英吧,年轻时候也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不过等她嫁了人生了娃,就不爱管外头的那些破事儿了,顶多就是旁人说了听一耳朵,回头就给忘了,完全不搁在心上。别看她先前跟许婆子闹了好几场,可其实也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活动下嘴皮子而已。 正好,隔壁家的赵红霞从小到大性子都没变,酷爱听各种闲话笑话,好在她只是爱听,并不爱说道,倒也从来没惹出事儿过。而唯一能叫赵红霞敞开心扉大谈特谈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 不过,这已经是先前的事儿了,赵红英现在没事儿都不爱往隔壁去,有事儿也不去。这不现成的包打听吗?不单能把事情经过说个一清二楚,还能一人分饰两角、三角,乃至七八个角色。这可比赵红霞说得既热闹又好玩,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唱戏的人长得太寒碜了。 这点也不是没得救,赵红英想好了,等下回去县城取钱时,她得去百货大楼瞅瞅,看有没有卖面具的,给毛头买一个回来。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她现在比较好奇的说,赵建设又干啥了。 随口一问,一出大戏就上演。 撇开毛头近乎夸张的表演不提,事儿倒是简单得很。这不是第七生产队建了个小学吗?隔壁第八生产队就听说了这事儿,他们的大队长今天过来找赵建设,提出也让他们队上的孩子来这边念书,理由都是现成的,近呗! 赵建设平常见到赵红英时,怂得就跟孙子一样,可面对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他却是霸气得很。想入学没问题,学费跟公社小学一样,课本自理。 这下,对方不干了,人家明摆着就是来占便宜的,还想着不要学费再帮着给解决个中午饭。结果倒是好,赵建设软硬不吃,气得对方索性撂下话,说不稀罕队上小学,铁定没公社的好。 凭良心说,好不好现在真的不好说,毕竟公社小学是建国后一年办的,这都十来年了。而队上小学,这不是头一天开学吗?两者能比?不过,赵建设还是有信心的,他先前亲自考察了曾庆华以及另外两个老师的能耐,确定都是人才,这才放心的把学生们交给他们。再说了,小学嘛,有课本在,也有公社老师无偿提供的教案参考,只要肯用心,教出来的绝不会差。 毛头把赵建设硬气的模样,表演得是活灵活现的,愣是把赵红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至于第八生产队的大队长,大家就不熟了,不过无妨,毛头一会儿表现得谄媚无比,一会儿又昂首挺胸盛气凌人,到最后更是鼻孔朝天冷哼一声:“……谁稀罕!” 与此同时,毛头一下跳到对面,转过身子沉下脸:“不稀罕你别上门啊!!” 喜宝看得乐颠颠的,连水都顾不上喝了,只努力的鼓掌,小手都拍红了。 赵红英不得不考虑提前进城买面具,早买早了事,真怕自己哪天就瞎了眼。 …… 老宋家院门口,赵建设进退不得。 他好后悔啊,早知道就不该好奇心起,躲在院外偷听啥的。这下好了吧,听了全场,反而叫他不知道该咋办了。是装作没事人一样的离开,还是硬着头皮进院子? 正犹豫着,隔壁院子里走出一人:“哟,建设你堵门口干啥呢?被你姑骂了?来来,跟我说说,她干啥骂你?咋骂的?”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7|第037章 第037章 赵红霞跟赵红英虽非亲姐妹,可因为打小在一块儿长大,嫁的又是一家的亲兄弟,几十年来毗邻而居,直接导致这两人性格格外相似,比亲姐妹还像亲姐妹,就连埋汰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瞅着院子里的亲姑,再瞥一眼身边的堂姑,赵建设只觉得心里苦。 幸好,里头的人听到动静往外瞧了瞧,见是他,就叫他进来说话。见状,赵红霞立马跟上,一副看不到好戏绝不罢休的模样。 她还问:“姐你咋就跟建设怼上了呢?”可怜赵建设还没开口,赵红英就啥都明白了,随口把事儿一说,她只撇了撇嘴:“我干啥要跟个傻子计较那么多?” 傻子——赵建设哭丧着脸站在原地被两个姑姑奚落,除此之外还得接受毛头和喜宝好奇的注视。 喜宝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就不说话,好奇的瞅了两眼后,关注点就又回到奶奶身上了。可毛头却不同了,他刚演完了赵建设,这不正主就登场了,急得他一把拽着人家衣角,非叫人帮忙点评不可:“建设叔,你就说说,我演的像不像你?” 赵建设:“……像。” 这下,毛头高兴坏了,直接就在院子里翻了个跟头,看得喜宝眼睛都瞪直:“哥哥,我要学!” 前几年两人都还小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走呢,毛头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在床上翻跟头,喜宝羡慕了好久,又跟着学了好久,才勉强会翻了。可现在毛头却又会了站着翻空心跟头,叫她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跟着练。 “好!我教……”话还没说完,毛头就遭了毒手,捂着后脑勺抬头看,“奶,是喜宝想学。” 赵红英虎着脸瞪他:“哪凉快给我待哪儿去,不准教喜宝乱七八糟的东西!”瞅着毛头老实了点儿,她这才看向赵建设,“听说隔壁的大队长非要他们队上的孩子来咱们队上小学念书?” “可不是?”一提起这事儿,赵建设就满肚子的苦水,“盖个小学是没花太多钱,可咱们队上每家每户都出了人力的,还有三个老师,他们往后除了春耕秋收外,都不下地干活了,可工分照样拿。姑你说说看,我能不要钱白叫其他队上的孩子来念书吗?” “这事儿你做得对,咱们啥都能吃,就是独独不能吃亏!”赵红英又问,“你来找我干啥?就为了说这事儿?” 当然不可能了,虽说这事儿赵建设占了理,可保不准队上就有那格外善心的人。这跟借粮可不一样,借粮那是别人家借走了自家就没了,可在很多人看来,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为了避免队上出现拎不清的,赵建设原也没打算把这事儿跟别人提起,哪会想到却叫毛头这小东西听了个全场。 不由的,赵建设又看了眼毛头,无奈的说:“姑你就不能给他做身新衣裳吗?长得黑不溜丢的,还穿成这样,我都想不出来那会儿他是躲哪儿偷听的。”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说正事!” “对了,卫军来信了。”赵建设终于想起了所谓的正事儿,从兜里掏出一封对折起来的信,叨叨的说着,“我还特地拿了纸笔过来,顺便在你家就把信给写了。” “念。” 摊上这么个姑,赵建设还能咋样?横竖反抗了那么多回都无效,他现在已经没了那份心气了。 宋卫军不是那种喜欢长篇大论的人,他的文化水平倒是不错,听说在部队里也经常跟着学习,写的字比起前些年也愈发的刚劲有力了。不过,信的内容倒是格外得简单,先问候了家里所有人,着重问了亲妈和小侄女喜宝,又说了自己的情况,又立功了,说不定收到这封信时,职位升了工资也涨了,然后才叮嘱亲妈,别为他的婚事操心了,他心里有数,又说今年恐怕回不来了,他得执行任务,至于啥时候能回来,他也说不准。 赵红英一开始听着倒是挺高兴的,可听到后来,脸一下子就拉长了:“又不回来!他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亲妈了?” 搁别人身上,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可宋卫军是谁?这个红旗公社出了名的大孝子啊!凭良心说,赵建设自己扪心自问,也不可能每回一拿到津贴,一分钱都不留,就全给亲爹。就他还是家里的独子呢,老宋家四儿一女,宋卫军也是真信任他妈。 “来,我说,你替我写信!” 得知宋卫军没法回家后,赵红英就一直憋着股火气。赵红霞一早就踮着脚尖回隔壁去了,就连毛头也拉过喜宝往屋后走去。反正等赵建设回过神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下他和他姑两人了。 赵建设欲哭无泪,然而他还得写信。 …… 屋后,俩小只先是帮着喂了鸡,然后就站在两棵歪脖子树下,仰着头看上头的果子。 秋收过了,暑假也过了,两颗酸橙树又结了不少的果子,虽然还没到可以吃的时候,不过就算只是用看的,看着这满树的果子,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酸。”喜宝把小脸挤成一团,她小时候因为奶奶的阻止,从不吃橙子。可等她大一些了,也就是去年那会儿,瞅着奶奶没注意,她悄悄的跟强子哥哥讨了一瓣吃。酸橙都是由大人切成小块搁在碗里叫孩子们吃的,她当时也是瞅着那果肉黄橙橙水灵灵的,瞧着就特别棒,忍不住吃了一点点。 结果,那酸爽的滋味,叫她过了一整年都难以忘怀。 “再酸也总比没的吃好。”毛头“呸呸”两下,往掌心吐了两口唾沫,然后在喜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就跟个猴子似的,麻溜儿的窜上了树,“我瞅瞅有没有已经熟了的。” 必须要找成熟的,毛头去年就忍不住吃了没熟的,那味道不是酸,而是涩,涩中泛着苦,叫他连灌了一缸子凉水,也没把这味儿给去掉。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瞅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熟了的酸橙,反而把久等不着喜宝的赵红英给招来了。等她来屋后一瞅,顿时大怒:“毛头你给我下来!” 毛头“噌”的一下就给蹦跶下来了,笑嘻嘻的说:“奶,我是给喜宝摘果子呢。” 喜宝:“……………………对。” 虽然接收信息慢了点儿,可到底她还是接收到了。问题是,这个回答只会让赵红英更生气:“你可真能耐!行啊,等回头果子熟了,我让你吃,吃个够!” 不得不说,这个威胁还是很有用的,隔了一年,毛头是挺想念酸橙子的,可一想到奶奶要叫他吃个够…… 他很快就决定,最近乖一点,尽可能的降低一下存在感。 宋家上下清楚这事儿的人不多,反正赵红英是没帮着解释,就冷眼看着毛头徒然间变得安静乖巧起来。她实在是没空陪着这小子瞎折腾,隔了一天,就揣着信拎着竹篮子进城了。 这回,她是一个人进城的,上个月忙于秋收,都没去城里取钱,连收上来的花生也没给菊花拿去。好在,邮局那头不管你啥时候来拿钱,至于花生,趁着前段时间日头毒,原本已经收好了的花生又被张秀禾和王萍翻出来暴晒了一遍,保证晒得干透了,放上个半年都不带坏的。 取了钱,寄了信,拐个弯儿就进了百货大楼。 赵红英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结果刚到楼上,就看到一对小年轻正站在二楼口子上的钟表柜台上,头挨着头正在看手表,时不时的还凑在耳边说两句悄悄话。 两个小年轻,男的倒是还好,一身笔挺的工作装,那女的就时髦多了,大红色的连衣裙,一看就是从大城市里买的,他们这个小县城统共就一个百货大楼,卖的多半都是布,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老头汗衫、女士衬衫之类的,像这种颜色艳丽的大裙子,绝对没有。 多瞅了两眼后,赵红英就往卖布柜台去了,横竖那是别人家的事儿,她才懒得多管。把手里的花生连带篮子都给了菊花,母女俩又说了一席话,谈谈队上的收成、家人的情况,再就是赵红英单方面的抱怨宋卫军。 宋卫军都二十好几了,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把赵红英给愁坏了。偏偏那小子机灵得很,跑了老远不说,还总把事儿往国家大义上扯,好像成家了就不能给国家做贡献一样,气得她恨不得上手抽那臭小子!可惜,离得太远了,就连写信都只能通过赵建设,想也知道,赵建设不可能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把话写上去,当然就算面对面的说了,估计效果也不佳。 “妈,你也不用太操心,四哥长得好,脑子活络,能耐也不小。不说别的,单就是他这津贴,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几年里,宋卫军的津贴从最初的二十七块五,变成了四十一块一。虽然他平时寄回家的信里,很少提到任务啥的,哪怕说自个儿的情况,多半也是提两句吃得好穿得暖,部队样样都有啥都不缺,再详细却是没有了。可津贴数目其实就已经可以看出不少端倪来了,赵红英直觉儿子可能在做一些需要保密的事儿,所以从不多过问,只叮嘱他好好听部队领导的话,再就是结婚一事了。 可以说,对于宋卫军,赵红英一贯都是哪哪儿都满意的,唯独结婚这事儿,叫她操碎了心。想当初,老三宋卫民因为长得太普通,性子还木讷,愣是没说到好亲事,可就算这样,到最后也不也讨上了媳妇儿吗?到现在,儿女双全,袁弟来安生不闹腾了,不挺好的吗? 想到这里,赵红英只能长叹一口气:“津贴多有啥用?我倒是能给在队上挑个好的,可也得他亲自瞧瞧吧?万一人家姑娘样样都好,偏跟他合不来,那咋办?对了,我这回特地叫建设帮我写上,让卫军在部队里找一个。” 宋菊花有点儿懵:“啊?” “不是都说部队上有文艺兵吗?横竖卫军这样儿应该是不会回乡下种地了,我也不管他找咋样的媳妇儿,不会种地不会干活都不打紧,只要他喜欢就成。”赵红英深以为着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错,这要是给他在乡下寻一个,俩口子长年累月的见不着面,那日子能过好?还不如干脆在部队找一个,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见赵红英已经打定了主意,宋菊花只默默的闭了嘴,其实宋家五兄妹里头,真正称得上聪明的只有宋卫军一人。宋菊花之所以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主要还是因为她牢记亲妈的每一句话,尤其是人蠢就要少说话多干活,她自问做得还是挺不错的。 俩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呢,那头忽然就闹腾起来了。 回头一看,好家伙,刚才那对年轻男女居然被几个人给抓起来了。 抓人的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从十五六到十七八的都有,各个都是头戴绿军帽身穿绿军装,胳膊上别着红袖标,手里还都握着红宝书。 赵红英微微一愣,还没明白发生啥事儿了,就有绿军装叫嚷着要带那对年轻男女去革委会,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应该被批.斗。还想看下去,宋菊花伸手拽了拽她,压低声音说:“妈,你别管这事儿,最近县里都这样,估计是刚才有人举报了。” “啥意思?”被气氛感染,赵红英也跟着低声说,“啥叫举报了?搞对象?” “嗯,最近特别严格,看那女的还梳着麻花辫,应该是没结婚的。前两天,俩口子都被人抓进去了,也说是作风问题。”俩口子亲热一下都不被允许,未婚的几乎是明晃晃的出来作死了。宋菊花因为工作的缘故,最近一段时间真没少看到,谁让那些搞对象的就是喜欢往百货大楼里钻呢?这下好了吧,成落难鸳鸯了。 宋菊花还告诉赵红英,像前两天那俩口子还算好,只是被批.斗了一场,一番严厉的训斥之后,还是放他们回家去了,眼下这对男女就不好说了,保不准得遭大难。这些事儿又不是才发生的,早在去年就有苗头了,今年秋收后这段时间,不知道抓了多少对了,连她现在吃过晚饭全家一道儿去遛弯时,也是她跟婆婆走在一起,叫她男人跟公公并排走,生怕叫人逮了去。 她一个结婚多年的都那么小心了,结果小年轻们反而不拿这当回事儿,那怪得了谁呢?自作孽不可活。 虽然宋菊花也说了,那些人只会在县里抓人,还得是有人去举报后,才会派人过来的,乡下地头该是安全的。不过,赵红英听了这话还是多了个心眼,想着回头就去找赵建设好好聊聊,他们生产队连着多年被评为先进,可不能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办完事儿,又买了一块处理布,赵红英就急急的出城去了。等一回到队上,她就杀去了老赵家,直截了当的把在县里发生的事儿尽数告诉了赵建设,叫他看着办! 老宋家这边不用操心,倒是赵家那头,因为族人比较多,哪怕不是近亲,那也是没出五服的。旁的不说,单就是赵建跃那小子,先前不就跟个女知青好上了吗?说是要结婚,可人家曾庆华都已经摆过酒了,还有那许家闺女也都嫁了,他那头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在搞啥名堂。 赵红英是不知道内情,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嫁出去了的。可赵建设却是心知肚明,赵建跃根本搞不定那个女知青,简单地说,人家就算承认被他占了便宜,可就是不松口说办酒。 说真的,赵建设也是大开眼界,见过男的占了便宜转身不认账的,就没见过还有女的会这么干。偏偏,对方死活不愿意,说啥都要等,又不说在等啥,他这个当大队长的又能咋样?拖着呗。 这下倒好,这头还没出个结果,那头县里先乱起来了。 身为第七生产队大队长,又是公社干部格外信任的,赵建设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内情。思来想去,他决定开个大会,好好整顿一下队上的风气,而在这之前,他得先把自家的事儿给收拾干净了。 当下,他就去了赵建跃家,又让他媳妇儿去知青点把姚燕红叫来,开门见山的说了事儿,并直接给出了选择。 可以不结婚,那去县里革委会,他不会包庇自家人,这事儿也不能说是一个人的错,那就两个人一起去,该批.斗的批.斗,该游街的游街,等事情都处理完了再回来。 姚燕红一听这话,立刻改了口:“我也不是不愿意摆酒,而是……”她一个大城市来的姑娘,会不知道革委会的事儿?又不是像曾庆华那样在乡下待了三年多了,她才来了几个月,门儿清,就是没料到这么快就波及到了乡下地头。 既然没回头路了,她索性提了自己的要求:“我不求新衣服婚房三转一响啥的,就一个要求,让我去当小学老师。” 赵建设黑了脸,其实这事儿他早就知道,本来调个工种也没啥,像老宋家不就把张秀禾弄到猪场去了吗?亲戚之间,互相照应下没啥,可当小学老师……姚燕红的学历是够的,初中毕业,还念了两年高中,可她这人一看就不安分,哪敢叫她去教学生呢?赵建设的大儿子今年就上一年级了,这是坑谁啊! 没给他们讨价还价的机会,赵建设直接要求二选一,要么结婚,要么去革委会,三天之内决定好后通知他。 等出了赵建跃家的大门,赵建设就让队上的干部们四下去通知,今天傍晚下工后,开大会。 大会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乱搞男女关系的,当着所有社员和知青的面,赵建设义正言辞的表示,偷偷耍在一起搞对象的,该摆酒的赶紧摆酒,最高领导人说过,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只要有人举报,一经查核就要拉出来批.斗,还会在档案上记一笔,最终后果有多惨,现在还不好说。 赵建设说得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摆事实讲道理,只差别直接威胁了。他不是为了谁的利益,而是希望生产队能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生活中,也并非想要反对自由恋爱,如果两人看对了眼,请人说合一下不就成事儿了?正好叫那些只想着占便宜的人收敛一下。 上头说着,下头直接乱了。 毛头是喜欢听壁角,可他就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咋可能知道队上发生的所有事儿呢?目前为止,被他察觉的也就那么几对,真正叫他说破的,更是只有赵建跃和姚燕红那一对。对了,许静也算是,不过毛头并没有对外提过许静,这事儿是赵红英看不过眼给捅破了。 而事实上,队上看对眼的可不止那么几个人。 很快,赵建设就收了到了一摞的举报信,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出自于同一个人的笔迹,甚至后头大概烦了,就写在了一块。非但有男女各自的名姓,还有曾经私下约会的时间、地点,甚至还明确的点明了某些定情信物。 赵建设也是大开眼界,跟着就开始约谈了。 知青们的心眼儿是不少,可心理素质却是一般。赵建设也没咋吓唬,只是把举报信上的一些内容透露了下,就轻轻松松的攻破了防线。等事后一统计,好家伙,居然有足足二十七对,里头有女社员跟男知青的,有男社员跟女知青的,更有双方都是知青的,倒是队上社员互相看对眼的,一对都没有。 光这些也就够了。 约谈之后,赵建设照例给出了选择的机会,也都给了他们三天的考虑时间,欢迎他们想通后随时来找他。 先有开大会,后有举报信,再接着就是约谈了。一桩桩事儿凑在一起,第七生产队难得的热闹起来,这还不到过年呢,竟是比大过年的都闹腾。 而就在这时,赵建跃和姚燕红结婚了。 这年头结婚简单得很,叫上亲朋好友,摆上几桌酒,要是家里实在是困难的,就叫大家凑个热闹,不请客吃饭就完事了。当然,老赵家肯定不能这么干,他们还是想方设法凑了点儿好东西,邀请了好些个亲眷,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回。 自然,老宋家也在被邀请的人之列。 难得有吃席面的机会,哪怕知道伙食未必有自家的好,赵红英还是带着一大家子欢欢喜喜的过去了。 还好,赵建跃爹妈似乎是觉得自家先前丢了脸,在席面上下了很大的工夫,居然还托人弄来了不少肉皮。这年头,吃个肉格外难得,哪怕是肉皮好了,起码也是带了油腥的,跟白菜烩在一起,也算是个大菜了。又恰逢瓜熟丰收之际,赵家很是下血本弄出了好些个菜,荤的素的加上馒头菜包凑足了八个盆,新娘子姚燕红见了,面上倒也露了笑。 等回头吃饱喝足了,多半亲朋好友都是直接走人的,当然每家都留了一两个人帮着主家收拾碗筷送还桌椅啥的。撇开这些人不论,还有一帮人却是存了看好戏的心态,哪怕现在不提倡闹洞房,也有十来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伙子,早不早的等在人家窗子底下听壁脚。 “你答应我的,只要结婚了就能给我弄到小学去,你得说话算数。明个儿就去找你哥说说,我都成了你的人了。” “对对,明个儿就去,咱们先睡吧。” “猴急个啥?我告诉你,你可别光嘴皮子上说说就完事了,反正我不要下地干活了,这也太糟蹋人了,你看我这一身晒的,都快成黑炭头了。长那么大,我就没吃过那么多苦头。建跃……” “行行,你说啥都行。” “那说定了,我要去当小学老师,你把那个李春玲弄下来,反正她也不是个好的,成日里跟人眉来眼去的,这下好了吧,我也举报她了,看她咋收场。” “咱们睡吧,睡吧。” “哎哟,你往哪里弄?你这是干啥呢?” “……” 屋里一声声的,外头也没闲着。秋天的蚊子毒啊,尤其赵建跃他们家窗子底下长了半人高的草,一群人为了能听个真切,愣是挤成了一堆,耳朵紧紧的贴在窗台底下的土墙上。这等于是给蚊子送大餐去了,一会儿啪的一下,全在忙着打蚊子。 不过,因为里头太热闹了,愣是没人愿意提前离开。尤其是赵建跃摸不着地儿时,就有人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替他打气。 …… 等一切尘埃落地,里头彻底没了声音,这帮子人才意犹未尽的起身走了。 黑灯瞎火的,得亏半空中的月亮还是明晃晃的挂着,勉强照亮了去路。又因为刚才听了好大一出戏,他们忍不住边走边叨逼着。这走着说着,冷不丁的有人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啊!!你……” 边上居然还有个矮了半截的人,又因为那人通体乌黑,愣是走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发觉。等感觉到不对时,这帮人都傻眼了。 毛头笑嘻嘻的看着他们,催促道:“走啊,咋不走了?赶紧回家去,晚了奶要骂人。” 他奶会不会骂人他们并不知道,可他们这会儿就想骂人了:“你啥时候跟上来的?等等,刚才你也在外面?” 老宋家的小炭人嘛,别说队上的社员们了,连知青那头都对他印象深刻,更别提今个儿来赵家喝酒的,本来就是沾亲带故的一些人家。等看到毛头重重点头,表示他听了个全场后,那些人…… 认命的把这小孩崽子给送回老宋家,那几人也没精力再叨逼啥了,赶紧回家歇着去,明个儿还得忙呢。这秋收结束了,不还有秋种吗?是没秋收那么折腾人,可也没给他们闲着的机会。 万幸的是,毛头这回没出去瞎逼逼,他只是在家里闹腾了一场,被赵红英连哄带骗加威胁了一通,他表示自己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可他是乖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二天,知青点那头就闹腾起来了。那些被约谈的知青们,越想越来气,思量了一天一夜后,到底有几个憋不住火气,追问起了到底是谁将事情捅开的。他们也不是没怀疑过毛头,毕竟分粮食那天毛头的当众表演叫人印象深刻到无法忘怀,可凭良心说,很多事儿毛头是不可能知道的,再一个,赵建设明确的表示,他是接到了举报信之后,才开始约谈的,毛头他懂个球! 又有女知青表示,这绝对是出了内贼,只有人在知青点,跟他们同吃同住同睡的人,才有可能知道那么详尽的情况,甚至她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这个说是那个干的,那个说自己是清白的,还有人瞄向了已经跟队上社员结婚的几个知青,想着是不是他们自己落不到好处,索性把所有人都给拖下水。 一时间,知青点闹腾不休,最终有人压抑不住火气动了手。 很快,救火大队长赵建设又被招来了,听完了前因后果,他只一句话:“如果是被冤枉的,大可以私底下来找我说个清楚明白。可要是真的,你们还闹个啥?当初搞对象时不想明白,现在倒是后悔了,那也迟了!” 是迟了,谁叫世上没后悔药呢?再说了,上头政策是这样的,除非你能挑战权威,不然就老老实实缩着呗,还能咋地?再一个,也不是所有的知青都被牵连进去了,起码有一半人都是清白的。瞅着知青点乱作一团,他们只顾着看戏,还想着,幸好没图一时爽快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好了吧?要是将来能回城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单身优先的。 在赵建设的插手下,这场闹剧最终还是落了幕,而且他还提出了一个跨时代的建议。 不是有二十多对新人吗?干脆来个集体婚礼得了,有队上出面安排各家各户出面借锅碗瓢盆和桌椅,再自带些吃的,好歹里头多是背井离乡来到他们这儿的知青们,这都要结婚落户了,可不得好好热闹一番? 原本,举报约谈啥的,都是私底下进行的,虽然第七生产队上下人人都知道,可大家都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压根就没人把这事儿往外说。当然,也多亏了队上平时很少有外人过来,愣是将事情瞒了个严严实实。 可这眼瞅着就要办集体婚礼了,赵建设琢磨着,大概瞒不住了,干脆提前跟公社干部打了个招呼,还盛情邀请他们来队上参观。 公社干部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事儿,不过集体婚礼跟上头的政策并不冲突,反而能够节约成本,又能营造出幸福的氛围来,尤其这回结婚的新人里头绝大多数都是知青,谁都知道结婚安家后心就定下来了,单这一桩事儿,就叫公社干部们对赵建设刮目相看。 于是,等到了正日子,第七生产队再度陷入了欢天喜地的氛围中,参加集体婚礼的不单有新人们、社员们,被赵建设邀请过来的公社干部们,甚至连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们都到了个齐全。 凑热闹是一回事儿,大队长们都想过来取取经,好好问一下赵建设是咋样撮合社员和知青的。要知道,这些大城市过来的知青们,各个都心高气傲的,咋就突然集体想不开,跟社员们凑作堆了呢?当然,里头也有两对是知青跟知青的,可大部分还是错开来的。 赵建设倒是没有作任何隐瞒,实话实说啊,这有啥好隐瞒的? “不就是县里一直在加强作风问题吗?我彻查了一下,问了问那些人的意思,他们都说有意向结婚,身为大队长,我当然得鼓励他们。这不,我已经同他们说好了,如果是女知青要嫁到咱们队上,那就跟着人家过。反过来要是男知青娶了咱们队上的姑娘,或者两个知青结婚的,我号召社员给他们盖房子!” 大队长们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是一脸的怀疑。作风问题哪个地方不查了?也没见其他生产队搞成这样呢,难不成就第七生产队胆子比耗子都小?就这样怂了? 眼见问不出别的,大队长们也只能低头认了,总觉得赵建设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偏偏运气特别好,手底下的社员能耐不说,分给他的知青们还都是耗子胆。 唉,这人比人简直能气死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8|第038章 第038章 最初,那些大队长们只是看个热闹顺便感概两声,可没过多久,县里的批.斗之风就彻底蔓延开了。乡下地头是比县里要好一些,可只要有人举报,照样要糟。 拉去公社开大会、搞批.斗,完了这事儿不单会被记入档案里,还得调离原本的工种,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譬如挑粪一类的活儿,就是专属于这些“坏分子”的。 在各个生产队都噤若寒蝉的时候,第七生产队照样该干啥就干啥,丝毫不曾受到半点儿影响。 也是,谁让他们队上但凡有点儿苗头的,全部都结婚了,哪怕没赶上第一波集体婚礼,这不是还有第二波吗?赵建设的态度一贯很明确,他相当支持当地社员跟知青结合,既能让远道而来的知青们有种融入当地的感觉,同时也能大幅度的提高本队的文化水平。 在此之前,生产队里学历最高的就是初中毕业,就这样也没几个人。剩下的里头,有小学毕业的,也有只念过两三年小学的,更多的则是彻头彻尾的文盲。 可现在就不同了,甭管知青们有多少小毛病,最起码他们都是有知识的文化人,里头最差的也念过初中,高中毕业的也就有个。哪怕中和一下,那不也提高了不少吗?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第七生产队以及大队长赵建设,频频出风头。被表彰、得奖励,蝉联先进生产队以及优秀大队长的荣誉称号。 不单如此,兴许是因为榜样做得好,那些一开始没打算在队上安家落户的知青们,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他们原本是因为谨慎才不敢冒然出手,心里又记挂着回城的事儿,生怕一旦结婚生子就失了回城的机会,一直憋着没敢搞对象。等赵建设闹了一出集体婚礼后,他们刚开始还庆幸没为了一时的爽快把自己搭进去,后来…… 谁能想到啊,选择结婚了的知青们,男的有媳妇儿帮着做饭洗衣,着实松快了不少;女的也有人疼了,帮着下地干活,挑水生火。就他们,啥都没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过日子。 一开始还能自我安慰一下,想着回城的命令一来,那些选择了结婚的人还不得后悔死。结果,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回城令,倒是等来了一帮小孩崽子的出生。 更叫他们糟心的是,其他生产队还能搞搞暧昧借机换个活儿,或者叫社员们帮衬一下,搁在他们队上门都没有,要么结婚要么滚蛋,啥都不愿意付出,谁耐烦伺候你? 这些人越想越憋屈,瞅着其他人恩恩爱爱,回城又遥遥无期…… 算了,他们也赶紧找个吧。 …… …… 又是一年秋后,第七生产队的小学再一次扩建了。从最初的三间教室,到现在变成了足足十间。其中,一二三年级都是各两间教室,四五六年级则各一间,还剩下的那间则是校长和老师们的办公室。 这两年里,第七生产队的变化真的很大,最醒目的估计就是这帮孩子们了。 有了外来知青的融入,哪怕他们生下的孩子都还很小,可谁还没个亲朋好友?像有些女知青真的干不了地里的活儿,妯娌主动提出帮忙,条件是叫她帮着教一下家里的孩子,人家能不乐意?嫁都嫁了,当然是想着尽可能的把日子过好。男知青也差不多,以前乡下地头都是由着孩子疯玩疯闹的,从来想过要约束他们,就有男知青带着家里的一群孩子教他们城里的游戏,给他们讲外头的故事…… 慢慢的,队上的风气就变了,再没人觉得读书不好,哪怕县里人心惶惶,他们队上就是这般清新脱俗。以前队上多半人家都不爱叫小姑娘去上学,就算是男孩好了,也都是八,九岁才上学。有了知青们的耐心开解,现在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愿意送孩子上学,而且多半都选择在六七岁的时候送去学校。 于是,低年级教室才会一再增加,老师也多招了,且由曾校长考核后,具体划分成了语文老师和算数老师。 就在这样的氛围下,毛头和喜宝也到了上学的年纪。 过六周岁生日才两个月,俩小只就被赵建设领着去了公社那头。同去的还有赵建设的儿子和侄子侄女,他们都得先登记户口,才能顺利就读小学。 这年头的户籍管理相当得不严格,很多人根本就不会想到去登记。想想也是,如果不上学也不外出,有没有户口真的没啥关系,横竖队上分粮食是按着工分来的,既然不影响过日子,谁会那么多事呢? 可读书就不同了,以前队上的孩子上学都得去公社小学,顺便就登记了户口。现在,其他生产队依然照旧,可第七生产队就得提前去公社那头,帮即将上学的孩子们将户口给入了。 这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就交给了赵建设。 带着老宋家的俩小只,以及赵家那头几个孩子,赵建设无比头大的领着他们去排队。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其他生产队也有人过来给孩子登记,顺便来小学报名,一群孩子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不一会儿就有人哭闹了起来,叫着要爹妈的,哭着说你踩到我了,还有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 赵建设拉着喜宝避开人群,来之前,他姑可千叮咛万嘱咐了,说啥毛头丢了不要紧,横竖他能自个儿找回来,可喜宝就不同了,别说给弄丢了,但凡磕着碰着了,就叫他好看! “喜宝,你奶给你的纸条呢?”赵建设头疼不已的捏着眉心,他总觉得他姑专门就是来克他的,万幸的是,喜宝这孩子乖得很,叫她站着不动,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身边哪儿也没去,不像毛头…… 等等,毛头去哪儿了?! “揣兜里了。”喜宝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头是几个字迹清秀的字――宋言蹊。那是她菊花姑姑的小姑子当初给她起的名字,纸条一直被赵红英保存得好好的,就是时间太久了,饶是钢笔字也淡了不少。 可这会儿赵建设却顾不得这个小侄女了,忙回头东张西望的试图寻找毛头,黑黝黝的毛头一入人海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叫他差点儿把眼珠子瞪脱眶也没把人寻到。 “喜宝,我好了!” 就在赵建设心慌意乱的当下,毛头嗖嗖的跑过来,举了个小本本就塞给喜宝:“到你了,奶说了叫我看好你,不然我就不用回去了。” 赵建设原本都快被这个小炭人给气死了,结果听了这话,却是乐了。对于赵红英来说,他这个娘家侄儿就跟白捡的一样,可对比一下毛头这个亲孙子,他心里突然就好受多了:“弄好了?你倒是挺能耐的。喜宝,咱们也走。” 毛头赶在头一批就登记好了,等轮到喜宝以及赵家几个孩子时,人已经去了大半。赵建设是公社这头的熟人,这边的干部都认识他,不多会儿就把手续给办了,几个孩子都成了有户口的人。 跟来时一样,去时仍是一大串的小萝卜头,赵建设先绕道去了宋家,把俩小只送回去后,才顾得上自家人。 因为明天就是开学的时日了,对于老宋家其他孩子来说,倒是无所谓,横竖每年都要来那么一回,早就没了新鲜感。对了,强子和大伟去公社念初中了,就跟当初赵建设猜测的一样,公社恰好就在这俩小学毕业那一年,把初中给造好了,成功的把这俩坑了个死去活来。 不过,春丽姐妹仨还没小学毕业,加上今年要上学的俩小只,家里仍然是五个小学生。 见俩小只回来了,刚好从地里归家的宋卫国随口问了两句,就顺手把小本本接过去了。本来倒也没啥,可他顺势这么一翻…… 第二页宋卫国的名字底下,是他媳妇儿和几个孩子,而最最底下的名字却是――宋社会。 宋卫国一脸懵圈。 懵了许久,他才把毛头叫跟前:“我不是特地给你写了纸条吗?就怕你记不住给弄错了名字,这咋回事儿?宋社会……谁是宋社会?我说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你傻啊?” 任谁被怀疑是傻子,都会来气的。毛头气鼓鼓的瞪着他爹:“你才傻,我是毛头!” “我当然知道你是毛头,咱现在说的是你的大名!” “对啊,我的小名是毛头,大名是瘌毛头!”毛头双手叉腰,小胸脯挺起,下巴也抬得高高的,牛气冲天的说,“你连你儿子叫啥都不知道!还有你那纸条,我给那个人了!” 宋卫国差点儿没被他搞疯,拿着小本本给他看登记的那一页,不想却被毛头一把甩开,还送给他一个蔑视的白眼:“我不认识字!” 好吧,太气愤了忘了这个事儿。 深呼吸几口气,宋卫国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刚打算再仔细问问,听到院子里动静的赵红英就走出来了,略问了两句话后,她一把抢过了小本本,又唤喜宝把之前的小纸条给她。 “奶,给!”喜宝把纸条还给了赵红英,又凑过去一道儿看,完了还帮着指,“在这儿,宋言蹊,奶说过了,我的大名叫宋言蹊。” 见没问题,赵红英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瞪着宋卫国:“你叫啥叫啊?不就是名字弄错了吗?毛头叫啥来着?” “他叫宋刚啊,强子、刚子一听就是亲兄弟!”宋卫国一脸的忿忿不平。 赵红英白了他一眼:“那这上头写了啥?” “宋社会……天知道那是谁,我去一趟公社,给他改回来。”宋卫国越想越觉得不舒坦,这是他亲儿子呢,而且同辈的男孩子都是单名,冷不丁的出现这么个怪名字,反正他这个当爹的是没法接受的。 不想,赵红英倒是无所谓:“改啥改啊,这名字能乱改吗?万一人家问你为啥要改,你说社会不好?动点脑子吧!”把手上的小本子合拢,她直接往屋里走,边走边嘟囔着,“叫啥不是一样?反正是个傻子,长成这样叫啥名儿有区别吗?又没人叫他大名。” 宋卫国:…………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起名字也不能太胡来吧? 同样完全不能接受的还有第三生产队的社会。人家才惨了,起码毛头打小就没叫过小名儿,改不改名字都无所谓。可人家社会那是见天的叫着,更要命的是,那社会还是家里的老大,底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家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社会主义好”,结果社会出门一趟,回家就变成刚子了。 那家人更崩溃,他们都叫顺口了,一下子咋改口?又问那孩子,到底咋弄混了?以前的社会现在的刚子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他跟爹妈说,当时凑一块儿登记的人里头,还有个叫建业的,以及一个黑成炭的小孩说自个儿叫毛头。 所以,刚子到底是谁啊? 比起那崩溃的一家子,老宋家这边还是很和谐的,宋卫国还想争取一下,可儿子当他是个傻的,亲妈更是不在乎。折腾了半天后,他也跟着放弃了。爱咋咋地,他不伺候了。 …… 第二天,就是开学日。因为小学就在队上,又有春丽姐仨领着,大人们就没管他们。 事实上也确实出不了啥事儿,统共就几步路,老宋家的五个小萝卜头很顺利的到了小学。春丽让两个妹妹自个儿去教室,亲自把俩小只送到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里,交给了班主任。 得益于知青们的潜移默化,低年级现在都是两个班。一班的班主任还是老熟人,娶了赵家姑娘的曾庆华曾校长。 曾校长接收了俩小只,把他们安排在了教室第一排。 尽管这两年小孩子上学率提高了,上学年纪也越来越早了,可多半孩子仍然是七八岁才念一年级的,像毛头和喜宝这样刚过完六岁生日就跑来上学的,的确少之又少。把他俩安排在最前头,一个是方便他们看黑板,再一个就是也方便老师盯着。 喜宝是个小姑娘,这两年她长大了不少,原本的婴儿肥微微消去了点儿,可天生白嫩洋气的长相还是很招人喜欢的。曾校长倒不怎么担心她,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成绩差,看她这样子就不是个能闹腾的。 而毛头…… 曾校长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毛头,你奶说过没有,上学要听老师的话?” “我奶说,要看好喜宝,别叫坏孩子欺负了去!” 于是,曾校长更头疼了。眼见其他孩子也陆续来了,他索性叫毛头先回去坐好,等空了再说。 这会儿,喜宝已经坐好了,忙招手叫毛头过来:“哥,你来坐我旁边,快来。” “来了!”毛头压根就没想过要绕远路,双手在桌子上一撑,整个人就翻到了课桌后头,稳稳的坐在长凳上,还冲着看过来的曾校长摆了摆手。 曾校长默默地收回了目光,继续接收其他新生。 等全部学生都到了,瞅着教室也坐满了,曾校长拿着学生花名册开始点名:“下面,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大声的喊‘到’,记住了吗?” “记住了!”全班齐刷刷的拖长音喊道。 “李继伟。” “到!” “赵宏斌。” “到!” “赵玉兰。” “到!” “袁家宝。” “到!” …… “宋言蹊。” 喜宝怔了怔,忙喊:“到!” “宋社会。”曾校长仔细看了看花名册,确定自己没看错,这才抬头看向新生们,再度叫道,“宋社会!谁是宋社会?” 底下的新生们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别人看也就算了,毛头也扭头看。瞅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曾校长突然悟了。 整个第七生产队人是不少,可姓宋的统共也就两家,还是亲兄弟俩,而今年一年级新生里面,统共就俩宋家的孩子。 曾校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得不看向第一排的毛头:“毛头,你叫宋社会,对不对?” “谁是宋社会啊?这么傻的名字。我叫毛头!瘌毛头!!”毛头立马跳起来抗议,“你还老师呢,跟我爹一样傻,他也说我叫宋社会,傻不傻啊?” “所以你就是宋社会!”曾校长觉得心好累,可后头的名单还长着呢,继续往下念呗。 万幸的是,其他孩子都知道自己叫啥名,哪怕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了,就像喜宝那样,打了个磕绊后,还是会想起来的。 除了毛头…… “老师!我叫癞毛头不叫宋社会,我姓癞!” 点完名,发完书,曾校长宣布可以放学了,下午休息,等明天带上新发的课本以及写好名字的作业本,记得准时到校。 结果,他又被堵住了。 这话要咋说呢?曾校长觉得,天凉了,是时候退休了。 回头,曾校长就亲自登门家访,因为跟赵建设关系近的缘故,他同宋卫国也很熟悉。进了老宋家的院门,他找上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了说早上的事儿,并友情提醒,家长最好在孩子上学前,先让他们知道自个儿叫啥名儿。 宋卫国:…………我的笤帚呢?! 在连番的威胁恐吓之下,毛头终于不再否认自己的姓氏,可扭过头他就跟喜宝哭诉:“哪有他这样当爹的?一会儿给我起名叫瘌毛头,一会儿又给我改名叫那啥宋社会。他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呢,说改就改,太霸道了!” 喜宝很想安慰毛头,可她在家里轮番解释下,已经明白了这里头的问题,想安慰但是更想笑:“哥,我不也有两个名字吗?那是大名和小名。” “我还有两个姓呢!”毛头气得想要原地爆炸,他拒绝承认自己叫宋社会,坚定的认为他就是癞毛头。现在,他只是暂时屈服于恶势力,这不叫投降,这是战略性撤退。 等他学会写字了,甭管是作业本还是考试卷,都坚决写上两个字,毛头!毕竟,癞这个字太难写了。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此时,老宋家也不是完全平静的,袁弟来就已经暗地里闹腾了几次。因为几年前被吓破了胆子,她如今在老宋家格外得没有存在感,遇到事儿也不敢吭声,最多就是夜里回了屋,同宋卫民大小声。 今天也是如此。 “卫民,我都跟你说了好几天了,你到底啥时候去跟妈提这事儿?小学都开学了,明天就要上课了。卫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可毛头和喜宝上学已经够早了,咱们家臭蛋比喜宝还小了一岁半,上啥学呢?”宋卫民也很头疼,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咋跟亲妈开口,毕竟在他看来,臭蛋这个岁数上学也的确是太早了点儿。要他说,急啥呢?想当年他上学的时候,都已经九岁了。 可袁弟来不干,要说前两天她还有耐心,今天眼见学校都开学了,她好悬没急得上火,非要宋卫民保证,明个儿一早就跟赵红英提这事儿。 宋卫民实在是没了法子,最终不得不应承下来。 一夜好眠,等天亮了,一家子聚在一道儿吃早饭时,宋卫民在袁弟来连番掐腰捅胳膊的威胁下,到底还是开了口。 不想,赵红英听了这话格外得惊奇:“臭蛋也想上学?你咋不早说呢?这都开学了。” “妈……”宋卫民想说,实在不行就算了,等明年好了。 没等他开口,赵红英就点了头:“想去就去呗,正好有个伴,省的回头叫人欺负了去。” 当初,强子和大伟就是结伴上学的,他俩也不是同年的。春丽那是没办法,前头后头都差了两年,好在她懂事,嘴皮子也利索,真要遇到刺儿头自个儿就能顶回去。春梅和春芳倒是一年生的了,还有就是毛头和喜宝。 “你要是早说,咱们就能早点儿把名儿给报上。臭蛋等下你别跟着你妈下地,跟我去找你建设叔。”赵红英真不觉得这是啥大事儿,横竖臭蛋这孩子乖,坐得住,比毛头看着是好太多了。一个没忍住,她就说了大实话,“我本来是想着,要是毛头实在太笨考试考鸭蛋的话,正好叫他留一级,跟臭蛋一块上学。现在这样也行,挺好的。” 毛头:…………呔!! 早饭后,春丽领头带着弟弟妹妹去上学了,一路上毛头都是气鼓鼓的,谁跟他说话都不理,事实上刚才要不是喜宝拖着他,他能直接冲上去跟亲奶刚正面。 啥叫毛头实在太笨?! 啥叫考试考鸭蛋?! 啥叫正好留一级?! 就这样,毛头从家里气到了学校,哪怕进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上,他依然在生气,鼓着脸就跟田里的青蛙似的。 喜宝歪着脑袋瞧着他,一个没忍住,还拿手指戳了戳他鼓起来的脸颊,直到毛头瞪过来,她才把手指缩回去,笑着说:“哥,奶小瞧了你,你就好好念书,过年考个第一拿回去给她拿。怕啥?” 这话显然没有安慰到毛头:“离过年前的考试还有好久好久,你说要是咱们老师天天考试该有多好啊!” 曾校长正好走进教室,一听这话差点儿没左脚绊右脚,等稳住身形后,他格外无奈的看过去:“宋社会同学,马上就要上课了,请保持安静,不要说话。” 毛头好气哦,是快上课了,可这不还没打铃吗?全班同学都在说话,老师偏偏就盯着他一个。这人肯定跟他奶是一伙儿的!! 不过很快,毛头就高兴了。 第一节课才上到一半,赵建设就领着臭蛋敲开了一年级教室的大门:“曾校长,我又给你带来了一个学生,来,臭蛋……宋涛同学,这儿是你的老师,你可以叫他曾老师或者曾校长。对了,他没书,毛头,你跟他拼着看!” 这两年里,生产队里的条件好了些,加上小学课本原就便宜,队上的孩子上学还不收钱,很多人家倒是乐意给孩子添套课本。像毛头和喜宝用的就是昨个儿刚发下来的新书,宋家倒是还有一套旧的,是以前几个大的用剩的,赵红英决定回去找找,如果能找到就给臭蛋用。 谁叫他不提前说的? 曾校长一脸无奈的瞅着赵建设,很想提醒对方,拔苗助长弊大于利。不过,仔细一瞧臭蛋这孩子倒是长了一副聪明相,白嫩清秀,要不是留了板寸头,乍一看还道他是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呢。又见他从进来就乖乖的束手站着,既不吵不闹又没表现出怕生的举动来,心下一软,就松口收下了这个学生。 “你叫宋涛对不对?”见臭蛋点了点头,曾校长指了指毛头旁边的位置,“你坐那儿去。” 本来就是长条形的座椅,中间插个人倒是容易。毛头倒是乐意得很,其实他挺喜欢臭蛋这个弟弟的,就是袁弟来总也不放心,觉得小孩子玩闹不知分寸,生怕伤到了臭蛋。 “臭蛋过来!”毛头挪了挪位置,又把自个儿的新书往旁边推了推,招呼臭蛋过来坐好。 曾校长默默的观察着,直至看到臭蛋坐好,学着其他同学的样子,把胳膊叠起来放在课桌上,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的看向黑板,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年的问题学生也就毛头一个。 接下来的半节课倒是顺利得很,等下课铃响了,臭蛋还是乖乖坐着。毛头问他:“上茅坑不?”臭蛋点了点头,跟着哥哥出去了。 见这俩都走了,喜宝想了想,也问身边的小女孩:“兰子你要去吗?”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曾校长刻意安排的,喜宝左边是毛头,右边坐着的是赵玉兰,也就赵建设的堂侄女,他亲闺女比喜宝还小了两岁,估计这会儿还在家里撒欢玩呢。 “去,咱们一起。” 在没有功课压力的情况下,学校对于孩子们来说,真的是一个乐园。以前虽然也能痛快的玩耍,可因为这年头家里的孩子多,很多人都习惯了跟在哥哥姐姐后头跑,直到上学以后,才突然发现原来身边有那么多的同龄人。 课间只有十分钟,到了点,曾校长就会敲响挂在一年级一班大门口的铜钟。 咣咣咣。 原本一窝蜂跑出去的学生们,立马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就连还没养成习惯的一年级新生们,被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这么一吓,也跟着没命的跑,直到跑进教室坐到了座位上。 比起其他学生,毛头进入教室的方式就有些出其不意了,因为他回来晚了,曾校长顺手就把门关上了,本来他也可以敲门的,可他没有选择这么老套的办法,而是一个撑窗跳进了教室,在第二排课桌上翻了个跟头,稳稳的落了座。 曾校长当即就决定,今天中午还要家访! 等等…… “宋社会,你弟弟呢?”曾校长刚想开口说上课,就发现班里少了人。本来也不会这么明显的,全靠毛头刚才那番表演,才叫他猛的想起来,毛头的左右两边应该各是一个白嫩文静的孩子才对。现在,右手边的喜宝还在,左手边的臭蛋呢? 毛头也懵了,举着手里的旧书给曾校长看:“我、我刚才在外头碰到我奶了,跟她说了两句话又拿了书,这才晚了。我也不知道臭蛋上哪儿去了。” 又看了看喜宝,毛头用眼神询问。喜宝也是一脸懵逼,她是去了茅坑,可很显然去的跟毛头他们不是同一个。 曾校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们先自己看课本,我出去找找。”走出教室后,他还特地去了隔壁的一年级二班,跟里头的老师打了招呼后,这才往外头走去。 也怪这年头的学校没围墙,虽然几经扩建,学校的操场也弄平整了许多,可依然没有想过要建个围墙。好在,曾校长也不是漫无目的的找,他先去了男茅坑那头,仔细的找了一圈,又沿着操场往外头瞧,心想一个小孩子应该跑不了才对,可找了有十分钟都没见着人后,他才开始慌了。 这会儿再回去让其他老师帮着找也不合适,谁知道臭蛋那孩子跑哪儿玩去了,他干脆去了附近的地里,问干活的社员有没有看到臭蛋。 万幸的是,还真有人看到了,毕竟老宋家出了两个漂亮孩子的事儿,全队上下都知道。就有人给他指了方向,说是往那头去了。 曾校长赶紧追了上去,越走越觉得莫名其妙,这个方向既不是去老宋家的,也不是去宋家人干活的地头,更不是往生产队外头去的,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往赵家那边走的,也就是山脚下。他就纳闷了,难道臭蛋真的只是贪玩,想逃学去山上? 很快,他就知道不是了,臭蛋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村道上,看看这边,瞅瞅那头,白净的小脸上俱是迷茫。 “宋涛!”曾校长很生气,不过他还是尽可能的控制了脾气,拉过他,就往学校走,“你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呢?还没放学呢,以后不准逃课!” 臭蛋被猛的一拽,本能的挣扎了一下,见没能挣脱,他立马就急了:“走开,我不跟你走!妈说,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 “啥?”曾校长气得要骂人了,不能跟不认识的人走,这句话本来没啥问题,可他是不认识的人吗?考虑到孩子年岁太小,两人之前也确实没怎么打过交道,曾校长忍着气一把抱走臭蛋,就往宋家人干活的地头走去。 “不要,不要跟你走,妈!妈!!”臭蛋吓哭了,挣扎着要下来,好不容易成功了,才跑了两步就又被逮回来了,吓得他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你是谁啊?叫我奶打你!” 曾校长:………………他还是提前退休吧。 最终,他还是没能把臭蛋弄回学校去,主要是这孩子哭得太厉害了,袁弟来一看他哭成这样了,立马红了眼圈,冲上去抱过臭蛋,乖宝好宝的哄着。 而这头,曾校长也是身心俱疲,他担任小学校长兼老师已经是第三年了,不得不说,今天是最累的一天。他诚恳的劝宋家人仔细考虑一下,孩子还太小了,真的不适合上小学。 配合着曾校长这话,臭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这样,还努力控诉着:“妈,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了……他是谁啊?他干啥要把我抱走?” 袁弟来早就心疼得恨不得跟臭蛋抱头痛哭,先听了曾校长的话,又听了臭蛋的哭诉,忙保证说:“好好,咱们不上学了,臭蛋跟着妈,妈哪里也不去。” 上学? 臭蛋猛的反应过来了:“对啊,我要上学……哥哥呢?” 问得好!! 赵红英扭头问他:“我不是叫毛头带着你吗?毛头他人呢?”她怕的还不是这个,想着万一毛头把臭蛋丢了不说,再把喜宝给丢了咋办?当下忙不迭的催促曾校长,“你赶紧回去啊,留着一帮小孩崽子,回头全给你跑了,咋办?走走,我跟你一道儿走,赶紧的!!” 事情并没有那么惨烈,小孩子多半还是怕老师的,就算老师不在,也不敢闹得太过分。 等曾校长和赵红英急吼吼的赶到学校一看,一年级一班的小萝卜头们都老老实实的待在教室里,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有人掏出了“抓得快”邀请左右前后的一起玩,也有人拿出了翻花绳,玩得格外开心。 在一片喧闹声之中,有个黑黝黝的身影格外得与众不同。 赵红英先瞅了一眼正在跟赵家那兰子开心的玩着翻花绳的喜宝,又看了看正专心拿着课本念书的毛头,突然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好像,跟先前想的不太一样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39|第039章 第039章 再没有比这更精彩的开学第一天了。 曾校长推门进去,一窝的小孩崽子们瞬间安静如鸡,玩具啥的也赶紧收起来,各个都乖乖的坐好,两手搭着放在课桌上,目光炯炯的望着老师。 “上课。”曾校长也很头疼,索性把这篇接过不提,重新拿了讲台上的课本开始带领同学们继续上课,“把书本翻到第三页第一课,跟着老师一起念‘翻身不忘毛.主席’。” 底下的学生们大声的跟着老师一起念,声音响亮尾音拖得老长。不过曾校长倒是挺满意的,一眼望下去,每个都是乖乖牌,跟刚才从窗户里头看到的截然不同。 窗户外,赵红英还好奇的多看了两眼,不过里面的毛头和喜宝都没发现她,俩小只一人拿着一个课本,认认真真的跟着老师大声念课文。 “爷爷七岁去要饭,爸爸七岁去逃荒。今年我也七岁了,高高兴兴把学上……” 讲台上,曾校长一板一眼的念着,讲台下,学生们跟着大声朗读,甭管懂没懂,反正气势是绝对足的。就是外头的赵红英听得满头黑线,转身走远了。她还得回去好好问问,臭蛋到底念不念了,要是不念明年估计也玄乎,看毛头那架势估计是不会留级了,臭蛋一个人能行? 那肯定是不行的。 回了地头上,不出赵红英的意料,臭蛋果然还在,就跟以前一样乖乖的跟在袁弟来身边,一副“我跟妈走”的样儿。 见赵红英回来,袁弟来忙伸手推了推儿子:“跟你奶说啊,你要上学。” 臭蛋睁着一双大眼睛,萌萌的看了过来,眼底清澈无比,满满全是天真:“奶,我要上学。”顿了顿,他像是突然回过魂来一样,愣了愣,又问,“啥是上学?” 袁弟来差点儿没被臭蛋给气哭了,再看赵红英,她倒是不在乎,只是皱着眉头实话实说:“臭蛋年纪太小了,最好是能晚个一两年再上。可咱们家孩子都上学了,回头就该他一个人了,就这个性子,怕是得叫人欺负死。” 别以为小孩子之间就只有童真,事实上矛盾冲突真的半点儿不少。不过,老宋家这边兴许是家风使然,还真没有吃过亏的时候。强子和大伟就不用说了,他们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春丽也是个厉害的,嘴皮子活络,轻易就能把人说得哑口无言,要是碰上不讲理要动手的,她也不怵,回头就能把两个哥拖来帮忙,反正春梅和春芳跟着她从没叫人欺负过。至于毛头和喜宝,一个是天生搞事的,一个则是被老天爷护着,赵红英半点儿不担心。 唯独眼下这个臭蛋…… “妈,叫臭蛋上学吧,我也是想着前头几个孩子都去上学了,独留下臭蛋一个人,也不适合,你说对吧?”袁弟来目露哀求的望着赵红英,其实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叫毛头和喜宝晚个一两年读书,这样就不怕臭蛋跟不上年岁大的孩子了。可她再蠢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想当初赵红英也疼菊花,为了能让菊花和宋卫军一起去县城上初中,愣是压着菊花努力用功,跳了一级才跟上的。 原就是这样,总不能好处叫你得了,还连累别人浪费一两年光景。多大脸? 袁弟来只能自我安慰,起码小学课程还是很容易的,没道理宋菊花能行,她儿子就不成了:“妈,求你了,叫臭蛋……” “行了行了。”赵红英被闹得头疼,她本来就对这事儿无所谓,既然袁弟来坚持,那就随便吧,“你先哄哄他,叫他中午吃过饭继续跟着毛头去上学。我回头跟毛头说一下,叫他盯牢一点。” 终于如了愿,袁弟来高兴极了,忙边干活边哄臭蛋,教他一定要乖乖听老师的话,下课别乱跑,甭管上哪儿都要跟着哥哥…… 臭蛋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耐烦来,基本上就是袁弟来说一句,他就点头答应一声。见他这样,袁弟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想着上午可能就是个意外,到下午一定没事儿了。 …… 中午放学,毛头和喜宝挎上单肩包,等在学校操场上,见姐姐们出来了,这才欢欢喜喜的跟上去,一串小萝卜头一起往家里赶。 春丽还纳闷了:“早上第一节下课那会儿,我还瞧见臭蛋了,难不成我看岔了?把喜宝当成臭蛋了?” 不用喜宝开口,毛头就语速飞快的把事儿说了一遍,虽然到最后臭蛋也没回来,可既然曾校长好好的回来上课了,那就表示臭蛋一定没事儿:“……我猜他是想三婶了,就跑去找了呗。” 喜宝跟着点点头:“我也想妈和奶了,可哥哥说不能回家。”想归想,不过因为她近两年时常跟着毛头漫山遍野的乱窜,倒还真不至于哭着要回家。不过,她是没闹,隔壁一年级二班倒是哭了好几个,好在多半都是结伴上学的,没有亲兄弟姐妹,那也有堂的表的,就像同班的赵宏斌和赵玉兰兄妹,跟毛头和喜宝就是表亲。 “上学当然不能回家,喜宝你乖乖的,要听毛头的话,要是有人欺负你,记得跑去叫我!”春丽一副大姐姐的做派,不过也是,强子和大伟去年就去公社上初中了,她现在就是孩子头。 几个孩子边说边走,因为离得不算远,不多会儿就都到了家。 才刚进家门,原本在院子里玩的臭蛋就蹬着小短腿迎了上来,目标就是黑黝黝的毛头:“哥哥,带我上学好不好?” “你不跑了?”毛头从挎包里掏出了两本旧课本,塞给臭蛋,“这是奶给的。” 臭蛋一脸懵懂的接过来,正好听到毛头最后那句话,纳闷的反驳:“哥给的。” “奶给我的,叫我给你。”毛头耐着性子解释,“对了,你上午跑出去干啥?一转眼你人就不见了,上学要听话,不到放学时间不能随便跑掉。等下吃完饭,你跟着我,知道不?” “嗯。”臭蛋重重的点头,两手捧着课本,羡慕的看了毛头几人的挎包好几眼,突然一个转身撒丫子跑了,边跑还边嚷嚷,“妈,我有书了,哥给的!” 毛头:…………敢情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句话都没记住是吧? 难得看到毛头吃瘪的模样,春丽不厚道的笑了,有她做榜样,几个小姑娘包括喜宝在内,都笑成了一团。春丽还说:“要努力当个好哥哥啊,毛头弟弟。” 这时,臭蛋又跑回来了,听到春丽那话,忙跟着学:“毛头弟弟!” “要叫哥!”毛头杀气腾腾的看过去。 臭蛋被惊得打了个嗝儿:“嗝,哥!”紧接着扭头对春丽说,“要叫哥!” 春丽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半点儿没当回事儿,只问他:“吃啥好东西了?瞧瞧都打嗝了。”也没等他回答,就唤上弟妹往堂屋那头去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肯定少不了好吃的! 头一天上学,对于仨小只来说,真的是个稀罕事儿。 起码喜宝觉得很是稀罕,吃完饭也没休息,就跟在赵红英后头,叽叽喳喳的说着学校里的事儿。说老师教他们读课文,又说还教了数数,还提到了新交的小伙伴兰子,还有兰子那五大三粗的哥哥赵宏斌。 “他长得那么高那么高!曾校长说,叫他坐到最后头去,他本来还想跟兰子一块儿坐,可兰子说要挨着我坐。奶,我左边坐的是哥哥,右边是兰子。对了,臭蛋坐在哥哥的另一边。” 赵红英边听边点头,满脸都是笑,只觉得喜宝说啥都好听,直到听她提起赵宏斌,这才僵了一下。那赵宏斌是赵建设的侄儿,也就是赵红英的侄孙,长得高大是必然的,因为那小子今年已经十岁了。倒不是赵家故意叫他那么晚读书,而是赵宏斌已经留级三回了。 “你跟兰子玩,再不然就跟着毛头,别理赵宏斌那傻货。”赵红英很想叹气,每家都有傻子啊,像她那么精明的一人就生了仨傻子,孙子里头强子和大伟也傻,倒是毛头小时候看着傻乎乎的,没想到长大些了反而聪明了。至于臭蛋,看着倒是一副聪明相。 很快,就到了上学的时间,这会儿天气还是很热,赵红英特地往喜宝头上扣了顶草帽,这才放她走了。 一群孩子蹦蹦跳跳的走远了。 直到孩子们走了,袁弟来才扭扭捏捏的上前,虚着心气说:“妈,那个臭蛋咋用旧书呢?还是梅子她们用剩的。” “那你想要强子他们的旧书?”赵红英不由的回想起了几年前袁弟来还讨衣服时的情形,忍不住怼她,“就算你看不上小姑娘用旧的东西,那强子他们的还能用?能用也找不到了!” 强子和大伟今年念初二,他俩本就不爱念书,小学一年级的课本早在当初念完后,就已经被祸害得不成样子了。时隔多年,上哪儿找去? 眼见她误会了,袁弟来忙摆手解释:“不是的,我是说……干脆给买个新的呗!” “那也得有啊!”赵红英烦透了这个蠢儿媳妇儿,“谁叫你不早点儿说臭蛋要上学?小学早一个月前就开始报名了,课本啥的都是校长去公社小学领的。你这会儿说要,我上哪儿给你弄去?别说去县里,那头有没有卖不知道,我也没那个空闲跑县里给你买两本书!” 怼完转身就走,赵红英还嘀咕了一句:“我也是闲的,没事儿跟个傻子较啥劲儿呢。” 袁弟来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把她给憋死。 这头,张秀禾抱着大木盆打算去河边洗衣服,出门看袁弟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哪怕没看到前头那一幕,猜也能猜个大概。不过,她没管这些事儿,反而高声唤王萍:“磨叽个啥呢,快些,等会儿就要上工了。” “来了来了!”王萍也抱了个大木盆出来,大中午的不用下地,可也不能真就在屋里歇着,正好把脏衣服给洗了,趁着日头高全给晾起来,等傍晚收工回家一准干透了。 王萍也瞥了袁弟来一眼,笑了笑啥都没说,只急急的追上前头的张秀禾,一并往河边去了。 …… 老宋家的那点子纷争,可影响不到学校里。刚开学,哪怕是已经上学好几年的孩子们也都乐呵得很,更别提新入学的这帮小孩子了。 乡下地头玩具少,可好玩的游戏却是不少。以前只能在家里跟兄弟姐妹一块儿玩,现在上了学,同龄的玩伴一下子多了不少。要说上午还没啥经验,等到了下午,一年级新生们的挎包里全装上了各种小玩意儿。 “抓得快”人手一副,翻花绳和橡皮筋是女孩子的专利,小女孩儿们还喜欢玩糖纸,可惜这年头这块糖太不容易了,好看的花糖纸更是少之又少,要是能有那么一张,绝对是值得珍藏的宝贝。还有人带了小人书过来,那就更少了,多半都是城里亲戚家的孩子看完不要的,就算这样,那也稀罕得很。 男孩子们玩得就更欢了,好些手上都拿了家里人给做的弹弓,不过他们还没胆子在学校里疯,就算要玩也是放个空弹,或者拿破纸团代替子弹。更多的男孩们则是聚在一起玩起了“官兵抓贼”的游戏,闹闹哄哄的占据了小半个操场,不到上课铃响,绝不进教室。 在这样的背景下,毛头和臭蛋的组合就相当得引人注目了。 谨记着家里人的叮嘱,下午一到学校,毛头就一直拽着臭蛋。上课时倒是不用担心,臭蛋还是很乖的,端坐好不出声,认认真真的盯着老师和黑板。可一到下课时间,毛头就苦了,领着去茅坑,还得捏着鼻子等着他出来,再给领回教室。 有回毛头好奇心起,想看看要是没他领着,臭蛋会不会自个儿回教室,就躲在角落里瞧着。结果,臭蛋晃晃悠悠的从茅坑出来,一抬头没见着人,他直接就懵了,东看看西瞧瞧,然后抬腿就往外头走。 “臭蛋!”碰巧喜宝从旁边经过,一把揪住了他,“哥哥呢?你咋不跟着哥哥?” 臭蛋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天,最后还是喜宝先投降了:“走,我领你回教室。” 躲在角落里观察的毛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还是老实点儿看着弟弟吧。 开学第一天,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过去了。然而就在放学时,差点儿又出了状况。因为一年级没有回家作业,他们永远都是最早放学的,可他们得等哥哥姐姐们一起回家,就跟中午那样。可臭蛋不知道啊,放学铃声一响,看人家都走了,他也抬腿跟着走。毛头就整理书包的那么一会儿,抬头一看,人不见了。 毛头:……!!! 等他冲出教室一看,因为放学的缘故,好多学生同时从教室里一涌而出,而臭蛋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任凭他瞪圆了眼睛也没把人找到。 喜宝背了个书包,又拿了书包,还把臭蛋的课本装了进去,走出教室就看到毛头一脸绝望的看着人群:“又找不见了?没事儿,丢不了,咱们一起找呗。” 是丢不了,等学生潮散了,高年级的春丽她们也过来了,几个人齐齐高声唤着臭蛋,边走边找,不出十分钟就在田埂上找到了蹲着看蚂蚁搬家的臭蛋。 看到哥哥姐姐们把自己团团围住,臭蛋站起身来,低着头满腹委屈的说:“我把毛头哥哥丢了,找不着了。” 毛头:…………呵呵。 有了经验,毛头回家就寻了一小节草绳揣书包里,打定主意明个儿放学前先把人绑住,他就不信了,有绳子绑着两头,臭蛋还能再丢了!! 吃过晚饭,几个孩子围坐在擦干净了的饭桌上写作业。 强子和大伟羡慕的瞅了眼弟妹,尤其是两手一摊表示老师没布置的作业的毛头几个,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 “你们可真幸福啊,我们老师可凶了,每天都布置作业,早上一到学校第一件事情就是交作业,要是交不上,就要打手板。你看,我今天就挨了五下!” “我还好,只挨了三下。” 毛头斜眼瞅着亲哥和堂哥,直统统的叫破了真相:“你俩又没做暑假作业?还是瞎做一气,全给写错了?” 刚抹完桌子打算走人的张秀禾脚步一顿,反手就拍在强子的后脑勺上:“你又没写作业!” “不是啊!”强子冤枉死了,他当然有写暑假作业,就是错误率稍微高了点儿。可暑假作业那么多,他前头只顾着玩了,临到开学前两天才紧赶慢赶的做完了,还指望他好好写顺便再检查一遍吗?“妈,我真的写了,真的!” 生怕张秀禾不相信,强子重重的点头,还拉大伟给他做保证。 可没等大伟开口,毛头又不怕死的问道:“那你都写了作业,为啥老师要抽你手板?你挨了五下,大伟哥挨了三下,挨打总有理由吧?难不成是老师不讲道理故意打你们俩?” 这下,强子没话说了,大伟还给了他一下:“叫你乱说,回头给我妈知道,她也得打我!” 王萍久等不来脏碗筷,就过来看看咋了,正好听了这话:“啥事儿我知道了就得打啊?” 毛头把手举得高高的,这是他今天刚学会的:“我知道,他没写作业,他俩都没写作业叫老师抽手板了!对吧,喜宝?” 喜宝点头:“哥哥说的对。” 强子和大伟欲哭无泪,可怜巴巴的看着两个亲妈。可惜,张秀禾和王萍都不吃这套,齐齐的道:“回头叫你爹收拾你!” 完了…… 等大人一走,强子就怒喷毛头:“就你坏!你的书呢?来,哥哥教你念书,念不好回头告诉你们老师去!对了,你会写名字不?来,我教你。” “我也要学!”喜宝跟着举手,一年级学得浅,上学第一天更是只学了念课文,以及数数。 对于这个白嫩嫩的小妹妹,强子还是很有耐心的,顺手给了大伟一胳膊肘:“你去教毛头,狠狠的教!我来教喜宝。” 大伟还在思考啥叫“狠狠的教”,毛头听了这话已经凑过来了,还带上了空白本子和铅笔:“教啊,你教我写毛头。” “嗯,成。”大伟的脾气其实很好,哪怕刚被毛头坑了一把,听了这话他还是拿出笔在毛头的本子上写了两个字:毛头。完了还问毛头,“你认识字吗?来,跟我念,毛头。” 毛头一脸看傻子的神情:“我叫你写毛头,你还反过来教我念。我傻还是你傻?”说完,他就不管蠢堂哥了,自个儿抓过本子,学着前头的两个字,一笔一划的开始写。 亲眼看到大伟吃瘪,强子很是庆幸把刺儿头弟弟甩了出去,又见喜宝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忙拿过铅笔,在喜宝的本子上也写了两个字,“喜宝你看,这就是你的名字。” 喜宝低头看了看,还拿手指点着数了数,再度抬头时,很认真的告诉强子:“大哥,我叫宋言蹊,是三个字。” 强子:………… 一旁正在吭吭哧哧写字的毛头也突然反应过来了,忙戳了戳大伟:“我也是三个字,我叫瘌毛头,你给我写全了。” 大伟:………… 本来在认真写作业的春丽终于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大笑起来,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热闹,拿手指刮在脸上:“羞羞羞,哥哥连名字都不会写。” “你们会,你们写啊!”强子怒了,他咋知道宋言蹊三个字是咋写的,不对,“我会写宋!”抓过喜宝的本子,在第一行两个字前又加了个“宋”,“看吧,你叫宋喜宝。” 喜宝眨巴眨眼睛,不解的问:“奶说我叫宋言蹊。”顿了顿,这回的语气倒是坚定了很多,“我听奶的。” 那头大伟也跟着在毛头的本子上写了个宋,写完还欣赏了一下,说:“我觉得我写的最好的就是‘宋’了。” 毛头抢回本子,怼他:“我又不姓宋,你在我本子上写这个干啥?”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直接导致大伟懵了半晌:“你不姓宋?等等,咱们全家都姓宋啊,你为啥不姓宋?毛头,瘌毛头是你的小名,你大名应该是宋……”啥来着? “我姓瘌叫毛头!”毛头站起身双手叉腰,“谁跟你说咱们全家都姓宋了?我妈就不姓宋!” 喜宝力挺毛头哥哥:“奶也不姓宋,奶跟兰子一个姓,姓赵。” “哈哈哈……”春丽几个笑疯了,只差没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了。偏偏臭蛋还过来凑热闹,可惜他也是毛头那一国的,拍着胸口自信满满的说:“我妈也不姓宋,我也不姓宋,我姓臭叫蛋。” “其实就是你俩太笨了!”毛头作了最终总结并完成捅刀任务。 强子和大伟齐齐趴在了桌子上,心好累,感觉再也不能好了。 弟弟妹妹全都是糟心玩意儿!! …… …… 到底是开学第一天,哪怕再怎么不在乎孩子学习的家长,也会顺口问上一两句。老生多半是随口敷衍两眼,心思全在玩上头了,新生们倒是更配合一些,基本上都是有问有答的,还会好奇的提些问题。 再有就是,没到上学年龄或者压根没打算上学的那些孩子了,他们有些是单纯的好奇,有些却只有羡慕。 哪怕这两年里,因为知青们大量融入队里的缘故,很多人家都逐渐重视起了孩子的学习,哪怕不求他们将来当个文化人,多学点知识,万一县里招工了,也能去试试看,要真中了,那不就是成了吃供应粮的城里人了?哪怕不图这个,多学点东西也是好的,回头说媳妇或者嫁人了,不也是个筹码吗? 然而,甭管变化有多大,有一部分的思想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别说是现在这个年代,那些人即便过了几十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想法,坚定如磐石。 就说老袁家,这几年渐渐的跟小闺女袁弟来彻底不来往了,哪怕偶尔在路上碰着了,也都是假装没看到,默默的走开了。不单是袁弟来,其他几个嫁出去的女儿,虽然没有彻底断亲,可来往确实是少了很多。 老袁家也不在乎,谁叫这几年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越过越好了呢?哪怕他们家真正下地赚工分的只有两个老的,分的粮食也足够一家人吃了。这里的足够当然不是敞开肚子猛吃,袁家两兄弟和仨小子是绝对不会饿着的,至于别的,谁在乎呢? 对了,这几年来,袁弟来那大弟又得了闺女,现在是五朵金花。而她的小弟在今年刚开春那会儿再度得了个儿子,也就是仨小子。 头上有老俩口,中间是两对小夫妻,最下头是五个姑娘三个小子,也是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人。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袁家大孙子袁家宝就去上学了,他长得也很好,就是胖了点,不是喜宝和臭蛋那种婴儿肥,而是真的被养得肥嘟嘟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将近八十斤了。 袁家老俩口最得意的就是把大孙子养得那么好,瞧瞧这队上,那赵家、宋家日子是过得红红火火的,可看他们家,不一样都是些瘦子,看着倒是挺结实的,可身上没肉就是没吃好! 身为家里的金孙,袁家宝跟毛头和喜宝一样,都有一个新挎包和一套新课本,以及本子笔橡皮啥的,半点儿都不缺。 问题是,毛头的那些文具是宋卫国给买的,他现在已经是正式干部了,拿国家津贴的。当然,跟每个月都有几十块钱津贴的宋卫军不同,他到底只是个乡下生产队里的小干部,一个月的津贴是八毛六分钱。是不算多,给这钱赵红英没拿,叫他给张秀禾拿着,毕竟已经是成了家的人,哪有把钱都给亲妈拿着的?这攒了些许日子,别的不说,给小儿子买一套新的文具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喜宝的东西,她从小到大的吃喝用度,多半花的都是她四叔宋卫军的钱,当然小姑姑宋菊花也出力不少,要不然光有钱也买不到好东西。 可袁家就不同了,他们既没有当干部的儿子,更没有一个月赚几十块钱的军人儿子,之所以能凑出这些东西来,却是咬牙卖了点儿黑市粮的。 这年头的粮食金贵得很,也就是第七生产队了,连着好几年都是大丰收。粮食丰收了,每个工分分到的粮食也多了,这也是为啥老袁家一家子到现在还没被饿死的缘故。不说其他生产队了,就连城里到了月底也经常缺口粮,要是摊上家里生孩子或者有病人啥的,想吃口细粮鸡蛋,也没处买。 别看袁家人窝囊得很,可为了金孙,袁老婆子愣是豁出去了,攒了十个鸡蛋,又揣上了两斤细粮,就跑到县里给卖了。挎包还是买鸡蛋那户人家给的,拿来抵了鸡蛋钱,课本纸笔啥的,只要在报名时打个招呼,学校会帮着买的。 于是,在家里姐妹们饿得站都站不住时,袁家宝背着新挎包带着新课本文具上了学。 晚间纳凉时,袁家老俩口还特地领着金孙出去转了一圈,好叫队上的社员们都看看,他们家也不是穷得叮当响的。唯一遗憾的是,家里实在是凑不齐布票,不然要是能扯一身新衣裳穿着上学,那才叫长脸。 等宋家哥仨从外头纳凉回来,一开始倒是没说啥,等洗漱完了进了屋,都没忍住跟媳妇儿说了这事儿,包括宋卫民。 袁弟来虽然跟娘家断了来往,可她其实还是在意的,光听就是不开口说啥,当然也绝不会凑上去。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宋卫民也没强求,毕竟那是人家血亲,不让联系听听热闹总称不上错吧?可他不知道,袁弟来每回听了娘家的“热闹”后,都会一夜无眠。 不过,这次却是个例外。宋卫民才说了个开头,就被袁弟来急急的打断了:“你老管别人家的事儿干啥?倒是管管臭蛋呢,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妈她一直花着四弟的钱养着喜宝?” 知道啊,这哪能不知道呢?不然家里哪来的钱给喜宝扯布做衣裳?就算宋菊花每回都能弄来布票或者处理布,那也得用钱买啊,她婆家人对此一直闷声不吭,就说明没出一分钱,不然性子再好都受不了。 宋卫民丁点儿弯都没转,直筒筒的就说了,还反问:“你不知道?” 袁弟来没回答这话,只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叮嘱他明个儿一早问问赵红英。 问啥?当然是问问能不能顺便也帮臭蛋出了,横竖都养了侄女了,多养个侄子有啥关系?再说了,臭蛋不要新衣裳,只要个新书包和新文具。 第二天,宋卫民略迟了一步出门,同赵红英支支吾吾的说了自己的意思。他特地没提袁弟来,只说臭蛋是他唯一的儿子,总不能连个丫头片子都比不上。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都不需要开口询问,会说丫头片子这种话的,全家上下也就袁弟来一个。不过,她也没打算追究这事儿,都这些年了,她老早就想明白了。 ――要想日子过得好,那就不能跟傻子一般见识。 “叫你弟弟替你养儿子?成啊,你写封信,地址管建设去要,回头等卫军回信了,你自个儿瞅瞅他到底愿不愿意。”撂下这句话后,赵红英直接走人。 宋卫民心想,这话也没错,毕竟是叫老四掏钱,总该同他支会一声的。打定主意后,他决定先去上工,正好仔细琢磨琢磨该咋写这封信。 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赵红英,回头瞅了一眼,见蠢儿子已经一脸轻松的往地头赶了,心下很是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大老二是蠢了点儿,可也没蠢到这个地步啊?她刚才那番话明摆着就是奚落,这人…… 唉! 完全没听出画外音的宋卫民,还真就仔细琢磨了半天,中午下工回家后,他特地跟毛头借了纸笔,打算趁午饭还没上桌,先把信给写了。可一提笔,他突然就脑子一片空白,咋字都写不出来了。 “毛头啊,三叔说,你来写。” 毛头倒是丁点儿不客气,抓过本子拿起笔,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眼见宋卫民还在酝酿,他催促道:“你快点啊!” “你就写……”宋卫民憋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卫军啊,我是你三哥。”又缓了缓,“家里穷没钱给孩子买新课本,你能借三哥几块钱,给你侄儿臭蛋买新书不?等三哥有钱了就还你。” 叫亲弟弟帮着养儿子这种话,打死宋卫民都说不出口,不过借钱应该没事儿吧?至于啥时候还,就得看他啥时候有钱了。 仔细想想,大概没啥好说的了,他就说:“就这样吧,能说明白就好。” 说的是挺明白的,可毛头写不明白。事实上,他写了一溜儿的“毛头”,还真别说,虽然是昨天刚学会写的,可他练了一晚上外加一早上,写的还挺不赖的。 “你写的是毛头啊!”喜宝歪着脑袋凑过来看,立马就把真相给捅破了,“一个两个三个……你写了七个毛头。” “对啊,我只会写毛头。”毛头满脸自豪的点头说。 宋卫民好歹也是念过小学的,提笔忘字是事实,并不代表他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听了俩小只的对话,再拿过来一看,他就绝望了:“算了,我去找建设,你们先吃饭吧。” 写信、问地址,赵建设一气全帮着给弄好了,还附赠了一个信封,顺便提醒他寄信得去县里的邮局,还得买邮票贴上,最后送人离开。 等人走了,赵建设才跟他爹说了这事儿:“姑她那么精明,咋生的儿子那么蠢?还想哄卫军,卫军那小子贼精贼精的……” 宋卫民自以为说的委婉,可他忘了一件事儿,并非所有人都是蠢货,连赵建设一听就明了的事儿,聪明如宋卫军,咋可能看不懂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0|第040章 第040章 最终,那封满是尴尬的信,也没能送到宋卫军手里。 光有信纸信封有啥用?关键还得买一张八分钱的邮票,宋卫民一开始没想到这点,直到离开赵家时,才得了提醒。可他打小就在队上干活,虽然这些年来没少挣工分,可工分全都换了粮食,半点儿都没落到他手里,别说八分钱了,他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回家的路上,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寻上了大哥宋卫国。 然后就被狠狠的喷了一顿。 打死宋卫国都没想到他三弟能蠢到这个份上:“一套课本值几个钱?值得你为了这点儿钱特地给老四写信吗?你有脸管弟弟借钱,你咋不跟我借呢?我就在你跟前杵着,你非要绕个大圈子?再说了,老四他在部队里,寄信收信得过多少人的手,你不怕丢人,你给他留点儿脸行不?” 宋卫国都要被气死了,等宋卫民弱弱的说,这是亲妈给出的主意后,他更气了:“那肯定是妈没想到你有这么能耐!” 喷完后,宋卫国勉强平静了一下,瞪眼说:“课本要多少钱?”虽然毛头一开学就有全套的新文具,可其实这个不是他买的,而是叫张秀禾拿钱出来,所以具体的数目他真的不知道。 “好像是一毛多……” “你走,我回头自个儿去学校问,你赶紧给我上工!”宋卫国见他说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烦透了,直接把人打发走,横竖他跟曾校长熟悉,路过小学时问一嘴就知道了。 宋卫民捏着信垂着头走了,背影显得无比的萧瑟。 …… 那头,小学里正热闹。 恰逢下午第一节课间,几乎所有的教室都是空空荡荡的,倒是操场上人声鼎沸。小孩子们的精力究竟有多旺盛,是大人怎么也猜不透的,明明现在秋老虎正猛,连秋种都只能放在早上和傍晚,还得全副武装好了才能下地。可小孩子们,却能顶着毒辣的太阳,快活的在操场上四处乱窜,时不时的发出阵阵类似惨叫的欢笑声。 这时,喜宝跟兰子正在同其他几个小姑娘一起跳皮筋,边跳边念儿歌。 那儿歌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下来的,反正学校的女孩子们都会念,就连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们,听高年级的姐姐们念了几遍后,也很快就学会了。 反正比学课文是快多了。 “小皮球,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 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 …… 九五六,九五七,九□□九一百一。” 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们,排着队轮流跳皮筋,皮筋是兰子带来的,作为她的好朋友兼表妹,喜宝被特别允许不需要固定站桩子,只跟着兰子高高兴兴的跳皮筋。 乡下孩子,哪怕是小姑娘那也是打小在山涧田野里疯玩着长大的,论起跳皮筋,哪个都是好手。不过,随着难度的增加,尤其是高度从膝盖到了腰间再到腋下,小短腿的喜宝很快就跟不上了,在偶尔一次出错后,老老实实的让出位置,看着其他人跳。 没法子,谁叫她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女孩子呢?当然,臭蛋比她还小,不过人家臭蛋才不跳皮筋呢。 想着家里的哥哥弟弟,喜宝分神往操场其他地方看去。 虽然此时的操场上挤着很多的孩子,可喜宝还是轻易的就寻到了人。她找的不是臭蛋,而是毛头,在一片亮堂堂的地方,毛头那黑黝黝的身影,比任何标志性建筑物都更加显眼。对了,在开学前,毛头死活缠着奶奶,非要剃个光头,不是那种简单的把头发剪短,而是真真正正的剃个大光头。 从头到脚一身黑,却顶着了个滑不溜丢的大光头,毛头走到哪儿都格外得引人注目,喜宝只稍微一扫,就看到了毛头,顺便也寻到了跟毛头绑在一块儿的臭蛋。 一个黑得辣眼,一个白得抢眼,偏偏两人还紧挨着站在一块儿,真的是小学里的一幕奇观。 “快上课了,我去找哥哥。”喜宝跟兰子打了个招呼,就向毛头那边跑去。下课十分钟实在是太短了,像她有兰子开后门,每回都能玩一趟,其他小姑娘就只能碰运气了,巴望着前头那些赶紧输,输了就能让位轮到自己了。 兰子冲着她摆了摆手,还盯着正在跳皮筋的小姑娘,那眼睛就跟探照灯似的,只要对方有半点儿出错,立马就能高声举报。 喜宝欢快的奔到了毛头身边,见他正气鼓鼓的低头瞪着毛头,不解的问:“哥,又咋了?”看了看绑在两人手腕上的草绳,她想笑又不敢笑,“还真绑了?臭蛋不是很听话吗?” 中午吃饭那会儿,她就听毛头说一定要找个东西把臭蛋绑起来,没想到转眼,还真就绑一块儿了。 听喜宝问,毛头气恼的质控道:“刚才我就慢了一步,他尿完就跑了!幸好我追上去抓住了他,不然回头铁定又找不着了!” 臭蛋仰着头看着哥哥姐姐,一脸的天真无邪,尤其见姐姐看过来,他还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来,说:“臭蛋听话。” “那我叫你等一等,你为啥不听我的?”毛头插着腰瞪他。 “忘了。”臭蛋笑嘻嘻的看了看哥哥,“哥哥,咱们回家去吧。” “要上课!才上了一节课,还没放学呢!!”毛头不管他了,直接推着他往教室走,还不忘叫喜宝,“快上课了……咦,我爹咋来了?” 操场西面靠教师办公室那边,宋卫国正在跟曾校长说着话,正好一眼撇去,就看到一黑二白仨小只凑到了自己面前,懵了一下,他开始赶人:“去去,好好上学去,不准调皮!说的就是你,瘌毛头!” 一旁的曾校长提醒他:“孩子已经上学了,还是叫大名比较好。” 宋卫国再度懵了,大名……哦,毛头的大名好像是叫宋社会? “宋社会!回教室去!” 毛头横了他一眼,转身拖着臭蛋就走,边走边嘀咕:“难怪奶老说家里一群傻子,连我叫啥名儿都不知道,傻透了。” 臭蛋甩着小胳膊跟上,附和的点点头:“嗯嗯,傻透了。” 喜宝回头看了她大伯一眼,紧赶两步跑回教室,正好踩着铃声回到了座位上:“哥,大伯听到你那话了,他回头肯定要揍你呢。” “怕啥?有奶呢!”毛头低下头去解草绳,喜宝见了忙站起来帮忙,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两人解放了。再看毛头倒是还好,黑黝黝的手腕上不见丁点儿痕迹,反而是臭蛋,白皙的皮肤上被勒出了两道红印子,看着可怜死了。 “臭蛋你干啥老想着跑呢?你不跑哥哥就不会绑着你了。”喜宝摸了摸臭蛋的手腕,见他也没叫疼,只是依旧眨巴眨眼睛萌萌的看着哥哥姐姐,顿时无话可说,又抬头看到曾校长进教室了,赶忙回到位置上坐好。 这节是算术课,原本该是语文和算术分别由两个老师教的,不过曾校长在试教后,还是决定由一个人负责一个班,一来这样老师对学生就更熟悉了,二来却是因为一班的刺儿头太多了。 最出名的是连着留级三回的赵宏斌,再次是袁家的心肝宝贝袁家宝,然后就是老宋家这仨娃儿。 曾校长想起刚才宋卫国跟他说的那些话,愈发的觉得生无可恋。 这年头的老师不好当,哪怕比起闹.革.命闹得厉害的大城市,乡下地头的确是少了不少的纷争,可他们这些外来知青还是得顾忌本队社员的意见。说了年岁太小的孩子不适合这么早上学,可人家非要塞进来,找关系开后门也一定要念书,可他真看不出来这些家长有多关心孩子的学习问题,这真不是争一口气? “同学们,翻开第一课,我们早上教了……” 底下坐着的小孩子们可不知道上头老师的烦恼,甭管平时皮成啥样儿,到底还是乖乖的听话翻开书,跟着老师一起学起了算术。 一年级的算术课比语文课更简单,昨天教了数数,从一数到十,可惜对于完全没有基础的乡下孩子来说,这个任务还是有些重的。早上的算术课上,曾校长再度复习了一遍,抽查发现,只有不到两成的学生能够完整的数下来。 “宋社会,你来数。”曾校长又带领同学们数了三遍,之后就开始点名挨个儿让站起来数数。 头一个被点到的就是毛头同学。 可惜毛头不认。 上头曾校长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他果断的扭头往后头看,被他这么一带,旁边的臭蛋也跟着扭头看,看看这儿瞅瞅那儿,臭蛋一个没忍住就忘了老师先前叮嘱过的“上课不能随便说话”的课堂纪律:“谁是宋社会呀?” 毛头没应声,继续瞅别人。 喜宝忍了又忍,开始拿手指戳毛头。哪怕早先是不认可这个名字,可这都两天了,听也听习惯了,起码喜宝知道老师口中的那个宋社会就是毛头,而她则叫宋言蹊。 其实,毛头也知道,他就是故意不应声。 凭啥给他改名都不提前支会一声的?取名叫瘌毛头的时候,没问过他的意见,他都习惯叫这个名字了,又非要给他改名。他就想问问,凭啥?! “宋社会!”曾校长怒了,指着毛头叫他起来,“从一数到十。” “我叫瘌毛头!”毛头先回怼了一声,这才朗声开始数数。他不觉得这有啥难的,不就是数数吗?老师都教了那么多遍了,咋可能不会呢?一溜儿的数到了十,他虎着脸坐了下去。 曾校长深呼吸一口气,又点了喜宝的名字:“宋言蹊,你来。” 喜宝就乖多了,声音清脆的数了起来:“一、二、三……十。” 连着两个都能完整流程的完成任务,曾校长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接下来他又点了兰子的名字,等连叫个五六个后,再度返回来,叫了臭蛋。 哦不,他叫的是宋涛。 这比叫宋社会还惨,起码毛头是故意的,他其实知道自己被改名了,就是不想答应。可臭蛋他却是真的不知道谁是宋涛了,这也不怨他,在他小时候出事之前,他妈倒是见天的涛子长涛子短的叫着。谁知,那回半夜里起了烧,差点儿就把小命给交代了,他妈吓了个魂飞魄散,回头就想起老人家说的,贱名好养活,自此就再没喊过一声涛子,只叫他臭蛋。 臭蛋啊,跟着妈,别乱跑。 臭蛋啊,你饿了不?妈喂你吃饭。 臭蛋啊,又尿裤子了?赶紧脱下来,妈给你换上。 …… 反正臭蛋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临时改名,他没有半点儿不适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在叫他。 “宋涛,宋涛同学!”曾校长走下讲台,敲了敲臭蛋面前的课桌,“老师在叫你回答问题。” 臭蛋迷茫的看着他,突然一个扭头去看毛头:“毛头哥哥你又换名字了?” 毛头还没说啥,曾校长就又想退休了。 前两年教高年级的时候,因为班上闹腾的孩子特别多,曾校长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可直到今年调到了一年级当老师兼班主任,他才知道以前那些经历实在是算不了啥。 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跟臭蛋较劲儿,转身回到讲台上,开始继续今天的课程。 今天的课程是,学习点数。 “我们已经学会了从一数到十,现在把书翻到第四页,来数一数,这一页里有几面红旗。伸出你的右手食指……就是这个。”眼见下面乱七八糟的伸出手指来,大拇指中指小指都有,曾校长只能亲自上阵做示范,“很好,跟着老师一起来点数,边点边数,一、二、三……同学们说,一共有几面红旗?” “三面!” “好,下面我们来数一数,共有几棵大树。” …… 因为曾校长彻底放弃了宋社会和宋涛这两个小朋友,接下来的课程倒是进行得很顺利,甭管怎么说,至少在集体回答的时候,正确率还是很高的。 等下课铃响之前,曾校长刚打算说下课,就看到第一排的臭蛋,真的就跟个炮弹似的,“嗖”的一下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瞬间冲出了教室。 曾校长:………… 喜宝:??? 毛头:!!! 所有人都是崩溃的,而这里头最崩溃的莫过于曾校长了。他上节课的课间时,才刚接待了宋卫国,答应了帮他去公社小学问问有没有崭新的一年级课本,还答应了会特别关注宋家的熊孩子们,结果这才一眨眼,又出状况了。 其实,曾校长误会了一件事儿,宋卫国让他关注的并不是臭蛋,而是毛头。他总觉得,大儿子那么蠢,小儿子肯定聪明不到哪里去。这以前强子和大伟,半斤对八两,那倒是无所谓了。可谁叫老三家的两个孩子都长得一副聪明相呢?试想想,要是自己的小儿子永远都不及格,而老三家的却能考满分,那他这个当哥的还有脸面? 想着跟曾校长套套近乎,叫他盯牢些毛头,甭管是骂还是打,起码不能叫毛头跟强子那样年年都往家里拿红灯笼。 红灯笼暂时无解,现在最紧要的是把臭蛋给追回来。然后给他换个位置,叫他坐在教室第一排正中间,虽然效果未必有,可起码能给他增加一些逃跑的难度! …… 这天晚上吃过饭,曾校长就带上一套新课本去老宋家家访了,他决定好好跟对方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说服那家人晚些让孩子上学。这其他人家都是七岁送孩子上学,毛头和喜宝今年都才六岁,倒也勉强还凑合,可臭蛋呢?他比喜宝还小一年岁,这不是开玩笑吗? 然后他就被震住了。 老宋家吃完饭后,饭桌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了,有家庭作业的赶紧做,没有的就拿着课本看,或者由哥哥姐姐帮着布置作业。 强子就特别闲,放着自个儿的作业不做,拿着初一的语文课本非要教毛头念书:“毛头你过来,跟我念,沁园春·雪。” 这话一出,不止毛头过来了,喜宝和臭蛋也跟着凑热闹,围着强子叫哥哥,还让他教自己念书。强子本来就嘚瑟,一看这架势,顿时高兴坏了,站起身子学着老师的模样,一手放在背后,一手拿着课本,重重的咳了两声,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讲道理,无论是教儿歌还是教诗歌,最好还是一句一句的教,甚至一个短句一个短句的教。像这种一口气念下来了,谁能记得住? 这是曾校长走进老宋家院门时,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过很快,他就失笑的摇了摇头,一帮小孩子玩闹罢了,教的人是半吊子,学的人也不一定是真要学。这个念头还在脑海里打转,接下来的事儿就噼里啪啦的打脸了。 “……看红装素裹,分外、分外……”强子念不下去了,他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上课时,他听了半节课就趴下睡觉了,所有后头这两字咋念来着? “念完了?”喜宝问。 强子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对啊,念完了。” 毛头抢着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人家强子念诗好歹还是有停顿的,他却是一口气连个磕绊都没有,一下子就给顺下来了,然后卡在了“分外”上。 等他念完了,喜宝也背着手开始背诵,卡在了同样的地方后,她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忍不住提出抗议:“分外后头是啥呀?强子哥哥,你是不是不会念了,故意骗我们说没了?” 强子:…………弟弟妹妹果然都是糟心玩意儿。 曾校长忍不住了,走上前挨个儿瞅过去,最终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了毛头和喜宝身上。随手拿过强子的课本,翻了一页考他们,确定他们从未学过后,就随口念了一段,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内,两人都能顺顺利利的背诵下来。 再看强子,他恨不得抱着大伟瑟瑟发抖,春丽几个也像是看西洋镜一样的看着俩小只。反而是赵红英听了声儿过来一看,高兴地连连拍巴掌:“我就知道喜宝是个聪明的!”顿了顿,她有些纠结的看着毛头,“毛头也挺聪明的。” 又问臭蛋:“你记住了没?” 臭蛋重重的点头:“记住了,你是奶!” 赵红英面无表情的扭头不理他,伸手就把喜宝搂在怀里:“奶的喜宝打小就是个聪明娃儿,以后咱们考大学!” 毛头斜眼看着她:“我呢?” “你要是能考上,奶出钱供你上大学!”赵红英拍着胸口保证道,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曾校长那失落的眼神。 考大学…… 高考已经取消了,大学梦怕是这辈子都没希望达成了。 好在也有人注意到了曾校长,袁弟来就看到了那两本簇新的一年级课本,忙上来问:“这书、书是给臭蛋的吧?” “对,卫国叫我找出来的。”曾校长被打断了思绪,心情稍微缓和了一点,顺手将课本放在了大木桌上,又再度拿过初中课本,把毛头和喜宝唤过来,想再试试他们的底在哪里。 跟乡下人不同,出身京市的曾校长非常清楚,这世上就是存在天才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得天独厚,别人眼里的难题,放在他们身上,根本称不上事儿。唯一可惜的就是,他现在自身难保,就算发现了天才,似乎也没啥意义。 “这俩孩子很聪明,读一年级可惜了。”想了想,曾校长还是否了自己的说法,“可他们年纪太小了,还是继续留在一年级吧,等回头大点儿了,看外头情况再决定跳不跳级。” 说完,他又看了眼从自己进来就一直满脸天真的臭蛋,好心建议说:“宋涛这孩子,年纪小,心性也还没定下来,不适合这么早上学。我建议,不如等过个两三年,他七八岁时再进学校念书。” 其他人还沉浸在家里出了两个小天才的喜悦中,袁弟来一听这话,脸一下子就绿了。可看了眼赵红英,她没敢开腔,只是满脸铁青的低头搓着衣角。 赵红英很是无所谓:“没事儿,横竖他去上学家里人也不用盯着了。要是回头真的不成,大不了留级。”有赵宏斌做榜样,赵红英完全能接受自家出个需要留级孩子,反正家里傻子多,再多一个也不叫事儿。再说了,臭蛋也不一样真的傻,兴许就是年岁太小了,喜宝两个月前刚满六周岁,臭蛋按着十足年岁来算,才四周岁半呢。 这么一想,赵红英也心虚了一下,好像是太小了,这不是拿学校老师当奶妈子使唤吗?可自打臭蛋上学去了,袁弟来就空出来了,能帮着家里多做些活儿了,想到这里,那丁点儿心虚直接被她抛到了脑后。 就先这样吧! 老宋家出了两个小天才一事,在队上根本就瞒不住。不过,队上的社员显然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毛头太出名了,他几年前就能听过一遍后,将对方的话完完整整一字不差的全部背下来,可不就是聪明吗?至于喜宝,长得白白净净的,看着就跟乡下这些淘气的泥猴儿不一样,所以说她聪明,大家伙儿同样没意见。 有建议的是老宋家其他孩子,其中又以强子为最。 强子简直要哭死在家里了,这事儿就是他折腾出来的,结果正应了那句老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毛头是他亲弟弟,结果聪明成了这样,那他呢? 回头他就去哄毛头和喜宝:“你俩也装装样子,说不会啊,要是你们一直啥啥都会,下回真的碰上不会了,人家就该笑话你们了。” 喜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很有问题:“那我现在说不会,人家不也笑话我?” 毛头更绝:“那也得我能碰上不会的啊!” 都说的很有道理,强子只能抱着大伟哭。没想到大伟还给他来了一记狠的:“我是不愁的,反正我跟毛头和喜宝又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强子:………………………… 还是那句话! 弟妹全都是糟心玩意儿!!! 在毛头和喜宝的日盼夜盼之下,同时也在强子哭着讨饶的情况下,学期末到了。 他们这儿,无论哪个年级,每个学期都只考一次,也就是所谓的期末考试。小学是两门课,语文和算术,有些地方也会算上体育,不过对于乡下孩子来说,体育那是轻轻松松得满分,所以压根就没人把这个当门正式课程来看。而初中则是三门课,除了语文算数之外,还有一门思想品德。 期末考试那天,天空里飘着小雪,早不早就穿上了棉衣的孩子们,半点儿不觉得冷,尤其为了保暖,教室里还点了炭盆,就放在讲台边上,怕的是小孩子一时不查给踩翻了。 小学一年级的考试非常简单,试卷是老师手抄的,正反两面都有考题,一面是语文另一面是算数。 “记住了,两面都要写,千万别给遗漏了。” 曾校长捧着大搪瓷杯暖着手,看着身为正班长的毛头以及副班长喜宝,挨个儿的把考试卷发下去,又提醒道:“记住,先写上你们的名字,大名!!” 说到最后那两个字时,曾校长目光森然的看了一眼毛头。 毛头回给他一个格外欠揍的笑容。 相处了一整个学期,曾校长再也不相信毛头会不知道自己叫啥名儿,这小子分明就是欠的,脑袋瓜子是聪明得很,却掩盖不了他是个刺儿头的事实。 发完考试卷,两人都回到了座位上,拿出铅笔橡皮,提笔写好名字后,开始答卷。 曾校长站在讲台上往下头看,因为角度缘故,从他这个方位看下去,那绝对是一览无余,哪个小家伙要是想不开做啥手脚,他绝对是一眼就能瞥到的。不过,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头一次经历考试,这帮孩子压根就没有别的想法,尤其是在此之前,他已经叮嘱过了,要自己做题目,不准说话,不准东张西望。 眼见这帮平时闹腾不已的小孩崽子难得的安静下来,乖乖的做着考卷,就连已经三次留级的赵宏斌也埋头苦写的,时不时的伸手去挠后脑勺,一副被难住了的样子。 看了有七八分钟,曾校长就放心的坐下来,边喝茶边烤火,偶尔瞥一眼教室,再不济就是抬头看看窗外的雪景。 还真别说,像这种飘飘荡荡的小雪花,从室内看出去,别有一番意境。 监考老师开始走神了,不过底下的学生们倒是真没这个胆子。想也是,曾校长要是真没几分能耐,也不可能在众多知青里头,独独得了赵建设的信赖,不单当上了小学校长,还娶到了赵家的姑娘。对了,他媳妇儿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怕是过年就得生了。 正在畅想未来的曾校长不会想到,看似平静的学生们,其实又在给他搞事了。 就说毛头,在发下试卷之后,第一时间用力的在前头写下了两个硕大的字。 毛!! 头!! 写完名字后,他还稍等了片刻,欣赏完毕后,这才唰唰的开始答题目。题目真的不难,他能帮着强子做抄写作业了,小学一年级的题目,当然难不倒他。 同样的,喜宝也不觉得难,唯一叫她忍不住叹气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太难写了。 宋言蹊…… 前头两个字写的是端端正正,第三个字先不说字体有些问题,单就是个头,也比前头两个大出了一倍。可这有啥办法呢?喜宝听奶奶说过,这个名字是她奶特地叫她姑跟人求来的,替她取名字的还是县一中的语文老师,听说还是年级组长。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喜宝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字的。可等她一笔一划费劲儿的写完以后,到底忍不住失落了。 真的好丑。 感觉旁边的毛头哥哥已经写了好几道题目了,喜宝赶紧提笔往下写,她早就答应了的,一定要考个第一名回家给奶看! 这其中,还有个异类小心翼翼的活在旁人没注意的角落里。 也不是角落,为了避免臭蛋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掉,他被愤怒的曾校长安排在了教室的正中间,无论往前往后往左往右,全都是人。这给他的逃跑增加了不少难度,也给毛头争取到了下课抓到他的机会。 可这会儿,其他小孩子都在认认真真的答着考题,甭管咋样,哪怕是老留级生赵宏斌起码也会写不少字,当然对错不论。 唯独臭蛋,他也抓着笔,正在认认真真的写着名字。 宋…… 他提笔写完一个宋,接下来就要写涛了。臭蛋记得“涛”旁边有小点点,可到底是几个点点来着?一个?两个?还是三个?认认真真的写完了点,看看好像不太像,擦掉重新写。等琢磨着应该是写对了,那另一边是啥来着? 写完,擦掉。 擦掉,再写。 写完,继续擦掉。 …… 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只考一节课,毕竟统共就这么一张试卷,时间是绝对够用的。事实上,才刚考了不到半节课,毛头就举手想交卷了,被曾校长狠狠的一瞪眼,他这才老实了点儿,低头开始检查试卷。 喜宝显然要比毛头慢上许多,没办法,她可不需要帮着愚蠢的哥哥做抄写作业,所以写字的速度远远不及毛头。可也正是因为她写的慢,从字体上来看,要比毛头那一笔烂字好看得太多了。 终于,下课铃响了。 曾校长宣布交卷。 无论写没写完,无论是全对了还是基本都错了,反正全班同学都高高兴兴的交了卷。 第一学期考试有个好处,那就是临近过年,依着他们这边的规矩,年关里是不能打骂孩子的。当然,也没几个家长会真的关心孩子们的成绩,倒是有知青当亲戚的几个人愁得很,总怕他们克扣了自己的压岁钱。 甭管咋样,考试结束喽! 接下来就是大玩特玩,开开心心的迎大年!!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1|第041章 第041章 放假,对于学生们来说,那可是比过大年更开心的事儿。哪怕一年级学生没啥负担,可一想到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都不用再上课了,各个兴奋得嗷嗷直叫。 曾校长连敲了十来下讲台,才好不容易让这帮小孩崽子安静了下来。 “安静……你们考完了,高年级还在考试呢!等下收拾好书包赶紧走,不用打扫了,等大后天拿成绩报告单时,再大扫除。现在,安静的离开教室。” 大后天才拿成绩报告单呢,这意味着无论考试成绩怎样,他们都能先疯玩个两天! 不一会儿,一群低年级学生就欢欢喜喜的离开了学校,或是往家里走,或是直接背着书包就往田间地里去了。 “咱们先回家放书包,再去粮仓那头好不好?”喜宝提议道。 今天是杀猪的日子,不过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杀完了才对,喜宝不敢直面杀猪现场,可对于分猪肉倒是很热衷。她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毛头的赞同,至于臭蛋,甭管哥哥姐姐说啥,他都一概点头说好。 仨小只没管还在考试的姐姐们,早上出门那会儿,春丽就跟他们说好了,叫别等,外头冷得很,考完了就直接回家去。 不过春丽显然忘了,这仨小只都不是特别安分的,如果只有喜宝一人,她倒是会乖乖待在屋里,可有毛头哥哥带着,他们哪儿都赶去。 回家放好书包,毛头还特地调整了一下绑在他和臭蛋手腕上的草绳,幸好现在天气冷了,他们穿得很厚实,倒不会再发生手腕磨红的事情了。可毛头依然很苦恼,他真的无法理解,为啥臭蛋总是没头没脑的乱窜呢?说真的,喜宝也不懂,她好声好气的劝了臭蛋很久,可惜毫无作用。 ――臭蛋就跟“撒手丢”似的,稍微放松了点儿,眨眼间就能跑了个无影无踪。问他干啥呢?找妈! 唉…… 刚考完期末考试,毛头和喜宝都高兴得很,倒是没人去说臭蛋。放好书包,关上院门,仨小只欢欢喜喜的奔到了粮仓那头。 其实,杀猪并不是在粮仓,一般都是在猪场那头就解决了,不过处理得不会很干净,多半都是简单的砍成几大块后,直接扛到粮仓前头来,再仔细的分割、称重、发放给社员和知青们。 粮仓跟老宋家是两个方向,倒是离赵家很近。喜宝他们往家里跑了一趟,再过来时已经不早了,别说一早就等候在此排队分肉的大人们了,就连刚放假的小孩子们也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热闹了。 “喜宝,这儿!”兰子早早的看到了喜宝他们,没法子,这仨凑在一块儿太显眼了,黑黝黝的毛头永远走在最中间,左边是臭蛋右边是喜宝,这俩白嫩的就跟刚出锅的元宵一样,叫人打老远就能瞧见。 听到兰子在唤自己,喜宝忙跟毛头打了个招呼,然后穿过人群,挤到了兰子身边:“兰子你真快啊,对了,咱们今年能分到多少肉?” “听说有很多呢。”兰子掰着手头指算着,“我叔刚才说了,今年猪场养了八头猪,全活下来了,每一头都有一百五六十斤,五头交任务,剩下的全给杀掉分给咱们吃。” 说着,兰子都要忍不住流口水了,正好看见轮到她奶领肉了,忙高兴的指给喜宝看:“快看,到我奶了!顶好能多分到一些肥肉,回头炸油渣吃。” 炸油渣啊…… 一想到香喷喷的炸油渣,喜宝也开始馋了,忙拿眼去搜寻人群,不多会儿就看到了赵红英和赵红霞:“奶!二奶奶!” 赵红英正排得心焦呢,听到喜宝的声音,回头一瞧,顿时乐了:“咋过来了?考完了?也不知道回家歇着,这大冷天的。” 不止冷,今天还下了雪,当然没夸张到能堆积起来的份上,不过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洋洋洒洒的小雪花片儿也落在了喜宝的头上身上。 “奶,我不冷。”喜宝搂住了她奶的左胳膊,又回头指了指了人群,“毛头哥哥也在,臭蛋也来了。” “带臭蛋来干啥?回头又给丢了。” “丢不了,他俩绑一块儿了。” 祖孙两个聊着天儿,倒是不觉得排队闷了,加上大家伙儿都急着领肉回去煮饭,基本上都是早早的在心里算好了一家子能领几斤几两肉,轮到谁立马领好走人,横竖队上都搭配好了肥瘦,谁也别挑剔。 等轮到赵红英时,兰子跟她奶早就已经走了。喜宝瞅着分给自家的大肥肉,忍不住拉了拉她奶的手:“奶,咱们炸油渣好不?” “好,咱们回家先把炸猪油,等油渣出来了,奶给喜宝盛一碗,里头搁一勺糖,成不?”赵红英笑得一脸和善,叫在旁边瞅着的赵建设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这也提醒了赵建设,他叫住赵红英:“姑啊,明个儿咱们开大会,你记得叫卫国媳妇儿准备准备,她可是今年队上的先进社员,到时候得上台子给大家伙儿说两句。” 赵红英一面将肉收拾好放到篮子里,一面忍不住抬头问他:“咋了?咱们队上就挑不出个先进社员了?不然你选我呢!” “姑,姑!”赵建设不由的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省这几步路了,“这不是今年猪养得好吗?她是管猪场的,可不得表扬表扬?” 说来也是神奇,张秀禾以前没表现出什么长处来,无论是下地干活还是洗衣做饭,都是普普通通的。这么干了有小十年,冷不丁的就被挖掘出了能耐来,养猪好手,连饭菜也做得越来越好了,后者倒是无所谓,可前者却是利国利民利生产队的。碰巧今年,赵红英也没搞事,其他社员更是安静如鸡,赵建设琢磨再三,决定表彰张秀禾。 妇女也能顶半边天! 当然,队上的表彰没啥奖励,就是上台夸一夸,给大家伙儿做个榜样,最好是能激励全体社员、知青们来年继续加把劲儿干活,好让日子越过越红火。 听了赵建设的解释,赵红英只撇了撇嘴,心道,那是我没出力,我要是出力了,哪儿还能轮到别人呢。 赵红英是没当回事儿,可喜宝却是记得牢牢的。等一回到家,喜宝就颠颠儿的跑去灶间:“妈,你评上先进了,大队长叫你明个儿上台讲话。” 灶间里,不单有张秀禾,王萍和袁弟来也在。临近过年,地里早就没活儿了,她们得把过年期间的吃食提前准备起来,横竖天气冷得很,就算先做好了,也不会坏掉的。 不过,就算里头有三人,大家还是立刻明白喜宝在叫谁了。王萍是无所谓,这事儿本身就同她无关,哪怕她并不如张秀禾那般疼爱喜宝,可作为一个二伯母,她自认问心无愧。张秀禾多少还是有点儿尴尬的,她也教过喜宝,要叫“大妈”,可喜宝听是听懂了,回头一高兴又给叫混了。唯一没有任何尴尬的,反而是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她早就说了,赔钱货没用,生来养大了也是给别人的,早点晚点有啥关系?横竖没付出心力。 “喜宝叫你呢,你出去跟她说话吧,别让她进来添乱。”王萍打了个圆场了,顺便把张秀禾推了出去。 袁弟来在旁边摇了摇头,喜宝都六岁半了,将将七岁的人儿,咋就不能帮着干活了?想当年,她三岁就开始帮着生火做饭了,人都没灶台高,踩着板凳站上去炒菜。这不也一样过来了?她还算好的,毕竟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大姐十岁就下地干活了,粗活累活一把抓,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的。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家里有个恶婆婆,她还是少说话多干活吧。 冷不丁的想起一事,袁弟来问王萍:“今个儿学校放假了?那啥时候出考试成绩?” 王萍前头两个孩子都大了,对这事儿当然是门儿清:“得大后天吧?明个儿开大会,老师们也得参加,一般批改考卷再写成绩报告单,怎么着也得弄个一天半。应该是大后天出成绩。” “哦。”袁弟来忍不住有些失落,她还以为下午就能知道了。 这时,刚出去跟喜宝说话的张秀禾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大块的肥猪肉:“赶紧腾个锅子出来,咱们炸油。” “好好,中午可有油渣吃了。” “臭蛋最爱吃油渣了,赶紧的,我来生火。” 一年到头难得吃几回肉,油渣更是只有过年分猪肉时才能吃到,妯娌几个都兴奋得很。忙洗锅的洗锅,生火的生活,不一会儿就开始炸猪油了。 灶间里头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不过冬天有个好处,甭管灶间里头再怎么热乎,那也是舒坦的。要是夏天闷里头生火做饭,不把人热晕那也够遭罪的。 外头院子里也闹腾得很,喜宝是跟着赵红英回来了,毛头和臭蛋只比他们落后一步。而等他们前脚到家,春丽几个后脚也回来了,就是强子和大伟还没人影,再就是宋卫国哥仨都跑去帮队上交任务猪了。 “强子哥他们啥时候回来啊?”喜宝被春丽几个拉着一块儿跳橡皮筋去了,那橡皮筋是宋卫国花钱托人买的,赵红英也想给喜宝买个一样的,被喜宝拒绝了。这在家里,姐妹几个有一根橡皮筋就够了,而在学校,兰子跟她要好,每回都会叫上她,实在没必要再多买一根。 这不,几个小姑娘就又跳上了,春丽原本还把主意打到了毛头和臭蛋身上,好叫他们一人站一边,被喜宝连声阻止,她可不想大过年的臭蛋又给丢了。 听喜宝问起了强子和大伟,春丽回道:“他们得考一整天了,上午语文算数,下午思想品德,还得帮着打扫卫生。” “我们老师说,拿成绩的那天再打扫。”喜宝一脸的纳闷。 “那是因为咱们离得近,他们到时候不用去公社初中拿成绩单,建设叔说他会去领的。”春梅和春芳先站桩,顺便帮着解惑。 其实主要还是因为过年这段时间风雪比较大,今个儿倒是还好,只是天上飘着小雪花,可谁知道过两天会咋样?就算已经念初中了,在大人眼里也还是一帮小孩崽子,万一中途遇到了啥事儿,可咋办?赵建设本来就是个很负责的人,跟初中校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考完就放假,成绩单叫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来拿,横竖临近过年,要开不少会来着。 这个法子倒是负责得很,就是对于孩子们来说不是啥好消息,尤其是强子和大伟。 “嘻嘻,我哥说了,他真怕大队长直接把成绩单给我爸,这样他铁定得挨打。”春梅捂着嘴偷笑,她打小就爱看亲哥在爹妈那头吃瘪,反而她,虽然成绩始终一般般,可有个愚蠢的哥哥顶在前头,打从上小学一年级起,就从未挨骂过。 春芳也跟着偷笑,谁还没个愚蠢的哥哥呢? …… 本来以为要晚上才能见到俩蠢哥哥了,没想到,临近中午,宋卫国哥仨回来时,就顺便把他俩给捎来了。理由很简单,今天分肉啊,可不得叫上他俩一道儿美美的吃一顿? 不过,宋卫国也说了:“我没啥别的要求,今年期末你俩能及格一门不?念了六年小学一年初中,你俩都是初二学生了,考过一回及格不?” 强子和大伟猛吃猛喝的同时还不忘举手发誓:“放心,咱俩这回一定会及格的,起码有一门!” 这话说起来倒是挺中听的,可因为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太过于伤眼睛,赵红英立刻发了话:“这样好了,我帮你俩下个决心。要是这回再门门功课挂红灯,你俩今年就别拿压岁钱了,全给弟妹。” “好哟!” “奶你真棒!” “听奶的,准没错!” 在毛头的带领下,所有的弟弟妹妹齐声高喊,就连臭蛋也“噢噢”的叫了好几声,气得强子和大伟恨不得立马摔了筷子去揍毛头这个祸头子。 更要命的是,毛头一眼就看出了他俩的想法,站起来拍着小胸口自信满满的说:“要是我今年考不到双百分,也不要压岁钱!” 强子和大伟对视一眼,两人一个是“连累你了真是对不住啊,我弟是个糟心玩意儿”,另一个“真看不出来你俩是一个爹妈生的”…… 互扎完心,俩人继续埋头苦吃。 吃完一顿油汪汪的饭菜,强子和大伟继续往学校赶。好在这会儿雪停了,他俩脚程也快,倒是赶得及在考试前到学校。至于喜宝几个,或是歇午觉去了,或是玩着翻花绳,总体还是很和谐的,除了毛头。 毛头赶在他亲哥出门前,把人拉住:“你考完了可别把课本丢了,留给我,我还没有一篇没背完呢。” 强子默默的伸手把毛头那黑爪爪扒开:“知道了!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雪刚停呢,哪儿不凉快?”毛头一脸“你是不是傻”的神情,看着他亲哥走出院门,还不忘追上去大吼一声,“记得考好点儿,不然没压岁钱。” 伸手抹了一把脸,强子恶狠狠的回头:“你给我等着,回头看我不揍你。” 回答他的是毛头黑黝黝的鬼脸。 …… 尽管慢了小半天,不过公社初中也很快就放假了。至于成绩单,就强子和大伟而言,最好永远别发了。可惜的是,赵建设忘了谁家,都一准儿不会忘记他们老宋家的。 不过在此之前,生产队先开了大会。 年前的大会不单单是表彰先进社会,还有很多事儿要宣布。 其中之一就是外头的纷乱。 作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又同公社干部关系极好,赵建设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不少事情。再加上曾校长那头,也时不时的跟家里通个信,哪怕信里不能说得太明白,也难免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些端倪来。 开大会前,赵建设先召集了几个干部并曾校长,一道儿讨论来年的事儿。 首先,学校肯定要办下去,甭管外头是怎么说的,对于老师还是应该以尊重为主,当然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每逢春耕秋收,老师一样得下地干活,或者干脆就对外说,他们小学的老师只是兼任的,主职仍是庄稼人。 其次,连年丰收并不意味着将来的日子就真的顺遂了,他们还得号召各家各户节约粮食,千万不能敞开肚子吃,谁知道过几年的情况是咋样的。有道是,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不管怎样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再有就是来年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多弄一些自留地,公有的土地肯定不能动,那么能动的就是开荒的新地了。赵建设总有一种感觉,不可能一直就这么公有下去,万一哪天政策变了呢?与其别人吃肉他们喝汤,还不如叫他们也吃上那么几口肉。不过,太过火也不行,他还是想在规则范围内,一点一滴的给社员们谋福利。 这些都得仔细商量着来,不过对外肯定不能这么说,得宣传上头的思想,还得表彰先进社员,再说一些过年期间的注意事项。 每年都有小孩崽子玩火玩炮,县里去年还有熊孩子把自家给点着的事情发生。好在他们乡下地头穷得很,哪怕第七生产队连年大丰收,其实手头上的余钱还是不多,纵使有好了,也没几个人舍得花钱买炮的。可架不住小孩崽子们偷偷的在地里烤个红薯啥的,还是得仔细叮嘱一番。 商量的事情有很多,可等到开大会这天,重头戏却是表彰先进社员,也就是张秀禾。 张秀禾都木了,哪怕早些年她就看自家男人上台讲话,从刚开始的浑身发抖,到后来的自信满满,可轮到她时,还没上去她就慌了神。 还是喜宝给她鼓劲:“妈,你能行的!” 行就行吧。 想着底下那么多社员、知青们都瞅着自己,还有全家老小给自己打气,张秀禾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稳稳的踏上了台子,虽然表情多少有些僵硬,可总得来说,还是很撑得住场子的。 幸好,她这回跟宋卫国那回有着本质的不同,事实上她就是队上立的榜样,上台,由着赵建设一通猛夸,之后开口谦虚两句表示以后还会继续努力的,然后就完事了。 虽然流程很简单,可张秀禾依然被吓得不轻,及至下了台心口还是“噗通噗通”的跳得厉害。好在大家伙儿都很给面子,鼓掌鼓得格外热情,尤其是喜宝和毛头,巴掌都拍红了,小脸也涨得通红。 “妈你真厉害!” “我以后一定会比妈更厉害的!” 前一句是喜宝说的,后一句就是出自于毛头之嘴。可惜张秀禾只感动喜宝的贴心,对毛头百般嫌弃:“你还想上台?上台干啥?唱大戏吗?” “对啊,我以后要唱大戏,让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看我演戏。”毛头永远都是这样充满了信心,然而没人相信他的话。 哦不,有人信。 “毛头哥哥你加把劲儿,等你去唱大戏了,我一定去看!”喜宝坚定的站在毛头这边,看得张秀禾直摇头,心想唱大戏有啥好的?能上大学才是最能耐的。不忍心打断俩孩子的畅想,张秀禾违心的夸赞了几句,不过也正是因为被他俩打了岔,她这会儿倒是完全镇定下来了。 看来上台说话也就那样,没啥好怕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自信的确是能遗传的。反正上到宋卫国俩口子,下到强子、春丽他们几个,就连喜宝都一样自信满满。 就在这样的自信之中,小学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 到了日子,几个小学生手牵着手就往学校去了,强子和大伟不需要去初中了,所以他们勇敢的承担起了护送弟弟妹妹上学的责任,哪怕被护送的弟弟妹妹皆是一脸的嫌弃。 从老宋家到小学统共也没几步路,哪怕冬天路滑,磨磨唧唧的走过去,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刻钟的。每天要走最起码四趟,傻子才会迷路呢! 等等…… 毛头高高兴兴的把臭蛋往强子和大伟跟前一推:“今天我不当哥哥了,你们俩要把臭蛋送去学校,再接回来,要是他跑了,我就跟奶告状。” 告黑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强子再一次被亲弟弟气得不轻。不过他倒没拒绝这差事儿,早先就听毛头不止一次的抱怨过臭蛋有多难带,可他完全不当一回事儿。能有多难带啊?臭蛋看着白白嫩嫩乖乖巧巧的,分明就是跟喜宝一挂的,要是可以交换的话,强子真想把亲弟弟毛头跟堂弟臭蛋交换一下。 想到这里,强子一拍胸口:“交给我你放心,别说今个儿了,寒假里头你都可以把臭蛋交给我,我保证不会把他弄丢的。” 再没有什么比主动送上门来当苦力的二傻子更叫人欣喜的了,毛头立马两眼放光:“这是你自个儿说的,喜宝作证!” 喜宝重重的点头,大声说:“好。” 一旁的大伟也跟着点头:“我也帮你作证。可我得先说明白,这是强子自个儿找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不管的。” 为了表示自己没坑亲哥,毛头还特地交出了一截草绳,示意亲哥把臭蛋给绑上。不想,强子完全无所谓,反而还奚落毛头,说他太没用了,连臭蛋这么个小毛孩子都看不住,蠢、笨、傻! 毛头嘿嘿一笑,拉过喜宝跑远了。 春丽几个稍晚了一步,齐齐的给了强子一个满是怜悯心疼的眼神。 强子:…………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群小萝卜头小跑在田埂上,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 虽然只是两天没来,喜宝几个还是跟好久没见一样,东摸摸西瞅瞅,新鲜得不得了。就连平日里也能在队上瞧见的同学们,瞅着也新鲜多了,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直到,曾校长捧着卷子和成绩单进了教室。 几乎就在曾校长迈入教室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学生就跟被点了穴一样,瞬间噤声了,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校长手里的卷子和成绩单,无论成绩好坏,脸上都难免露出了一丝忐忑不安。 曾校长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当然底下的学生不会想那么多,就是在心里直打鼓,既盼着赶紧发下成绩单,又最好别发了,就这样吧。 无论他们心里是咋想的,曾校长还是挨个儿叫起了名字。 成绩单要发,考卷也要发。前者上头简单的记录了两门功课的成绩,以及老师的评语,还有下学期开学的日子。如果是其他年级的,还会附注假期作业,不过一年级就省省了,曾校长对他们的要求真的不高,别惹事莫闯祸,好叫他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 “下面,我叫到谁的名字,谁就上来拿成绩单。” “宋言蹊。” 喜宝愣了一下,半年的时间她已经完全习惯了自己的名字,毕竟除了家人和最要好的兰子外,其他的老师同学都只会喊她的大名。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第一个被叫到名字的,微微一怔后,忙站起来,跑到讲台上拿成绩单和卷子。 “你考得很好,语文算数都是一百分,而且字也很棒,老师给你评为全班第一。”老师都喜欢听话乖巧外加成绩好的学生,这个真没办法,你说偏心也没错,毕竟老师也是人,真的做不到完完全全一碗水端平。 接过曾校长递过来的成绩单和考卷,喜宝还有些回过神来。 打从几年前强子和大伟年年倒数第一、第二后,喜宝就答应她奶,一定要考个第一名,可等真的拿到手了,她还是有些懵的。 懵懵的走回位置,喜宝把两张纸都放在课桌上,打量个没完。 这时,曾校长已经叫起了下一位同学。 一个、两个、三个,等叫到兰子时,已经是十名开外了。而此时,喜宝也终于缓过来了,奇怪的看了看曾校长,又歪过头去看毛头。 毛头虎着脸,明明他原本就长得黑黝黝的,这会儿看过去,他的脸好像比平常更加黑了好几分。 喜宝咽了咽口水,决定暂时还是别开口说话了。 终于,讲台上一摞的成绩单和卷子减少到了寥寥几张,曾校长看了一眼,刚要开口时,教室门突然被推开了:“报、报告!” 曾校长扭头一看,哟,还是熟人:“宋强你咋了?初中老师终于决定把你退回小学了?那你也不用来一年级教室,我回头跟六年级老师说一声,叫你跟宋春丽一个班。” 强子:“…………不是的。” 伸手把臭蛋拎过来推进教室里,强子气喘吁吁的说:“我弟弟他跑了,我刚才追他去了。喏,现在交给曾校长你,我在门口等着他。” 说完,强子不敢再多做停留,赶紧把教室门关上,还把背贴在门后,伸着舌头大喘气。 门的另一边,曾校长一脸无奈的瞅着臭蛋,伸手指了指空位置:“去坐好。” 臭蛋冲着曾校长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可爱到爆的笑容,迈着小短腿,颠颠儿的回到座位上坐好了。 尽管被打断了一下,曾校长还是继续刚才的事儿:“我这儿还剩下两张考卷。”一手拿了一张,曾校长展示给全班同学看,“可惜上面都没写全名字,我不知道该给谁才好。” 喜宝和毛头一直坐在第一排,一下子就看到曾校长左手边考卷上头写了巨大的两个字“毛头”,顿时两人都急了。喜宝是立刻拿眼去瞅毛头,而毛头则一下子跳起来,嚷嚷着:“那个是我的!上头写了毛头。” “毛头是谁啊?”曾校长笑眯眯的看着他,“咱们班里有这么个人吗?” “我!是我呀!我就是毛头!” “可学生花名册里,并没有毛头这个人。倒是有两个人没有考试成绩,一个叫做宋社会,另一个叫宋涛。对了,你叫啥名字来着?” 毛头一脸懵逼。 曾校长依然笑看着他,早就想收拾这小子了,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机会来了,当然不能轻易放过:“来,你上来,看看哪一份卷子是你的,然后把你的名字写一写。要是对了,那卷子就是你的,不然你的期末成绩就只能算零分了。” “我才不会考零分呢!”毛头急了,顾不得绕道走上讲台,两手一撑,直接翻过课桌跳到了地上,指着曾校长左手拿着的考卷,大声说,“这个是我的,我写了毛头……我、我会写自己的名字。” “会吗?来,写给我看看。”曾校长拿过笔,顺手在“毛头”这两个硕大的字上,划拉了两笔,然后把笔塞给毛头,“你写,我看着你能不能写对。” 毛头委屈巴巴,拿过笔,趴在讲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三个字: 宋社会。 曾校长早就知道他会写,就是脾气倔不愿意服软。现在看他终于老实了,还摆出了这么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样,顿时笑了:“行了,我知道你会写。拿着,你的卷子和成绩单。” 又抬头对全班同学说:“宋社会同学这次考试也很不错,双百分,就是没把名字写对,字写得也是歪歪扭扭的。所以老师决定,第一名是宋言蹊同学,第二名才是宋社会。” 毛头拿着卷子和成绩单回到了座位上,身上的怨气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还是喜宝忍不住凑到他的耳边,悄声安慰他:“哥哥没事的,等下回你把名字写对了,你就能考全班第一了。”歪着头想了想,喜宝突然发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儿,越想越懵,她托着腮帮子开始思考人生。 没等她思考个所以然来,讲台上的曾校长就拿出了最后一份考卷,不用抬头就能听出他语气里那满满的无奈:“宋涛同学,这张卷子是不是你的?” 一时间,所有同学的目光齐齐的看向了刚进入教室不久的宋涛小朋友身上。 宋涛――臭蛋萌萌哒回看过去,足足十几秒后,才突然回过神来:“我妈说我叫宋涛。” “对,你叫宋涛。”曾校长一脸的挫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那你能不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写卷子?连名字都只写了一半?” 几乎全部空白的卷子上,最上头写了个大大的“宋”字,而旁边则是被橡皮擦过的乌黑痕迹,依稀可以看出来,应该是个三点水的字,可惜反反复复的写了又擦擦了又写,看起来又脏又乱,就算靠蒙都不一定蒙对。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张白卷。 曾校长在队上小学任教也有四年多了,因为整体大环境的缘故,其实绝大部分学生都是不用功的,当然家长们也根本不在乎孩子的成绩。哪怕这两年因为知青跟当地人结合的多了,可说真的,乡下的教育情况跟城里就是完全不能比。 可就算这样,曾校长这回还是大开眼界,任教四年来,他以为自己见识过了诸多成绩差的学生,万万没有想到,有生之年真能碰上交白卷的。像他们班留级三回的赵宏斌小朋友,之前是年年垫底,分数一直游荡在三十分左右,可今年,他总算不用垫底了,而且还比倒数第一高出了三十分,两门功课加在一起,一共高出了六十五分。真是可喜可贺。 曾校长再度叹了一口气,把臭蛋叫到了讲台上,把卷子和成绩单塞给他,好声好气的同他说:“等过两天,我去你家瞧瞧,你这个成绩是真的没法跟上去。” 臭蛋笑眯眯的看着校长,大声说:“好!” 见臭蛋这样,曾校长彻底无话可说。他是可以想法子收拾毛头,杀杀毛头的威风,可面对臭蛋,他还能咋样?人家半年里一直都乖乖的,既不打闹也不顶嘴,说啥都是好好好,可见这孩子是真的不适合这么早上学。 等臭蛋捏着两张纸回去时,毛头一把拦住他:“给我瞧瞧。” “给给,都给哥哥。”臭蛋的脾气是真的好,别说卷子啥的,就算是偶尔吃到一块糖,只要有人管他要,他一准笑眯眯的送到你手上,半点儿不生气。 毛头拿过考卷,想了想顺势又把成绩单要过去了,跟他说:“我帮你保管着,等下回家再还给你。” “不用还了,送给哥哥。”臭蛋是大气的,就是差点儿没把曾校长给气晕过去。 “好了,同学们。记得回去把考卷和成绩单交给你们的爹妈,再把教室打扫一遍,你们就可以回家了。记得,不要在操场上打闹,天气太冷了,赶紧回家去。” 几乎是曾校长的话音刚落下,刚屁股贴上椅子的臭蛋,就一个冲刺,弹出了教室。 毛头正不敢置信的盯着卷子呢,喜宝也不例外,她见毛头在看卷子,就伸手拿过了成绩单,瞅着上头老师写的“建议退学,两年后再上学”的评语,直愣愣的发着呆。 就在这时,臭蛋冲出了教室,几乎同时,外头传来强子一声惨叫:“臭蛋!!你给站住!!” 那叫声太惨叫,连曾校长都被吓了一跳,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臭蛋时不时的出点儿状态,甚至还好心提醒毛头:“宋社会同学,我看这样不错,反正宋强一放假就四处闹腾,就给他找点儿事情做,叫他看着宋涛好了。” “嗯。”毛头还沉浸在弟弟考了鸭蛋的惨痛事实里没回过神来,只下意识的点头答应了一声,等回过神来了,他突然冲着外面叫,“大伟哥!” 大伟站在教室外头捂着肚子狂笑,听到里头的唤声,才走进去问:“咋了?放学了不?” “大伟哥,我和喜宝先回家了,你帮咱俩打扫教室吧。”毛头木着脸,胡乱把成绩单啥的全部扫到书包里,然后拉起喜宝就往外头走,还不忘回头跟他说,“谢谢大伟哥哥,回头你就算门门功课不及格,我也保证不会笑你。” 喜宝忙跟着说:“我也保证不笑你。” 这下轮到大伟木了,更要命的是,目睹了这一切的曾校长非但没有主持公道,反而过来拍了拍大伟的肩膀:“宋言蹊和宋社会同学分别是咱们班的班长和副班长,所以你不单要帮着打扫卫生,还得安排好其他同学的任务。对了,正好也让你感受一下当班干部是啥滋味。” 说完,曾校长就闪人了,他还得安排教师会议,决定相信宋伟同学一次,毕竟人家好歹也是初中生了。 大伟:………………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2|第042章 第042章 知道今个儿是发放成绩单的日子,袁弟来早不早的就等在了家门口,好不容易瞅着远处有人影过来了,仔细一看却是毛头和喜宝,她忙高声问:“臭蛋呢?咋没跟你们一道儿回来?” 俩小只跑到跟前,喜宝说:“臭蛋一放学就跑了,强子哥追上去了。”毛头这时也从书包里掏出了成绩单和卷子,一股脑的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三婶,给你。臭蛋的,我怕他给弄丢了,搁我这儿了。” 袁弟来倒不担心臭蛋真给丢了,毕竟队上就那么大点儿的地方,臭蛋又不是头一回跑丢了,再一听还有强子跟着,她就更放心了。只是接过了成绩单和卷子,她却愣住了。 队上自打建了小学以后,读书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可搁在十几二十年前,愿意送孩子去公社小学念书的,实在是寥寥无几。袁弟来没这个福份念书,所以她是不识字的,可就算再怎么样,看着几乎空白一片的卷子,她也傻眼了。又见俩小只往院子里冲,她忙拉住了喜宝,问:“喜宝,这上头写了啥啊?” 喜宝都不用瞅,就知道上头写了啥,毕竟刚才在教室里她盯着成绩单瞅了半天:“那个卷子上写了个‘宋’,成绩单上老师写了语文零分、算术零分,还有‘建议退学,两年后再上’。对了,最后面写的是‘正月十六开学’。” 听到前头时,袁弟来心下就大叫不妙,等听完全部的话,她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没念过书不代表完全不知道学校的情况,毕竟家里孩子那么多,尤其强子和大伟刚上学那会儿,她还好奇的问过不少事儿,后来更是知道强子和大伟成绩不好,小学六年一次都没考及格过,当然初中也一样。可再怎么样,人家也没有惨烈到拿个零蛋回家吧? 她还想再问两句,正好这时,强子逮着臭蛋回来了。 看到袁弟来,强子比见着了亲妈还亲切,赶紧把臭蛋往前一推:“三婶儿,我把臭蛋给逮回来了,你自个儿看着哟!”又看毛头和喜宝望着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瘌毛头你真是好样子的,这么坑你亲哥?喜宝你还帮着他一起坑我!” 喜宝笑嘻嘻的拉着毛头往堂屋去了,毛头更是冲着他亲哥扮了个鬼脸,气得强子立马撵上去收拾他们。 几个孩子打闹了起来,家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然而,袁弟来的心中却拔凉拔凉的,她期待了半年光景,尤其在曾校长当着她的面夸赞了毛头和喜宝后,她就更拧上了,平日里是没咋表露,就等着期末考试,盼着臭蛋能给自己长长脸。 结果…… “臭蛋,你说这是咋回事儿?”袁弟来忍不住语气急躁了点儿,一叠声的追问着。 臭蛋一脸的茫然,不过看到亲妈他还是很高兴的,忙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妈!” “我问你,你咋考成了这样?零蛋!” “妈,我饿了。”臭蛋伸手抱住了袁弟来的胳膊,“饿啊,啥时候吃饭呢?妈……” 要说赵红英一贯拿喜宝没辙儿,那么臭蛋就是袁弟来的克星了,见他这样,袁弟来只能先把卷子和成绩单收好,领着臭蛋去灶间找吃的了。 这要是搁在前几年,就算家里不缺口粮,赵红英不会叫袁弟来随便动粮食的,就怕她揣着往娘家送。不过最近几年里,倒是没这个顾虑了,袁弟来彻底跟娘家闹翻了,别说送粮食了,就算偶然在田埂上碰着了,两边都跟没瞧见一样,谁也不搭理谁。也因此,袁弟来想私底下给臭蛋开个小灶啥的,家里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横竖都是自家的孩子,吃点儿就吃点儿呗。 临近过年,灶间还真有不少好吃的,袁弟来心里揣着事儿,也懒得鼓捣那些麻烦的,瞅着早饭还剩了几个红薯饼,就给贴锅边上热了热,掰了半个给臭蛋:“等下就吃午饭了,少吃点儿垫垫肚子。” 有的吃,臭蛋高兴极了,也不管其他的,捧着温热的红薯饼就跑出了灶间。袁弟来原本还想多问两句的,见他又跑出去玩了,到了嘴边的话打了个转,高声唤道:“你别出门,就在院子里玩!” 这回,臭蛋倒是听明白了,他转个身就往堂屋跑了。 留在灶间里的袁弟来越想越不是滋味,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枯站了会儿,听到外头的闹腾声越来越大了,知道应该是其他几个孩子也回来了,心下反而愈发烦闷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头张秀禾也很烦。 张秀禾正想趁着今个儿事情不多,又难得出了太阳,打算把褥子抱出来晒晒。结果还在收拾呢,就被俩儿子堵了个正着。 毛头先跟张秀禾抗议:“哥他说话不算数,早上才答应了会帮着看臭蛋的,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反悔了。骗人是小狗!” 强子也不乐意:“那我不是不知道臭蛋那么烦吗?他这都不叫烦了,他是麻烦。我就那么一个不留神,他一下子就窜出去了,比那兔子窜得都快。太麻烦了,我不管。” 俩儿子堵在自己跟前,张秀禾只能把怀里的褥子再度放回到床上,双手叉腰怼道:“干啥呀?都是当哥哥的,帮着看下弟弟咋了?横竖平时你俩也是上蹿下跳的没个正经,好不容易放假了,帮大人做点事儿咋了?还臭蛋麻烦,再怎么着也没你俩烦人!” 这下,强子和毛头都不干了。 “我咋麻烦了?我打小就带着大伟玩,没叫队上任何一个人欺负过他!”强子大声反驳,“臭蛋应该叫毛头带着,就像以前我带大伟一样。” “不不不!”毛头怒了,“我要带喜宝玩,不带臭蛋。妈,你不知道臭蛋他有多烦人,每天我都要拿草绳把自己跟他绑在一块儿,尿个尿的工夫,他就能跑出学校去。还有,他从来不记得收拾课本和铅笔,每次放学铃一响,撒丫子就往外头跑,撵都撵不上,我跟他说了有一百回了,他嘴上说‘好好好’,可下回照犯不误!” 张秀禾皱了皱眉头,说实在的,这些事儿她还真没听说过。 其实吧,队上人家对于自家孩子都是放养着的,三岁以前盯得还紧一点儿,等三岁以后,如果恰好还有哥哥姐姐的话,那是完全松开手由着他们去疯。就拿张秀禾来说,她生的两儿两女,都是这么个教养法。也就是喜宝了,赵红英盯得紧,到了四岁以后才叫她跑出去玩。 这还是亲生的和自个儿奶大的孩子,隔房那几个,张秀禾就更不清楚了,横竖瞧着各个都健健康康、能蹦能跳的,至于旁的,她还真没注意到。 及至听了毛头这话,张秀禾忍不住心里泛起了的嘀咕,不过嘴上还是说:“不能吧?臭蛋瞧着不是挺乖的吗?” “他乖啥啊!我跟他说啥,他都说好,曾校长跟他说话,他也说好,可扭个头他就不管了,原先咋地现在还是咋地。气死个人了!”毛头鼓着腮帮子,他原本不觉得带比自己小的孩子玩有啥难的,相反,因为喜宝的缘故,他还挺得意有个小的跟在自己身后。见天的,哥哥长哥哥短,啥事儿都听他的,永远都站在他这边。 问题是,臭蛋不是喜宝,毛头也不想当他的哥哥。 张秀禾低头想了想,忍不住脱口而出:“该不是那回烧傻了吧?” “啥呀?妈,你说呀,你接着说呀,咋叫烧傻了?臭蛋他发过烧吗?”毛头不解的看着他妈,一旁的强子倒是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时,张秀禾又说:“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儿,就是吧,那一年秋收,臭蛋大概有半年多了,他是冬天生的。偏就是秋收那会儿,臭蛋病了,夜里头烧了起来,你三叔三婶他们白天干活累了,没发觉,等早上起来一看,孩子都烧糊涂了。”想了想,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臭蛋这孩子,咋听着就像是不记事呢?这都过了五岁生日了,你四岁不到就会学人家说一车的话了。” 毛头翻了翻眼皮,瘪着嘴说:“我又不傻!” “别嚷嚷的那么大声,叫你三叔三婶听到了不好。强子你也是,不许说出去。” “哦。” “知道了。” …… 袁弟来本来是拿着红薯饼想分给几个孩子吃,待堂屋里的那几个都拿了半块,她见强子和毛头不在,就走了过来。结果,饼子没分出去,倒是叫她听到了这么一席话。 很多事情,你不去想当然无所谓,可一旦有人点破了,把所有的事儿串在一起,那就吓人了。 急急的回到自个儿屋里,袁弟来关上门趴在床上就是一通哭。 身为亲妈,加上她对臭蛋的确是花了心思的,很多事情她比张秀禾要清楚得太多了。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话,难不成臭蛋真的因为那次发烧,把脑子给烧坏了?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就成了罪人了。 张秀禾之前大概是怕强子和毛头出去乱说,隐去了很多细节。其实当年的事情远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是秋收时忙碌,可那会儿她才生下臭蛋半年光景,赵红英是给她寻了一份很清闲的工种,好叫她有精力忙孩子的事儿。偏偏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愣是把清闲的活儿让给了娘家亲妈,自个儿干起了苦活累活。结果,白日里太辛苦了,晚上一下子就睡死过去,连臭蛋烧了一整宿都没发觉。等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切都晚了。 虽然臭蛋后来被救回来了,瞧着也没啥问题,可现在呢?就算袁弟来没念过书,她也知道,一般人是不可能考出零蛋分的。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宋卫民回来了,推门问她咋了,该吃饭了。她啥都没说,只是抹了抹眼泪,出去吃饭了。 此时,家里人都已经回来了,张秀禾和王萍也已经把午饭做好端上桌了,一家子老小围坐在堂屋大木桌旁,一面说笑着一面吃着饭。 赵红英尤为高兴:“喜宝这回考了第一名呢,我就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回头,喜宝你好好念书,奶供你上大学!” “我呢我呢?”毛头不乐意了,“我也是双百分,就是把名字……写错了,曾校长叫我得了个第二。” “那就看你下回能写对不!”话是这么说的,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赵红英是真的乐呵。班上唯二的两个双百分全部出在老宋家,多光荣呢! 又想到了其他孩子,赵红英问:“丽丽考得咋样?芳芳、梅子,还有臭蛋人呢?” 臭蛋一不小心把菜拨到了地上,噗通一下跳到地上捡起来就吃,听到奶叫他了,他忙起来:“这儿!我在这儿。” “你考了多少?”赵红英问。 “不知道。”臭蛋答得无比耿直,倒是春丽几个纷纷报出了自己的成绩。 春丽语文七十一分、算术七十五分,春芳、春梅的成绩也类似。这仨姐妹也不知道咋了,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成绩就格外得稳定,从未跌出个七十分,却也从未超越过八十分。又因为强子和大伟开了个糟糕的头,哪怕她们仨始终在班里属于倒数的,赵红英也从没有责怪过。也是,起码没往家里拎红灯笼呢。 不过,这是之前了,有毛头和喜宝做对比,赵红英沉默了,没忍心责怪,却也没法开口表扬,半晌才开口:“你们仨压岁钱跟去年一样,还是两分钱,毛头和喜宝每个拿三分钱。” “奶!”春丽突然凑过来,主动举报,“我哥说,要是他这回还是门门功课不及格,往后就再也不要压岁钱了。” 强子:……!!! 那头春芳也大声告密:“我哥也是,不及格不要给他压岁钱。” 大伟斜眼看着他亲妹,杀鸡抹脖的做着无声的威胁,可惜春芳完全不怕,她在爹妈那头比她哥受宠多了,说完这话立马低头继续吃饭。就这样,宋卫党还生怕她噎了,忙劝她慢着点儿,没人跟她抢。 赵红英了然的点了点头:“回头你俩的成绩单,我会管建设要的。”顿了顿,她又回到了老问题上,“臭蛋,你考了多少?” 臭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他奶看过去,随后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两个小酒窝尤其显眼。 毛头终于忍不住了:“奶,臭蛋他考了两个鸭蛋!曾校长说,叫他别念了,等过两年再说。” 这话一出,臭蛋倒是笑容依旧甜美可爱,袁弟来却忍不住了,捂着脸起身跑出了堂屋。 宋卫民愣了一下,赶紧追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 午饭时的突发状况,并未影响到其他人。赵红英是真的无所谓,她还是认为臭蛋年纪太小了,就算已经过了五岁的生日,可当初强子和大伟都是八.九才上的学,春丽几个也都是七岁上的学。五岁的孩子懂个啥?养个两三年肯定没问题的,最起码也能考个四五十分,就跟当初强子和大伟那样。 可袁弟来却是真的怕了,如果她没有听到张秀禾的那番话,兴许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偏偏,她听到了。 就连张秀禾,回头也暗自犯嘀咕。她并不知道袁弟来已经撞破了真相,还琢磨着,啥时候去提一嘴,可这事儿又实在是不好说,难不成告诉袁弟来,我怀疑你儿子可能是个傻子?就算人家脾气再好,说这话也是纯粹找揍来着。 倒是宋卫民劝了媳妇儿好久,也亏得临近过年不用出工了,可惜,他嘴皮子实在不灵活,劝了半晌也没啥效果,反而把袁弟来越劝越钻牛角尖了,满脑子都是“臭蛋高烧烧傻了”…… 想了半下午,袁弟来越想越害怕,到了夜里,更是完全睡不着,整宿都在想万一这事儿成真了,臭蛋该咋办,她又该咋办。等天亮了,她依然没有合过眼。 宋卫民都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儿子考砸了这事儿居然会给媳妇儿带来那么多的烦恼。整宿没睡啊,眼睛红得就跟兔子一样,连他都不知道该咋说了,只能一味的劝着,想开点儿,孩子还小呢。 问题是,袁弟来她想不开啊! 瞅着外头天蒙蒙亮了,她索性起身穿好衣服就去找婆婆了。 这时,赵红英正在屋里给喜宝梳头发,喜宝的头发很好,又黑又亮,小时候都是稍微留长了点儿就叫赵红英给剪了的,现在瞅着喜宝大了,她就想着要不干脆留长点儿?扎个小辫子多好看呢。 才这么想着,袁弟来就来寻她了。 “妈,你能给我点儿钱吗?我想带着臭蛋上医院看看。”袁弟来欲言又止,没个准信儿,哪怕心里再笃定,她也不想说出儿子是傻子这种话来。可她这么含含糊糊的,赵红英咋可能答应呢? 往窗户外头瞅了一眼,赵红英满脸的狐疑:“臭蛋这不挺好的吗?你自个儿看,他在院里蹦跶呢,都蹦跶了有半拉钟头了。” 袁弟来抿了抿嘴,哀求的看着赵红英:“妈,你就给我点儿钱吧,我、我想带臭蛋上县里的医院瞧瞧。” “你到底想瞧啥?”想起昨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悟了,“你就死心吧,医院不给看笨病。瞅瞅我前头生的那仨,各打各的蠢,那咋办啊?还不得照样过日子?行了,你别搁这儿杵着了,不就是笨了点儿吗?爹妈都蠢,他笨点儿算啥呢。” 眼见要不到钱,袁弟来只能弓着身子苦着脸走了出去,正好一眼看到臭蛋笑得无比灿烂的站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自得其乐,她一个没忍住,又再度落下泪来。 一咬牙,她索性简单的扒拉了一口早饭,回头就自个儿去了县里。去县里的路倒是不难找,统共就那么一条大道,笔直往前走,哪怕雪天路滑,磨磨蹭蹭的走上一个小时,也总能到县里的。到了县里就好办了,寻了个人问路,不多会儿袁弟来就来到了县医院门口。 因为兜里没钱,她自然没法去挂号找医生,只想蹲在医院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好不容易盼到人家医生下班,她赶紧逮了个面善的白大褂,舔着脸上前问:“那个……大夫,我问你个事儿。” “你说。”那医生有些上了年纪,脾气倒是好,看对方一副乡下妇女的打扮,以为她是找不到地儿,停下脚步等着她发问。 袁弟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算起来这是她第二回到县里来,说起来也真是讽刺,上一回她是送臭蛋来县医院看病的,这一回还是因为臭蛋。 “大夫啊,我就是想问问,小时候发烧对娃儿有没有影响啊?” 人家医生愣了愣,直觉认为这人家里有生病的小孩子,当下就职业病上来,好一番叮嘱:“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作为家长,你一定得仔细照料,千万马虎不得。我跟你说,这发烧是看轻重的,重的脑子烧傻了也是有的,孩子越小影响越大。尤其这天冷着呢,反正你记得好好照看,有条件的话,还是送医院来吧。” 袁弟来眼圈一红,又想哭,可还是下意识的反驳了一句:“才不是呢,我家臭蛋不是傻子,他可聪明了,打小就特别听话,长得也好看,又爱蹦跶又淘气的,他不傻!” 医生纳闷的瞅了她一眼:“又不是不动不说话才是傻子,傻子有很多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是最严重的一种。像有些人,就是反应慢,还有人脑子记不住事儿,跟他说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说过就忘。” “我、我……”袁弟来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就开始哭。 “你这样吧,啥时候把孩子抱过来瞧瞧,光听你说没个准儿。”那医生原本都有些不耐烦了,见人家哭成这样,心知家里肯定有病孩子,略缓了缓语气,劝她,“早治早好,没病看过心里也能安生点儿。” “好,谢谢您了。”袁弟来哭着道了谢,别看她刚才反驳得很是大声,其实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臭蛋可不就是记不住事儿吗? 不过,这会儿她还没死心,顶着寒风回到家里,她第一时间寻上臭蛋,跟他说:“臭蛋,你帮妈一个忙,去隔壁二奶奶家借个擀面棍。” “好。”臭蛋依旧乖得很,重重的点头。 转个身,他就跑了,眨眼间就冲出了院门。袁弟来擦了擦眼泪,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的臭蛋已经出了门,他站在自家和隔壁的中间,开始思考起了严肃的问题。 他咋在这儿呢?他来这儿做啥呢?是谁叫他来这儿的? “臭蛋!咱们去玩警察抓坏蛋,你来不?”不远处,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冲着臭蛋招手,他们都是队上小学的孩子,不同班,有几个更是不同年级,不过无所谓,横竖都是一个队上的,大家伙儿都熟悉得很,正好缺人拉上臭蛋挺好的。最重要的是,臭蛋脾气好,怎么惹他他都不会恼,哪怕叫他一直当坏蛋,他都笑呵呵的。 臭蛋正思考到一半呢,听到有人叫自己,立马迎了上去,脑子里还顺便把事儿给圆回来了。 哦,原来我在这儿是等人家叫我一起出去玩儿啊!! 可怜袁弟来就慢了两步,臭蛋已经跑远了。她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跑得只剩下几个小点的熊孩子们,突然一个没忍住,蹲下来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万幸的是,这会儿其实已经不算早了,袁弟来跑了一趟县城,问清楚了才回来,加上冬日里天暗得很早,过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臭蛋就回家了。 没办法,跟臭蛋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回家吃饭去了,他一个人玩不起来,加上领头的那个临走前催他回家,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家再说。 “臭蛋你上哪儿去了?”袁弟来哭了半晌没见着人回来,就回屋歇着去了,等听到院子里有臭蛋的声音,忙把人叫进了屋,高声盘问着,“你说,你刚才到底干啥去了?我不是让你去隔壁二奶奶家借个擀面棍儿吗?你上借去了?” 臭蛋一脸的茫然:“啊?” “我让你去借擀面棍儿!” “有吗?没有。”臭蛋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脸上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你再好好想想,妈叫你干啥去了?是不是叫你去隔壁借擀面棍儿?”袁弟来急了,心口噗通噗通的急速跳着,却仍然不死心的追问着。 可惜,臭蛋的答案依旧,他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儿了:“没有,妈你没说。” 袁弟来原本就有些不好了,听了这话,只觉得天都塌了,脑子里“轰”的一声响,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天啊!!” 臭蛋吓了一大跳,赶紧改口:“妈,我这就去给你借,借、借……我这就去!” 借啥来着? 还没走出屋子,他已经忘了要借啥,至于去哪儿借就更迷茫了。 等他出了院门,脑子里已经迷糊上了——好像妈叫他干啥来着? 等再外头转了一圈——我为啥要待在这儿? “臭蛋!”愤怒的毛头从不远处冲到他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拽了他的手腕,“走!” 臭蛋好奇怪啊,毛头哥哥好像生气了,为啥要生气呢? 毛头当然要生气,晚饭都摆到桌子上了,臭蛋这小子又冲出去了。虽然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可半年里养成的习惯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毛头看到这一幕,脑子还没转过来,人已经跟着冲出去了。还好,到底是叫他给逮回来了。 怒气冲冲的把臭蛋拽回了家,毛头把人往院子里一推,然后返身就把院门给栓上了:“你跑啥跑?都要吃饭了你还往外跑,去堂屋!” 这一回,臭蛋没有跑,他一眼就看到亲妈坐在自家那屋门口哭,忙蹬着小短腿跑过去:“妈,你咋坐在地上啊?你为啥要哭啊?” 袁弟来:…………………… 费了点儿力气,赵红英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接着她也傻眼了。 真没想到啊,没想到家里那么多傻子,居然还能出个更傻的。先前见臭蛋写不出自个儿的名字来,她还当孩子年岁太小了,结果却是真的傻了?小时候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坏了?这话还不是袁弟来瞎掰的,是问过县医院里的医生? 别看平日里赵红英看不上袁弟来这个儿媳妇儿,可说真的,在这件事情上,她还是很信任袁弟来了,明显当亲妈的不可能这么咒自己的孩子。 可这事儿…… “要不我去问问曾校长?好歹人家是从大城市里头来的。”赵红英懵了好一会儿,决定去咨询一下有文化的人。 说干就干! 等赵红英去了曾校长家把事儿一说,人家曾校长也没辙儿,他是真没想到臭蛋原来是这么个情况,不过既然赵红英问了,他也尽量给出了建议。 “要我说的话,这孩子年纪是小,一般城里的孩子都是七岁上学,咱们队上多半都是八岁九岁的。我还是建议,你给领回去养两年再说。” 再一想,他又劝道:“其实吧,读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你看知识分子不都下乡了吗?连高考都已经取缔了,真没必要一门心思放在这上头。” 赵红英听明白了,这是在说臭蛋不是读书的料:“唉,也对,大不了就跟他爹妈一样,种地呗。”照袁弟来那说法,臭蛋应该只是记不住事儿,又不是只会流口水啥都不懂的那种傻子,倒也不至于太绝望。 正想走人呢,赵建设跑了过来:“姑啊,还真是你,我还以为宏斌那小子又唬我呢。呶,这个给你,强子和大伟的卷子成绩单。” 听赵建设提起赵宏斌,赵红英立马就问:“你家那个,宏斌啊,现在咋样?” “啥咋样?他不一直都挺好的吗?”赵建设一时没反应过来,赵宏斌是老赵家出了名的笨小子,不过他个头高力气大,他爹妈一早就决定了,再过两年就叫他下地干活。 这赵建设没听明白,一旁的曾校长却懂了,开口说:“赵宏斌是反应慢,脑子僵住了。像这回考试,他两门功课都只考了三十分多,可他这情况跟你们家宋涛不太一样,他第一年读书时,也考了十来分。” 不用再说了,赵红英全明白了,人家赵宏斌是笨、是蠢,而她家这个,就是个傻子! 赵红英摇着头走人了,倒是赵建设被弄了个一头雾水,留下来问是啥情况。 …… 等赵红英回到家里,一家子老子都还坐在堂屋里等着她呢,她随手就把捏着的卷子和成绩单拍桌上了,然后点了毛头的名字:“你去念。” 毛头得令! “宋强,语文五十三分、算术六十五分、思品五十八分。”毛头惊讶极了,抬头冲着强子就说,“哥,你居然真的及格了一门!” 赵红英催他:“继续啊,别停。” “宋伟,语文六十一分、算术六十八分、思品七十一分。”毛头更惊讶了,却没对大伟说话,而是仍然冲着强子说,“哥,你就算及格了还是在家里垫底啊!” 强子一口血堵在嗓子眼里,要不是全家人都在堂屋里,他真想狠狠的揍毛头一顿:“啥叫垫底?臭蛋呢?他不是考了两个零蛋吗?” 这回,毛头还没开口,喜宝先不干了。 喜宝虽然最喜欢毛头哥哥,可对于臭蛋这个白白嫩嫩又乖巧可爱的弟弟,也是很喜欢的。眼见弟弟叫哥哥欺负了,她立马站起来打抱不平:“强子哥,臭蛋才五岁,五岁!”五指张开,她冲着强子遥遥的摆手,“你是咱们家最大的,你怎么能跟臭蛋比呢?” “因为咱们家除了臭蛋,他没人可比了。”毛头毫不犹豫的跟上去捅了一刀。 强子:…………………… 刚才不是在讨论臭蛋的事儿吗? 为啥就偏偏扯到他了呢? 最惨的还不是被两个小豆丁联手欺压,而是全家人这会儿都把谴责的目光投向了他,仿佛在说,你可真好意思!!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3|第043章 第043章 比起强子一贯垫底的期末考试成绩,臭蛋被发现是傻子这件事儿,显然更叫大家在意。很快,家里人就彻底丢开强子不管,转而继续追问起了臭蛋的事儿。 强子:…………我真是谢谢你们大家了!! 等赵红英把刚才在曾校长那儿听来的建议如实说了出来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这种话一听就是安慰人的,虽然现在知识分子都下乡了,可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观念还是没法改变的。再说了,如果读书真的没用,为啥想当大队长最起码也要是小学毕业的?还不是因为要是不识字,连上头发下来的文件报告都看不懂吗? 再一个,随着近几年里,本地人和知青结婚的越来越多了,大家都不免对孩子读书这件事儿上了心。只要是家里过得去的,都会送孩子们来上学,哪怕明知道考大学无望,想着最起码也要把小学给念完了。 见家里人都没开口,赵红英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人家曾校长是文化人,连他都觉得臭蛋没必要念书,要不干脆就算了?念书是不花钱,可课本铅笔啥的,不一样费钱吗?” 提到这个,赵红英就不由的想起了刚开学那会儿,袁弟来嫌弃旧课本,非要闹着买全新的那事儿。 说真的,当初她之所以没给臭蛋买新的,一方面确实是因为错过了报名,再想要新的得给人家说好话帮忙,不过另一方面也是她真觉得没这个必要。 新的旧的有啥区别?真想要好的,你倒是自个儿想法子呢! 除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卫军,家里其他人都是靠下地干活赚工分的。可生产队的工分只能用来换粮食,当然,黑市里粮价居高不下,换点儿钱简直太容易了,可压根就没人敢这么干,反正他们公社是听都没听说的。那几个孩子的书本费是打哪儿来的? 最初的强子和大伟的确是赵红英拿的钱,可过了几年后,宋卫国就被提拔成了干部,每个月都有津贴,虽然不能跟宋卫军比,可他赚的津贴给四个孩子买书买笔那是绝对够用了。至于宋卫党,他有一门泥瓦匠的手艺,哪怕队上会干这个的人多,他干的就是比别人好,请他的人也多,即便不是哪回都会给钱,可干的多了,多多少少也能攒下几毛钱来,那也够用了。 大房二房是自个儿解决的问题,而喜宝却是单纯的在花宋卫军的钱。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赵红英太偏爱喜宝了,对其他孙子孙女不公平,可仔细想想,她花的是小儿子的钱,跟其他儿子有关系吗?队上不缺均贫富的爹妈,可她真不是那种人。在她看来,能耐人过好日子,蠢的就糊弄着过,没的大家伙儿都过一样日子的,反正宋卫国哥仨赚来的钱都花在自个儿身上了,喜宝过得再好,也没用他们一分钱。 至于老四宋卫军…… 赵红英其实是有私心的,她是最疼爱小儿子,比疼菊花更甚。尤其小儿子自打从军后就再没回过家,哪怕月月都会寄钱过来,偶尔也会写信来,可她仍是提着一颗心的。试想想,哪个部队经常要出任务,还几年都请不出假来?她不傻,即便猜不到具体真相,也知道信上所说的出任务一定危险极了。又想着喜宝是百世善人投的胎,叫喜宝多花些钱,是不是老天爷就能替她多照看下宋卫军了? 这话其实没啥逻辑可讲,就是图个心安而已,横竖赵红英所求也不多,只盼着宋卫军平安。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凭啥叫宋卫军出钱帮忙养侄子?欠你的?想用钱不会自己赚吗?赚不到,那就闭嘴,横竖家里也没到饿死的份上。 这头,赵红英还在想心事,那头,袁弟来抱着臭蛋就哭开了:“凭啥退学?家里连丫头片子都在上学,我的臭蛋咋就要退学了?” 话音未落,张秀禾和王萍就已经不高兴的瞪了过去。王萍还好,她本来就没啥脾气,张秀禾不同了,张嘴就怼了上去:“丫头片子咋了?丽丽她们的课本铅笔,哪样不是用卫国的津贴买的?再说了,这都啥年代了,最高领导人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女孩儿咋了?照样考大学!” “那臭蛋更不能退学。再说这也不一定是臭蛋的问题,兴许是老师没好好教呢?” 一听这话,别说张秀禾了,家里其他人也瞪了过去。 这话说的太亏心,队上小学都建立四年半了,就独独出了臭蛋这么唯一的一个鸭蛋分。而且他们班还是曾校长亲自带的,对了,还出了两个双百分,这能是老师的问题? 眼见袁弟来还要胡说,赵红英先拉了脸子,她懒得跟着蠢货一般见识,直接吩咐宋卫民:“我等下给你五毛钱,你明天领着臭蛋去县医院叫大夫仔细瞧瞧。问清楚到底是咋个情况,回头跟我学学。对了,再问问这毛病能治不?……算了,傻子要是能治得好,你们哥仨先给看了。” 无辜躺枪的宋卫国、宋卫党:………… 不过,这话也没错,关于脑子里的毛病,在这年头,还是这么个小县城里,干脆还是别抱啥希望得好。特地往医院跑一趟,估计也是想着尽人事听天命,是好是歹给个说法也成。 又听赵红英点了宋卫国的名字:“你回头去公社时,记得给臭蛋改个名字,就叫他……宋一好了。这个他肯定会写。” 臭蛋会不会写“宋一”尚且不得而知,倒是宋卫国一脸见了鬼的模样,惊讶的问:“妈,你还认识字了?” “见天的瞅着喜宝在屋里翻书念书的,这都半年了,还能不会?”赵红英没好气的反问道。 被意外叫到名字的喜宝诧异的抬头,然后就裂嘴笑了:“对,奶可棒了,比臭蛋厉害多了。” “做啥想不开跟个傻子比?”赵红英伸手拉过喜宝,把家里人哄散,“时候不早了,赶紧洗洗歇着去。” 宋家人正要散去,袁弟来又哭开了:“不改名,我的臭蛋才不改名呢!他不傻,他不改名!”这是她最后的坚持最后的倔强了,凭啥好端端的叫她儿子改名呢?就算臭蛋真比别人笨了点儿,改了名字那不是叫全生产队都看笑话吗? 然而,她并不知道,其实自打期末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起,臭蛋已经成了生产队里家喻户晓的笑话了。 队上太小了,又都是沾亲带故互相之间很熟悉的人家,只要有个孩子说漏嘴了,这事儿立马能传遍整个生产队。这不,就说老袁家好了,他们家的金孙跟臭蛋一个班,当天回家后那小胖墩就高兴的告诉家里人,老宋家那个臭蛋啊,他是个傻子!!! 亏得袁弟来并不知道这茬,不然她能冲到老袁家跟娘家人拼命。 臭蛋之所以变傻,不就是当初半夜里发高烧落下的毛病吗?再往前推推,还不是老袁家造的孽?! 幸好,袁弟来啥都不知道,她只是坚定的表示,臭蛋绝不改名。 不改就不改呗,赵红英很是无所谓,仔细想想也对,一傻子将来能有啥机会用到自己的名字? “行,就这样吧。” 袁弟来如愿以偿了,可她显然一点儿也不高兴。有些话骗骗别人还行,想骗自己是真的没有可能。想着自己辛苦生下来养到那么大的儿子居然是个傻子,她一个没忍住,放下臭蛋,捂着脸哭着跑回屋了。 赵红英简直不知道该说啥才好了:“我不是随她了吗?”又见宋卫民傻愣在跟前,忙催他,“跟我回屋拿钱,明个儿你自己抱着臭蛋去医院,别带上你那蠢媳妇儿。”顿了顿,她忍不住怼道,“怪不得老人家常说,‘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敢情你俩就是蠢货配笨蛋,还生了个傻子……唉,这是造啥孽哟。” 宋卫民还能说啥呢?他啥都没的说,只能默默的跟到屋里拿了五毛钱,转身走人。 他是走了,毛头却趁人不注意,悄咪咪的摸进了老宋头和赵红英这屋来。 喜宝一眼就看到他了,问:“哥哥你干啥呢?” 毛头舔着脸搓着手,满脸谄媚的仰头望着赵红英:“奶啊,奶你最好了。” “说!”赵红英没心思应付个熊孩子,“说完立刻回屋睡觉去。” “奶,你听我说,臭蛋他不想改名,我想啊。奶你能不能跟我爹说一声,叫他给我改个名字?毛头,我觉得毛头比宋社会好听多了。”毛头笑嘻嘻的凑到赵红英跟前,作势要给她捏肩捶背,却被赵红英一把推出了门外。 “宋卫国,管管你儿子!!”赵红英先吼了一嗓子,这才低头看毛头,“改个名不算啥,可你是要改名吗?你想叫宋毛头不?” “我想叫癞毛头。”毛头委屈巴巴,改名跟把名姓一起都改了有啥区别吗?在他看来,是没有的。 “呵呵呵。”赵红英看了一眼由远及近的大儿子,立马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谁生的就交给谁去收拾,她才没这个闲工夫! …… 第二天一早,宋卫民就带着臭蛋去县里了,过了中午才回到家里,整个人都是垂头丧气的,一回来就蹲在角落里不吭声。 倒是臭蛋,高声嚷嚷着“我饿”,就跑到灶间讨吃的去了,回头就被提前堵在灶间门口的毛头给逮住了,非要给他补习功课。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没人阻止他们兄弟互相伤害,反而其他几个大的很开心的过来围观看热闹。不幸的是,毛头对其他哥哥姐姐没意见,却独独盯上了他的亲哥。 “大哥,正好我要给臭蛋补习功课,你也来呗,一起。”毛头一脸狞笑的看着强子。 强子足足懵了好几分钟,才总算是弄明白了毛头这话里的意思。气得他撸起袖子就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毛头,好叫毛头知道谁才是哥哥。 可早在毛头四岁时,他就会用诡计坑亲哥了,现在他都已经六周岁半了,折腾起人来别提有多容易了。眼见亲哥已经把袖子撸起来了,他直接扭头冲着灶间那头大喊:“妈,哥他打我!” 张秀禾听着声音探出头一看:“强子别闹你弟弟。毛头你也是,你哥傻,你让着点儿他。”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别说毛头了,连头一次被亲妈护着的强子都懵了,结结实实的懵圈了。 啥叫别闹?! 啥叫你哥傻?! 啥叫让着点儿?! 强子一脸的扭曲,这一刻,他都顾不得找毛头算账了,整个人都懵在当场,直到冷风灌进袖口,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袖子又给放了下来,眼角却瞥到毛头无比嫌弃的眼神。 “你们自个儿玩,我去帮妈干活。”强子好崩溃,可他还是狠不下心来真的揍亲弟弟,再说了,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更烦哪一个,是亲妈,还是亲弟…… “去吧去吧,多剁些白菜萝卜,不动脑子的活儿比较适合你。”毛头保持着嫌弃的神情,目送强子去灶间帮忙。 他们这儿可没男的不干活的说法,哪怕多半时候生火做饭的人都是女的,那也是因为女的平时出工干的活儿不累,现在是年关里,既不用出工也不用上学,不帮着干些家事还能干啥? 几个孩子倒是很快就玩到了一切,毛头和喜宝一起帮着臭蛋补课,春丽她们是高年级了,老师布置了寒假作业,这会儿正认真的写着呢。大伟本来是打算看笑话的,结果一眨眼,强子跑去干活了,其他弟弟妹妹又都摊开书本写起了作业,当下瘪了瘪嘴,转身就出了堂屋,也去找活儿干了。 其实,家里人对于臭蛋去县医院看病一事,也不是完全不关心,主要是宋卫民的表现已经太明显了,再加上原本也没抱啥希望,都纷纷闭了嘴,自顾自干起了活儿。 可袁弟来不能啊,她昨晚又是一宿没睡,早上还吵着要跟着一起去县医院,结果被赵红英一瞪,瞬间就老实了。可就算这样,一整个上午她什么事儿也没干,就光坐在屋里床上抹眼泪了。眼瞅着自家男人和孩子回来了,她赶紧抹了把脸,急匆匆的跑出去问。 问啥啊? 答案不是明摆着吗? 宋卫民耷拉着脑袋,面对媳妇儿的问话,有气无力的回答:“大夫给臭蛋做了啥测试,说什么脑子没啥问题,就是不记事儿。” “那还不是问题?”袁弟来急了,哪怕再怎么不抱希望,她还是盼着臭蛋好,毕竟那是她求了多少年才求来的儿子,更别提这五年里,她为臭蛋付出了几乎一切,“你说话啊,大夫有没说咋治啊?是要吃药,还是得打针啊?” “啥都不用,没得治。”宋卫民费劲儿的站了起来,脸上尽是茫然无措,“没得治啊……” “咋会这样呢?咋能这样呢?臭蛋啊,我的臭蛋啊!!”袁弟来一下子就崩溃了,甭管之前再怎么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听到“没得治”这三个字时,她还是没能撑住。 院子这头的动静当然引起了堂屋里孩子们的注意,不过春丽几个都大了,知道家里发生了啥事儿,至于几个小的…… “看啥看!认真抄写,把‘宋涛’这两个字抄写一百遍!”毛头压着臭蛋写字,而喜宝扭头看了一眼自个儿的亲爹妈,不多会儿就又把头扭过去看臭蛋写字了。 宋涛…… 尽管臭蛋记性不好,可照着依样画葫芦还是没问题的。也不是完全没问题,在写了七八遍后,他突然抬头看向毛头:“毛头哥哥,啥是一百遍啊?够了吗?” 毛头第一次被人问噎了,真是抱歉啊,我忘了你只会数一二三。 “你继续写吧,我会叫停的。”毛头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解释“一百遍”,索性跳过这个问题,继续盯着臭蛋写字。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宋卫民惊慌失措的声音:“妈!妈你快来啊,弟来她哭晕过去了!” 赵红英把灶间让给了三个儿媳,自个儿正在屋里收拾她的大木箱呢,听了这话人还没出来,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叫个屁!你自己不会看着点,没事儿就给搁屋里,有事儿去卫生所,你叫我有啥用?你今年三岁啊!” 宋卫民也是吓懵了,心说,刚才还好好的人,咋就突然一头栽倒了呢?赶紧把人扶住,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连着两宿没睡好的缘故,结果一看袁弟来那脸色,惨白得比落在房檐上的雪还白,嘴唇都有些发青了,又听赵红英在屋里吼的话,赶紧二话不说把人背起就往外头冲。 等赵红英从屋里出来时,院子里已经没人了,下意识的找毛头:“你说,咋回事儿?” 毛头顿了顿,似乎是在找感觉,然后起立站直:“‘啥都不用,没得治。’‘咋会这样呢?咋能这样呢?臭蛋啊,我的臭蛋啊!!’” 赵红英浑身一颤,许久没见这情形了,冷不丁的来了这一出,除了辣眼睛外,还真别说,挺亲切的。 却见毛头两眼一翻身子一歪:“三婶晕了,三叔就‘妈!!!’”毛头坐回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赵红英,“后面奶你就知道了。” 对,她知道了,所以往后有事儿能不能好好说话?! 憋了半天,赵红英也没憋出半句话来,只能捂着心回屋去了。心道,横竖是公社卫生所,就算没钱应该也会让赊账的。 事实上,宋卫民真没赊账,他昨个儿从赵红英处拿了五毛钱,早上带臭蛋去县医院看病,挂号花了两分钱,其他就没了。又不配药又不打针的,医生只是简单的给做了个测试,没收钱就让他们离开了。所以,他兜里的钱倒是够付这回的医药费。 就是这一去,宋卫民俩口子直到天都黑了才回了家。 “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心道,这话听着咋那么耳熟呢?甭管是语气还是用词,就连这时间地点都透着一股子格外熟悉的感觉,仿佛不是第一回了……一眼瞧见低头猛吃的臭蛋,她悟了。 “嚷嚷啥啊,都那么晚了,赶紧过来吃饭。”赵红英一面催促着一面拉拔着碗里的饭菜。 宋卫民倒是还好,他实在是习惯了,袁弟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哪有人没到齐就先开吃了?想了想,她对宋卫民说:“卫民,你扶我去屋里躺着,然后给我盛碗饭吧。” “成。” 这老宋家祖传的就是对媳妇儿好,上至老宋头,下至宋家哥仨各个如此。至于宋卫军,说真的,他现在是说天大地大亲娘最大,可平心而论,他那仨哥在结婚前,那也是这样的。你不能要求一个还没娶媳妇儿的人天天把媳妇儿挂在嘴边吧? 甭管怎么说,宋卫民对袁弟来那都是没话说的,先把人送回屋里安顿好了,再跑过来盛饭菜。 年关里,家里又不缺粮食,哪怕这俩到了饭点人没在,该他们的也没少一口。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铁锅里的稀饭还是温的,端上饭桌的菜却已经半凉了。 不过,宋卫民虽然疼媳妇儿,本质上并不是一个细心的人,盛了一大碗稀饭,又给挟了不少菜,他赶紧送到屋里去。 袁弟来一看,稀饭加乱七八糟的菜,先是没了胃口,再一摸饭碗,只是半温的,挟了一口菜更是几乎没啥热气了。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把饭碗塞回了宋卫民手里:“我没啥胃口,要不你给我冲一碗鸡蛋水?” “好。”宋卫民又忙活开了,至于那一大碗的稀饭和菜也不会浪费了,回头他吃呗。 家里的鸡前些日子刚降温时就已经不再下蛋了,不过因为几只母鸡年岁都不大,又挺能下蛋的,赵红英舍不得杀掉,仔细养着,想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就又能下蛋了,比重新养小鸡仔划算。不过,就算老母鸡们罢工了,之前家里还是攒了不少的鸡蛋。 宋卫民先去堂屋里跟赵红英打了个招呼,然后才去灶间冲了一碗鸡蛋,不顾烫手赶紧先给袁弟来送去,看着她美滋滋的喝完了,这才接过碗出去吃那顿迟来的晚饭。 这档口,家里其他人早就吃完了,又因着冬日里天黑得早,强子他们几个索性回屋提前钻被窝了,赵红英也给喜宝擦干净了手脸,这会儿正在给臭蛋洗。 “妈,等下我来就好了。”宋卫民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咋说呢?上午刚听说大儿子废了,下午就又听说媳妇儿怀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这会儿看向臭蛋的眼神里格外得复杂。 “你俩还能顾得上臭蛋?”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行,我就看着,你俩以后怎么对臭蛋。” 说完这话,她就领着喜宝回屋了,只把臭蛋留给了宋卫民,横竖这会儿院门也栓上了,连堂屋的门都是掩着的,不怕臭蛋又给跑了。 可宋卫民却是一脸的迷茫,他完全不明白亲妈最后那句话到底是啥意思。 没过多久,宋卫民发现,他看不明白的何止是亲妈赵红英啊,他连自个儿的媳妇儿都看不懂了。 臭蛋跟喜宝是不同的,喜宝只跟了袁弟来不到半个月,之后就被送到了张秀禾身边。哪怕后来,喜宝断了奶,那也是由赵红英接手的。简单地说,从头到尾,宋卫民俩口子也没对喜宝尽过任何做父母的义务,除了最开头那半个月。 可臭蛋却是打小就被他们俩口子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从出生后就一直跟爹妈睡在同一张床上。小婴孩儿时,是躺在床尾的,后来就干脆跟爹妈睡一头。别说晚间了,在上学前,他白日里都跟袁弟来黏在一起,半刻都不分离。 然而今个儿…… “就算要搭小床,也得明天再说。”宋卫民听了袁弟来的建议,很是皱了皱眉头,“再说臭蛋才五岁,叫他一个人睡觉,多害怕呢。” 臭蛋赶紧点头,他只是记性不好,这话还是听得懂的:“妈,我要跟妈睡觉,我怕。” 袁弟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投入了极大心力的儿子,可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咬着牙发狠道:“臭蛋你大了,你已经上学了,该一个人睡觉了。妈怀孕了,回头给你生个聪明的弟弟。” “弟弟?”臭蛋有一群哥哥姐姐,虽然并不都是亲的,不过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家里最小的,大家伙儿倒是都让着他宠着他。冷不丁的听到弟弟,他有点儿懵了,“弟弟是啥?” “你……”袁弟来睁开眼睛,又迅速闭上。臭蛋的样貌很好,哪怕现在已经五岁了,跟打小就可爱漂亮的喜宝还是有着七八分相似,尤其当他露出懵懂的神情时,那杀伤力可真不是一般般。 “妈,弟弟是啥?”臭蛋颠颠儿的跑到袁弟来的床前,扒着床沿问,“弟弟在哪里?” 不曾想,袁弟来大惊失色:“卫民,你快把臭蛋抱走啊,抱走!” “咋了这是?”宋卫民上前拉住了臭蛋,不解的问,“臭蛋不是一直都很乖吗?你放心吧,他不会撞到你的肚子的。” 袁弟来抿了抿嘴,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子背朝着父子俩,好一会儿才瓮声道:“我睡了。” 见她这样,宋卫民是真没法子。低头看臭蛋,臭蛋也正抬头看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里一片天真无邪,好似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呀? 宋卫民到底还是先把臭蛋哄睡了,不过他并没有听袁弟来的,临时搭个床铺出来,而是把睡着了的臭蛋仍然抱回了床上。这时,袁弟来也终于转过身来,她先看了看睡在身边的臭蛋,然后才抬头看宋卫民,嘴里全是满满的苦涩。 “卫民,我也没办法。” “啥叫没办法?先前你不喜欢喜宝,横竖大嫂喜欢,妈也稀罕,给就给了呗,再怎么样都是一个家的。可臭蛋呢?”宋卫民怎么也想不通,他并不是有多重男轻女,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能跟喜宝培养出感情来。小时候就不用说了,哪怕现在喜宝大了,她其实是知道自己亲生父母是谁的,问题是,她看向宋卫民这个亲爹的眼神,就跟看她大伯二伯完全一个样儿,跟臭蛋截然不同。 臭蛋看爹妈的眼神,是带着依恋的,尤其他记性不好,在上小学前,看家里其他人就跟看陌生人一样,是那种完全没往心里去的感觉。也就是这半年来,因为上学的缘故,跟毛头和喜宝相处多了,开始天天哥哥姐姐的叫了,在这之前,他眼里只有爹妈。 宋卫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么好的儿子,袁弟来咋就说变就变了? 袁弟来:………… 她也不想变,可她有啥办法呢? 臭蛋已经这样了,他傻了啊!既然都治不好了,而且刨根究底的说,臭蛋还是被她这个当亲妈的给害的,这叫她咋面对着孩子呢?她不想的,她真的不想的。 不想,也不敢。 “卫民,我知道你怪我,当初就是因为我不懂事,我一心惦记着娘家人,这才害了臭蛋。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们爷俩,你怨我也是应该。” 宋卫民哪里是怨她,兴许最初多多少少是有些埋怨的,可到了后来,亲眼看着她对臭蛋无微不至的关怀,看着她凡事都以臭蛋为先,别说他本来就疼惜媳妇儿,就算心是铁打的,也给焐热了。可他还是不懂…… 就听袁弟来又说:“卫民你仔细想想,臭蛋已经傻了,以后还能有啥出息呢?我是想着,好好养肚子里这个孩子,等老二长大了能耐了,他总归是会护着哥哥的。臭蛋,是我对不住他,可我真的没法子了,现在都是暂时的。等以后他长大了,会理解我这当妈的一片苦心。” 这话听着好像是没错,可宋卫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偏他脑子也笨,思来想去也没弄明白,又见袁弟来哭得厉害,他只能叹着气说:“算了,这些事儿以后再说吧,都那么晚了,睡吧。” …… 臭蛋长大以后能不能理解他亲妈的一片苦心,当然是未知数了,可就现在而言,他是茫然的。 几乎一夜之间,他妈不理他了,明明之前哪怕去上学了,每次放学回家,他妈都心肝宝儿的唤着他。可现在放假了,不用去学校了,咋反而寻不到人了呢? 袁弟来不想太伤害这个儿子,毕竟那是她宠了五年的心头肉,可她也害怕啊!当初她怀着臭蛋时,不敢让喜宝等几个丫头接近她,生怕到时候又生了个女儿。而她现在更怕了,怕…… 又生了个傻子。 不舍得凶臭蛋,她只能尽可能的避开去。偏偏大冬天的,她也没法跑到外头去,只有闷在屋里。听着外头臭蛋敲门声,她躲在被窝里眼泪直流,低声说着对不起,可仍然坚持不开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听到了喜宝的声音,再然后,敲门声就熄了。 外头,喜宝拿了硬水果糖塞到臭蛋嘴里,笑眯眯的哄他:“甜不?” “甜!”臭蛋高兴啊,这年头,糖是稀罕东西,但凡能吃到一块,就没有孩子会不高兴的。 “还想吃不?”喜宝又哄他,“听毛头哥哥的话,等下还能吃到一块糖。” “吃吃吃!毛头哥哥!”臭蛋一扭头就去找毛头了,喜宝也赶紧跟上去。虽然外头有点儿冷,不过队上的孩子本来就是放养着长大的,这点温度不算啥,更别提臭蛋能跑啊,跑着跳着,哪里还会觉得冷? 毛头也是无奈了,以前都是臭蛋跑他来追,难得有一次臭蛋主动投怀送抱的,刚打算开口说话,就见臭蛋在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脸上的喜悦褪去了,留下的只有满满的茫然。 “我在这儿干啥?咦?甜甜的!”把嘴里的糖块吐出来看了看,臭蛋惊讶极了,“为啥这个是甜的?真好吃。” 话音落下,臭蛋把糖块塞回嘴里,然后一个转身飞驰而去,转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扬起的尘土。 毛头:…………!!! 紧跟着赶上来的喜宝惊呆了:“臭蛋他跑得可真快啊!哥,你快去追呢,他又跑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4|第044章 第044章 毛头觉得自己真是个劳碌命,平时上学也就算了,咋这会儿都放假了,还得见天的追着臭蛋跑? 然而,甭管心里是咋想的,他在短暂的愣神后,还真就管不住自己的腿,就这样冲了上去。 “臭蛋!你给我站住!!你跑啥跑啊!!!” 喜宝望着臭蛋弟弟和毛头哥哥一前一后的跑远了,在原地懵了片刻后,她赶紧也追了上去。可惜,尽管她和臭蛋长相有七八分的相似,也同样都是小短腿,可跑起来…… 等喜宝气喘吁吁的追到了人,毛头早就已经把臭蛋逮住了,因为没有趁手的东西捆人,他直接抱住了臭蛋的胳膊,一副打死都不放手的样子:“你还跑不?我说你没事儿跑啥啊?你说,你到底想要干啥?” 臭蛋萌萌哒看着毛头,那一脸纯真的笑容,就跟搁了蜜糖一样甜:“毛头哥,咱们去玩吧!” 只要臭蛋不跑,毛头还是很愿意带着他一道儿玩的,可眼下这样抱着胳膊,想玩也玩不好呢。正好,喜宝跑到了跟前,他忙叫喜宝:“你看着臭蛋,我去找根草绳来。” “不不,哥你看着臭蛋,我去找。”喜宝跑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看臭蛋连粗气都不喘的样子,立马告饶。 乡下地头,别的东西不好找,绳子啥的倒是不难。他们刚好跑到了公社粮仓这边,虽然粮食已经发下去了,却留了不少的草垛子,喜宝找了个挨得最近的,抽了几根稻草,搓好了交给毛头。 草绳是不大结实,可臭蛋力气也不大,他只是仗着出其不意眨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要有东西绑着,他还是很老实的。 拿草绳简单的在两人手腕上缠了几圈,毛头警告臭蛋:“不许再跑!” “好好。”臭蛋永远都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无论别人说啥他都是好,单论态度绝对是最好的,可惜他记性太差了,只怕一眨眼就能忘了个精光。 事实证明,真相永远都是残酷的。 之后,臭蛋又跑了两回,虽然最后都屈服在了草绳的束缚之下,可第三回时,他还是成功的挣脱了束缚,并绝尘而去。 喜宝:“哥哥加油!!” 毛头一脸绝望的冲了出去。 …… 连着几天,臭蛋和毛头都活在跑跑跑、追追追的生活里,平时上学时,至少上课时间臭蛋是老实的,可现在放假了,除了吃饭和睡觉,臭蛋都在想方设法的跑路。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他俩的鞋子更费了。 亏得大过年的不兴骂孩子,加上虽然没法给每个人都做一身新衣裳,可做双新鞋子还是没问题的。毛头提前穿上了他妈新给做的鞋,美滋滋的在院子里走了个来回,还特地在强子跟前晃悠了两圈。 强子表示,我一点儿也不羡慕你,横竖再多追几次臭蛋,你这鞋又得坏了。哥不稀罕! 小孩子之间也有攀比,平时倒是还好,临近过年,那是家家户户的小孩崽子们都在明里暗里的比较。你有新衣服,我没有,我有新鞋子,你没有,小姑娘们更是比较头花手绢啥的,就是没人会比较期末成绩。 也不是没人比较,起码大人们还是会比较的。 托知青们的福,现在的第七生产队,画风就是跟其他大队不同。毕竟,很多大队连温饱都还没解决,指望他们在意孩子的学习成绩简直就是扯淡。可第七生产队不同,有自己的小学,适龄儿童入学率达到了九成以上,而且好多人家都跟知青有了沾亲带故的关系,连带对孩子的成绩也上了心。 而一提起学习成绩,有仨人是不得不提的。 其中两个就是喜宝和毛头,建校四年半以来,唯二的两个双百分学生,居然不单出自于同一个班,还是一家的兄妹俩,多稀罕不是? 当然,光提好的不提差的也不成,臭蛋考了两个鸭蛋的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生产队。 两个鸭蛋比双百分都稀罕,像当初赵宏斌因为成绩太差,连着留级三回的事儿,就叫队上的社员纳罕不已,心道,也就是赵家不在乎了,换成任何一个人家,成绩差成这样,那就赶紧回家学种地啊,啥都不会,将来可咋过日子呢?然而,他们还是没想到,队上居然出了个比赵宏斌还能耐的人。 “老宋家那臭蛋,别是傻子吧?” “可不就是傻子吗?听说他们家带着孩子去了县医院。” “你咋知道人家是去县医院的?说不准是去城里看亲家的,那个菊花不就嫁到了城里去了吗?” “瞎扯淡,菊花嫁出去那么多年了,你啥时候瞧见宋家老三去看她了?还专门带着臭蛋一起去,多闲呢?我告诉你,臭蛋就是傻子,我孙子跟他一个班,都说他傻。” 臭蛋是个傻子一事儿,很快就成了队上最大的新闻。幸亏袁弟来把自己关在了房里,除了宋卫民之外,谁也不见,这才没听到外头的风言风语。 袁弟来是没听到,老袁家那头却听在了耳里,他们家的小胖墩早不早的回家说了这事儿,一开始那头还不信,虽说这几年里两家彻底没了来往,可毕竟是一个队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说袁弟来宝贝臭蛋,在臭蛋没上学之前,那是走哪儿就带到哪儿,老袁家的人全都见过臭蛋不止一次,记得那孩子长得好看得很,咋就说傻就傻了? 那袁家小弟最精明,只道,他五姐傻成那样,生个傻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后来又说,就算是个傻子,以他五姐宠孩子的态度来看,估计往后得赔上一辈子。 可惜,他们都失算了。 臭蛋彻底失宠了。 自打知晓自己怀孕后,袁弟来就一直在想法子隔离自己和臭蛋。刚开始,她想的是在屋里搭个小床铺,这乡下屋里普遍都大,一个屋里搭几张铺是很正常的,像张秀禾那屋,就搭了三个铺,强子和毛头睡一个铺,春丽和春梅睡一个铺,然后张秀禾俩口子再一个铺。所以,这个想法是完全可行的。 问题是,臭蛋他不配合啊! 明明先前说得好好的,连床铺都已经搭好了,可臭蛋刚被哄着上了床,很快就又瘪着嘴哭唧唧的下床找妈了。 “妈,我怕。” “妈,我要跟你睡。” “妈……” 头一次,袁弟来烦透了臭蛋的黏人举动,可她真没办法,只能先把臭蛋哄睡了,再叫宋卫民把人抱到新搭好的床铺上。然而,这一招还是不管用,臭蛋睡到半夜里就会哭,不是毛头小时候那种惊天地泣鬼神一般的大哭大闹,而是特别委屈很小声的哼哼唧唧。 最终,还真叫袁弟来想出了个好法子,她特地哄了毛头过来,想叫他把臭蛋带走,睡一个铺。 “毛头,三婶肚子里怀了小弟弟,臭蛋半夜里总是闹腾,你能不能先把臭蛋带回你那屋去?叫他跟你睡一个铺,成不?不然,这个新搭的床给你,就给你和臭蛋睡。” 毛头再怎么精明,说白了还是个孩子,他老早就不想跟强子睡了,因为强子大了,身强体壮个头还高,夏天还行,冬天老跟他抢被子,很明显,他脑子再好也抢不过一个初中生哥哥。 “新床给我?我跟臭蛋睡?”毛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决定接受这桩交易,“成!” 在袁弟来得知自己怀孕后的第五天,臭蛋就“被”搬了家。 对于臭蛋来说,跟毛头哥哥睡,比半夜醒来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肯定要好多了。可是,妈呢? 于是,白日里臭蛋也不跟着毛头一道儿玩了,干脆就蹲在自家屋子门口,一个劲儿的挠门:“妈!妈……妈你开开门,我是臭蛋呀,妈!” 臭蛋不懂什么是难过,他只是不理解,怎么也想不通,为啥妈妈突然不理他了呢?明明他很乖啊! “哥哥。”又在门口蹲了半天,臭蛋听到了哥哥姐姐回来的声音,蹬着小短腿奔了过去,“毛头哥哥。” “干啥?”毛头随口问。 “我妈不理我了,哥哥你知道为啥吗?我很乖的。”臭蛋委屈巴巴的看着毛头,跟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样子截然不同。 毛头真没注意那么多,他本就爱玩,过大年就是叫小孩子疯玩疯闹的时候,正好臭蛋也不爱出门了,他乐得一身轻松。听了臭蛋这话,他很是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一脸的严肃的告诉臭蛋。 “我知道了,你是捡来的吧?那一定不是你亲妈。但是没关系,我把我妈分你一半,以后我妈就是你妈。” 眼见臭蛋还是一脸迷茫,毛头索性拽着他就往灶间跑,喜宝瞅着也跟了上去,就看到毛头冲着张秀禾大叫一声:“妈!!” 灶间里,张秀禾正拿着炒勺烧菜呢,乍一听这声儿,差点儿没一勺拍下去:“干啥呢你?吓我一跳!” “叫啊!叫妈!”毛头怂恿道。 “妈!!”臭蛋多乖啊,也跟着大叫了一声。 紧跟在后头的喜宝,这会儿也颠颠儿的上来了,好奇的看看哥哥又瞅瞅弟弟,然后仰着头冲着已经彻底傻眼了的张秀禾,叫道:“妈!!” 张秀禾这下是真拿不住炒勺了,吧唧一下,炒勺直接摔到了锅里。 旁边帮着她生火的王萍差点儿笑趴下了,一个没忍住,也跟着起哄:“哟,大嫂您可真行呢,这就六个娃儿了,可惜我就只有俩。” 呵呵,六个娃儿,其中两个是袁弟来生的。喜宝也就算了,打从落地后就没叫袁弟来操过心,臭蛋呢?人家精心养了五年的娃儿,能叫她白捡便宜? “臭蛋,别跟你毛头哥瞎叫唤,我是大伯母。”张秀禾稳了稳心神,都懒得管毛头了,直接对臭蛋说。 臭蛋拿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白嫩嫩的小脸上俱是茫然,想了好一会儿,才又往前走一步,放下手指,仰着小脸冲着张秀禾露出了个天真无邪还带着浓浓孺慕之情的笑容:“妈——” 张秀禾:…………这倒霉孩子! 如果说,喜宝叫错妈还能算是张秀禾的错,毕竟那时候她光顾着教毛头叫妈,又哄喜宝叫大妈。可今个儿这叫啥事儿呢?张秀禾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又耐着性子教了几遍,可臭蛋依然顶着傻甜白的笑,就这么看着她,她能咋样? 更叫她头疼的是,旁边还有俩熊孩子跟着添乱。 没错,就是俩!! 她纠正臭蛋:“要叫大伯母。” 毛头:“叫妈!” 她又跟臭蛋说:“别听你毛头哥乱说,他尽会瞎扯淡。叫大伯母。” 喜宝:“叫妈!” 臭蛋看看张秀禾,又看看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边的哥哥姐姐,特别认真的低头想了想,等抬头时,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妈!!” 张秀禾彻底没辙儿了,想着横竖叫了妈又不代表是亲妈,反正吃喝都是全家一起的,你爱叫就叫吧! 等这天中午吃饭时,臭蛋主动坐到了张秀禾跟前,成功的把毛头挤到了边边上:“妈,我要跟妈坐。” 毛头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我说的是把妈分给你一半,不是全给你了!那是我妈!” 臭蛋眨巴眨眼睛,黑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无辜,然后小胖手一把抱住了张秀禾的胳膊,嗓音甜甜的喊道:“这是臭蛋的妈。” 全家都惊呆了。 哦不,也不是全家,袁弟来还在屋里没出来,宋卫民盛了饭菜给她送去了。再有就是,刚才在灶间就已经知道部分真相的张秀禾和王萍,这俩也没太惊讶。 可其他人,尤其是张秀禾另外仨孩子,全都吓住了。 短暂的惊吓之后,强子先表了态,他一把拽过毛头,直接把人摁在了自己身边,然后对臭蛋说:“对,臭蛋你说得对,那就是你妈,毛头他瞎说的。” 毛头简直不敢相信他亲哥能那么坑,强子还特别嘚瑟,在他耳边说:“看见了吧?臭蛋才是我弟弟,我才没你这个考试考双百的弟弟呢!” 这下,毛头懂了,回头看了看已经跟张秀禾母子情深的臭蛋,又瞅了眼他亲哥:“嗯,要是按照聪明和笨蛋来区分,你俩才是亲兄弟。” 强子:………………信不信我揍你啊?! 尽管一开始,老宋家上下都很震惊,可之后还是该干啥就干啥了。就算臭蛋傻了,就算他连妈都给认错了,这日子还不一样得照过吗? 再一想,袁弟来也就头三个月不大稳定,又恰好是年关里头,这才能叫她一直躺在屋里头。可她还能一辈子躲在里面不出来?旁的不说,最起码,等年后春耕了,她也得出来上工,不能干重活,也得帮着做家务,总不能真跟人家地主家的太太一样,躺那儿就等着人家伺候吧?等她出来了,想来臭蛋会恢复正常的。 真的吗? 年后春耕会如何,现在暂且还不得而知,反正就臭蛋而言,他开始步步跟随张秀禾,就是那种“妈在哪儿我也要在哪儿”的态度,就连毛头轻易都哄不走他,当然毛头也没下苦功夫哄他,横竖只要别跑出家门,谁也不会在意臭蛋去干啥了。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臭蛋脱离了哥哥姐姐的小团队,就跟个小跟屁虫一般,从早到晚都跟在张秀禾后头。如果张秀禾要干活了,他也乖乖的站在两步开外,顶着一脸懵懂的神情,目光永远紧随着“妈”。 就这样,大年三十到了。 从小学放寒假,到大年夜,差不多过去了大半个月时间。臭蛋已经完全适应了他的新生活,不单是他,家里的其他孩子也慢慢的适应了,完全不觉得这里头有啥问题。 就说喜宝,她晚上跟着爷爷奶奶睡,白日里一起身就去张秀禾那屋找人。因为强子和大伟已经是半大少年了,虽然也没拦着他们不让出去玩,可多半时候却也是要帮着家里干活的,起码赵红英是给他们分配了任务的。春丽姐妹仨也有活儿要做,再说她们仨也大了,就算跑出去玩,也不稀罕跟小鬼头们玩在一起。能陪着喜宝的,之前是毛头和臭蛋,现在就只有毛头了。 大年三十这一天,喜宝照例一起床就去找哥哥,顺便帮着臭蛋把衣服鞋子穿好,然后仨小只齐刷刷的跑到张秀禾跟前:“妈!!” 张秀禾:“……走吧,吃早饭去。” 她还能怎样啊?她也很绝望啊!! 再转念一想,这都大年三十了,袁弟来也该从房里出来了吧?回头臭蛋瞧见亲妈了,应该就能掰回去了。 不得不说,人都是下意识的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的,完全没想过也有不遂人愿的事儿发生。就说今个儿过大年,讲道理,袁弟来无论咋样都应该出来跟全家人一起守岁,可问题是,她孕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她上回怀臭蛋的时候,孕吐也非常得厉害,严重的时候甚至连躺在床上都觉得天旋地转的,吃啥图啥,连胆汁都能吐出来。这一次,也是如此,前些日子可能是因为月份还太小了,加上她一直静卧在床上,因此虽然也有些反应,倒是不算很强烈。可今个儿,盘算着大年三十了,她就下床整理了下衣箱,挑了个七成新的衣服穿上,结果刚换好衣服,就闻到了一股子霉味,一下子就觉得胃口阵阵翻腾,扶着衣箱吐了个天昏地暗。 托她之前门户紧闭的福,家里人愣是没觉察到这一点。等她吐得都站立不住半跪在地上了,才挣扎着喊人。 “卫民!卫民!” 然而宋卫民不在家,在家的听到她的叫声也没当一回事儿,尤其之前她不准家里其他人进屋,当然也就没有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直到中午时分,宋卫民盛了饭菜给她送去,这才发现她吐了个天昏地暗。 就算立马给收拾好了,屋里那味儿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去掉,哪怕开窗好了,也得过段时间。偏生,袁弟来死活不让开窗,又因为吐了半个早上,她又累又乏,胃里也直抽抽,只能躺下来恢复体力。 下午,情况依旧,仿佛是那股子霉味激发了孕吐功能,她愣是恢复了到了怀臭蛋那会儿。 仔细想想,她倒不觉得有啥问题,想当年怀喜宝的时候倒是平顺得很,可这不是生了个丫头片子吗?现在这怀相跟怀臭蛋时一个样儿,不正好证明了她这一胎又是儿子吗? 想到这里,袁弟来觉得好受多了,可她现在这情况,明显是不能下地的。 到了傍晚时分,宋卫民又来看了她几回,送些热水和饭菜,问她要不要见见臭蛋,毕竟有段时日没见面了。答案显然易见的,袁弟来断然拒绝了。 宋卫民没再勉强她,主要是她现在这个状态,的确没精力哄孩子了。 这个大年夜,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挺满意的。阖家欢乐,子孙绕膝,就少了个碍眼的袁弟来。 一大家子人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别提有多心满意足了。就连“不幸”被亲妈抛弃了的臭蛋,也始终开心的偎依在张秀禾身边,一口一个妈,叫得张秀禾恍恍惚惚,再一看聚在自己跟前的六个孩子…… 强子、春丽、春梅、毛头、喜宝、臭蛋。 哟,这是不是亲生的还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反正俩白捡来的,长得就是好看!! 没高兴多久,毛头就开始闹了:“妈,我要出去玩,喜宝,咱们走!”随后,强子也拽上了大伟,麻溜的跑了,春丽也不甘示弱,转眼间所有的孩子跑得只剩下了一个臭蛋。 臭蛋还是那副标准的傻甜白神情,萌萌的看着张秀禾。张秀禾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忙问他:“你咋不去玩呢?跟着毛头去,别走丢就行。” “不去玩,我要跟着妈。”臭蛋觉得开心极了,这半个月来,他比之前半年都高兴,终于又可以每天跟在妈妈身边了,哪儿也不去,就是跟着妈,多高兴呢! 打死毛头都不知道,为啥臭蛋跟他在一起时总是要跑,而跟在张秀禾身边时,却比啥时候都乖呢?那是因为臭蛋打小就被袁弟来教导,要跟着妈,哪里也不能去,妈最喜欢臭蛋,臭蛋也要最喜欢妈,不能跟陌生人说话,更不能跟陌生人走。 总之,听妈的准没错。 是没错,唯一错的是,他认错了妈。 …… 撇开臭蛋这个活宝中的奇葩不提,老宋家的其他孩子倒是玩得挺开心的。虽然年岁各不相同,可同样都是在念小学或者从队小学毕业的,在队上轻而易举的就能呼唤出一堆小伙伴儿来。正好,大过年的,无论是爹妈还是爷奶都不会太管束孩子,想玩就玩,想闹就闹,只要别想不开点了柴禾垛啥的,单纯的疯玩疯闹,没有哪个大人会责怪的。 喜宝他们一出家门,就分成了两拨,强子和大伟仗着人高马大,先跑远了。春丽到底还是不放心俩小只的,毕竟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问了他们要去赵家那头,就干脆陪着一道儿过去了。 等到了赵家这边,春丽还带着弟妹特地往曾校长家去了。 曾校长家原本只是夫妻两个,不过谁叫他是队上小学的校长呢?赵建设把生产队管得很好,外头再多的风雨也影响不到队里,所以尊师重道这事儿,在这里还是很讲究的,起码一帮子小孩崽子都跑过来了。 “校长给糖吃!” 过年了,最高兴的就是能到处讨糖吃,虽然多半时候只能讨到一些花生南瓜子之类的,不过那也很值得高兴了。 可曾校长,还真就准备了不少糖果,全是硬水果糖,小小的一块糖能吃好久,也是最得孩子们心的零嘴儿。 但凡是上门来闹腾的,曾校长都一人发了一块,轮到毛头和喜宝时,他还嘴角抽了抽,本能的去搜寻另一个小小的身影,结果却啥都没看到,不由的奇道:“臭蛋呢?又跑了?” “没呢,在家缠着妈。”毛头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糖块上,剥开糖纸后立马把糖块往嘴里一塞,然后笑嘻嘻的冲着曾校长说,“要不校长你再给我一块,我带给臭蛋吃?” 曾校长立马又掏出一块,却给了喜宝:“喜宝,带给臭蛋吃。” 喜宝笑了,眯着眼睛笑得眉眼弯弯:“好!” 毛头气鼓鼓的看着校长,加上他嘴里含着糖块,那样子真的很像是一只小青蛙。 就是黑了点儿。 队上终究不比城里,冬日里天黑得又早,这年头也没灯,一群小孩崽子们在队上跑了一圈后,就急吼吼的回家去了。饭菜虽然都吃完了,可照例,回到家就可以发压岁钱了,爷奶还会拿出不少零嘴儿出来,今晚注定是个热闹喜庆还能饱口福的好日子。 回去的时候,喜宝他们毫不意外的碰上了同样往家里跑的强子,两拨人再度汇聚,毛头主动挑衅道:“哥你今年还拿一分钱吧?” “瞎说!我算术及格了,奶说了能拿翻倍的压岁钱。”强子早就在期待这一刻了,毕竟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他只及格过这唯一的一次,而且尚不知晓明年到底能不能复制今年的神话。 咳咳,其实他就是没信心再及格一次了。 偏毛头还要捣蛋:“真可惜啊,好不容易及格了,结果还是垫底的。” 强子歪着头瞪着毛头,认真的思考大年三十揍弟弟会有啥后果。大概,会连一分钱的压岁钱都拿不到手吧?想到这儿,他放弃了:“我回头再收拾你!” 喜宝笑嘻嘻的拉过毛头:“强子哥哥最好了,强子哥哥不收拾毛头哥哥。” “你就偏帮他!”强子转了转眼珠子,突然说起了一个事儿,“对了,你俩知道不?年后,咱妈要回娘家呢,还说要带上我!” 张秀禾的娘家离这儿比较远,平时没空回去,只有正月里才会回一趟,不过她很少带上全部孩子,多半时候要么是她跟宋卫国两人回去,要不就带上两个大的。别的不说,反正毛头长那么大,一次外婆家都没去过。 毛头还在思考强子这话是啥意思,强子又说了:“你听到没?爸妈要去外婆家,带上我,不带你!” “那我呢?”喜宝仰着头问道。 强子卡壳了,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他完全不知道该咋说才好。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强子当然知道喜宝不是自己的亲妹妹,所以,他要回外婆家,喜宝…… “兴许只带我一个,其他都不带。”强子含含糊糊的说,“不然你自个儿去问妈。” 喜宝愉快的采纳了最后一个建议,毛头也是,反正他俩完全不相信,张秀禾会独独疼爱强子哥一个。 等一群人风风火火的跑回家,赵红英已经在发压岁钱了。准确的说,是臭蛋一手举着一个硬币,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奶!我们回来了!”跑出去玩了半天的孩子们一拥而上,皆满脸期待的望着赵红英。压岁钱啊,只属于自己的钱啊,哪怕数量再少,哪怕压根就不花,藏在兜里,或者放在铅笔盒里,光看看都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儿。 再看臭蛋,他两只手都有硬币,虽然全是一分面额的,可他不是考了鸭蛋吗?为啥还能拿那么多呢? 孩子们还没想明白,赵红英已经开始发了。 “毛头和喜宝,考了双百分,奶给你们每个人三分钱。丽丽、芳芳、梅子,每人两分钱。哦对了,大伟也全部及格了,一盏灯笼都没背回家,也是两分钱。强子……” “我也是两分钱。”强子提醒他奶,“我算术及格了!” 赵红英呵呵哒的看着他,到底还是给了他两分钱,并说:“如果下回考的比这回差,往后别想拿一分压岁钱!” 强子惊呆了,扭头就去看他爹妈,结果他爹很开心的跟爷和俩叔吃着花生米喝着小酒,压根就没看这边,至于他妈…… 臭蛋这会儿已经脱离了人群,他高举着硬币,欢欢喜喜的奔到了张秀禾面前,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妈!压岁钱,全给妈!我以后跟四叔一样赚大钱,赚了大钱全给妈!” 张秀禾发誓,这话绝对不是她教的。不过,就算这样,光是听听这话,她这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好,臭蛋最乖了。”一把把便宜儿子搂在怀里,张秀禾咋看咋喜欢。虽说强子很懂事毛头很聪明,可有个可爱又会撒娇的小儿子也不赖啊! 真不赖!! 谁也没有注意到,堂屋角落里坐着的宋卫民神色复杂的往这边瞅了好几眼,他是有心想出面的,想说臭蛋明明是他和袁弟来的儿子,可想起袁弟来说啥都不愿意看到臭蛋,加上臭蛋只是叫错了妈,并没有叫错爸,他就止不住开始犹豫起来。 偏老宋头目睹了一切,也从赵红英这些日子絮絮叨叨里知道了真相,对袁弟来这个儿媳妇儿相当看不上。可他一个当公公的,又不能去教训儿媳妇儿,只能忍着憋着。现在,瞅着老三窝囊的缩在角落里,只会用眼角瞅着那头,顿时就来气了。 “瞅啥?你大嫂帮你带孩子还不好?横竖都是一家子,计较那么多干啥?”老宋头冷眼瞪向宋卫民,“还不给我倒酒。” 宋卫民忙收回了目光,提着小酒壶给他爹还有两个哥都斟了酒,先前的想法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喏喏的附和着:“对,爹你说的对,都是一家子,一家子。” 一家子当然要相亲相爱了,没的计较那么多的。 等酒足饭饱,也闹腾够了,简单洗漱之后,各家各回了屋。 老大宋卫国那一房是最热闹的,媳妇儿带着五个娃儿,喜宝虽然跟着赵红英睡,也还是特地回过来道了别。老二宋卫党也差不多,除了媳妇儿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娃儿,是比不上老大家,却也谈不上冷清了。 唯独老三宋卫民…… 沉默的抹了把脸,他拖着步子回屋去了,最起码屋里还有他的媳妇儿,总不至于叫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待着。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5|第045章 第045章 对于孩子们来说,过大年真的是最开心的事儿,除了玩和吃外,还有压岁钱!! 正月初一,当大人们还在忙活时,小孩子们完全不用人催,就早早的起床穿衣跑出门来,跟上学时候那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这年头,家里的孩子又多得很,不一会儿,各家各户就只听到孩子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了。 要是家里条件稍微好些的,还会给孩子们做件新衣裳,或者将旧衣服改改,给孩子套上,再不济也会给做一双新鞋子。毕竟,新年新气象,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不是一句“不能搞封建迷信”就能彻底抹消的。唯一叫家里老人难过的是,祭祀全部都被取消了,就连年前的祭灶神都没了,还是赵红英偷偷的拿了糕饼意思了一下,还不敢跟小孩子们说,唯恐他们一时不查说漏了嘴。 伴随着天色彻底大亮,早饭也端上桌了,老宋家的条件是真不错,加上又因着这边的习俗里,正月最好是顿顿吃饺子,这一整个月是做不到,可初一还是没问题的。 等喜宝他们结伴奔到了堂屋时,桌上已经摆满了大小碗碟。 老宋家的人更喜欢吃汤饺子,每个人碗里都盛了大半碗饺子汤,还有数个翻滚着的胖饺子。 “赶紧吃,吃完都出去玩,别待在家里碍事儿。”赵红英一点儿也不稀罕孩子们帮着干活,主要是家里人手够,再一个,她一直认为,既然还在念书就不算是劳力,等读完书出来,自然有干不完的活儿。 赵红英一声令下,全家除了袁弟来之外,都埋头苦吃。 饺子是年前就包好的,特地拿到室外给冻住了。大冬天的,也就只有这个好处了,哪怕提前备好的食物,放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带坏,倒是省事不少。 正月初一这顿饺子,是难得的白菜猪肉馅儿,皮薄馅儿多,横竖都是自家人吃,犯不着这么抠抠索索的。不过,就算再怎么大方,里头的肉馅儿也不多,还在滋味相当不错,连饺子带汤的,满满一大碗下去,既饱了肚子又热乎了身子。当然,要是还不够就去灶间自个儿盛,赵红英坚信,初一一定要吃饱,不然接下来一年都得饿肚子。 这个说法虽然没有任何依据,可家里人还是很愿意听她的。 呼噜噜的吃完早饭,几个孩子刚要冲出堂屋,张秀禾特地叫住了臭蛋,问他:“给你放床头的衣服咋没穿呢?”见他一副迷茫的样子,她又添了一句,“你早上起床,看到枕头边的衣服了吗?咋不穿呢?走,我给你换去。” 臭蛋乖乖的跟着“妈”走,回到屋里,脱掉了已经脏得很的旧衣裳,换成了崭新又合身的棉袄。 张秀禾边给臭蛋换衣裳,边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着。臭蛋这孩子,虽然不及喜宝在家里受宠,可因为先前袁弟来养得很是精细,加上模样确实可爱讨喜,永远都是一副干干净净的样子。可那却是先前的事情了,自打袁弟来知道臭蛋傻了,又恰好得知自己又怀孕后,就再没理会过臭蛋。也是从那一天起,臭蛋除了洗脸洗脚外,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没换过。 其实,乡下地头换衣裳也不是那么勤的,加上这会儿是冬天,连着大半个月都穿同一身衣裳也不算太过分,问题在于,臭蛋先前养得太精细了,一直都是白白净净的孩子,冷不丁的浑身上下都脏了起来,别人也就算了,反正张秀禾看着就难受。 正好,她想起早几年赵红英给了她一大块处理布,当时是叫她给毛头做两身新衣裳的,结果衣裳倒是做了,穿在毛头身上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要是光难看也就算了,关键毛头还不干,又哭又闹的非要他的麻布袋子。那两身衣服就一直被她搁在箱子最底层,想着万一自己又怀了呢? 结果,毛头过年都七岁了,她的肚子却再没有过动静。刚好前段时间收拾东西,她把簇新的衣裳翻出来修修改改,又衬了棉花进去,做了一身新棉袄。 “瞧,咱臭蛋多好看呢!”张秀禾越瞅这个便宜儿子越欢喜,先前婆婆还怪她的手艺不佳,这才把毛头弄得越来越丑了,可现在证明了她的手艺就算不如县里的裁缝,起码还是过得去的,臭蛋穿了她做的新棉袄,不就好看极了? “妈给我新衣服穿。”臭蛋圆润白皙的小脸蛋上满是喜悦,嘴角弯弯的往上翘,搂住张秀禾就是好大一口亲香,“臭蛋最喜欢妈了!” “去玩吧。”张秀禾把臭蛋领到外头来,特地叮嘱毛头,“看好弟弟妹妹,别给弄丢了。” 毛头瘪了瘪嘴:“那可不容易,谁叫臭蛋最不听话最爱闹腾呢?皮猴子!” 张秀禾不乐意了:“你咋老说臭蛋皮?我看臭蛋就挺乖的,让他干啥就干啥,让他乖乖坐在我旁边,就没瞧见他跑过一次。毛头……”她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不想带弟弟玩,这才老说他皮?” “他就是皮!”毛头气得嗷嗷叫,“妈你不信问喜宝,臭蛋老是往外跑,一眨眼就不见了!” 喜宝在旁边拼命的点头:“哥哥说的对,臭蛋老跑,‘呲溜’一下就没人影儿了。”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奇怪了,为啥臭蛋在妈身边就不跑呢? 没等喜宝想通,那头强子和大伟已经往外头冲了,还高举着两分钱,回头叫弟妹:“快走啊,咱们去供销社买小炮仗放!” 春丽几个也不敢独自去,她们本质上还是胆小的,总觉得平时在队上就跟在自家一样,出了生产队就是别人的地头了。至于炮仗,她们都不喜欢,还不如多买两块糖,好歹能甜甜嘴,比只能听声响的炮仗好多了。 因为糖块也是去供销社买的,春丽也招呼弟妹:“走走,咱们去买糖吃。毛头喜宝,走了!” 供销社其实也不算特别远,但是这俩小的没独自出过生产队,连路都不认识呢,当然要跟着哥哥姐姐。 摸了摸口袋,把里头的压岁钱掏出来看了看,毛头和喜宝立马手拉着手跟了上去。 留下臭蛋一个人:…………!!! 臭蛋突然悟了,转身就往灶间跑,白嫩嫩的小手伸出来,手心朝上对着赵红英:“奶,我的压岁钱呢?哥哥姐姐都有,我咋没有?” 赵红英默然的看着他,这咋傻了?她瞅着是一点儿也不傻,瞧瞧说话多利索啊,居然还知道先把压岁钱给妈,回头再来要一份……哪里傻了?! “我昨天给你了。”赵红英才不惯着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真相。 可臭蛋不相信啊!不对,应该是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没!没没没!”臭蛋掏了掏口袋,甚至把口袋整个儿都翻出来了,里头当然啥都没有,因为这身新棉袄就是刚刚才换上的,能掏出啥来?“奶你看,没有。” 两手一摊,臭蛋要说无辜就有多无辜,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奶,没一会儿眼底里就冒出了水雾来:“奶,哥哥姐姐们都有,我为啥没有呢?没有……” “停停。”赵红英也是服了这个孙子了,这要是别的时候也就算了,正月初一的,她可不想把孩子弄哭,而且她也看明白了,这孩子还真不是装傻。 准确的说,他不装也傻。 又摸了一分钱出来,赵红英给放到了他手里,叮嘱道:“看仔细了,压岁钱给你了,别等下又来要!” 臭蛋抽了抽鼻子,眼底里的水雾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一个转身就直奔张秀禾而去:“妈,给你。我以后赚很多很多的钱,把钱都给妈!” 张秀禾很想当着赵红英的面,诅咒发誓这话真的不是她教的。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不是她教的,那还能是谁教的?当然是西面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躺着那人教的。 然而,这事儿并未就此结束,臭蛋上交了压岁钱,又仔细回味了一下刚才吃到的饺子,紧接着…… 蹬着小短腿颠颠儿的奔到了赵红英跟前:“奶!我的压岁钱呢?” 赵红英:………………滚犊子!! 跟个傻子能计较啥呢?赵红英没有再给压岁钱,也没有骂他,而是转身抓了一把南瓜子,教他吃瓜子。 臭蛋不会嗑瓜子,他只会费劲儿的咬一口,再用两只小胖爪爪帮忙剥瓜子。一把南瓜子统共也就二十来颗,全给他揣到兜里了,他就这样跟在张秀禾身边,老老实实的低头剥瓜子,一剥就是一整个上午。 张秀禾洗好碗回头一瞅,他在剥瓜子,等收拾好了灶间又回头一瞅,他还在剥瓜子,完全是一副乖巧到不得了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想要逃跑的迹象。 果然,什么臭蛋不乖爱闹,全都是毛头那小子在瞎扯淡!! …… 被亲妈按上了瞎扯淡名头的毛头,正拉着喜宝走在田埂上,一路往公社那头去。 最前面是强子和大伟,这俩仗着人高腿长,哪怕没跑步也走出了老远,气得春丽一直在后头叫他们慢一点,还威胁不听她的,回头告诉妈、告诉奶。 强子特别无奈,偏他就吃这套,只能连连放慢脚步,好叫短腿弟妹跟得不是那么吃力。不过,他也没那么老实,虽然放缓了步子,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挑衅:“看看梅子、芳芳,还有喜宝,都是当妹妹的,就你脾气最坏,见天的说要告状!” “告状咋了?你还是咱们家最大的呢,每回一出来玩,眨眼就跑没了影子,你是臭蛋还是咋了?”春丽牙尖嘴利的,一张口就怼了她哥一脸。 旁边的春梅和春芳也立挺姐姐。 “大哥最坏了,回头我也告诉妈,你一跑出来就不管我们了。” “我哥也坏,他俩都坏,还是丽丽姐最好了。” 无辜躺枪的大伟回头瞅了他亲妹一眼,最终还是败退在了妹妹的瞪视下。得了,跟个黄毛丫头计较啥呢,赶紧去供销社买了炮仗才是正经事儿。 大伟倒是想得开,主要是他已经习惯了家里弟妹不好惹了,可强子憋屈啊,哪家大哥当得跟他这样,被亲妹管着,还要被亲弟捅刀。 想到这里,他特地撇下大伟,返身就往后头跑,一直跑到毛头身边,拿胳膊蹭毛头的脑袋:“你这是咋了?今个儿就没吭过一声。哦,我不知道,你一定是不高兴了,因为妈更喜欢臭蛋不喜欢你!” “是啊,妈最喜欢臭蛋了,谁叫臭蛋最傻呢?妈第二喜欢的就是大哥你了。”毛头面无表情的拉着喜宝走,还回头问喜宝,“我说的对不?” 喜宝连连点头:“对,妈最喜欢臭蛋,第二喜欢大哥。”顿了顿,她又跟着无意识的补刀,“妈跟奶不一样,奶只喜欢聪明的。” 奶只喜欢聪明的,妈跟奶不一样,所以由此可知,妈只喜欢傻子。再联系上刚才毛头那席话,强子啥都没说,默默的加快脚步,走到了前头,继续跟大伟并肩而行。 “哈哈哈哈你这不是自个儿找事儿吗?”然而,大伟也没放过他,“你是不是在心里想,这么多弟弟妹妹里头,还是臭蛋最好?” 强子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说。 供销社的路略有些远,主要是几个小短腿拖累了进度,加上冬日里不好走,等他们到了供销社时,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了。好在,供销社的门开着,并且人还不少。 人是不少,放眼过去全是小孩,起码有三四十个。 这年头,每对夫妻最少也有两个孩子,生了七八个的都是常事。对了,就说喜宝他们班的那个李继伟,家里光是亲哥哥姐姐就有足足十一个,堂兄弟姐妹就更多了,平时在学校里吼一嗓子,呼啦啦的就能出来一大帮子人,放学的时候尤为气派。就算没那么会生,像老宋家人丁也不算少了,除了在家里没出来的臭蛋,出来的这些加一道儿也有七个了。 正好凑一撮葫芦娃。 供销社里,小孩崽子们都高举着压岁钱,这个说要买糖块,那个说要买炮仗,还有人眼巴巴的看着气球……反正一个两个的都揣了钱,虽然多半都是一两分钱,可也足够过过瘾了。 强子和大伟这会儿倒是有做哥哥的样子了,叮嘱春丽看好几个小的,他俩仗着人高马大二话不说就挤了进去,掏空了身上的钱全买了小炮仗。回来又问几个弟妹想要啥,他们再进去买。 春丽早就想好了,全买糖。春梅和春芳素来跟她学,干脆也全部都买了糖。 “你俩呢?”强子问喜宝和毛头。 喜宝高举着硬币:“糖!跟姐姐一样。” 毛头则作出一副思考者的样子,黑黝黝的脸上满是沉吟和冷静:“你先给她们买,让我仔细想想。” “得了得了,你慢慢想。”强子看他这样就忍不住牙疼起来,因为他这副样子像极了曾校长,不是说模样像,而是神情一般无二。当下,强子不管他了,转身跟大伟一起再度挤开一帮小孩,直接冲进供销社。 这年头的钱购买力是很足的,一分钱能买一小盒洋火柴,或者一支中华铅笔,或者一大张泛黄的纸,拆开来可以订两个小作业本。还能买三块硬水果糖,或者三个小炮仗。 喜宝眼巴巴的瞅着哥哥们冲进供销社,很快就给她带出来一包糖。 硬水果糖是没有外包装的,要几块就拿桑皮纸包起来。为了方便妹妹分糖,强子特地叫人家分开来装,给喜宝的就是一包九块硬水果糖。 “哥哥吃。”喜宝第一时间先抓了一块塞到了毛头嘴里,又给自己掂了一块。回头看姐姐们都吃上了,两个哥哥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又给两个哥哥各分了一块。 强子和大伟笑眯眯的接受了,强子还特别嘴欠的去气春丽:“看见没?这才妹妹呢,你还是我亲妹妹,就只会告状!” 春丽扭头看喜宝:“回头你去跟奶告一状。” “告什么?”喜宝一脸纳闷。 “就告诉奶,前头放假半个多月,强子哥的寒假作业一个字都没有写。”春丽想了想,又说,“大伟哥也没写,等过完元宵开学了,他俩一准会挨老师骂,兴许又要被打手板了。” 喜宝认真的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强子还在愣神,然后就遭到了大伟的毒手。大伟嗷嗷叫的掐他脖子:“你说你惹丽丽干啥?!我看啊,丽丽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特别严厉的老师,还是教导主任的那种!” “那不挺好的?”喜宝边吃糖边含含糊糊的说着,“最好能像曾校长那样,当个校长!” 春丽也觉得挺好的,姐妹几个开开心心的边吃糖边闲聊,完全无视掐架的那俩人。 等强子和大伟闹够了,这才想起毛头还在思考中,到底是亲弟弟,强子不忍心他白跑一趟,就问他:“你到底想要买啥?不然我领你进去看看?” “好。”毛头一口答应。 莫名就领了份苦差事的强子,硬着头皮把毛头弄进了供销社里。又过了好一会儿,哥俩才挤出人群,不同的是,强子一脸欲哭无泪,而毛头却是高高兴兴的。 大伟问:“你咋了?他买了啥?” 强子苦着脸瞅了眼已经手拉手往回走的弟妹们,无限哀怨的说:“他全买了糖!” 全买了糖…… 可既然要买糖,何必思考那么久呢?还害的他差点儿没被挤成肉饼。对了,还要挨白眼,供销社里头的人看他就跟看故意捣乱的人一样,太气人了! 抱怨之后,他们还是得把这群小萝卜头领回家去。 压岁钱只有那么点儿,花光就没了。而用压岁钱换来的炮仗,更是用得贼快。都还没到中午呢,强子和大伟就都两手空空了,蔫头蔫脑的回了家。 春丽几个还是留了糖块的,舍不得一口气吃完,特地藏在衣兜里,算着每天吃一块,能吃好几天呢。 喜宝到底年纪小,藏不住吃的,在供销社门口她就去了四块,剩下的五块糖,回家后奶一块、妈一块、臭蛋弟弟再一块。等到吃午饭时,她就只剩下了两块糖。 毛头:…………九块糖,一块都不少!! 欢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尤其是有糖吃的日子。没过几天,小姑娘们就把糖给吃完了,这时候,毛头才舍得把糖块拿出来,当着哥哥姐姐的面,喂自己和喜宝吃糖。 “好吃吗?” “好吃!” 哥哥姐姐们好想揍毛头,可最终还是默默的散去了。眼不见心不烦,换成毛头就是,看不见毛头就不会馋糖了。 …… 不知不觉间,正月就过去了一小半,眼瞅着马上就要到元宵了,外头也没那么冷了,这天晚上,张秀禾向赵红英提出,要带孩子们回一趟娘家。 其实,尽管这一带的规矩里头,出嫁的女儿是要每年回一趟娘家的,可真实的情况却并非如此。别的就不说了,赵红英独一个闺女,就是三五年才回队上一趟的,毕竟过年期间也忙活啊,再说平时经常能见面的,没必要那么计较。 张秀禾就不同了,她娘家离这儿远,家里又没自行车啥的,去一趟真不容易。前几年正好冬天特别冷,正月里也一直在刮风下雪的,她索性就没去,唯一去的一趟还是去年那会儿,那也仅仅是她和宋卫国两人去了,一个孩子都没带。可她今年就想着,是不是把孩子们都带回去,她爹妈年岁倒是不大,可她爷去年身子骨就不行了,谁知道还能见几面呢。 对此,赵红英完全没意见,只说:“去吧,叫喜宝跟着芳芳,臭蛋让大伟领着。” 王萍正月初三就回去了一趟,也带上了两个孩子。这会儿听了婆婆的话,忙接口说:“大嫂你放心吧,大伟还是挺靠得住的,不会叫臭蛋丢了的。” 张秀禾很想问,她为啥要不放心?臭蛋那么乖那么听话,让他坐在小板凳上,他能半天不挪窝,比毛头那熊孩子好带多了。 不过,最终她还是笑着谢过了王萍,这会儿她完全没有意识到,第二天会发生多奇葩的事儿。 ……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准备好了一切,高声唤:“强子丽丽梅子,咱们要去外婆家了,毛头呢?” 强子他们仨大点儿的,很快就位了。至于毛头,虽然稍微慢了一步,不过没一会儿也过来了,只是…… 黑黝黝的毛头走在前头,屁股后跟着两个白胖的小肉团子――喜宝和臭蛋哒哒哒的跟了上来,特别的主动自觉。 张秀禾生生的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瞅了身旁的宋卫国一眼,可宋卫国比她还懵逼,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就在这时,毛头已经熟练的拉过弟妹,左手牵着喜宝,右手牵着臭蛋,仨小只分别是:白、黑、白。就这么跟在了哥哥姐姐身后,等着一起出门。 “都带去都带去,叫我清静一天。”赵红英袖着手站在屋檐底下,“大伟,你带着芳芳出去玩,到饭点再回来。” 得了,老太太都发话了,赶紧走呗。 两个大人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一连串的小萝卜头,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往张家走去。 张家离得远,有一段还是山路,好在强子几个都大了,需要抱过去的只有喜宝和臭蛋。你说毛头?他四岁的时候就能上树下河,区区山路怎么可能难得倒他。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张家所在的生产队,看到他们一群大的小的过来,就有人风风火火的跑去报信了。 老张家门口,张母一脸喜色的伸长脖子张望着,一瞅见女儿女婿的身影,就先高声唤了起来:“秀禾、卫国!哟,孩子们都来了?强子……” 一群人已经走到跟前,张母突然卡了壳。 这人数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吧? 尽管闺女一年都未必回一趟娘家,可那是她亲闺女呢,生了几个孩子,她还能不知道?大外孙强子是她最熟悉的,毕竟最大也来得最多,后头的春丽春梅小姐俩也来过,有几年没见面了,是变了不少,可大致的样子还在,而且俩外孙女长得很像闺女。问题是最后那仨。 白、黑、白。 仨小只自打进了生产队后,就又恢复了平常的习惯。毛头走在正中间,左右各是喜宝和臭蛋。 这话要咋说呢?毛头本来就很黑了,偏偏他还没这个自觉,非要把自己挤在喜宝和臭蛋的中间,这直接导致,他在外人眼里又黑了至少两个色度。 那头,张母还在发呆,张秀禾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激动的抓住了她的手,红着眼圈叫了声“妈”。 张母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说:“走走,进屋说,屋里暖和。”可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后头那仨小只身上落。 等几人进了屋,强子因为早些年就跟外婆家的表兄弟们混熟了,压根就没进堂屋,直接就跟着一块儿疯去了。春丽也认识几个表姐妹,倒是春梅有些害羞,一个劲儿的往姐姐身后躲。至于毛头…… “呔!”毛头二话不说,戏精上身,给目瞪口呆的表兄弟姐妹们来了一出现场版,唱的还是年前那一出,就是他妈上台领取先进社员,以及赵建设大队长鼓舞大家来年更努力的事儿。 张家人:……………… 不忍看毛头那辣眼睛的表演,张秀禾赶紧拽着她妈进屋:“别管他了,咱们先进屋,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妈!” “你们先进去,我去收拾这小子!”宋卫国好气啊,他决定不打扰媳妇儿跟丈母娘叙旧了,直接转身就把毛头轰出了张家的门。然而,毛头一走,其他的孩子们也立马跟了上来,还有人提议去坝子上唱大戏,气得宋卫国差点儿没忍住揍孩子。 眼看好戏散场了,张母颇为不舍的进了堂屋。她们都没有留意到,一个白团子也乘机窜进了堂屋。 “妈!”臭蛋一把搂住了张秀禾的腰,仰着头委屈巴巴,“不要毛头哥哥,要妈!” “行行,那你坐这儿。”顺势把臭蛋安置好,张秀禾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她妈来,“妈,你气色还不错嘛。队里去年收成好吗?家里过得咋样?” “好,都好。”张母完全没心思说自己的事儿,横竖年年都是一样的过法,有啥差别?她只想问孩子的事儿。 像是看出了亲妈的想法,张秀禾主动介绍起了臭蛋:“这是臭蛋,大名宋涛。是我那傻妯娌生的,老三家的。跟喜宝的情况差不多,她又不要了,倒是叫我又白捡了一个。”顿了顿,她特地添了一句,“这孩子脑子不大好,记不住事儿,也怪先前毛头不好,哄了他,他居然真就信了。” 张母听的是一头雾水,喜宝那事儿,先前她听闺女提过一嘴,可说的不是奶水不够,这才抱给了她闺女。再说了,小丫头片子能跟儿子比吗?当然,要她说,只要是亲生的,哪怕是个闺女也是心头肉,除非家里真的揭不开锅了,不然哪里舍得送人了? “你慢慢说,从头跟我说。” 横竖时间有的是,张秀禾索性就从臭蛋被查出记不住事儿开始说,说到袁弟来差点儿没哭疯了,又说巧不巧刚好叫袁弟来查出又怀上了,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几乎就是喜宝当初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喜宝略长大点儿后,是交给赵红英带了,可很明显,赵红英对臭蛋兴趣缺缺,这孩子连晚上都睡在她那屋了,真就跟她生的一样。 说话期间,臭蛋一直乖乖的坐着,为了避免他听懂,张秀禾都是用“这孩子”来代替的。臭蛋连别人叫“宋涛”,他都不知道是谁,更别提这种刻意的指代了。 “这不挺好的吗?”张母完全没发觉臭蛋有啥问题,白白净净的孩子,五官长得还格外秀气。不过,看着也的确不像是老张家的孩子,毕竟张秀禾本身的模样也是平平,看她亲生的春丽春梅姐妹俩就知道了,不算丑,却也真的谈不上好看。至于强子和毛头,都是长相偏向于宋卫国的,只是毛头更丑了点儿,外加黑得离谱。 “哪能随随便便就给看出来了?真要那样,咋会连着五年了,一点儿都没察觉呢?”张秀禾也是感概。 说真的,她对喜宝是因为这么多年下来,处着处着就有了母女情分。可对于臭蛋,最开始是同情,后来则是被这孩子给彻底拿下了,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咋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冲着臭蛋招手:“来,臭蛋叫外婆。” “外婆。”臭蛋甜甜的笑了,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 “乖,外婆给你拿花生吃。”张母特别喜欢小孩子,哪怕再淘气,她瞅着也欢喜,更别提像臭蛋这样乖巧可爱惹人疼惜的孩子了。抓了一把花生给臭蛋,她就看着臭蛋特别有礼貌的跟她道了谢,心下愈发的疼上了。 叫臭蛋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吃,张母忍不住说:“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你弟媳也是真舍得。先前闺女就不说了,横竖也没亲自带过,这孩子都带了……多久了?五年!” “是啊,我才带了他个把月,这就心疼上了,他亲妈真的是……算了,不管她了,我倒是要看看她将来会咋样。”张秀禾很不喜欢袁弟来,打从一进门就烦上了,最开始只是看不惯她那种小家子气的做派,后来又觉得她那人特别假,做人做事都不利索,再往后就不用说了。 “到底是一家子,你婆婆没出面说,你也别多管闲事儿。现在年代不同了,不讲究长嫂如母了。你就算是当嫂子的,也没这能耐管弟媳。”张母生怕闺女吃亏,忙细细叮嘱着,“那你现在要带六个孩子?吃得消?” “有啥吃不消的,横竖前头生的那几个都大了,平时上学不见人影,放假了更是见天的往外头跑,叫都叫不住。后头仨小的,自个儿就能玩得很好。再说了,这不是还有我婆婆在吗?她把喜宝当成心肝宝,哪里用得着我来照顾。吃饭啥的更不用愁,反正是一块儿生火做饭的。” 张秀禾一点儿也不理解袁弟来,小孩子本身就是婴儿时期难带,臭蛋都已经养到五岁了,还愁啥啊?偏偏就冷不丁的舍弃不要了,这人是不是傻? 母女连心用在张母和张秀禾身上倒是挺合适的,同样的想法也在张母心头升起,甚至她还想到个事儿,一个没忍住就笑了起来:“秀禾,你那弟媳,不就跟那熊瞎子掰玉米棒一个样儿?熊瞎子是掰一个扔一个,忙活半天才得一个。你那弟媳……” “她是生一个丢一个,再生一个再丢一个。”张秀禾很是无语的翻了翻白眼,摊上这种妈也真是造孽啊! 亏得喜宝打小就没跟在亲爹妈身边,对老三俩口子的感觉,就跟对老二俩口子一般无二。至于臭蛋,就他那破记性,保不准等袁弟来开春后出来了,一瞧,不认得喽! 把这想法一说,张母差点儿没笑疯过去,她之前真的是懵了,知道闺女生了四个娃儿,可这些年来,两家走动不多,最小的那个外孙一直都没能亲眼瞅过。她刚才看到臭蛋一口一个妈,叫的那么亲热,还以为这个是亲的,外头那俩一黑一白才是捡的。结果…… 等等,也就是说,刚才那个黑得跟蜂窝煤似的小男孩儿,是她亲外孙?! 笑声戛然而止,张母赶紧搂住臭蛋压压惊。正好张家其他人听到信儿回来了,张母索性不提刚才那一茬,挨个儿的给臭蛋介绍起来。 这是你外公,这是你大舅,这个叫大舅母,那个是你二舅…… 一连串的叫下来,臭蛋直接晕菜了,他连自家人都没认明白了,指望他记得外婆家的一大群亲戚?太为难他了。 幸好,张家人也同样觉得太为难人家五岁孩子了,叫过就算了,完全没指望他能记住。不过,这孩子瞧着真喜庆呢,白净好看不说,关键是太乖了,让他喊人就喊人,给他吃的就说谢谢,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回头大人们聊起来了,他就端了把小凳子往张秀禾脚边一放,挺着小身板两手放膝盖,乖乖的坐好一动不动。 回头,张母无意间提到臭蛋脑子不大好,毫无意外的遭到了全家人的反驳。 咋就脑子不好了?这孩子瞧着多乖呢! 不傻,哪里傻了?瞧瞧,一脸的聪明相。 他要是傻子,那咱们生产队还有聪明娃儿了?别全是一帮二愣子二傻子。 至始至终,臭蛋都萌萌的看着他们,成功的俘获了老张家一众长辈的心。等强子几个疯玩了一圈回来吃饭时,莫名就发现臭蛋成了老张家的新宠。 多好的孩子啊,一看就是老张家出来的!! 宋卫国:呵呵……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6|第046章 第046章 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眨眼间,又到了开学日。 元宵刚过,天气还冷得很,小学生们一个个裹成球结伴回了学校。高年级的早在前三天前就忙着互相抄作业了,这就看出年纪小的好处了,三年级以下全部没有布置寒假作业,最多也就是放假前老师口头上说了一声有空看看课本,那基本上就是痴心妄想了。 作为队上小学的现任校长,曾校长生怕这群熊孩子们玩得开心了,将开学日都给忘了,哪怕他特地在成绩报告单的最后写了日期,可也保不准会摊上糊涂家长。 因此,他特地提前一天挨家挨户的通知下去,很是得了家长们的好评,顺便也得到了一片熊孩子们的哭嚎声。 甭管怎么说,开学第一天,所有的孩子都到齐了,一个没落。 一个没落…… 曾校长看着跟前一黑二白的仨小只,心中满是悲伤:“宋涛同学,我不是已经跟你的家人说了,等过两年再来念书吗?” 被点到名的臭蛋,压根就不知道曾校长这是在叫他,依然跟在毛头哥哥身边,乐淘淘的看着这“新”地方:“这是哪儿?咱们来这儿干啥?” 经过了一个不算短的寒假,臭蛋早已将上学期的所有记忆彻底清空了,对他来说,学校是个完全没来过的新鲜地方。当然,同班同学最多也就是个面熟,毕竟有好几个假期里也是在一块儿玩的,所以他多少还是有些记忆的。 “宋涛,宋涛同学!”曾校长提高声音叫道。 臭蛋仍是一副新鲜外加好奇的神情,东张张西望望,压根就没把自己和“宋涛”联系在一起。 最终,还是喜宝看不下去了,跑到曾校长跟前,说:“校长,我弟弟他忘记了,他把自己的名字、咱们学校还有你都给忘记了。” 这个回答简直不能更精彩。 曾校长隐隐想起过年期间队上的传闻,这才恍然大悟,原本还觉得可能是社员们夸张了,结果居然是真的?宋涛的脑子真有问题,记不住事儿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还来学校干啥? 心知这话对喜宝说了也没用,曾校长只能摆手让喜宝先回座位上坐好,惦记着回头去跟老宋家的人说一声。 其实,说不说都没用,谁叫当初赵建设为了提高入学率,特地宣布了本队的孩子就学免费。当然,课本作业本铅笔之类的文具还是要钱的,另外,学校不安排午饭,不管热水,有需要的自备。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第七生产队的入学率破天荒的达到了九成以上。搁在以前,别说小姑娘了,就算是小子好了,那也能不上学就不上学,哪怕公社小学的学费也便宜得很,可这年头谁家也不宽裕,再说孩子也多,积少成多也是一笔不菲的支出。而现在,既然不用交学费了,不上白不上,正好家里闹哄哄的,让孩子们去上学,大人们也可以安心上工。再算一算年纪,七岁上学,十三四岁就可以读完了,男孩儿正好下地干活赚工分,女孩儿帮着家里干两年家务活,也可以说亲事了。 学费全免对于这帮孩子们来说,肯定是一桩好事,哪怕读书不用功,这么多年下来,多多少少也能学进去一些知识。可同样的,问题也不少,很多人家完全不考虑孩子本身的情况,能塞就塞,且一塞了事。 像赵宏斌就是这么个情况,留级三回了,曾校长其实真不想为难他,瞅着这孩子平日里也挺乖的,去年就跟他父母说了,让他继续往上念呗。结果,他父母却没接受这个建议,因为他亲妹妹赵玉兰也要上学了,两兄妹做个伴多好呢,正好看着妹妹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对此,曾校长表示无话可说。 至于眼下臭蛋的事儿,他已经不抱啥希望了,尽人事听天命,回头他再去劝劝,实在不行就跟着读吧,横竖也没指望臭蛋能读出个样子来。 很快,学生们都到齐了。校长点过名字,发下新课本,把新学期的课程表抄到了黑板的角落里,又让班长副班长带领全班同学打扫卫生,接下来就可以提前回去了。谁叫一年级功课很轻松,外加没有布置寒假作业呢? 新学期新气象,老宋家的仨小只齐刷刷的换上了新课本。这回,宋卫民倒是真没管他大哥借钱,是张秀禾主动拿钱出来给孩子买的新书,横竖也没多少钱,再说仨小只天天待在一块儿,区别对待确实不大好。 张秀禾:…………谁叫臭蛋管我叫妈呢? 仨小只里,毛头和喜宝对于学校生活已经相当适应了。其实,上下学期的差别本身就不大,一年级又没啥压力,每天早上三节课,下午三节课,中间留了大段时间让他们可以从容的回家吃午饭,放学更是早得很,哪怕现在还是冬日里,那他们放学时,外头的天色都还是亮堂堂的。 唯一麻烦的是臭蛋,就像喜宝说的那样,他又忘了,彻彻底底的忘了。 “臭蛋,咱们要上课,等上完课才能回家找妈。”喜宝好声好气的劝着他,希望他能乖乖听话,别再到处乱跑了。 “你要是再跑,我就还把你绑起来!”毛头就没那么好脾气了,在屡次劝说无效后,他只能故技重施,草绳又派上了用处。 臭蛋好委屈,他就是想找妈,为啥偏偏就不让他去找妈呢? 没等臭蛋被收拾服帖,春耕先开始了。 跟往年一样,赵建设再度召开大会,号召大家在春耕上努力努力再努力。而已经闭关两个月的袁弟来,终于出关了。 她是孩子们放寒假没两日就发现怀孕了的,从那以后,就把自己关到了屋里头,吃喝拉撒全在屋里解决,轻易不露面。反正喜宝是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其他几个孩子也是如此,毕竟他们假期里光顾着跑出去疯玩了,现在开学了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里,就算袁弟来偶尔出过房门,也一样见不着面。 可春耕到了,全体社员包括知青们全都要下地干活。自然,这里头也把学校老师给算在内了。 依着前几年就定下的规矩,学校老师平时不需要下地干活,一样可以拿到工分。但是,每逢春耕、秋收、秋种等等,这些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停课下地干活。有时候忙起来,孩子们也要帮忙,像生火做饭、送茶送水,以及去坝子上看守之类的,都可以交给孩子们来干。 粮食关系到人命,一切都得以粮食为重。 于是,在开学一个月后,队上小学以及公社小学、初中,都集体放假了。 放假的第一天,等喜宝自个儿穿好衣服鞋子,拿奶奶的缺齿梳子把小辫子绑好出来一瞧,只有几个姐姐在帮着盛饭端饭,其他人居然都不见了。 “他们人呢?去哪儿了?”喜宝忙问春丽。 “都下地干活去了,妈在灶间,三婶在屋里。”春丽小心翼翼的把切好的咸菜疙瘩放在桌上,对小妹妹说,“你去把臭蛋叫起来,毛头弄不醒他。” 喜宝脆生生的答应了,转身就跑去了大房那屋,这会儿她也想起来了,春耕秋收家里的大人都要早起下地,就是没想到今年强子和大伟也跟着下地去了。 等跑到屋里,喜宝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往里头一张望,就看到毛头双手叉腰气呼呼的站在小床前:“你起床啊!再不起来我就不管你了!” “大姐说要吃饭了。”喜宝边说边跑过去帮忙,“臭蛋小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等下早饭吃完了,你就要饿肚子了。” 臭蛋翻了个身,打着小呼噜又睡过去了。 毛头和喜宝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高声喊道:“起床了!妈不见了!!” “妈……”臭蛋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没头没脑的就要往外头冲,被哥哥姐姐联手拦下,硬把衣服给他套上,鞋子也穿好,这才由着他冲出门去。 老宋家除了一帮小孩子外,张秀禾也在,她是在猪场干活的,就算要忙春耕,那也得先把那群猪祖宗给伺候好了。正好,猪场没那么早上工,她就留下来给孩子们做饭,顺便把中午需要用的食材提前准备好,回头春丽会做好给他们送去的。 袁弟来也还没走,她的孕期反应比较大,加上先前精心养了两个月,整个人都养懒了,早几天就主动提出给她换个轻省的活儿,不然她真的吃不消。 赵红英懒得理她,叫她自个儿看着办。她能有啥办法?最后只能央求宋卫民去找赵建设帮忙。好在,这种情况也常见,队上还是留了几个轻省的活儿,就是工分低得很,既然老宋家要,给了也没啥。 于是,袁弟来痛痛快快的睡到了现在,要不是外头闹哄哄的,她还能再接着睡。好在,她还记得今个儿要出工,挣扎着起了身,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与此同时,臭蛋也正好从屋里跑出来。 臭蛋满脑子都是“妈妈妈……”,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去灶间找妈了,从屋里出来后,就蹬着小短腿穿过院子往灶间冲。 眼角瞧见院子西边的房间里出来个女的,抬眼看了看,好像有点儿眼熟,白白的,胖胖的……不过那又怎样?啥都比不上妈重要。 “妈!”臭蛋欢快的从袁弟来身边跑过,就好像完全没看到这人一样。 其实真不是没看到,而是不认识了。 袁弟来急了,大喊一声:“臭蛋!” 臭蛋停下了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还是不认识,那就继续找妈。可没等他再度开溜,袁弟来已经抢先拽住了他的胳膊:“臭蛋,你咋回事儿?妈在这儿啊!” 这档口,袁弟来只觉得心都揪在一块儿了,再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会被臭蛋传染傻病了,拽着臭蛋不让他走。 “你是谁?”臭蛋有点儿害怕了,本能的挣扎着,可袁弟来拽得死紧,他一下子没能挣脱开来,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坏蛋放开我,我要找妈,妈!” “我就是你妈啊!臭蛋你咋了?你连妈都不认识了?”饶是袁弟来早已知道臭蛋是个傻的,也没想到这才多久,就这样把亲妈都给忘了? 她不知道的是,臭蛋忘记亲妈还真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因为前几年,他都是跟亲妈形影不离的,所以在他的世界里,妈妈是他最重要的人,这也是为啥之后他就一直不停的找妈妈。原本,要是没发生意外的话,就算亲妈天天躲在屋里不出门,他也会坚持不懈的天天挠门,可谁叫老宋家偏偏就出了个搅屎棍呢? 毛头牌搅屎棍,说他聪明吧?他的确比同龄人聪明多了。可再怎么着他也是个小孩子。一听说臭蛋被亲妈抛弃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一定不是你亲妈,不单成功的把臭蛋给洗脑了,还顺手给臭蛋找了个妈。 臭蛋:妈呢?哦,妈在这儿! 像臭蛋这种心思单纯并且善忘的孩子,真的是不能骗他,他根本就分不清楚真话假话,加上张秀禾虽然看不惯袁弟来,可对于家里的孩子们还是很好的,一来二去的…… 一出悲剧就这样上演了。 当然,这是对袁弟来而言的。 尽管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可眼见精心养了五年的儿子连自个儿这个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她一下子就崩溃了,强行把臭蛋搂在怀里,哭着说:“臭蛋,我是你妈,我是你亲妈!你咋能连妈都不认得了?臭蛋!” 如此母子情深的一幕,可惜没个好结局。 对于彻底忘了亲妈的臭蛋来说,袁弟来那就是会拐走他的陌生人。跟队上其他人家不同,臭蛋在上小学前,那可是从不离开袁弟来身边的,袁弟来特地担心这么听话又好看的儿子被拐子给拐走了,见天的跟他洗脑,教他别跟陌生人走。 于是,刚上学他就来了一出,错把曾校长当成了陌生人。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此时的臭蛋眼里,袁弟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妈!我要妈!妈妈救我,妈妈我怕!”臭蛋“哇”的一声哭出来,手脚并用,奋力的想要挣脱袁弟来的怀抱。 他越是这样抗拒,袁弟来心里越是不好受,她也是满脸的泪水,强行要把臭蛋往屋里拽。母子俩一个想跑,一个非要拽着,等家里其他人出来一看,都懵了。 虽说有差不多两个月没见面了,可袁弟来是成年人,她只是捂白了也养胖了,这还是因为家里条件好了,吃喝不愁,外加宋卫民疼媳妇儿,宁愿顶着赵红英的白眼,也坚持隔天给她炖一碗鸡蛋羹。可即便这样,她大致的样子还是没变,反正除了臭蛋这个亲儿子之外,其他人都认出她了。 就是因为认出来了,才愈发的不知所措了。 眼下要咋办才好?乡下地头的习惯是,亲爹妈就算把孩子往死里打,也不关别人的事儿。这会儿袁弟来动作是大了点儿,可也没真的伤到臭蛋。 臭蛋害怕极了,尤其在看到哥哥姐姐们都傻傻的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上来救他的意思后,他更慌了,扯着嗓子哭得歇斯底里,等一看到张秀禾走出灶间,他立马伸手手求救,“妈妈!妈妈妈妈妈妈……救我!!!” 张秀禾一脸的懵逼,有心想上去解救臭蛋,可没等她上前,袁弟来已经松开了臭蛋。 一获得自由,臭蛋立马冲向张秀禾:“妈!坏人要抓我!” 坏人——袁弟来刚才还只是伤心和不敢置信,现在却是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张秀禾你要不要脸!先前哄了喜宝叫你‘妈’,我也就忍了,横竖一个丫头片子,早晚都是别人家的,我不跟你计较。可这回呢?臭蛋是我儿子,我的!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我养了他五年啊!你呢?你干了啥?你凭啥跟我抢儿子?” 张秀禾真的懵了,她先前是有想过万一臭蛋不认识亲妈了咋办。可那真的只是想一想而已,她没料到会成真啊!再说了,哪怕成真了又咋样?臭蛋这孩子不记事,耐着性子教教他,等过两个月,肯定能拧回来。 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可她忽略了一点,袁弟来完全不能接受臭蛋不认识自己这个事儿。 不能接受,咋接受啊?这才过了多少日子,儿子就完全不认识她了?她想的是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儿子怎么能不认她呢? 一个没忍住,袁弟来直接要去跟张秀禾掐架:“我跟你拼了!” 说来,这大概就是她这辈子最勇敢的一次了,冲动之下非要跟张秀禾拼个你死我活。可问题是,张秀禾不想跟她对掐,她怀着身子啊!万一出了个啥事儿,还不全赖在自己身上了? 当下,张秀禾也顾不得安慰臭蛋了,赶紧往旁边一闪,仗着手脚灵活,“呲溜”一下就从边边上溜走了,直接奔出远门,眨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袁弟来失去了攻击目标,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同样发愣的还有一群孩子们,喜宝喃喃的开了口:“臭蛋不会真的是妈生的吧?毛头哥哥你看,妈跑得好快哟。” 毛头翻了翻白眼:“咋可能呢?臭蛋是三婶生的,咱俩才是妈生的。” 喜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反正在她看来,毛头哥哥说的话都是对的:“那臭蛋为啥要哭鼻子?三婶不是他妈吗?” 这是个好问题,毛头被噎了一下,抬脚就走到臭蛋跟前,蹲下身子仰着脸看臭蛋的哭脸:“你为啥要哭啊?三婶是你妈。” 臭蛋刚才被吓住了,听毛头这么一说,立马回过神来,拿手背抹着眼泪,继续哇哇大哭:“妈!妈走了,妈不要臭蛋了,我要妈妈!!” “那就是你妈。”毛头还想挣扎一下,可惜臭蛋已经啥话都听不进去了,一个劲儿的哭着要找妈妈,眼瞅着他就要往外头跑,毛头没辙儿了,只能拽住他,回头跟春丽说,“大姐,我带臭蛋去找妈。” “找妈妈!要妈妈!”臭蛋哭得满脸是泪,这回他是既受惊又伤心,一叠声的催促着毛头,“走啊,哥哥我们去找妈,姐姐也去!” 喜宝本来就打算跟着毛头跑,听臭蛋叫她,忙答应了一声。于是,仨小只很快就跟着跑出了院门。 春丽一脸的茫然,春梅和春芳齐齐抬头看姐姐,等着她拿主意。春丽能咋样啊?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去灶间看看,你俩去拿碗筷。” 至于袁弟来…… 在声嘶力竭的闹腾了一场后,她整个人都颓了,别说下地干活赚工分了,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趁着还有些力气,赶紧往屋里走,没一会儿她就又躺在床上了。 这一天,对于老宋家来说是兵荒马乱的一天,可对于队上来说,却是难得的一场大戏。 张秀禾出了家门就直接往猪场去了,她并不担心袁弟来做出过激的事情来,妯娌那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就袁弟来那怂货,顶多也就敢冲着她大小声,真要撸袖子上阵了,一准儿缩得比谁都快。说白了,她不是不敢收拾弟媳妇儿,而是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了孩子,这当妈是造孽,却祸不及无辜的孩子。 结果,她到猪场没多久,家里的仨小只就手拉手一起追来了。 “妈!”便宜儿子臭蛋是最高兴的,跑了一路他已经忘了妈妈刚才抛弃他的事儿,一看到张秀禾,立马开开心心的投怀送抱,高兴地鼻子冒泡。 后头两只就乖多了,喜宝只是一脸羡慕的看着臭蛋被张秀禾抱了个满怀,毛头则是满脸的嫌弃。 “他非要找妈,哭着要妈,不带他来他一定会跑丢了的。”毛头气鼓鼓的指控道,“咱们连早饭都没吃呢,就带着他跑了一路。” “那你赶紧回去吃早饭,臭蛋我带着。”张秀禾拿了手帕给臭蛋擤鼻涕,见他脸上还挂着泪呢,就笑得梨涡都出来了,愈发得无奈了,“跟妈一起上工,好不好?” “好!”臭蛋高举双手一声欢呼,“我要跟妈在一起!” 张秀禾安抚好了臭蛋,又看向毛头和喜宝:“你俩呢?要不回去把早饭吃了,再过来找我?直接去地里也成。” “不去不去,我要去挖蚯蚓,喜宝跟着我!”毛头看了看喜宝,见她一脸的犹豫不决,顿时急了,“喜宝,你跟哥哥走。” 喜宝还在纠结是跟着妈还是跟着哥,想着平时上学天天跟毛头在一起,她其实还是挺想跟着妈的。可眼见毛头不高兴了,她立马改口:“好,跟着哥哥。” 这下,毛头就高兴了,拉着喜宝往家里跑。 张秀禾无奈的目光一黑一白两只跑远,心里就纳闷了,咋她亲生的就一个比一个嫌弃她呢?又想到强子,好歹七八岁的时候还是挺黏糊的,差不多到十岁开外了,才开始嫌弃爹妈了,毛头呢?这小子好像四五岁就不待见亲爹妈了,看来是该好好收拾一顿了。 等干完了猪场的活儿后,张秀禾又把臭蛋带到了地里,没想到这下臭蛋更高兴了,哪怕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可地里才是他待了最多年头的。 于是,全生产队都知道了。 早先老宋家出了个傻子这事儿吧,虽然大家伙儿都有耳闻,可因为臭蛋这孩子长得好看,人还特别乖巧,咋瞅都不像是个傻的。渐渐的,这个说法也就没人再提起了,谁让老宋家有个“除害英雄”赵红英呢?你说她孙子是个傻的,回头她要是把你当成害给除了,你找谁哭去? 可今个儿,有幸亲眼看到这一幕的社员们都傻眼了,臭蛋是袁弟来生的,而且在她身边带了好多年,结果一眨眼…… 换妈了? 妈还能随便换?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社员里头,有一个人是最最惊讶的,那就是袁家那老婆子。 袁母都看傻眼了,哪怕她早已和袁弟来不往来了,可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谁家有点儿啥动静,不出两三天肯定全队都知道了。明明年前才听说臭蛋这孩子脑子有点儿问题,记不住事儿,考试拿了两个鸭蛋,还听说宋卫民特地带他去县医院看过了,医生说了没得治…… 这些消息,袁母全都知道,可她万万没想到,隔了个冬,再次见到亲外孙时,这孩子居然管别人叫妈?! 光要是叫妈也就算了,关键是看臭蛋那神情,他是真的把张秀禾当亲妈了,一口一个妈,叫得别提有多亲热了,而且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压根就不会假装啥,单看他面上的神情,就知道是真的。 真的啊!! 换妈了啊!! 逮着个空,袁母悄悄的摸到臭蛋跟前,小声的唤了他一声:“大外孙子?”顿了顿,又改口道,“臭蛋?” 臭蛋看了她一眼,不认识,扭过身子直接不理人。他还记得妈妈叮嘱过他,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正巧,张秀禾回来了,臭蛋立马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妈!” 袁母已经看明白了,自个儿生的五个闺女虽然都不聪明,可最蠢的一定是小闺女袁弟来。先前跟她说了,哪怕喜宝是个丫头片子,只要婆家稀罕,就赶紧套牢捞好处,她直接当耳旁风。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不说好好教养着,居然又送人了。你说傻了?那傻子也是儿子啊!她袁弟来才是真正的傻子!! 好在,两家早已不再来往,袁母瞅的这一眼也不过是看个热闹,回头跟家里人一说,再笑话两声,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当然喽,袁家又不在乎外孙咋样,事情过了也就过了,关键是袁弟来她过不去。 这回,还真是袁母冤枉了她,她真没想过要把臭蛋送人。其实,准确的说,她连喜宝都没打算真的送人。按着她的想法,喜宝给张秀禾养的时候年岁太小了,长大了一准会忘记的,这不是正好那会儿她怀孕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才要避开丫头片子。只是没想到的是,等臭蛋生出来后,赵红英接管了喜宝。在乡下地头,爷爷奶奶帮着带孙子孙女是常有的事儿,袁弟来虽然不喜张秀禾,可也不能跟婆婆抢人,这事儿也就被她搁下了。而这一次,还是那句话,她怀孕了啊,为了避免生下傻子,她真的不能见臭蛋,可她想过了,等孩子生下来了,到时候她还是要臭蛋的。 谁知…… 春耕第一天,袁弟来直接在屋里躺着了。因为大家伙儿都赶着干完,连午饭都是在地头边上吃的,送饭的是春丽姐妹仨,可她们一不小心就把袁弟来给忘了,毕竟先前把饭菜端进屋的也不是她们。等宋卫民晚上回来,这才发现媳妇儿没去上工,不吃不喝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宋卫民没法怪罪侄女,也不敢出这个头,他只能叹着气给袁弟来冲鸡蛋水,又催促两个嫂子赶紧生火做饭。当然,他也问了原因,得知是因为臭蛋,他就彻底没动静了。 臭蛋的事儿,足不出户的袁弟来是不知道,可他还能不知道?有心想劝劝,又不知道从何劝起,只能垂着头不吭声。 袁弟来气啊,先前她是放宽了心天天睡大觉,这才没察觉外头的事儿,可今个儿就不同了,她睡不着!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臭蛋一声声的叫着妈……不对,不止臭蛋,应该是毛头、喜宝和臭蛋这仨小只齐刷刷的叫着妈,相对而言,几个大的就安静多了,反正她在屋里就听到那仨小只叫妈的声音了。 “你去把臭蛋找来,我要好好问问他。”袁弟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连鸡蛋水都不喝了,非要宋卫民去找臭蛋。 宋卫民想劝她算了,可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不得已只能出门去找臭蛋。这光找臭蛋是没用的,臭蛋跟他这个亲爹也不熟,肯定不会跟着走,所以他先找上了毛头,把小哥俩一道儿骗到了屋里。 “臭蛋,你连妈都不记得了吗?妈那么辛苦的把你带大,你还说以后长大了赚大钱,全都给妈……”袁弟来边哭边开口,可臭蛋完全没感觉。 他就觉得眼前这人有点儿熟悉,刚才非要他和毛头哥哥进屋的那人也挺眼熟的,可究竟是谁呢?不知道。 不知道就问呗,到底上了那么久的学,有些事儿臭蛋还是懂的,他直接问毛头:“哥哥,她是谁啊?” “三婶啊。”毛头随口回答道。 这下,臭蛋明白了:“三婶。” “毛头哥哥、臭蛋弟弟,你们上哪儿去了?”这才叫了一声,外头的喜宝就急坏了,她就那么一转身,哥哥弟弟全都不见了,可明明院门是关上了的。 今天家里人累了一天,打算吃过饭就去睡觉,所以早早的拴上了门。 “我们在这儿,在三婶这儿!”毛头冲着外头吼了一嗓子,就抬头问宋卫民,“三叔,你叫我们进屋干啥呢?” 臭蛋也学着他说话:“三叔,干啥呢?” 偏偏喜宝听着声音也跟了进来,迷茫的看了看屋内:“三婶?三叔?” 喜宝糊涂了,她跟臭蛋最大的不同是,她其实隐约知道一点,就像对张秀禾,知道应该喊“大妈”,可每回叫人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妈”,结果可想而知。 而这会儿,仨小只都有些懵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抬头看三叔和三婶。 宋卫民:………… 袁弟来:………… 得了,这下闺女和儿子都没了。 经此一遭,袁弟来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想明白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肚子里的儿子,安心养胎,到时候顺顺利利的把儿子生下来。至于喜宝和臭蛋,如果他们不稀罕她,她也一定不稀罕这两只白眼狼!! 抱着这个想法,袁弟来开始了养胎生活。 春耕不去了,一来是身子骨真的吃不消,二来她深觉委屈,两个孩子都叫张秀禾给哄了去,家里人也不帮着说说。她不干活儿又咋样?横竖家里劳动力多,强子和大伟就别说了,他们都十四五岁了,早该赚整劳力的工分了,还有春丽几个,丫头片子当然应该干家务,读那么多书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去。 袁弟来拧着性子就是不去春耕,不过,等春耕过了,她还是去上工了,干的是最轻省的活儿,拿的是最低的工分,且下工回到家就立马回屋歇着,啥家务活儿都不干,就连饭菜也仍旧叫宋卫民给她送到房里来。 她这副做派,很快就引起来家里人的不满,老宋头是不想跟儿媳妇儿一般见识,赵红英干脆抱着胳膊看她能折腾成啥样。至于宋卫国、宋卫党他们,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也没真的吵起来,只是默默的将老三排挤出去。 宋卫民很快就发现,两个哥哥出门干活都不爱叫上他了,别说在家里了,就是在外头也不跟他说话。可他不知道的是,比起宋卫国、宋卫党的冷漠,家里的张秀禾和王萍才是真的意见大了。 妯娌之间本就难相处,试想,亲姐妹尚且有吵嘴的时候,更别提来自于不同家庭的妯娌了。 先前,老宋家三个妯娌算是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这是因为性格略显强势的张秀禾是家中的长嫂,她只需要对婆婆赵红英服软就可以了,王萍是中间的,可她就是天生的软性子,不轻易与人为恶,也不介意多干些家务活儿。之前,家里的孩子还小时,家务活儿也是王萍做得多,等孩子们都上学了,张秀禾本着补偿心理接过了不少家务活儿,可她想补偿的是替自己多做了活儿的王萍,而不是袁弟来! 眼瞅着袁弟来一副地主家太太的做派,别说素来就看不上她的张秀禾了,连王萍都生了气。 生气的原因在于,袁弟来不单要求宋卫民端饭菜进屋给她吃,而是吃完了也不立刻拿出来,而是等第二顿再叫宋卫民拿到外头了。隔了半天工夫,饭碗都结块了,难洗得很。王萍原先是不介意多做些活儿,吃点儿亏也无妨,可她又不是犯贱,凭啥上赶着去伺候人呢?而且那人还不是她婆婆,是弟媳妇儿! 不知不觉间,整个老宋家的气氛就变了,宋卫国和宋卫党感情依旧很好,两个小家里的孩子们也玩得很好,就是把老三俩口子隔离出去了。 偏偏那俩口子,袁弟来是一门心思安胎,只准备到日子了好顺利生下个聪明伶俐的大胖小子,而宋卫民又是天生的粗枝大叶,哪怕依稀感觉到不对劲儿了,却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 转眼又是大半年。 过了酷暑,忙完了秋收,袁弟来发动了。 尽管已经是第三胎了,可她这胎生的一点儿也不轻松。原因倒是简单,就是她吃太多了。仗着家里条件好,孕后期又没了孕吐反应,她干脆就猛吃猛喝,变着法子的给自己进补。亏得先前她还是下地干过活儿的,就连秋收那会儿,她也一样有去坝子上帮忙,这才不至于真的难产了。 可即便没难产那么恐怖,这一胎也不容易。半夜里发动的,把全家都给闹醒之后,她一声接着一声惨叫,一直叫到第二天傍晚,这才在一声凄厉的叫声中,诞下了一个大胖小子。 确实挺胖的,七斤七两。 用赵红英的话来说,这也就是第三胎了,要是头胎那么大的块头,一准生不下来。 袁弟来生完孩子就脱了力,可她只是脱力又不是晕过去了,婆婆这话她当然是听到了。这会儿,她也顾不得说婆婆触霉头了,只挣扎着说要看儿子。 赵红英麻利的给孩子洗好擦干,大热天生孩子,苦的是当妈的,可对于孩子来说却是很好的。收拾干净,拿旧褥子草草一裹,她就把孩子给了袁弟来。 “这孩子……”袁弟来满怀希望的看过去,随即就被孩子噎了一下。原因无他,这孩子长得有点儿丑。 “叫狗蛋吧。”尽管看不上这个蠢儿媳妇儿,赵红英对孙子倒是没啥歧视,至于说丑,其实也不算特别丑,刚出生嘛,只能说他不像亲哥哥姐姐那么好看,搁在老宋家那是完全正常的。 袁弟来:…………!!! 在听到赵红英那话的同时,什么丑啊美啊,瞬间被袁弟来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脑海里只有一连串的“蛋蛋蛋蛋……”,这孩子叫啥名字不重要,但是绝对不能叫蛋!! “不!我不要!” “不叫狗蛋?”赵红英平时脾气是坏,可对于这种事情却是不咋在乎,横竖她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又想了想,同时还打量了刚出生的孩子几眼,赵红英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你看,他的脑袋是扁的,就叫他扁头好了。” 袁弟来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小孩子刚出生,脑袋有些扁扁的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儿,可为啥非要单独拎出来说呢?这么一说,弄得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就怕孩子再有个什么万一。 “也不要叫扁头,我儿子啥都是好的!” 这下,赵红英不乐意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得了,我不管了,你有能耐你自个儿取。” 不单不管名字了,赵红英连孙子都不想管了,转身就出了屋子,她累了这一天一夜的,趁早吃点儿东西歇着去。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张秀禾和王萍,虽然没有赵红英那么累,可也是轮流管着的,眼见婆婆走人了,她俩对视一眼,很快就跟着前后脚的出了门。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之后,屋里除了她和儿子,就只剩下一脸欣喜的宋卫民了。 宋卫民是真的心大,全然没有注意到亲妈和两个嫂子都不高兴了,只顾着瞅大胖儿子:“弟来,咱们又得了个儿子,你说叫他啥好?我觉得扁头挺好的,咱们想个大名吧。” 袁弟来真没宋卫民那么心大,她知道赵红英生气了,又听了这话,迟疑着点了点头:“也行,小名就叫扁头吧,好歹是妈想的。大名……” “叫啥?”宋卫民一脸期待的问道。 可袁弟来哪知道?老袁家就没有丫头片子上学的惯例,为啥说队上小学的入学率在赵建设的再三努力下,也只是达到了适龄儿童的九成以上?还不是因为老袁家拖了后腿,他们家的五朵金花全都没上学,当然也不单他们家,其他人家也有这种情况,就是没那么夸张而已。 也正因为没上过学,袁弟来根本就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想了半天也只能跟宋卫民一起干瞪眼。 宋卫民倒是上过学,可他这学跟没上过一个样儿。那时候的公社小学,真没有曾校长那么负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就没人管,哪怕真考了不及格,也不会要求留级的。一句话,只要交了钱,你想上就上,不上也没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他虽然念完了小学,可时隔多年,早已把那点儿知识全还给老师了。 “有了!”袁弟来眼前一亮,“咱们叫他刚子,宋刚!” 刚子……宋刚…… 就算宋卫民这人笨得很,在懵了一瞬之后,还是想到了这名字的由来:“这不是毛头的名字吗?你抢他的名字干啥?” “咋就是毛头的名字了?他不是叫宋社会吗?”袁弟来越想越得意,“就这么办,叫宋刚,小名刚子。妈要是想叫扁头就让她叫去,我反正是叫他刚子的。往后啊,刚子一定能像毛头那么聪明。” 宋卫民一贯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再一次的被袁弟来说服了。 刚子就刚子吧,想来毛头不会在意的。 毛头当然不会在意,他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名字叫宋刚。打从一开始,他就想叫瘌毛头,宋社会也好,宋刚也罢,对他来说全然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老宋家其他人,虽然诧异于这个名字,不过也没多嘴,爱咋咋地,别说毛头改名了,就算真的重名了,那他们也管不着,整个红旗公社多少人重名了,放在整个县里,那就更数不清了。 唯独赵红英忍不住嘴贱了:“底子本来就不好,一看长大了就是个丑的,还非要跟着毛头叫,那得多丑啊!” 这话,当然也叫袁弟来听到了,她不敢当面回嘴,只在心里说,男孩子要好看干啥?聪明就行了,像毛头那样。 …… 家里多了个小婴儿,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虽说老宋家的院子也不算小了,可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白天倒是还好,一到晚上,哪怕门窗紧闭,那哭声还是轻而易举的就钻入了各人的耳朵里。 像强子几个大的,还依稀记得当初毛头刚生下来的时候,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难受归难受,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可毛头喜宝还有臭蛋这仨小只,直接就被弄懵了,他们完全不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又因为年纪相隔不大,也不记得对方当时是咋样的,每回夜里扁头一哭闹,他们仨就猛的惊醒过来,得费好大劲儿才能睡着。 回头,仨小只就凑在一起商量,探讨生命的奥秘——哦不,就是研究为啥扁头总是哭。 毛头说:“一定是三婶夜里老打他了,要是有人打我,我也一样要哭。” 喜宝想了想,提出了不同的建议:“三婶看起来不像是会打人的,三叔打的吧?” 臭蛋被哥哥姐姐拉着探讨问题,可他其实压根就没弄懂,眼见哥哥姐姐有了不同的意见,他还知道打圆场:“一起打的吧?” 有幸听到这一出的宋卫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把他给摔了。结果,毛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小眼睛里满满都是鄙夷,一脸的“我爹好蠢”,扭头继续跟弟妹探讨问题。 宋卫国觉得他媳妇儿说的一点儿没错,毛头这孩子就是欠收拾。 然而,欠收拾的真不止毛头一个,刚出生的扁头就算了,人家才出生知道个啥?哪个孩子不是见天哭闹的?真正欠收拾的,该是扁头的爹妈。 跟前头两胎一样,袁弟来还没出月子,就发现自己的奶水很少,少得直叫她叹气:“我这胎补得那么厉害,咋奶水就没多呢?卫民,吃啥能下奶?” 宋卫民哪知道吃啥下奶,他已经尽了全力叫媳妇儿吃好喝好了,可这年头物资匮乏,所谓的吃好喝好也就是吃细粮喝鸡蛋水,还想咋样? 袁弟来倒真不是不满足于此,而是事实摆在眼里,她的奶水不足。喜宝那次不能当例子看,可臭蛋却是喂了不到三个月就被迫断奶的,这回瞅着估计应该也差不多。 琢磨了半天,还真叫袁弟来想了个法子出来:“叫菊花买两罐子麦乳精,成不?” 说真的,这事儿就不是成不成的问题,作为亲兄妹,哪怕关系不是那么亲近,宋卫民也认为托妹妹办点事儿不算啥。可麦乳精这玩意儿真不便宜,欠人情可以,欠钱…… “菊花都嫁出去了,她一定不肯花钱。”宋卫民耿直的说。 “她是刚子的亲姑姑啊!娘家亲侄儿,她就这么没良心?那可是老宋家的根啊!”袁弟来将心比心,要是前几年没跟娘家闹翻,娘家没伤了她的心,只要她手上有钱,一定愿意给娘家内侄儿置办东西。 可宋卫民还是摇头,那是他亲妹妹,他还能不了解?菊花跟卫军一个德行,眼里只有亲妈,根本就没有上头他们这三个哥。至于老宋家的根,那又不是就扁头一个,先头也没见菊花给强子大伟买麦乳精呢。 “我不管,你自个儿去想法子,总不能叫咱们儿子喝米汤过活吧?”抿了抿嘴,袁弟来又想起一事儿,“你记得跟妈多要两块布,我不想让咱们儿子穿臭蛋的旧衣裳。” 宋卫民:…………这个事儿有点儿难办。 事实证明,宋卫民蠢归蠢,对于家里人还是很了解的。赵红英其实并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她也疼孙子,可她更喜欢聪明的。 儿女里头,她最疼宋卫军和宋菊花;孙辈里头,她心尖尖上放着喜宝,然后就是毛头了,再往后排一排,她宁可去疼春丽几个,起码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也没往家里拎过一盏红灯笼。至于家里头的那些个蠢货,别冻着饿着就成了,疼啥啊! 于是,答案是明摆着的,宋卫民碰了壁。 别说麦乳精了,连一块布头都没要到,赵红英才不想惯着,为啥不能穿旧衣裳?不穿拉倒,她倒是要看看,袁弟来会不会把扁头一直光着身子。 得了坏消息的袁弟来又是一通哭,直接把原本不多的奶水,给哭得更少了。 不得已,宋卫民只得再度想法子。 亲妈不支持,那就只能跟别人借了,想起先前大哥提过的,有困难去找大哥,宋卫民果断的寻上了宋卫国。 听完了来意的宋卫国大开眼界:“麦乳精?新布料?”臭蛋也许根本不是烧傻的,是随了亲爹吧? “对对,大哥你能借我一些钱吗?”宋卫民一脸的期待。 可惜,宋卫国也不想惯着他:“你知道麦乳精要多少钱吗?喏,前头赵建设他媳妇儿生了,再往前曾校长他媳妇儿春耕那会儿不也生了吗?他们都想法子买了罐麦乳精来,一罐,五块钱!就这个,也不是你想到买就买的,得到处托人。” 见蠢弟弟还等着自己,宋卫国一脸的无奈:“我,当个生产队干部,一个月津贴是八毛六分钱,我得至少攒上半年才能攒够一罐子麦乳精的钱。再说一罐子能吃多久?我还替你养着臭蛋呢!” 宋卫民很是失望,他听出来了,大哥这意思是不借。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五块钱真不是个小数目了,宋卫民算术就没好过,可一想到半年的津贴才够买一罐子,的确是太贵了。转念一想,他好像记得,卫军的津贴有好几十块? 为了确定这个事儿,宋卫民特地往赵建设家跑了一趟,张嘴就问宋卫军的津贴有多少。 赵建设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照实告诉他:“你家老四最初应该是二十七块五,后来涨了好几次,上个月我陪姑去县里邮局拿钱,是六十六块钱。” 宋卫民惊呆了。 其实,他俩都不懂,这年头的工资是定额的,军人的津贴也是有规定的。六十六块钱,相对应的是正排级干部,换句话说,光是看津贴,就能得知宋卫军此时已经是个正排长了。 可惜,这里没懂行的,包括赵建设也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照实说了之后,他问:“你打听这个干啥?对了,去年你就是说要给他写信吗?信呢?他咋没给你寄回信呢?” 这年头寄信可不是挨家挨户送上门的,而是按照地址送到公社那头,再由各个生产队大队长拿去发给下头的社员。赵建设确定他没收到过回信,先前没想起,这会儿突然提起还觉得有点儿奇怪,因为宋卫军不是那种会把亲哥晾在一旁的人。 “我、我上回没寄,我大哥他借钱给我了。”宋卫民迟疑了半天,又说,“上回那个信封我还留着,要不你再给我写两句?这回我想买几罐麦乳精,想跟卫军借多点儿。” 赵建设倒是不介意帮着写信,可他真不看好宋卫民,还借多点儿,可能吗? 不过到了最后,赵建设还是帮忙写了信。宋卫民收好了信,又跑去跟宋卫国借钱,因为只借了八分钱,宋卫国也没太在意,甚至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根本就没抱蠢弟弟能还钱的希望。 …… 满载着宋卫民殷切期待的信,最终还是寄了出去,辗转到了宋卫军手里。 不得不说,宋卫民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信寄到部队时,恰逢宋卫军执行任务回来。 他现在已经是军官了,职位是不高,可相比之前的新兵蛋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搁在以前,因为隶属部队属于保密机构,也就是外头人常说的特种部队,他时常一执行任务就是好几个月,有时候半年都未必能回到营地里。好在他提前托了人,每回到了发津贴的日子,如果他本人不在,就照着留下的地址把钱汇过去。这取钱是麻烦了点儿,汇钱却是容易得很。所以,这些年过去了,赵红英愣是没觉察到问题所在,也根本想象不到,小儿子这些年过得有多危险。 然而危险往往是伴随着机遇的,和平年代想要升官不容易,更别提军队本身就是熬资历的地方。能在不到十年里,升到现在这个位置上,宋卫军本身极为出色,也付出了太多太多。 收到信的时候,他刚跟战友结束了特训。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拆开信,而是先把信收到抽屉里,拿了脸盆毛巾肥皂,匆匆跑去洗澡了。 同宿舍的三个战友完全不觉得奇怪,趁他不在,还互相打趣道:“看,他家大领导又来指示了。” 打趣归打趣,三个战友还是将宿舍里的两大张办公桌都让了出来,非但如此,还齐刷刷的挤到了最靠里头的那张下铺去,并保持了绝对安静,坐等宋卫军接受家里大领导的指示。 没法子,谁叫宋卫军以前每回收到信都跟孙子一样,得先把自己给捯饬干净了,用古代人的说法,就是焚香沐浴。当然,宋卫军是没那么夸张,可洗掉一身臭汗倒是真的。不单如此,回头他还能正襟危坐,就跟翻阅最高机密文件一般,把来信从头到尾、逐字逐句、认认真真的看上好几遍,最后才把信纸连带信封都抚平整了,夹到抽屉中的厚书里。 三个战友排排坐,就等着看好戏。 没多久,宋卫军回来了,把脸盆啥的随手搁到一旁,他还特地拿了条干毛巾,把手上的水珠子彻底擦干净,这才坐到大办工作前,打开自己那个抽屉,拿出一把小小的军刀将信封小心翼翼的挑开。 不是他没发觉这封信的异常,而是真的没有任何异常。 以前赵红英写信给他,那也是叫赵建设代笔的,而且都是把收信地址写得特别详细,寄信人只是泛泛的写上地区以及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赵建设,完了就没了。这主要是因为,就算退信也是退到公社的,写赵建设没毛病啊! 等宋卫军终于把信纸抽出来,展信一看…… 刚才抱了多大希望,现在就有多失望,因为开头第一行就暴露了写信人的身份。 ——卫军啊,我是你三哥。 宋卫军:………………………… 啥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宋卫军顿时泄了气,整个人往后仰着靠在了椅背上,斜着眼没好气的扫过信纸。薄薄的一页信纸,上头写了不到半页的话,他随便一扫,就看明白了。 哦,这是要借钱给儿子买布买麦乳精?多借点儿?怕不够用?呵呵,你猜我会不会借给你? 同宿舍的三个战友齐齐瞪圆了眼睛,这态度不对啊,在接受家里大领导的最高指示,咋是这么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明明以前都是生怕错过了丁点儿指示,哪怕只有一张信纸,也会翻来覆去瞧上好几遍,这回…… “卫军,谁给你写的信?” “要我说,肯定不是他妈!” “你这是废话,这要是他妈写来的,咱们这样打扰他,早就被他给收拾了。” 一个宿舍的,都是同级别的军官,不过就算这样,也是分档次的。宋卫军入伍时间倒是不算长,可他能拼敢闯,那身手,别说底下的人了,反正同宿舍这三个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这也是为啥他们仨不敢过来吵他看信的根本原因。 看信啊,搁人家身上那叫看家书,搁在宋卫军身上那是接受领导指示,你敢打扰他?他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 “我三哥。”宋卫军随口应了一声,开始翻抽屉找纸笔。在部队里有个好处,啥东西都包了,上至吃喝穿戴下至纸笔本子,样样都有,反正他入伍那么多年了,就没花过一分钱,吃的比家里头都要好,关键是吃再多都没关系,部队管饱! 正好现在有空,宋卫军翻出纸笔就开始写信。 跟家里三个蠢哥哥不同,他是真的脑袋瓜灵活,轻轻松松念完了初中,当初宋菊花就特别佩服他,也没见他用功苦读,成绩就是一等一的好。人家都说老宋家两个小的聪明,可宋菊花却知道,自己只是足够用功,比起脑子,十个她都不是宋卫军的对手。 这家里人写信还要找人代笔,宋卫军提笔就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写完找出信封,也没封口,横竖回头是要检查的,他贴上邮票后,用左手两指夹着信封,右手拎起外套就往外头走。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看出来了,这小子压根就不是在乎家里人,这是只在乎他亲妈吧?” 亲妈的信那就是圣旨,亲哥……哪凉快待哪儿去! 好运气加上宋卫军勤快,这封信倒是比以前更快的来到了红旗公社。 赵建设去公社那头去得格外勤,自然也就很快收到了信,正好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宋卫民,干脆把他叫到家里来念信。 信封很厚,里头的纸张明显要比先前从本子上撕下来的要好,而且有好几大张折在一起。 宋卫民激动地直搓手,他就知道,哪怕弟弟外出数年未归,那也还是他的亲弟弟,他俩可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 一开始,赵建设还觉得挺稀罕的,这信比先前还厚呢,等展开一看,再一读,他悟了。 信的内容真的相当丰富,开头回忆了当年兄弟四人一起在队上长大上学的日子,那时候正值饥荒年,老宋家的日子过得也很一般,毕竟家里孩子多,劳力却跟不上,好在爹妈干活努力,拼了命也要赚工分养活他们兄妹五个。不单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带大,还咬牙供他们上学,最后更是一个个都安排好,娶妻或嫁人。 宋卫军详细的说了大哥咋样、二哥咋样、咱们兄弟咋样、妹子咋样,又挨个儿的问候了亲爹亲妈大哥二哥三哥嫂子们还有侄子侄女,问候了身子骨又问候地里的收成,光是这些,他就写了满满两大页。 等把能问候的所有人都问候了一遍,宋卫军开始打感情牌,说自己远在千里之外,既不能跟家人团聚,也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能做的也就只有听领导的话,努力训练出任务,好多得些津贴孝敬爹妈。又说等以后有空了,一定立马回去看望家人,现在就只能拜托几个哥哥,尤其是拜托三哥宋卫民好好照顾两位老人。 说完了,他表示自己一分钱也没有,部队包吃包住包一切,他所有的钱全给亲妈了。毕竟妈生养他们兄妹五人不容易,别说饥荒年代了,就算现在日子好过了,要养大五个孩子,那也是万分辛苦的。 又说现在他们长大了,也该是妈享福的时候了,他人在外不能亲自照顾爹妈,也就只能给点钱了。叮嘱哥哥们一定要好好听妈的话,千万不能有了婆娘就忘了妈…… 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大堆,宋卫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全是被弟弟感动的。 对啊,妈多不容易啊,妈这辈子过得太苦了。 赵建设:…………哎哟这傻子,你弟这是在忽悠你呢!! 因为跟宋卫军关系更好,赵建设哪怕腹诽连连,可终究还是没有揭穿真相。念完了好几大页的信之后,他一口气灌下了半缸子水,舒服的连打了两个嗝,这才安慰大傻子:“卫军一个人在外也不容易,你真的好好照顾我姑,别叫卫军忙来忙去,还要担心家里头。” “对,大队长你说的对,我妈这辈子太不容易了!”宋卫民感动坏了,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比人家小媳妇儿还惨,嗷嗷哭着接过信往家里走,边走还边哭,“我妈太不容易了,我要好好孝顺她……” 目送大傻子离开,赵建设啥都不想说了。反正他是没看出他姑这辈子有啥不容易的,嫁出去就立马当家做主,老宋头把她当成宝,生的儿女里头,傻的那仨就算了,反正聪明的两个都拿她当祖宗伺候。这要是还不容易,其他人都不用过日子了。 等感动得涕泪横流的宋卫民回了家,他第一时间先去找了亲妈:“妈,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赵红英:…………这大傻子一定不是她生的!! 可宋卫民是被感动了,袁弟来并没有。见他回来,袁弟来忙问借钱那事儿咋样了。 宋卫民懵了半天,才想起还有借钱这回事儿,又仔仔细细的回忆了好久,才勉强想起信里的内容:“弟来,卫军他没钱,他的钱都孝敬给妈了。妈她这辈子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们五兄妹喂养长大,也是时候享福了。我想过了,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孝顺妈,连带卫军那一份都算上。” 袁弟来也跟着懵了:“那……借钱咋办?” 两人认真的思考了半天,才得出了最终的结论——还得管妈去借。 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倒也不能说是完全白忙活,尽管到最后,两人还是没能借到哪怕一分钱,可起码他们挨了一顿臭骂。 最初,赵红英不知道自家那大傻子是犯了什么毛病,可赵建设不会替人隐瞒的,回头姑侄俩碰了面,啥事儿都捅破了。赵红英顾不得喷大侄儿,紧赶慢赶的回了家,对着那俩蠢货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通臭骂。 “你俩可真能耐啊!卫军多忙啊,你以为是你整天闲得数蚂蚁?给他写信,叫他费了那么多力气给你回信,你还是个当哥的吗?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弟弟……对了,你给他写了啥?” 赵红英气疯了,尤其是听赵建设说,那是一封老厚老厚的信,就气得恨不得立马把家里那俩蠢货劈成几大块。亏得宋卫民没把信给丢了,回头老老实实的把信封信纸双手奉上,这才恭送活祖宗离开。 可是,钱呢?布呢?麦乳精呢? 直到袁弟来彻底没了奶,麦乳精还是没着落,等第一场大雪飘飘荡荡的落下时,她还是给扁头穿上了臭蛋的旧衣服。 咋办呢?就算日子过得哪哪儿都不顺心,这不还得继续往下过吗?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7|第047章 第047章 这一年的冬天,感觉特别特别的冷,就连雪都比去年早下了半个月,而且还是下完一场雪后没过几天,又来了一场。 也是在第二场雪过后,张秀禾突然病倒了。 刚开始只是觉得嗓子干涩难受,紧接着就起了烧,结果她还在那儿庆幸,庆幸猪场里的活儿都结束了,任务猪已经上交了,各家各户也都分到了猪肉,不然她还得发愁那头的事儿。 小感冒而已,张秀禾真没咋当回事儿,宋卫国也没往心里去,反倒是赵红英逮着机会把宋卫国狠狠的臭骂了一顿:“平日里见你在队上这儿也管那儿也忙活的,咋自个儿媳妇儿病倒了也没见你搁心上呢?我看她嫁给你也是倒霉,生养了那么多孩子,忙里忙外的,还得不到一句好话,你说你有啥用?!” 宋卫国被喷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明白亲妈这又是咋了。他当然心疼媳妇儿,问题是小感冒而已,在家歇歇呗,他能咋样?可惜,怂如宋卫国完全不敢跟亲妈对着干,只能把头点的跟捣蒜一样:“是是,妈你说得对。” “光动嘴皮子有啥用?你媳妇儿生病了,你就不会去卫生所拿点儿药吗?你猪脑子!” “对对,我这就去。”宋卫国啥都不说了,赶紧走人,心下还径自犯着嘀咕,以前咋没看出来亲妈那么关心他媳妇儿了? 其实,赵红英也不是说有多关心张秀禾,毕竟她也清楚感冒只是小毛病,乡下地头除非病到起不了床了,不然极少会往卫生所跑的。可这不是家里一帮熊孩子吗?臭蛋太黏张秀禾了,偏偏喜宝和毛头又整天跟臭蛋在一起,一个传染一个的,小事儿也没变成大事儿。 这话,赵红英倒是没说出口,横竖蠢儿子已经跑去卫生所拿药了,她只是盯着喜宝他们,严禁靠近张秀禾。 喜宝哀求的看着赵红英,而臭蛋的表情比她更遭人疼,因为他快哭了:“奶,妈咋了?” “没咋,等你爸拿了药回来,她就好了。”赵红英随口应了一句,连她自个儿都没注意到,早在不知不觉之中,她把喜宝和毛头都当成了宋卫国的孩子。 关键是,小孩子们也没发觉。喜宝就顺口说:“那爸咋还不回来呢?他咋跑得比臭蛋还慢呢?” 臭蛋附和的点了点头:“就是!还不如叫我去给妈拿药。” “你们不是就要考试了?赶紧复习去。”赵红英懒得解释那么多,就哄他俩往堂屋去,那头窝着一堆的孩子们,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准备着。 今年冬天冷得早,像去年,喜宝就记得是期末考试那天,才下了第一场雪,而且挺小的,飘了半天雪花子,也没能在地上积起来。不过,她还是乖乖的听奶的话,拉过臭蛋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点着炭盆,喜宝推门进去时,就觉得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忙把臭蛋往里头推,然后自己也闪身走了进去,顺手把屋门关上。 俩小只进来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屋里其他人的注意,不过春丽几个正认真的做着题,只是抬眼看了看,就继续低头用功了。就连强子和大伟都苦着脸用功着,这俩今年就是初三学生了,赵红英早早的就哄了他们,说要是成绩好能上高中,就供他们去县里读,可万一考得不好嘛…… 赵红英没说后果咋样,不过介于她一贯在家中的威信,强子和大伟不敢不用功,哪怕他们也很清楚,即使用功也肯定考不上的,可还是没敢上前撩虎须。 在场唯一轻松无比的大概就是毛头了,尽管才上小学二年级,可事实上他早就借了春丽的课本,把小学六年的课文都背了出来,还顺便把练习册作业本啥的,全写了一遍,气得春丽连连问他,到底是不是一个爹妈生的。 这会儿,毛头就没管自己的课本,他手里拿的是强子的作业本,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喜宝拉着臭蛋小心翼翼的寻了个角落坐好,她感觉,毛头哥哥随时都会发飙。 臭蛋还是两眼泪汪汪,他想要妈,可是妈在房里,奶堵在房门口不让他们进去。虽然闹不清楚原因,可他就是不高兴,委屈得直抹眼泪。 没等喜宝安慰他,毛头果然发飙了。 把手上的作业本甩得哗哗响,毛头气势汹汹的喷起了他的亲哥,他并不是逮着一个题目说,而是从头到尾,把强子这个学期做错的题目全部罗列了一遍,还逮着其中重复犯错的部分,直接把强子喷了个狗血淋头。 强子缩着脖子一脸的哀怨,旁边的大伟也缩成一团,毕竟这俩的成绩素来都是半斤对八两。倒是春丽边做题边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脸上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臭蛋看呆了。 谁叫他记性不好呢?哪怕这一幕最近时不时的就上演一回,可对于臭蛋那破记性来说,每一次都是最新鲜的。而且他还不光看戏,偶尔还会点评一下,不过每一次的评论都差不多,不是说毛头哥哥厉害,就是说毛头哥哥很厉害,再不然就是特别厉害,作为次次都不落的观众,喜宝听得耳朵都生茧了。 可这回,臭蛋居然换了新的说法。 “姐!你看毛头哥哥……”臭蛋嘴巴张得大大的,满脸的震惊外加不敢置信,“像不像奶?强子哥哥像爸!” 连起来的意思就是说,毛头喷强子的模样,像极了赵红英骂儿子? 作为刚才那一幕的见证人,喜宝有点儿不好了,她赶紧拉了拉臭蛋:“小声点儿,哥哥们听到了。” “毛头哥哥最棒了,像奶!”臭蛋才不怕打击报复,就跟完全没听到喜宝的提醒一下,大声了喊出了心里话,“强子哥哥像爸,像……妈呢?” 喜宝无奈的一拍脑门,完了,弟弟又想起妈了。尽管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清楚臭蛋这脑子到底是咋回事儿,不过毕竟每天都在一道儿,她多少还是了解臭蛋的。譬如说,甭管发生了什么事儿,也甭管事情之间有没有联系,到了臭蛋的嘴里,最终都会变成…… “妈呢?我要妈!” 妈没叫唤出来,不过没过多久,爸就回来了。 顶着一头的雪花子,宋卫国跺着脚从外头跑进来,站在屋檐底下跟灶间的赵红英说话。 “药拿回来了,一天吃三回,每回吃一片。”宋卫国掏出兜里的小纸包,又提了一句,“医生还说,让多喝点儿热水,病好得快。” “那你咋还不去?跟我说有啥用?”赵红英开了灶间的门,她直接把热水瓶往宋卫国怀里塞,“拿去!不够再烧!” 宋卫国心道,这不是得先跟你支会一声吗?不然回头又要挨骂……伸手接过热水瓶,想着这还是当初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才拿回家的,赶紧捧牢了,转身往房里去。 堂屋那头,臭蛋趁喜宝不注意,跳下凳子就往外头跑。喜宝赶紧追上去,还不忘回头跟毛头说:“哥你给大哥复习吧,臭蛋有我看着呢,再说他也不会往外头跑的。” 毛头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已经大概猜到了部分真相。譬如说,臭蛋在学校时会抓住一切机会往外头跑,但是只要是在家里,臭蛋基本上都是往自家那屋钻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下一题,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强子目光冲着窗外,顿时气得要命,恶向胆边生,卷起作业本就去打强子的头:“看啥看!看下一题!” 强子:…………头不疼,我心疼。 那头,喜宝跟着臭蛋往院子里跑,果不其然,臭蛋“呲溜”一下就钻进了自家那屋里。喜宝也赶紧跟上,反而是捧着热水瓶的宋卫国慢了一步。他不单慢了,还特地停下脚步回头往灶间方向瞅,确定亲妈没注意到,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进屋,关上房门。 屋里,臭蛋扒着床沿,两眼放光的看着张秀禾。略慢了一步的喜宝试图把他拉走,可最终宣告失败。 等喜宝发现宋卫国进屋了,立马就想起刚才在堂屋里听到外头的那番对话,当下蹬着小短腿往外头跑,不一会儿就抱了个搪瓷缸子进屋:“妈,缸子给你,你要多喝热水,病好得快。” 张秀禾听得稀罕:“喝水还能治病?” “要多喝热水,感冒就飞走了。”喜宝其实也不知道这话对不对,回头去瞅宋卫国,“爸,我要给妈倒水。” 宋卫国一脸牙疼的把热水瓶给了喜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三弟家的俩孩子,就莫名其妙的管他叫起了爸。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他觉得一定是毛头的错! 喜宝给张秀禾倒了半缸子热水,送到跟前:“妈,要多喝热水,还有药片。” “给给。”宋卫国赶紧把药片连同纸包递过去,又把医生的叮嘱再度说了一遍。其实别说喜宝了,连他都觉得喝水治病纯属扯淡,可再一想,喝水又不会出事,再说医生干嘛说谎哄他玩?干脆也点头说,“正好天气冷,你多歇歇,多喝点儿热水,反正不会出岔子。” “就是,妈喝水。”看着张秀禾吞下药片,喜宝赶紧又递上搪瓷缸子。 一旁的臭蛋瞪圆了眼睛看着妈和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张嘴也学了起来:“妈多喝水,病就好了。” 喜宝见他小小一人儿说得格外的严肃认真,瞅着好玩,又教他:“是‘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臭蛋学得格外认真,一字一顿的说了一遍后,还拿眼去看喜宝,得到鼓励后,又学了一遍。这要是他平时上课有那么认真,绝对不至于连拿了四盏红灯笼,对了,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很快四盏红灯笼就要变成六盏了。 张秀禾倒是真不在乎孩子们的成绩咋样,考得好当然高兴,可考的再差,不也还是她的孩子吗? 高兴的接过喜宝递过来的缸子,她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妈没事儿,用不了两天就能好了。” 喜宝还没说啥,臭蛋忙伸手去抢空缸子,然后转身又给倒了半缸子:“妈,要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张秀禾:……………… 刚喝了半缸子,还是那种容量极大的搪瓷缸子装的半缸子热水,张秀禾就觉得肚子里的水在咕噜噜作响,可她不忍心叫臭蛋伤心,只能伸手接过来,还夸他:“臭蛋真乖,妈这就喝。” 第二杯就喝得艰难了点儿,不过总归是有喝完的时候,等这缸子水下肚,张秀禾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喘气就给喷出水来。结果,臭蛋又再度抢走了空缸子,转身就递上一缸子热水。 还是那张天真懵懂不忍叫人伤害的神情,还是那句老话:“妈,要多喝热水……” 张秀禾还能怎样啊?她只能默默的接过搪瓷缸子,喝!儿子孝敬她的热水,不能不喝!再说了,往好处想,医生都那么说了,这说明多喝热水肯定是有好处的。 等第三杯热水下肚,张秀禾感觉自己就像个水牛。 然而…… “妈,要多喝热水。”臭蛋萌萌哒看着张秀禾,面上全是期待和憧憬。 喝!! 喜宝目瞪口呆,瞅着她妈喝水,她都忍不住咽口水,不是馋的,而是心疼的。喝那么多水……仔细一想,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尿床呗,也没啥。想到这里,她就淡定了,静静的看着臭蛋一杯接着一杯给妈送水。 其实,这真的怪不了臭蛋,他记性不好啊!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多喝热水”,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已经给妈送过好几杯了。送上热水,说完话,看着他妈喝完了,然后他就忘了。就笑着一脸的心满意足,转身又倒水,再度循环了起来。 宋卫国瞅了一会儿,默默的转身走人了。 喜宝倒是没走,她对期末考试没啥感觉,哪怕她其实并不如毛头那么能耐,可二年级的期末考试能难到哪里去?横竖肯定能考双百分,比起这个,她更在意张秀禾的病。 臭蛋就更别说了,就这么当起了搬运工,一杯接着一杯,突然…… “咦?没水了。”臭蛋拎着热水瓶一脸的懵圈,在他记忆里,热水瓶应该是满的,再不济也该是半满的,咋就没水了呢? 靠坐在床头上的张秀禾听到这句话,小心翼翼的松了一口气,没水就好,没水就好。 “妈!我给你烧水去!”臭蛋放下搪瓷缸子,抱上空热水瓶就往外头走。喜宝见状,忙跟张秀禾说:“妈,我去看着他,等会儿再来。” 张秀禾真的很想说,你俩还是去复习功课吧!不过,比起这个,她更想先跑一趟茅厕。 俩小只一前一后的跑了出去,直奔灶间。 反正等后来的喜宝进了灶间后,就看到臭蛋举着热水瓶对正在灶间忙活的王萍和袁弟来说:“我要给妈烧热水。” 喜宝左右张望了一下,灶间不大,轻易就能看出来赵红英不在这儿。不过,她也没当回事儿,只是上前跟着臭蛋说:“我来生火吧,妈等着喝水。” “我生火,我要给妈烧水!”臭蛋不干了,他觉得这个是他的事儿。 俩小只还在争抢谁来生火,王萍已经快要憋不住笑了,赶紧顺手拿过臭蛋手里的热水瓶:“行了,锅里烧着水呢,我给你们盛。” 掀开锅盖,王萍拿水勺小心翼翼的往热水瓶里装水:“你俩往旁边站站,别靠那么近,灶台边上也是烫的。” 喜宝忙上前把臭蛋往身后拽,俩小只的目光同时看向王萍――手里的大勺和热水瓶。 等王萍灌好水回头一瞧,差点儿又没能忍住笑。不怪她,实在是因为喜宝和臭蛋这对姐弟俩长得太像了,不单肤色五官很像,而且那种眼巴巴的等着热水的模样,几乎是一模一样。 “灌满了。”王萍刚要把热水瓶递出去,突然又缩回了手,“还是我帮你们拿进屋吧,灌得太满了。” “我来吧。”袁弟来突然开了腔,在王萍震惊的目光下,伸手接过热水瓶,抬腿就往外走,“下面的事儿就麻烦二嫂了,我去看看大嫂。” 王萍继续懵圈中,她真不介意多干些活儿,尤其现在做的事儿多半都是原本属于张秀禾的,她本来就跟张秀禾要好,自然不会觉得多干活有啥委屈的。可她纳闷的是,袁弟来啥时候那么勤快了?还……特地去看大嫂? 不等王萍想明白,俩小只已经跟着窜了出去,很快就再度进了屋。 此时,张秀禾已经从茅厕回来了,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还是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的直作响。正在考虑要不要再往茅厕跑一趟,她就看到袁弟来拎着热水瓶走进了屋里,身后跟着喜宝和臭蛋。 “妈,我给你倒水。” “妈,你快点儿喝热水啊。” “妈,多喝热水,感冒飞走了。” 喜宝眼见抢不到端水的活儿,干脆就守在了热水瓶旁边,专门负责倒水,而臭蛋则是一趟又一趟的搬运水。虽说是刚出锅的热水,其实也不算太烫,毕竟这是隆冬季节,锅里的水是属于那种微微有些烫口的,但是喝到肚子里很舒服的那种。 当然前提是,别喝那么多。 张秀禾心里苦啊,可她真的没办法拒绝臭蛋,尤其是看到臭蛋那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甜甜的说着请求时,她…… 喝!! 袁弟来帮着送了热水瓶后,并没有立刻出门,她就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亲生的两个孩子,在张秀禾跟前当孝子贤孙。 她后来生的扁头已经有半岁了,不过因为断奶太早,而且正如赵红英所说的那样,扁头底子不太好,长得并不如前头两个孩子那么出挑。尤其小孩子嘛,本来就是白胖圆润一些才显得可爱,扁头人瘦,就显得脑袋大,加上皮肤也不算白,也就是袁弟来了,咋看都觉得自家孩子好,家里其他人都觉得扁头长大以后,应该能坐稳老宋家第二丑的位置。 这第一丑,当然是毛头了。 可那是对着扁头一个人的时候,现在瞅着喜宝和臭蛋争抢着伺候张秀禾,心里徒然升起一股子怨气。 一个没忍住,她张口就来:“这好端端的,咋说病就病了?全家都没得病,咋就大嫂你生病了?我看啊,别说平时不做好事,亏心事儿干多了,才独独病了你一个吧?” 臭蛋听不懂这种弯弯绕绕的话,再说他现在满脑子就一句话“多喝热水”。可喜宝却是听懂了,哪怕不理解这莫名其妙的恶意,袁弟来那话里的阴阳怪气,她还是听明白了。 诧异的看了袁弟来一眼,喜宝忍不住说:“妈会好起来的,多喝热水,病就会好了。” 于是,臭蛋刚停顿的身影,又再度倒了一杯热水,小心翼翼的送到张秀禾跟前:“多喝热水,病就会好了。” 张秀禾:……………… 别说张秀禾完全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袁弟来也是如此,哪怕明知道臭蛋是个傻的,她还是被气得不行。至于喜宝,反倒没咋放在心上,毕竟在她看来,闺女啥的,本来就是白眼狼。 气得不行,又不知道咋反驳,袁弟来面红耳赤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张秀禾忍不住说了一句:“我好像听到扁头在哭,弟妹你不去瞧瞧?” 袁弟来冷着脸拧过身子就走。 万万没想到啊,当天晚上,她就病倒了。 起烧、咳嗽、流涕……反正就是各种感冒症状,瞧着跟张秀禾一般无二。袁弟来又气又急,赶紧叫宋卫民给她去拿药,偏偏宋卫民不是宋卫国,兜里连一分钱都没有,想去叫赵红英,又怕挨骂,只能眼巴巴的等到第二天天亮,这才缩着脑袋去找亲妈要钱。 赵红英倒是给了钱,还叮嘱他:“扁头还小,你多照看着点,别给传染病了。” 宋卫民张了张嘴,他想叫赵红英帮着带几天扁头,等袁弟来病好了再送来,可没等他开口,赵红英已经走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拿药,这事儿回头再说。等拿了药回来,他把这个想法同袁弟来一说,没想到遭到了袁弟来的断然拒绝。 “不行,别叫妈带扁头,这几天你带着。”袁弟来想也不想就立马拒绝了,她可忘记,赵红英那头有喜宝在,还有个见天跟喜宝凑一块儿的臭蛋。 一个是丫头片子,一个干脆就是傻子,她咋能放心扁头跟这俩混在一起呢? 再一次钻了牛角尖的袁弟来,完全没有考虑过一件事儿。毛头才是天天跟喜宝和臭蛋混在一起的人,咋就没见他笨过? 不过,这显然不在袁弟来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只是接过了药,想了想,又出门进了张秀禾那屋。 经过了一夜的休养,张秀禾的病好了一大半,可喜宝和臭蛋还是非常不放心她,反正袁弟来过去的时候,俩小只都在屋里,跟昨个儿的情形类似。 袁弟来是过来要热水瓶的,还隐隐带了些不满:“大嫂,热水瓶给我吧,我被你传染病了。” 张秀禾又被迫灌了大半热水瓶的热水,这会儿她深深的觉得,自己的脑子里都装满了水。听到袁弟来的话,她顿时眼前一亮,刚打算一口答应,结果臭蛋不干了。 “不!那是我给妈烧的水!”臭蛋的眼睛都瞪圆了,张开双手站在热水瓶前面,“不准拿,是给我妈的。” 袁弟来那叫一个气啊,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加上她病了一宿,这会儿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见臭蛋连亲妈都分不清楚,更是气得心肝肺揪在一起疼:“行,那我不要了!” 目送袁弟来负气摔门走人,张秀禾的内心在呐喊。 你给她喝! 我不想喝了! 让她喝个够! 从来没觉得喝水也是酷刑,张秀禾真想问问卫生所的医生,这真不是在故意涮她玩吗? 当然不是,无论从中医角度还是西医角度来说,多喝热水都有很大的好处,尤其是对于感冒发烧的病人来说。当然,女人每个月的特殊时期也一样。所以,要多喝热水啊!! 在喜宝和臭蛋的联手配合之下,不出三天,张秀禾的病就痊愈了。不单完全康复,起码在短时间内,她是不想再生病了。可惜,臭蛋脑子里的记忆功能是隔段时间才刷新一回的,哪怕她的病好了,臭蛋还是会冷不丁的捧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妈……” 知道了知道了,要多喝热水! 张秀禾好无奈啊,可她真的狠不下心来凶臭蛋,每次看到臭蛋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她的心就软了。喝就喝吧,大不了多跑两趟厕所。 然而,跟张秀禾不同,袁弟来的病却没那么容易好。于是,张秀禾特地把吃剩下的感冒药并热水瓶给她送去,并安慰她,没事的,多喝热水,病好得快。 可惜,这话并不是对谁都有用的,直到熊孩子们的期末考试结束了,直到考试成绩都出来了,直到大年夜再度到来…… 袁弟来的病还是没有好。 最叫袁弟来难受的还不是生病这个事儿,而是宋卫民实在不会带孩子,扁头本来就瘦,在他的照顾下,看着愈发瘦了,脸颊上的肉都没了,瞅着像个猴子多过于像个孩子。袁弟来看得心疼不已,偏偏她的病一直没有好转,尤其嗓子疼得要命,每天吃饭都变成了一桩酷刑,最严重的时候,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卫民瞅着也着急,可他也没办法,药是买了,袁弟来也依着医生的叮嘱,一天三次的吃药,可病就是不好,他又能咋样呢?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先前张秀禾的旧例子,他有样学样的对袁弟来说:“你得多喝热水啊!” 袁弟来差点儿没叫他气得撅过去。 终于,赶在春耕前一天,她的病好了。用赵红英的话来说,这病也挺懂事的,起码没耽搁春耕。 可要她说,简直就是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再仔细一想,她发现每次遇到张秀禾她总会倒霉,就跟上辈子是仇人一样。偏偏,她又处处不如人。比男人,宋卫国是生产队的干部,宋卫民就是个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庄稼把式;比孩子,张秀禾生了四个,还白养了两个,而她身边只有个整天嗷嗷哭闹的扁头;比人缘,好像这个家里,除了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喜欢张秀禾,就连难搞的婆婆赵红英,也明显偏帮着张秀禾……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这一茬,不然她肯定翻白眼,她才没偏帮着张秀禾,这里头压根就没她啥事儿。 然而,袁弟来就是钻了牛角尖,可她也终于闹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张秀禾,那还能咋样?老实缩着脑袋过日子呗。 …… 春耕开始了,熊孩子们当然也又一次放了假,可惜春耕的假期很短,没过多久,他们就再度老老实实的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一上课,曾校长就告诉大家一个无比惨烈的噩耗。 “从这学期开始,咱们学校就会跟县小学接轨,以后每个学期考两次,一次期中考试,一次期末考试。”顿了顿,曾校长特地点了臭蛋的名字,“宋涛同学,老师真诚的希望,你这次别再考两个鸭蛋了。” 臭蛋完全不知道曾校长是在说他,不过他上课还是很认真的,双手放在课桌上,两眼看着黑板,神情专注到连曾校长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黑板。 黑板上干干净净的,今天是毛头当值日生,他把黑板擦得无比干净,上头连一个字都没有。 曾校长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臭蛋在读小学期间,会连着拿到二十四个大鸭蛋,毕竟小学六年十二个学期,每次又考两门功课,这么算也没错。可谁能想到,昨个儿去公社开会时,那头突然宣布,要跟县小学接轨,每个学期都得多一次期中考试…… 完了,老宋家注定要被鸭蛋堆满了。 比起曾校长的无奈,毛头更发愁,他都没顾得上这是在上课,忍不住扭头对喜宝说:“期中考试啊,不知道大哥他们要不要考。” “咱们都要考,他们肯定也要考,又要被考糊了。”喜宝也犯愁,可她只能对自己的功课负责,一点儿也看不懂强子他们的功课。 一想起过年那会儿,强子哥又是三门功课及格一门,完全可以想象,这回的期中考试,估计也差不多,反正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当然,大伟也一样。 毛头愁啊,自打这回春耕他也跟着哥哥姐姐去自留地那边帮忙后,他就决定以后一定不要当农民。这跟看不看得起无关,只是因为太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真的不是一句夸张的话。 他就不明白了,种地那么辛苦,读书那么容易,为啥强子和大伟就非要考砸了回家种地呢?而且,奶都说了,考得好一点,回头万一碰上城里工厂招工,兴许就能进城当工人,吃上供应粮了。 “你想当工人吗?”毛头压低声音问喜宝。 “奶叫我考大学,我自己也想考大学。可我不知道咋样才能上大学,应该得先上初中,再考县里的高中,才能考大学吧?”喜宝跟毛头咬耳朵,“你呢?你长大了要干啥?要不要跟四叔一样,去当兵?” “我要唱戏。”毛头始终初心不改,这个梦想从四岁坚持到了现在,目测还能再坚持挺长一段时间。 这时,曾校长点了名:“宋社会同学,你在说什么?来,站起来,大声的告诉全班同学。” 喜宝惊了一下,她不是害怕老师,而是怕老师经不住来自于毛头的打击。 果然,毛头压根就无所畏惧,几乎曾校长话音刚落,他就站起来用最大的嗓门,向全班同学并老师宣布道:“我长大以后要唱戏!” 曾校长:………… 恰好来学校视察工作并传达上级精神的赵建设和宋卫国:…………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8|第048章 第048章 上学的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在喜宝认真苦读,毛头时不时玩一把抓臭蛋的游戏中,很快就到了暮春四月。 四月里,最明显的就是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好像前一天还要穿着长衣长裤,后一天齐刷刷的就换上了短褂。不过,比起盛夏,暮春时节相对来说还是很舒服的,学校甚至组织了一次春游活动,走得倒不是很远,就在赵家后头那座山上。 一帮小孩崽子,央求着家人准备了一些小零嘴儿,兴高采烈的排着队拉着手往山上走,哪怕所有人都不止一次来这边了,他们依然高兴得好像头一次出来玩似的。不单小学生们乐坏了,就连已经初三的强子、大伟以及刚上初一的春丽,都羡慕坏了,纷纷说以前根本就没有春游这回事儿,曾校长太偏心眼儿了。 春游那一天,他们热热闹闹的折腾了一整个上午,中午回家,下午放假,又因着是在星期六搞的活动,连上星期天,能足足休息一天半呢。 于是,又是一通欢喜,以及来自于上初中的哥哥姐姐们的羡慕嫉妒。 也就在这天下午,喜宝意外的发现了一个事儿。 原本,喜宝是乖乖的待在家里写作业,毛头脑袋瓜儿太灵光了,他连初中的功课都没问题,小学生作业根本就不在话下,至于臭蛋……随缘吧。 所以这天下午,毛头带着臭蛋去地里挖蚯蚓了,只有喜宝一个人待在家里,她写了一会儿作业,突然想起中午因为太高兴了,好像忘了给鸡喂食,赶忙放下作业本,往屋后头跑去。 屋后,老宋家养的狗子小黄已经老大老大了,这会儿太阳晒得很,它就趴在窝里,舌头吐得老长。听到喜宝的脚步声也没在意,在老宋家待了这些年,它早已熟悉了全家人的脚步声。 喜宝匆匆赶到屋后,一眼就看到趴在狗窝里打盹的狗子,以及在鸡窝外头不停蹦跶四下啄食饿得眼睛发绿的母鸡们,她赶忙开始喂鸡。 等喂完了鸡,喜宝刚要走,就感觉头顶微微一痛,却是被树上的果子砸了个正着。 迷茫的抬头看向屋后那几棵歪脖子树,喜宝当然知道自家有两棵酸橙子树,结的果实她还吃过一次,却是被强子哥骗着吃了一小瓣,酸得她自此彻底远离酸橙子树,再不肯拿自己的牙冒险了。 可酸橙子树应该是秋收以后,秋季开学往后几天才成熟的。然而现在,却是暮春四月。 喜宝的目光在两棵空荡荡只有树叶没有果实的酸橙子树上打了个转儿,很快就又落到了旁边一颗更矮更丑的树上,然而那棵树上却长满了红彤彤的小果子。 仰着脑袋瞅了半天,喜宝才分辨出这应该是以前在山上看到过的野樱桃树,不过长在自家的就不算是野樱桃了,而且瞧着颜色通红,个头也比在山上的大,味道…… 应该还不错吧? 等毛头拖着臭蛋回家后,喜宝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哥,咱们后院长樱桃了!” 毛头完全不信:“你要是告诉我,酸橙子树上长的果子不酸了,那我还是相信的。咋可能长樱桃呢?” 喜宝:…………我没说是酸橙子树。 老宋家屋后最初有一整排果树,也不知道是啥缘故,几十年了都没结过果子,纵然家里并不缺老庄稼把式,可就算是老宋头也分辨不清楚所有的果树,加上不结果的果树原本就不值得放在心上,等时间一久,谁还记得屋后到底种了啥树。 直到前几年,其中两棵树结了果子,哪怕味道酸掉了牙,家里人也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强子和大伟,天天吃,吃到牙根都发酸,也依然对酸橙子情有独钟。 然后今年,又有一颗树结果了…… “哥哥你看!”见毛头不相信,喜宝直接把人拖到屋后,指着那棵树说,“看那头,是不是樱桃?” 毛头瞅了两眼,这回没开口了,只是蹭蹭爬上了树,抓了一大把揣在兜里,掉下来跟喜宝分着吃。 可真甜啊! “臭蛋……”喜宝跑回前头叫弟弟,可不多会儿就一脸纠结的跑回了屋后,“哥,臭蛋又跑丢了。” 刚吃完了手里的四五颗樱桃,正打算再上树的毛头:………… 得了,先去找人吧,回头还得把这事儿告诉奶。 等到了傍晚,大人们下工回来了,俩小只忙把这事儿告诉了赵红英。 樱桃不是酸橙子,味道好是一回事儿,可它真的放不住。赵红英把两个大孙子指挥得滴溜溜转,不过强子和大伟也乐意帮忙。没多少时间,他俩就把树上已经成熟了的樱桃尽数摘了下来。至于没熟的,那就先放着呗,瞅着那样子,没两天肯定熟了。 别看就一棵樱桃树,上头结的果子真不老少,赵红英挑里头最大最红的洗了一碗给喜宝,又给家里其他人分了分,小孩子多得点儿,大人少吃点儿,剩下的就给亲戚送一送。 喜宝先得了樱桃,捧着个大海碗,笑眯眯的四下投喂。奶来一颗,妈常一个,毛头哥哥不能少,臭蛋也不能忘了,还有姐姐们……等一圈下来后,赵红英直接让她边玩儿去,家里每个人都有的分,横竖这玩意儿放不住。 亲戚那头就没喜宝啥事儿了,赵红英照例给隔壁家分了一大碗,赵建设家也不能忘了,剩下的还有一小篮子,她准备明个儿一大早给菊花送去。 在赵红英看来,就算是亲戚,那关系也是处出来的,几个果子不值当什么的,可你送了,起码证明你在乎这门亲戚。旁的不说,这宋家近亲是少,老赵家的人丁可兴旺了,然而除了亲哥哥赵满仓,也就是赵建设他们一家子,其他姓赵的,对于赵红英来说不过是面子情,泛不着时刻挂心着。 结果,她是这么想了,却有人并不这么认为。 老宋家这头,趁着果子刚下树正新鲜着就给亲戚送了过来,没想到隔不了多久,就有人上门了,却是以往从来也不曾登门过的赵建跃。 说起这个赵建跃,毛头绝对熟悉,哪怕已经隔了好几年,他依然清晰地记得,在那个天气晴朗的下午,他带着一群小萝卜头上山捡柴禾,却意外看到了在林子里亲热的赵建跃和女知青姚燕红。从此,毛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时隔数年,毛头一眼看到赵建跃,立马想起了当时的情况,他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打招呼,开口就来:“建跃叔,你和婶子还去山上林子里拉手吗?” 赵建跃差点儿没被这话给噎死,等缓过劲儿来了,权当自己聋了,理也没理毛头这熊孩子,只问毛头身旁的喜宝:“我姑在不?” “在呢。”喜宝没毛头那么好的记性,这都好几年了,当初他们还是四五岁大点儿的小豆丁,现在都念小学二年级了,等再过几个月,秋季开学后就是三年级的小学生了,谁还记得那成谷子烂芝麻的事儿。 领着赵建跃去找了赵红英,喜宝一面吃着樱桃一面唤道:“奶,赵家的表叔找你。” 赵家近亲远亲还有那张明明没血缘关系只是姓氏相同的所谓族亲实在是太多了,到目前为止,喜宝熟悉的就赵建设这么唯一一个表叔,其次就是赵玉兰家里人了,不过充其量也只是面熟而已。 “那个,姑啊!”赵建跃一个大老爷们,羞羞答答扭扭捏捏的搓着手心,倒是惹得原本要离开的喜宝好奇心大起,干脆就立到了一旁,打算看看他想干啥。 也没干啥,就是他媳妇儿饭后无聊去窜门子,因为赵家都住在那一片,窜着窜着就进了赵建设家里,一眼就瞅到了那些水灵灵的大樱桃。 赵红英是挑了最大最红的给喜宝,可这回的樱桃各个卖相都不错,喜宝才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她给赵建设送去的樱桃,也都是鲜红欲滴的,瞅着就叫人忍不住口齿生津,想着憋了一冬,春耕又忙得很,嘴里都快淡出鸟儿来了,要是能尝些新鲜果子,该有多好啊! 这不,姚燕红就撺掇她男人赵建跃腆着脸过来要。 那可是大樱桃,谁不喜欢呢?哪怕自个儿不吃,拿去充人情走后门也是好的。姚燕红是嫁了,可她始终不怎么甘心,仍然惦记着回城的事儿,即便回不去,多打听打听上头的政策,也没坏处。 好处罗列了一箩筐,赵建跃也的确如她所愿跑来老宋家要樱桃了,可惜她忘了一个事儿,赵红英并不是善茬。 “家里孩子多,又分了些给亲戚,剩下的这点儿我打算明个儿给菊花送去,她又有了,我想着这玩意儿虽然不顶饿,总能叫她甜甜嘴开开胃。”赵红英没直接说出拒绝的话,可看她的眼神就懂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是打算跟孩子抢吃的,还是要跟孕妇抢吃的? 赵建跃真没那个脸,而且他也不善言辞,碰了个软钉子后,就一脸尴尬的离开了。 他前脚走了,喜宝后脚就把没吃完的樱桃又给了赵红英:“奶,我不吃了,给姑姑吃,她怀小宝宝了。” “……没,你吃吧,奶哄他玩儿的。”赵红英刚才真没注意到喜宝就站在门口没走,赶紧果断承认错误,表示一切都是她在胡说八道的。眼见喜宝一脸懵圈,她又添了一句,“就像毛头老哄臭蛋一样,一个意思。” 这下,喜宝懂了。 大樱桃没能送出去,喜宝干脆就收了起来,打算明个儿继续吃。 第二天,赵红英提着篮子就往县里去了,熟门熟路的摸到百货公司,送上樱桃又聊了几句,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外头的局势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赵红英特地叮嘱家里人,没事千万别往县里跑,最近可能还会有知青下乡,顺便关心了一下强子和大伟的学业,还头一次安慰他们,考得不好就下地赚工分去,不打紧的。又说,聪明人有聪明人的活法,傻人有傻人的活法,不强求。 全家人内心都是崩溃的,然而没人敢质疑赵红英。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上头又拨了一批知青下乡,这回数量倒是不多,整个红旗公社究竟有多少人并不清楚,不过分到第七生产队的,只有六个,还格外平均的三男三女,年纪依旧很轻,瞧着大概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学生气很足,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 新知青过来的那天,赵建设是崩溃的,不过毕竟已经是久经考验了,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这回倒是没叫曾庆华带人,毕竟人家现在是校长了,真没空管那么多事儿,好在前几批知青最少也待了有三年时间了,磨也磨出来了,正好负责带新人。 又来知青这件事儿,最终也不过就是往水里丢了一颗石子,没过多久,就彻底平静了下来,队上再度恢复了正常。 然而,随着夏天的到来,天气愈发炎热了,而且热得叫人心里发慌,总觉得这天气诡异得很。 其实前段时间还下了一场雨,可那阵雨太小了,稀稀拉拉的就落下了几滴,非但没有让温度降下去,反而叫人觉得闷热异常,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坦的。 就在这个时候,赵建设被召到了公社那头开会,回来时脸色难看得紧,很快就通知全体社员开会,告诉大家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噩耗。 附近乡镇发生了蝗灾,因为距离极近,要求底下社员做好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简单点来说,就是今年极有可能颗粒无收。 社员们顿时哗然。 比起那些水灾地震,蝗灾虽然不会立刻致命,影响却比其他灾害更深远。 有句话叫做,蝗虫过境,山穷水尽。极形象了说明了蝗灾的危害,基本上,水灾过后多少还是能抢救些粮食,大不了也就是霉了馊了,可要是摊上了蝗灾,那就是实打实的,一年白干了。 年轻人倒是还好一些,毕竟传言再怎么吓人,也比不上亲眼见识过,尤其是新老知青们,只是讨论着怎样可以预防蝗灾,或者说怎么根治蝗灾。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已经吓得面色惨白。 早些年,这里还不是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时,曾经连着几年灾荒不断。其实很多时候,灾难都是轮着来的,最开始是干旱,然后是粮食歉收,再就是应了那句老话“久旱必有蝗”。 赵红英直到今天还记得当初看到的那几乎遮天蔽日的蝗虫,她当时年岁还轻,看到那一幕时,第一个想法不是害怕,而是单纯的震惊,完全想不明白,小时候捉着玩的蚂蚱居然这么能耐。可等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时,灾难已经开始,村里人大量的饿死,还有人干脆就端着破碗出去要饭,从此再没音讯。 而现在,蝗灾又来了。 幸好,比起当初完全没有底气,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靠着前头两三年积攒下来的粮食过活,而且他们也相信上头的领导人不会就这样放弃他们。 可这些并未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整个生产队,哦不,整个红旗公社都忙活开了,尽一切可能抵抗蝗灾。 作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赵建设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第一时间召开了大会,也没遮着掩着,直接把问题摊在了明面上,告诉大家,想要渡过难关就必须同仇敌忾。又给了社员们些许时间平复心情,他很快就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 关键时刻,人人都有任务,谁也不能推脱。 当然,也没人想到要推脱。 也就在当天,曾校长宣布小学停课,啥时候复课暂时不清楚,得看之后的安排。强子他们才刚羡慕了一下,不多久后,公社小学、初中也跟着停了课,同样的说辞,一样复课时间不确定。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怎么不懂事,大家也都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大了。 强子和大伟都是初三学生,还是最后一学期,原本他们是听从家里人安排,好好再用功一下,完全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考出了从未有过的好成绩,他们就能去念县里的高中了。不过,那却是先前的打算了,其实自打那次赵红英去县里给宋菊花送樱桃后,就已经否了上高中的打算,并非不心疼两个孙子,而是现在的局势太乱了。 而如今,又摊上了这事儿,可以说除非出现奇迹,强子和大伟的学业基本上已经宣告结束了。 万幸的是,那俩只毫不在乎。 他俩上学晚,加上老宋家的伙食好,早已长成了个头高身子骨结实的棒小伙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们索性提前跟着大人们下地干活,不是为了赚工分,而是想尽量保住地里的收成。 地里的收成关系到人命,哪怕家里是还有些粮食,可谁也不能保证,明年就一定是丰收年。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了,整个生产队上下,甭管是社员还是知青,就连半大孩子都跟着父母下了地,所有的土法子都想了,甚至干脆都用手去抓蝗虫,抓住一个捏死一个,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抢下他们的口粮。 至于小孩子们,也全都没有闲着。稍微大一些的,帮着生火做饭,小孩子也能去山上拾柴禾、给父母送饭。至于那些还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这会儿也是真的顾不上了,只能托给家里年长的孩子来照顾。 喜宝虽然年纪小,可她也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干活,喂鸡这事儿叫她揽了去,她还能给地里的爷奶爹妈送饭。不过,她还是存了一肚子的疑问。 这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问赵红英:“奶,为啥大家都那么讨厌蚂蚱呢?” 赵红英被她问得一愣,忽的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也曾经有一段天真的过去,那时她好像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慌了,压根就没人在乎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疑问。 微微叹了一口气,赵红英摸了摸喜宝的小脑袋:“喜宝你说说,为啥大家那么讨厌蚂蚱?” 喜宝其实也有琢磨过,起先是完全不懂,甚至她觉得自己挺喜欢蚂蚱的,在还未上学之前,她还缠着毛头哥哥给她捉来着,当然她自己也会,就是抓不到特别好的。后来,看到队上家家户户都急上了火,所有人都待在外头,早起晚归不说,就连中午日头最高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要回家休息,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就是还不确定。 见奶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她想了想,就说:“是因为蚂蚱会吃庄稼吗?可它们都那么小只,吃又能吃多少呢?以前,毛头哥哥给我抓了蚂蚱,拿草编的小笼子装好,我每天喂它们吃,也没见它们吃多少。” “那你喂了几只?” “两只?三只?”时间太久了,喜宝自个儿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就算记不清楚,她也知道肯定没几只。 “那如果是几百只、几千只,咋办?它们会吃多少呢?”赵红英叹着气给她讲了蝗灾的严重性,有心想要哄她说几句好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喜宝却道:“没事儿的,咱们多抓一些,蚂蚱那么小只,我一下子就可以把它打扁了,就算它们多也不怕,咱们人更多!奶,我明天就叫毛头哥哥还有臭蛋,咱们一起去自留地里抓蚂蚱。对了,我可以把咱们家的鸡抱到地里去吗?我看着它们,叫它们只吃蚂蚱,不吃庄稼。” 对啊,还有自留地。 现在全公社的人都忙着管公家的地,确实没人会关注那些边边角角的自留地了。也不是想不到,而是没这个心思了,自留地里种的多半都是瓜果蔬菜,而公家的地里…… 种的全是粮食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49|第049章 第049章 事关口粮,哪怕平日里最自私自利或者懒惰成性的人,也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去了,其中就有老袁家的那几个年轻人。 袁弟来也就二十来岁,她的大弟小弟以及两个弟媳妇儿,年纪当然就更轻了。这个时候,队上但凡十二岁以上的少年都下地干活了,袁家二老就算再护着儿子也没用了,这不单是关系到工分问题,万一到时候蝗灾严重到颗粒无收,那么所谓的秋后算账绝对是有可能的,到时候他们一家子可顶不住全生产队的狂轰滥炸。 甭管是否出自于自愿,整个第七生产队全体社员并知青们,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当然,赵建设绝对是最努力的那个,自打那天去公社开会后,他就没闲下来过,除了跟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外,还总是抽空到处奔波,跟别的老庄稼把式讨教,如何才能更好的防治蝗灾,哪怕并不是根治,只要能将损失尽量降低,就心满意足了。 所有人都在努力,包括孩子们。 最开始,老宋家这头的只有强子和大伟这俩孩子跟着大人们跑去下地了,到了后来,春丽也跟着去了,多个人多份力,哪怕多抢救下来一株庄稼,兴许到了秋收时,就能多出一把米来。 很快,家里就只剩下了春梅春芳,以及毛头喜宝和臭蛋,对了,还有就是不满一周岁的扁头了。 这可真是一群童子军。 春梅和春芳作为这群童子军的领头人,可她俩却心底直发虚,毕竟打小就有哥哥姐姐顶在上头,作为家里年龄靠中间的两个孩子,她俩都没有领导能力,一贯都是姐姐说啥就跟着做啥的。幸好,春丽走之前给她俩安排好了活计,春梅到底是曾经带过亲弟弟毛头的,她被安排去照顾扁头,而春芳则负责带着其他的小孩崽子。 想法是很好,可惜一开始就没能完成。 毛头才不听姐姐的话,在喜宝告诉他,奶已经同意他们带着老母鸡们去自留地捉蚂蚱后,他第一时间就跑了,带走了喜宝以及家里的两只老母鸡,还有狗子小黄,只将臭蛋丢给了春芳。 老宋家因为人口众多的缘故,分到的自留地比起其他家还是挺多的,尤其因为自留地都是边边角角,分散在队上各处,哪怕赵建设愿意帮着开后门,几块地之间的距离也不短。 喜宝就提议先去花生地里。 那块花生地,是老宋头和赵红英名下的,也算是老宋家所有自留地里头最大的一块了,不过就算这样其实也没太大,以前这边种的都是红薯,后来赵红英想法子弄到了有些花生种子,就此改成了种花生。 而比起其他几块地,这边的确更重要一些。 俩小只一个领着老母鸡,一个领着狗子小黄,乍一看还挺有气势的。只是,捉蚂蚱对于小黄来说,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倒是两只老母鸡高兴地咯咯直叫唤。 花生地比种着其他蔬菜瓜果的地好处理多了,毕竟花生都是埋在地下的,露在上头的秧子虽然也不少,可在老母鸡们的努力下,以及毛头和喜宝的支援下,捉蚂蚱的进度相当快。当然,前者是边捉边吃,后者就残暴多了,捉到一个直接拍死。 毛头起初还有些不大舍得,可喜宝认真的对他说:“哥,奶说了,蚂蚱是坏东西,一定要全部打死。” “行吧行吧。”再怎么不舍得,毛头也只能照办,不过他想了个好主意,提前从家里拿了个小篓子过来,虽然也是捉到就打死,却将死蚂蚱丢到篓子里,并且让喜宝也这么办。理由都是现成的,“存着,回头都喂给母鸡吃。” 喜宝想了想,觉得跟赵红英的命令并不相违背,当下就点了点头,依着毛头的想法,把死蚂蚱一个个丢到篓子里。 干了一整个上午,俩小只倒没觉得特别累,反而是热得受不了了。眼瞅着快中午了,他俩赶紧“拖家带口”的往回赶,狗子小黄倒是没必要看着,它认识路,可两只老母鸡却是吃撑着,还摆出了一副即便吃撑了也打死不回家的态度,气得毛头左手拎一只,右手拎一只,直接把它俩弄回了家里。 走在路上,喜宝提议道:“咱们下午去其他地儿,我看这一片差不多了。对了,也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吧,叫大家都把母鸡放出来吃虫。” “不大可能。”毛头直接反对道,“你咋知道它们是吃虫还是吃庄稼?咱们家那块地种的是花生,要是种了青菜白菜呢?” 花生秧子真不是啥好吃的,晒干了以后倒是能当柴禾烧,这也是为啥母鸡们愿意老老实实啄蚂蚱吃,丝毫对帮倒忙的缘故。可换做别家呢?种红薯和土豆的倒还好,像青菜白菜之类的,趁早死心好了,哪怕没有蚂蚱,这么热的天,还没人挑水浇灌,恐怕也已经没救了。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不过俩小只在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晚上跟大人们提一嘴,能不能用那是别人的事儿,他们说了也就尽到了义务。 事实上,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不单老宋家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来,其他人家也有各自私藏的好法子。特殊时期特殊对待,没人想过要藏着掖着,纷纷互相道出了解决方法,当然能不能实施还得看具体的情况。 就说叫老母鸡帮着吃虫这事儿,其实也是可行的,公社就有大片的红薯地,哪怕有误伤,问题应该也不大,毕竟老母鸡又不是蚂蚱,有对比肯定有选择,不可能完全不挑食的乱啃一气。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喜宝和毛头回到了家中,喜宝放任小黄四处乱窜,毛头却是拎着老母鸡直接到了屋后鸡窝里,把鸡关进去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喜宝却在前头院子里发呆。 家里又安静又闹腾,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西头房里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种独属于婴儿的哭闹让喜宝毫不费力的就辨认出一定是扁头。然而,东边房里却格外得安静,静得好像根本没人一样。 喜宝蹬蹬蹬的跑到东屋,推开门却没发现一个人,当下她就慌了神,跑向屋后叫毛头:“哥哥,臭蛋又不见了!” 臭蛋不见了,连春芳也不见了,想也知道肯定是臭蛋又跑了,春芳去追了。至于春梅,这会儿还在西屋那头哄着扁头呢。 所以,问题来了,今天的午饭咋办? 不是俩小只不担心臭蛋,而是附近这一带都在闹蝗灾,真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拐带孩子的,再一个,臭蛋的名声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很响亮的,全都知道他是个傻子,谁会偷他呢?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午饭做好。 俩小只对视了一眼,很快就决定了。 “我来做饭。”喜宝说。 “那我生火。”毛头说。 打定主意后,俩小只匆匆跑到灶间,食材啥的完全不用考虑,现在家里就一个菜色,捞干饭和咸菜疙瘩,配的是凉白开。 米是早上就洗好的,已经放到了锅里,并且加好了水;咸菜疙瘩放在灶间墙脚的坛子里,捞出来切开就行,不考虑刀工啥的,横竖咋吃都是吃;凉白开就更简单了,早上张秀禾出门前就烧了一大锅子的开水,放了一整个上午,因为天气热的时候,这会儿还有些温温的。 对了,还有柴禾,院子里有一大堆,灶间也有,粗粗一看,足够烧两顿的了。 最初提议由自个儿做饭的俩小只心下还有些打鼓,可到了灶间一瞧,顿时放下了心来。这么简单的饭菜应该不会出差错的,就算真的出了差错,最多也就是把捞干饭烧糊了,把咸菜疙瘩切得其丑无比。 这么想着,俩小只立刻动手。 毛头抱来了柴禾,很快就点燃了灶眼,不过因为并不知道捞干饭啥时候算好,喜宝端了把小板凳,站在上头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子往里头瞧,还要注意别被蒸汽烫到了。瞅着差不多了,他俩熄了火,忙拿大盆装米饭,又去掀咸菜坛子,捞切放,流水一般的完成了今天的午饭任务。 等春丽不放心家里的弟妹,跑回来一瞧,饭菜都已经装好了,弟弟妹妹也安然无恙,最狼狈的也就是春梅和春芳了,她俩皆累得满头大汗,一副快不行了的模样。 春丽不明所以的瞅了两个妹妹一眼,还以为这是做饭给累的,就叫上了毛头和喜宝,她自个儿端着还烫手的饭盆子,叫毛头拎水壶,喜宝则负责拿碗筷和咸菜碗,仨人再度往地里去。 有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 从这天起,家里的午饭莫名的就变成了毛头和喜宝的任务,春梅和春芳其实都想跟弟妹换,可惜俩小只都不想接手照顾扁头的任务,也不想被臭蛋满生产队的溜着玩。当弟妹的就是有任性的权利,春梅和春芳再委屈也只能妥协。 很快,喜宝就不再满足于做饭了,等到了第三天,她开始回忆着张秀禾平时的模样,在把饭舀到饭盆里后,撸袖子上阵,炒了一锅土豆块。其实,她本来想炒土豆丝的,可惜毛头不给力,切的土豆丝比张秀禾平时切土豆块都豪放,于是,只能临阵改了菜谱。 因为实在是太忙碌了,家里的大人并不清楚喜宝这群小孩崽子在家里折腾啥,最多也就晚上回家以后,瞅一眼孩子们是不是全须全尾的。就连春丽也因为春梅和春芳每天都一副快要累死的模样,还以为家务活儿都是她俩再干,压根就没想到喜宝和毛头能耐到这份上了。 是挺能耐的…… “秀禾,梅子这手艺不错啊!”中午饭时间,赵红英尝了一口今天的新菜,清炒土豆块,很是赞了一句。天天在日头底下晒着,哪怕凉白开有的是,嘴里也缺味儿,这土豆块虽然长得特别丑,可胜在味道好,咸淡适中,多一分觉得齁,少一分不入味。反正赵红英挺满意的。 正在埋头苦吃的张秀禾筷子一顿,她还真不知道春梅有这手艺,关键是那丫头平时最多也就是帮她递递东西,压根就没上过灶台。先前赵红英没提,她也没想到那方面去,现在一听这话,她就纳闷了:“不是梅子炒的吧?大概是芳芳做的?” 王萍轻笑一声:“得了吧,那丫头怕火怕烫,大嫂你啥时候看她往灶间跑过了?她宁愿大冷天的洗碗筷、洗衣服,也不会待在灶间的。” 有道理。 所以这个菜是谁做的? 这个疑问并未在宋家人的脑海里停留多久,因为当天傍晚就传来了坏消息,赵建设从公社回来,告诉大家,第八生产队一半庄稼都被蝗虫啃光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全体社员都沉默了。 先前,虽然也偶有坏消息传来,可毕竟离他们还远得很。然而,第八生产队跟他们只隔了一条不算宽的小河,如果说那头遭了厄运,他们这边真能逃过去? 赵建设也不是故意来打击他们的,在宣布了坏消息后,他又开始鼓舞士气:“虽然第八生产队离咱们大队近得很,可你们再仔细想想,当初一场暴雨让全公社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当时第八生产队连一粒粮食都没保住,咱们队却因为提前收获,一点儿损失也没有。后来,旱灾到来,他们那头庄稼缺水,哪怕收获了也都是些瘪的空的,咱们因为勤劳肯干,那一年是大丰收。还有……” 离得近其实并不代表什么,这一家子的亲兄弟都有着天然之别,更别提两个临近的生产队了。 之所以先说坏消息,赵建设是生怕社员们还心存侥幸,不够重视蝗灾,毕竟除了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外,多半年轻人都不懂的蝗灾的危害,哪怕愿意听话,那也仅仅是听话而已。所以,他才故意出言恐吓,把人都吓住后,这才开始鼓舞士气。 想想多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再想想之后的旱灾、粮食歉收等等,明明是临近的两个生产队,他们第七生产队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就连最穷的老袁家,这几年也没怎么挨饿过。可隔壁的第八生产队,就连大队长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整个队就是颓的,到现在为止还欠着国家的公粮。 人啊,关键是要有一股子心气,不服输,也不要害怕输,这样才不会被击垮。更别说,第八生产队之所以损失那么严重,何尝不是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懈怠了呢? 好年景的时候都不愿意下地干活,蝗灾来了,索性就躺着不动了,生怕付出了心血,最终一无所获。再有就是,多年前的那次意外叫他们发现了一件事儿,哪怕真的没粮食了,上头也不会见死不救的,救济粮总会到的,即便饥一顿饱一顿,那一年没有饿死,今年也不会。 赵建设不想去评判隔壁咋样,连他的亲近里头都有不争气的,更别提别的生产队了。他能做的,就是保证他们大队齐心协力度过难关。 在这次大会后,整个生产队原本已经慢慢熄灭的雄心壮志,再一次被激发了出来,纷纷表示明天早上一定会提前上工,天一亮就出门。 初夏时节,天本来就亮得早,再算上起床、穿衣、洗漱、做早饭、吃早饭等等,等于就是外头还黑漆漆一片的时候,社员们都已经开始醒来了。当然,孩子们相对来说会晚一些,差不多到吃早饭时,才会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跑出房门。 也因为太着急了,加上这几天下来,中午那顿做得也很不错,张秀禾不再像以前那样,赶着把米淘好放好水再走了,就连凉白开都没法准备了,毕竟提前一刻出门,就能多干一点儿活。 只是在临出门前,张秀禾对身边的毛头说:“毛头你记得提醒你姐姐,米在米缸里,多淘洗两遍再下锅,水不要放得太多,不然就成粥了。” 毛头迷迷瞪瞪的看着他妈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突然醒悟过来:“啥姐姐!喜宝是我妹妹!” 可惜,这话张秀禾一点儿也没听到,自然就不知道这几天做饭的人是喜宝了。 喜宝倒是很高兴接手这个任务,然后第一天就把捞干饭玩出了新的花样来。提前把水烧好,灌了热水瓶,也灌满了水壶,然后她就开始一边蒸米饭一边炒菜,今天的菜单是红烧土豆块,反正她已经看出来了,毛头哥哥是切不出土豆丝来的,她又拿不动自家那把又沉又大的菜刀,退而求其次,她改了菜单。 半锅子的红烧土豆,然后又不小心把水倒多了,因为汤汁太香了,她犹豫了一下,直接就把土豆连同汤汁全给浇到了米饭上,看得毛头目瞪口呆。 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后世的盖浇饭后,又一天,喜宝就做了土豆炖萝卜。 家里的蔬菜不是很多,喜宝也压根就不知道啥配啥比较好吃,她就是乱来的,今天土豆炒自个儿,明天白菜炖萝卜,后天豆角配土豆…… 毛头是唯一的目击者,不过他在第一次吃过喜宝做的饭菜后,立马站到了喜宝这一边,味道多好啊,妹妹真棒! “喜宝,你烧得凉白开都比妈烧的好。”毛头诚心诚意的夸她。 喜宝懵了一下,炯炯有神的回看了毛头一眼:“哥,水是你从水缸里舀的,火也是你生的,我就是帮着灌了一下水……” “反正就是好喝!”毛头格外坚定的夸着。 其实,毛头真正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饭菜或者其他味道好,而是吃起来有种特别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凉白开更解渴了,捞干饭更顶饿了,就连上头的菜都格外得合胃口。 反正就是一个词儿,舒坦!!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两个月,直到地里的庄稼全都收上来了,所有人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并没有前几年的大丰收,好在也不至于颗粒无收,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刚够他们过活,而且还是在不上交的公粮的前提下。 总算没有白忙活一场,不是吗? 赵建设高兴的跑去公社开会了,他仔细算过了,哪怕交了公粮,剩余的粮食虽然是不够吃,可因为前几年都有余粮在,要熬过这一年还是很容易的,而且不至于彻底亏了底子。要是勒紧裤腰带的话,每家的余粮都够吃上个两年了。 本来就很嘚瑟的赵建设,在开完会回来后,整个人开心得恨不得飞回来,一回到生产队,他逮着个人就说:“上头领导说了,今年不用交公粮!!” 啥?! 不单听到的人惊呆了,就连赵建设本人这会儿还是恍恍惚惚的,定了定神,他才发现自己拽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卫国,忙催促他:“赶紧去通知各家各户,立刻来粮仓这头,我这就去核对工分,争取今天就把粮食分给大家!” 依着惯例,应该是先交了公粮,再慢慢分粮食的,而且分粮食也不容易,最起码也需要个大半天时间。因为赵建设上午跑去公社开会了,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半下午了,差不多两点不到的样子。 不过,宋卫国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估计是还不大相信上头的命令,索性直接把粮食分到,万一上头反悔了,横竖粮食已经到手,总不能上门抢粮吧? “我这就去!” 其实根本就不用挨家挨户的通知下去,先前累了将近两个月时间,这会儿哪怕粮食都收上来了,各家各户也都在家里休息。宋卫国就站在村道上,扯着嗓门大吼:“分粮食啦!相互通知一下,赶紧去粮仓那头,分粮食啦!!” 宋卫国扯着嗓子吼了一通,甭管是正在歇午觉的,还是在收拾家里的,一下子全被他惊得撒丫子跑出来细问。 “别问了别问了,赶紧去粮仓那头排队,快去!”好歹也是当了多年生产队干部的,宋卫国在队上多少也是有威信的,见他一脸的肯定,哪怕心里有再多的疑问,那些人还是赶紧往队里粮仓那头冲。 ——冲到一半才发现啥都没带,又转身往家里跑。 老宋家那头也得到了消息,就是比其他人略晚了一些。赵红英知道宋卫国肯定没空管家里,叫上其他儿子和儿媳妇儿,带齐了箩筐布袋子,径直杀去了粮仓那头。 粮仓那头,赵建设宣布了今年免交公粮的决定,听到消息的人无不开心的大叫。 分粮食倒是顺利得很,不过因为开始得晚,结束得自然也晚,好在盛夏日头落得晚,赶在天黑之前,终于把粮食都分完了。 老宋家因为得到消息晚了点儿,虽然没排在最后,却也是中间靠后的,差不多是在平时晚饭的点才领到了粮食,等他们回家一看,就看到老宋头蹲在灶间门口,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里头,惊得连旱烟都不抽了。 赵红英一脸纳罕,走到灶间门口往里头一瞧,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喜宝你在干啥?” “炒菜!”喜宝站在小板凳上,手里的大铲子舞得飞起,“今天是花生炒自个儿,红烧土豆块。” “那叫炒花生。”赵红英一个没忍住,先吐槽了一句,然后才三两步的走进灶间,先瞅了一眼状似炒菜炒得很熟练的喜宝,感觉脚下不对劲儿,这才发现自己踢到了毛头。 毛头幽怨的回头看了他奶一眼:“就算我的衣服黑,奶你也不能当我不存在啊!” “你长得比衣服黑多了。”赵红英本能的回怼了一句,恍然大悟,“所以前些日子的饭菜都是喜宝你炒的?梅子!芳芳!” 春梅和春芳火速赶到,可她俩都不觉得愧疚,一个说:“我也想炒菜啊,我一点儿也不想哄扁头,他比毛头还要烦人!”另一个说:“我也不想天天追着臭蛋玩,可我说不过毛头和喜宝,咋办啊?” 老宋家跟其他人家不同,不是小的听大的,而是笨的听聪明的。春梅和春芳刚开始都想要炒菜的活儿,哪怕春芳怕火怕烫,可她更怕臭蛋,天天在生产队里绕圈跑啊,两个月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小腿都粗了一倍,下学期体育要是考一万米,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跑下来。春梅就更不用说了,毛头跟她差了三岁多,所以她依稀记得毛头小时候有多烦,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扁头比毛头更烦,见天的哭啊哭的,咋哄都没用,一天换十次尿布都不够,喂个饭比吃药更难,有时候她都要以为自己在喂扁头喝□□了。 见她俩这样子,赵红英反倒是不说啥了,她就欣赏这种把缘由理直气壮说出来的人,要是她俩唯唯诺诺的不吭声,或者直接哭鼻子,她一定骂惨这俩。 当下,赵红英摆了摆手叫她们赶紧出去,别占着道,回头就哄喜宝:“让奶来好不好?喜宝你去跟毛……跟你姐姐们一道儿玩。” 瞅着喜宝炒菜炒得一脑门子的汗,赵红英心疼坏了,不过她倒是挺满意毛头烧火的,尤其看到毛头满不在乎的用沾了灰的手一抹脸……完全看不出来脸脏了。 这下,赵红英才终于悟了,明白为啥先前两个月都没人发觉异常。因为喜宝爱干净,做完饭会去洗把脸,而毛头虽然不在乎脏乱,可他太黑了,就算被熏得一脸黑,别人也看不出来。 今天的晚饭,赵红英吃得那叫一个五味杂陈,原本这饭菜是格外得合胃口,当然今天这顿也是,可一想到这是自己娇娇嫩嫩的小喜宝做的,她就……吃得更欢了。 确实好吃啊,喜宝就是棒啊! …… 分完粮食后,所有人都彻底放松了,哪怕今年收成很一般,可因为不需要交公粮,分到手的粮食就很够吃了。 然后,才有人突然想起自留地,可惜因为天气太热以及多日来无人照看,多半自留地上的蔬果都死了。仅有存活的,大概就是种了红薯土豆一类耐旱的粮食了,还有就是老宋家的花生地,称不上丰收,可也有往年的三分之二。 比起第七生产队,其他大队就要了老命了。 别以为第八生产队是个例,事实上他们只能算是最早放弃的一帮人,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很多生产队都陆陆续续的选择了放弃。一来,他们认为蝗灾是不可抵抗的,二来,盛夏时分下地干活实在是太苦太累了。 而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赌上级领导不可能放弃他们。 是没放弃,这不是宣布今年免交公粮吗? 跟赵建设不同,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基本上都好似被雷劈过一样。免交公粮是好事,可他们就算不曾颗粒无收,剩下的粮食也绝对熬不过一个月的。 咋办? 到底要咋办呢? 公社那头再一次召开了大会,却是其他生产队的大队长硬着头皮向上头汇报了情况。仅仅是如实汇报了最终的粮食量,并未详细说明过程。 如果所有人都一样,那兴许这事儿也就掀过去了,可偏偏蝗灾又不是水患,一下子直接冲没了。事实上,红旗公社这些个生产队,每一个的情况都有所不同。 最惨的莫过于第八生产队,他们是真真正正的颗粒无收,早在秋收前一个半月,他们就彻底放弃了。那时候,跟他们只隔了一条河的第七生产队全体社员都在努力,盼着辛勤劳动能阻止天灾,而他们却忙着在家里休息,顺便哀叹这日子没法过了,祈求上头能够早点儿拨下救济粮。 除了第八生产队,第九、十生产队也惨得很,倒是前头两个还勉强凑合。准确的说,只要没彻底放弃的,哪怕不如第七生产队那么肯吃苦下功夫,多多少少还是收获了些粮食的。 公社干部在详细调查了情况后,最终还是向上头打了报告,毕竟他们不可能由着这些人饿死。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旧社会。 可就算上头愿意伸出援手,以现在的通讯条件,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回馈。 与此同时,赵红英又背着粮食去县里了,她昨个儿拿到了赵建设给她捎来的汇款单,同时也从赵建设嘴里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就是城里的供应粮已经断了。 断的时间不久,用县里的说法,就是已经迟了几天。原因很简单,因为县里的粮食都是由周边乡镇供应的,乡下地头粮食歉收,他们当然就得不到供应。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想着等秋收后,下边就会送粮食上来,没想到别说公粮了,下头的人都要饿死了。等后来公粮取消了,他们就更没指望了,只能盼着外地调拨粮食过来。 对了,就算真有粮食拨过来,也肯定是先紧着城里的,不是自私,而是最简单的,城里是供应粮,是需要凭粮票和钱买的,而乡下地头就算再怎么缺粮食,那也是救济粮。再说了,上头未必会相信,农民没有囤半点儿粮食,往少了说,熬个把月总没问题吧?不像城里,口粮都有定额,别说个把月了,恐怕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赵红英知道亲家是有骨气的,而且本事也不小,再说才这几天工夫,应该不至于饿肚子。可再往后呢?城里也许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她却知道这一时半会的,根本不可能有粮食下来。 紧赶慢赶的往县里去,赵红英急出一脑门子的汗,其实一袋子粮食倒不重,也就三十斤,她就是急的。 这回,她没往百货公司去,而是直接去了菊花她家。菊花不在家,开门的是她婆婆。赵红英没多做停留,把粮食放下后就离开了。 除了送粮和取钱外,她还有另外一个事儿。 她得去邮局寄一封信,是给宋卫军的。 早在宋卫民寄信要钱之后,她就给宋卫军去了一封信,却一直没能收到回信。 起初,她以为宋卫军正好出任务了,想着过些时候总会来信的。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先前忙着地里的事儿,她实在是脱不开身,现在总算忙完了,她赶紧又叫赵建设写了一封信,今天就寄出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0|第050章 第050章 这封信,又如同石沉大海一般,从寄出去那天后,就再没了音讯。 赵红英脾气越来越坏了,也就是面对喜宝的时候还算温柔,家里其他人压根就不敢招惹她。至于缘由,家里人也都猜到了,毕竟宋卫军以前虽然也不常写信,可好歹一年带头都会来几封信,平均下来三四个月一封总是有的。现在的问题是,自打那封写给宋卫民的信后,就完全没动静了。 算算日子,已经有半年光景了。 尽管每个月的津贴都会按时汇过来,可都到这份上了,赵红英当然能猜到汇钱这事儿是宋卫军托了人的,毕竟取钱是麻烦,要汇款单要队上证明,可汇钱太容易了,随便哪个人带上钱和地址就能成功。 钱每个月都来,信却没了,如果宋卫军是那种亲情淡薄的人,兴许还成,可偏偏他把亲妈当祖宗看待,哪敢收到信不回复? 生怕一不留神就点了炸.药桶,老宋家全家人都缩着脖子过日子,暗自祈祷宋卫军赶紧回信。 秋收分粮之后,还有秋种,可今年的情况特殊,公社那头商量了一阵后,最终只决定种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一方面今年天气太热,耐寒的庄稼更容易成活,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蝗灾卷土重来,埋在地里的庄稼肯定比冒出头的安全一些。 至于孩子们,前头两个月都不曾上学,现在连秋收都过去好些日子了,自然也就错过了往年期末考试的日子。赵建设倒是可以做队上小学的主,可他吃不准公社小学、初中是怎么个打算,迟疑再三,还是又特地跑了一趟,打算向那头看齐。 打听下来的消息是,今年公社小学、初中都决定取消期末考试,毕竟老师和学生们也累了两个月了。如果有初三学生想要报考县里的高中,自行想办法,公社那头不予解决。其实这话的意思,等于就是初三学生没了升学的希望。 消息由赵建设带回队上,他顺便也宣布队上小学也取这回的期末考试,不过如果是六年级毕业生,还是可以继续升学,公社初中并不会因此拒绝他们。 队上的社员听了这些事儿倒是没啥想法,事实上,甭管小学的入学率再怎么高,队上仍没几家会送孩子上初中的。 送去上小学,是因为赵建设决定让队上小学免去本生产队社员孩子的全部学费,至于课本费,本来就不贵,嫌贵也可以不买,或者跟人家便宜买旧书,再加上小学生年纪小,与其让他们在队上四处乱窜,上学等于是找了个人看着他们。可初中呢?小学毕业都已经有十二三岁了,男孩子就可以下地赚一半工分了,女孩子也能帮着家里洗衣做饭带弟妹侄儿,等于是半个劳动力了,那还上啥学? 至于初三学生无法升高中这件事儿…… 谁在乎呢? 赵建设唯一担心的就是他姑又要搞事,万一想不开非要叫他帮着开后门把强子和大伟送到县里高中咋办?他在第七生产队是牛气哄哄的大队长,去公社那头也还能说得上话,可真要去县里,哪个会给他面子? 幸好,赵建设担心的事儿并没有发生。 老宋家那头,得知不需要期末考试以及升高中基本无望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强子和大伟了,虽然觉得年初那阵子苦读有些可惜,可他们多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起继续念书,宁愿下地干活! 赵红英也是这么想的,她忙着担心宋卫军还来不及,才懒得管家里蠢货能不能升学,再说了,先前叫他们最后努力一把也是随口说说的,现在没多大可能了,她也不准备再折腾。 “不读也挺好的,真要叫他俩上了高中,还不知道是在祸害谁呢。” 强子和大伟连连点头,齐声道:“对,再念下去,咱们就是害人害己!” 害人害己是用在这里的?大伟倒是还好,宋卫党自己的成绩也不咋地,加上已经离开学校那么多年了,当初学到的那点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压根就没明白儿子这话的意思。强子却要不好了,宋卫国小时候成绩一般,可自打当了队上干部后,赵建设见天的折磨他,逼着他学习上头文件,顺便叫他长进了不少。 “强子你过来。”宋卫国呵呵的笑着,他决定跟强子进行一番父子之间、男人之间的对话。 私底下的。 没人知道强子遭遇了什么,反正谈话结束后他就蔫吧了,及至秋种结束了,还是没能缓过来,可见这回打击得有点儿狠了。 除了强子精神萎靡不振之外,袁弟来的日子也不好过。倒是没人针对她,她也不敢再作幺,可前头那两个月的忙碌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她本来底子就差,都是小时候半饥半饱留下的隐患,哪怕嫁到老宋家后就没再挨饿过,可连着生了三个孩子,或多或少还是亏了身子的。尤其这回生扁头前后,事事都不顺心,样样都不如意,如果没有先前蝗灾那一出,养到现在应该也没啥了,偏生又狠忙了两个月,直接导致她整个人消瘦了好几圈。 哦,对了,她最怕的还不是连轴转一般的辛苦,而是心里极度忧虑不安。因为蝗灾期间的忙碌,叫她想起了多年前的那次秋收。就是太过于忙碌,才叫她忽略了臭蛋,以至于叫臭蛋小小年纪就因为发高烧变成了傻子。这回比上回更忙,这熟悉的剧情、熟悉的味道,叫她在劳累之余,还提心吊胆的过了两个月。幸好,最终还是撑过去了。 等暑假过去了,秋季开学了,除了强子和大伟之外的其他孩子,都高高兴兴的去上了学。 也就是从上学后开始,喜宝彻底交出了掌勺权,赵红英在担心宋卫军之余,倒是觉得这事儿不错,很是松了一口气。横竖家里人顶多,凭啥叫还是孩子的喜宝做饭呢? 可很快,她就知道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先前也没觉得家里人做饭难吃,甚至张秀禾做的饭比赵红英和王萍都好,可自打吃过喜宝做的饭菜后,全家人都茫然了。 为啥呢?明明味道也挺好的,可为啥就没了前些日子吃到饭菜时,那种舒坦到极点的感觉呢? 真不是故意挑刺,甚至好几个人都觉得张秀禾做的饭菜更好,可味道再好,也不如喜宝做的饭菜叫人吃了浑身上下都舒坦。明明,材料和佐料都是一样的,就连下锅的顺序也没啥区别。 为了确定是自己的手艺问题,张秀禾特地唤了毛头过来帮她生火,也有可能是火候问题,对吧? 事实证明,根本就不是。换成了毛头生火后,张秀禾厨艺依旧,甚至因为毛头掌控不好火候,好几次张秀禾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直接就把菜给烧糊了。 于是,每逢小学放假,喜宝依旧欢欢喜喜的接过锅铲,随着自己的高兴,把饭菜烧出花儿来。 她真的没啥厨艺,无论是食材下锅还是放佐料,都是随自己高兴的,好在因为时常被毛头带着去灶间找好吃的,多少懂得哪些食材容易熟,哪些特别难熟,可也仅此而已。 张秀禾眼睁睁的看着喜宝烧土豆时忘了撒盐,强忍住没提醒,想看她后头咋收场,结果喜宝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个,到最后也没记起要撒盐,反而格外大气的浇了两大勺的水,直接烧出了一盘没加盐水特别多的炖土豆,还因为毛头把火生得太旺了,土豆块变成了土豆泥。 晚饭上桌时,张秀禾简直不敢看赵红英的眼睛,虽然做饭的人是喜宝,可她一直在旁边看着,没尽到提醒义务。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叫张秀禾目瞪口呆,炖土豆泥特别香,而且软和得很,虽然味道是淡了点儿,可舀一勺往饭里一浇,再搅拌搅拌,吃起来口感又滑又嫩,特别的下饭。 一心惦记着四儿子的赵红英都忍不住夸道:“这个土豆好吃,回头可以多炖一些,淋在米饭上太好吃太下饭了。” 张秀禾:……………… 算了,她还是闭嘴吃饭吧。 经过这件事情后,张秀禾彻底歇了偷师的心,谁叫喜宝本身就是乱来的呢?等下回遇到毛头挑剔她做饭不香时,她就怼回去,能吃就行了,不乐意自个儿烧去! …… 秋去冬来。 不知不觉间,天气又冷了下来,可叫赵红英揪心的是,她家老四还是没给她写回信。 与此同时,宋卫军背着个军用背包,走下了绿皮火车,顺着人潮出了省城火车站。 省城距离红旗公社还有很远很远,下了火车还要坐长途汽车到市里头,再转乘汽车才能到县里,而且去县里的车子一天就两班,遇到坐不满一半旅客的情况,人家还不发车,美其名曰节约国家资源。 好在,兜兜转转的,宋卫军终于还是赶在第一场雪之后,回到了久违了的红旗公社。 哪怕好几年没回家了,宋卫军也不至于连自家大门开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初中是在县里念的,那时候红旗公社可没初中,每也周六下午放学后,他都会领着妹妹菊花从县一中走回家里,然后周日下午再匆匆回学校。 沿着坑坑洼洼的小道往第七生产队走,宋卫军走得不紧不慢的,可仔细看时,还是能发现他眼底里偶尔闪过的一阵心虚。 说是近乡情怯也好,或者干脆就说他这是干了坏事觉得心里没底,随着离自家越来越近,他就越是紧张,大冬天的愣是手心直冒汗。 终于,到家了。 冬天是农闲时分,一般没啥事儿的话,多半人还是选择在家里窝着。加上宋卫军坐车到县里时,已经是下午了,再走回生产队,这会儿就是临近傍晚时分了。 全家都在。 当然也包括赵红英。 宋卫军站在家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院门。堂屋和东西屋都有人声,就连院子里也有仨孩子在蹦蹦跳跳的堆雪人。 两男一女,三个裹着棉衣的小萝卜头正仰着头看向他。 宋卫军当然不认识这仨,看年纪就知道这俩都是在他离家参军之后出生的。事实上他印象最深的也就是大哥家的强子,以及二哥家的大伟,不过据他推测,就算那俩小子,估计也已经认不出他了。 他不认识仨孩子,仨孩子反过来也不认识他。 作为带头大哥的毛头这会儿正眯着眼睛上下来打量着来人。 一身的绿军装,外头还罩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头上戴着军帽,脚上蹬着绿胶鞋,连身后的大包都是军绿色的…… 没等毛头开口,喜宝和臭蛋同时炸了。 “妈!妈!坏人来抓臭蛋了,妈!” “奶,家里来人了,奶你快来了!” 一个叫妈,一个叫奶,倒是叫宋卫军猜到了那唯一一个小姑娘是谁。谁叫他亲妈自打小侄女喜宝出生后,回回写信三句不离喜宝呢?虽然没见过真人,可瞅着这年岁和样貌,以及遇到事儿就找奶的画风…… 应该是喜宝没错了。 不过,宋卫军显然没能找到机会跟小侄女相认,因为听到声音不对的赵红英一把推开推开了堂屋的门,就这样跟心心念念记挂了许久的四儿子来了个面对面。 ――就是一个站在堂屋门口,一个被堵在了院门口。 “宋!卫!军!” 赵红英眼眶一热,一时间心里涌上万千思绪,化成动作就是杀气腾腾的冲了出去,吓得宋卫军立刻讨饶。 “妈,我错了,你别生气,要打要骂都由着你,反正这回我能在家里待到年后,有的是时间让你教训我……”宋卫军只觉得,自己谢绝了战友送他回家的好意真的是太对了,不然要是叫别人看到他这怂样,往后还怎么收拾那帮浑小子? “能待到年后?”赵红英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了,“那我就收拾你到年后!!” “宋卫军,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妈吗?一跑就是那么多年,知道给宋卫民那蠢货写信,你咋就不知道给我写封信?光知道汇钱有啥用?倒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啊!” “你说,这大半年快一年光景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为啥不给我回信,为啥?!” “……” 等老宋家其他人跑出来一看,宋卫军已经被训得跟个鹌鹑一样,站在原地缩着脑袋束着双手,任由亲妈把他喷了个狗血淋头,然后在赵红英气出眼泪时,彻彻底底的慌了神。 “妈,妈!你听我解释!” 解释是必须的,不过在此之前,好歹先叫人进屋呢,把身子暖和起来后,想咋算账不成呢? 老宋头亲自过来劝老妻,要说不激动是假的,看到许久没见的小儿子,连老宋头都忍不住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不过还是想着先叫人进屋烤烤火再说。 喜宝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可她也是知道宋卫军的。跟赵红英每回写信必提喜宝一样,她在喜宝面前也时常提到能耐的四叔,基本上从小到大每晚的睡前故事,都是关于四叔的…… 一听说这个军人打扮的人是传说中的四叔宋卫军后,喜宝立马帮着劝:“奶,让四叔进屋吧!” 毛头也跟上:“奶你别生气了,你早先不是一直惦记着四叔吗?现在人不是来了?” 臭蛋压根就没往前头凑,他一脸怕怕的躲在张秀禾身后,拽着衣角小声的问:“妈,他是谁啊?他是不是要把我抱走啊?” 还有宋卫国几个激动的上前拍弟弟的肩膀,大老爷们眼圈也跟着红了。 乱糟糟的认亲外加劝说后,宋卫军最终还是进了堂屋,并且喝上了喜宝送上来的红糖水。也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喜宝手里那个搪瓷缸子装了啥,瞅着小侄女黑亮的大眼睛,他倒真没客气,仰头喝了一大口,砸吧砸嘴,觉得无论是温度还是甜度都特别对胃口,真不赖。 这档口,赵红英也终于收拾好了心情,沉着脸在宋卫军身边坐下:“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说出个花来!” “妈,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点儿伤,在军区医院住了半年,不过现在全好了,真的!”宋卫军尽可能表现出一副真诚的模样来,可惜他说第一句话时,赵红英已经忍不住红了眼圈。 再坚强她也是个当妈的,这当妈的最怕的不就是自个儿的孩子出事吗?宋卫军离家多年,赵红英最担心的就是他了,生怕他照顾不好自己生了病,又怕他执行危险任务受了伤。 如今一听这话,她立马就明白了:“要我看,是你这回受伤重了,瞒不住了,才想到回家的吧?以前呢?受过伤没有?生过病没有?你说,老实说!” 肯定是有的。 宋卫军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他是军人,还是隶属于特种部队的,别说执行任务了,就是训练的时候也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至于生病,大病没有小病逃不了,特训时间久了,这些事情根本无法避免。他还记得入伍头两年,光是夏天中暑就有好几次,有一次冬天在雪地里趴了大半天,回宿舍后,当天晚上就发烧到四十度…… 问题是,这些话不能说啊! 事实上也不用说了,他一停顿一心虚,赵红英就立刻懂了。 “那个……妈,我有话跟你说。”不得已,宋卫军只能祭出底牌。他本来还打算在家待几天后,看准了时机再跟他妈说的。瞧着眼下这阵势,还是干脆早说早了事吧,不然回头他妈还得再炸一回。 不过他也没明白,就算立刻说,他妈一样得炸。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1|第051章 第051章 “说吧,今天就让你说个够!!” 被要求单独谈谈后,赵红英毫不犹豫的抛下了家里其他人,拽上四儿子回屋详谈。她是打定主意好好收拾一顿这小子,别以为当上军官就能耐了,居然一下子失踪个大半年一年的。而且听着他刚才那话,年后还得走,这要是养成了习惯,老是一两年的没消息,叫她咋办?她就想去寻人,都摸不到地儿! 宋卫军笑得一脸尴尬,都不用细想,他也知道说了真话后一定会很惨。不过,比起被亲妈追着骂,他更怕他妈知道后直接哭出来。 咬了咬牙,他闭上眼睛一口气不停歇的说:“前头我伤得实在是太严重了,连军医都说我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而且还没缺胳膊没断腿的……就是往后恐怕要不了孩子了。” 寂静。 一片寂静。 静到宋卫军都不敢睁开眼睛,憋着好久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瞅他妈。 赵红英一脸的懵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是啥,好像既生气又心疼还有埋怨等等,又或者干脆啥都没想,仅仅是被震住了。 啥叫往后恐怕要不了孩子了?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的转过弯儿来,她家老四多聪明一人呢,她还指望这小子结婚后能多生几个聪明的孙子孙女叫她带呢,结果……这就不能生了? “妈?”宋卫军看她这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心下愈发忐忑不安了,搜刮肚肠的找话劝他妈,“其实我这样已经不错了,还是回去继续当兵,上级领导还给我颁发了奖章,记二等功!对了,等年后,我还要去京市学习,一个月的学习期结束后,我又能升官了……” 他去年就已经是正排级干部了,每个月都拿六十六块钱的津贴了。而这次,他立了大功,差点儿就送了命,上头领导决定给他连升两个级别。等年后学习完了归队后,他就是正连级干部了。 正连级干部啊,他认识的人里头最年轻的连长都有四十了。这是因为,和平年代本身就不容易积攒功勋,军队里升职主要还是靠熬资历。像他这种立了大功的不是没有,而是极少能接连数次死里逃生的。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是必死的结局,他都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了,结果每回都能从阎王爷手中逃脱,也是奇了怪了。 这话,他打死都不敢说出来,要不是这回伤得太重,最初更是直接陷入晕迷中好几个月,他一定能瞒下来,毕竟只是写信而已,哪怕自己写不了也能叫战友替他写,最多在开头加一句手受伤了,叫读信的赵建设稳着点儿,不会出问题的。 想到这里,宋卫军其实也是有点儿遗憾的,都瞒了十年了,咋这次就没瞒住呢?唉…… “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赵红英突然回过神来,“你以为我稀罕你升官?啥都没有命来得重要!” “是是,妈您说的是。”宋卫军擦了擦额间渗出的冷汗,这大冷天的都被冒汗,可见是真的被吓惨了。 “那往后呢?你参加那啥学习以后呢?”比起已经发生的事情,赵红英显然更关注之后的事儿。 宋卫军很是为难的看了眼亲妈,他可以瞒下一些事情不说,却真没法子当着亲妈的面编排谎话,犹豫再三,他才说:“年后的学习班绝对安全,就是跟我当年上学校一个样儿,一天到晚都在教室里,保证不会出任何事儿的。” 赵红英斜眼看着他,一脸“你编,你继续编”的表情,看得宋卫军心肝都颤了。 最终,他说了老实话:“学习任务完成后,我还得回部队,以后的任务不会那么频繁,主要是教导下头的新兵蛋子。不过,如果国家需要我……妈,我还是只能选择服从命令。” “那你就不管这个家了?以后也不讨媳妇儿了?”赵红英一个没忍住,眼圈又红了,“没孩子就没孩子,人总是要成个家的。” “何必祸害人家好姑娘呢?我这人一天到晚都待在部队里,偏偏我那头还是保密部队,不让随军的。妈,你是我妈才不嫌弃我,换成别人,叫她守到不知道啥时候,还一辈子都没个亲生的孩子,谁受得了?”顿了顿,宋卫军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有家室拖着,只能叫我出任务的时候分心,何苦害人害己呢。” 媳妇儿跟妈不一样,宋卫军很清楚,就算三个哥哥并不像自己那么孝顺亲妈,可在这十里八乡也不算差了。再说了,就他现在这个职位,万一真的在出任务过程中牺牲了,国家绝不会不管他老娘的,到时候补助一定少不了,绝对够亲妈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而他,也愿意为国家付出一切,哪怕牺牲自己。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 还是宋卫军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气氛,高举双手作投降状:“妈,您就由着我吧,横竖我有三个哥哥,老宋家可以叫他们传承呢。对了,回头我归队了,正连级干部每个月能拿九十五块的津贴,我军龄超过十年了,还能拿百分之十五的补助。” “啥意思?”赵红英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说,等我参加完学习班,回到部队后,每个月能往家里寄一百零九块二毛五分钱。” 赵红英呆住了,刚才她听到九十五块时,还没啥反应,可这钱一旦超过了一百,咋就觉得特别不真实呢?不过,比起升职涨津贴,她还是希望老四好好的。 忽的又想起一事儿,她问宋卫军:“你先前不是受伤了?治伤花了不少钱吧?我回头拿给你,可不能拖欠人家医院的钱。” 宋卫军:………… 那是军医院! 不对外开放的内部医院! 而且他这是受的工伤,为国家做出的牺牲,咋可能要收钱呢?! 费了些劲儿跟亲妈再三解释,赵红英到最后倒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她很清楚宋卫军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可再转念一想,她就不淡定了。如果说,看病治伤不用花一分钱的话,那是不是说,宋卫军这小子以前也受过不少伤,硬瞒下来了? 到底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赵红英也没纠结太久,可一想到最心爱的小儿子一辈子都要孤孤单单的,她这心立马就揪起来了。 “妈?” “你先出去,让我歇歇,好好想一想这事儿。”赵红英摆了摆手叫宋卫军出去,“要是饿了,叫你大嫂提前做晚饭。” 宋卫军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 张秀禾不用赵红英催促,就已经跑去做饭了,本来这个点也离平常的饭点不远了。不过,她才往灶间去,就被熊儿子给怼了。 毛头鼓着腮帮子一脸不乐意的瞪着他妈:“四叔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呢,咋能叫他吃猪食呢?妈,你让喜宝来,我给她生火。” 因为张秀禾在猪场里干活的缘故,队上好多熊孩子都管张秀禾叫作“煮猪食”的。这倒还真不带恶意,谁叫这年头物资奇缺,牲口家禽的地位比人都高,平时宁可人少吃一顿,也不能饿着猪。就说张秀禾那个养猪场的活儿,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羡慕呢。 不过,其他人是没啥恶意,可张秀禾却觉得她跟前这个小兔崽子绝对是故意的! “你给我边儿玩去!寒假作业做了吗?别以为成绩好就能不用功了,小心下学期跟强子一样往家里背红灯笼。” 说完这话,张秀禾转身就往灶间走去,这农忙的时候叫喜宝做饭也就算了,没的一帮子大人都闲在家里,却奴役个小孩子的。她虽然不是亲妈,可也不是后妈啊! 毛头很生气,他简直要气炸了,就算自己再怎么不用功,也不可能落到强子拿地步吧?这是污蔑! 一气之下,他回屋就翻出了强子去年初三的课本,怒气冲冲的跑到堂屋:“大哥,我给你补课!” 强子:…………!!! “就算你不打算上高中了,多学点儿知识总是好的。你看爸,他都毕业多少年了,每回上头发下文件,都有好些个字不认识,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叫人家教他,你想将来跟爸一样吗?” “我咋可能跟爸一样呢?我初中毕业了,爸才念了小学啊!”强子一脸不甘的抗议道。 只可惜,毛头才不会在乎他是咋想的,直接恶狠狠的拽过他:“学!” 宋卫国心好累,只能选择侧过头不去看这俩糟心儿子。这话要咋说呢?俩亲儿子,不论是聪明的还是蠢的,就只会往他心窝子里捅刀。 “爸。”臭蛋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步一挪的蹭到他身边,萌萌的望向宋卫国,一脸讨好的表情。 “臭蛋咋了?”宋卫国还是很喜欢臭蛋这孩子的,听话乖巧懂事,虽然记性不大好,可从不淘气闯祸。小孩子嘛,还能没个缺点? 臭蛋笑着一脸的阳光灿烂:“爸,我妈呢?” 宋卫国深吸一口气,起身把臭蛋直接拎到了灶间门口,丢给张秀禾后,转身就走。 就在这个时候,赵红英那屋的门开了,走出来的却只有宋卫军一个人,他小声告诉大家,妈在休息,见灶间那头已经忙活起来了,就径直回了堂屋。 堂屋里,老宋头也有一车话想跟他说,偏偏他不善言辞,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咋开口,只是一个劲儿的拿眼瞅着他,上下打量个不停。宋家哥仨也纷纷聚到他跟前,问部队里的事儿。 因为是特种部队,很多事情宋卫军不能讲,他只能挑了些训练时有趣的事儿来说一说,再就是这一路回来时,看到沿路的变化提了几嘴。 …… 很快,晚饭就端上来了。张秀禾让春丽去屋里叫赵红英出来吃饭,没等春丽过去,喜宝已经颠颠儿的上去敲门了,一声声的唤着奶。 不多会儿,赵红英就来开了门,看向喜宝的眼神比以往都要热切。 等赵红英进了堂屋后,先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众人,见全家人都到齐了,就连已经一岁多的扁头也被袁弟来抱着准备喂饭了,这才示意大家都安静,她有话要说。 老宋头直觉不妙,他跟赵红英过了大半辈子,只瞧她这脸色就知道不单出事了,问题还很严重。再瞅一眼满脸心虚的宋卫军,难道这事儿跟卫军有关? 他就纳闷了,卫军能干啥坏事儿? 猛抽了一口旱烟,老宋头问:“是不是卫军犯错误了?转业了?还是被上头领导开除了?” 宋卫军两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目光直视亲妈,那模样比接受上级领导的秘密任务都要更加慎重。至于他三个哥哥,都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却硬生生的忍住了没说,只等着赵红英开口。 赵红英未语先落泪,直接吓傻了所有人。 “卫军他苦啊!” “他十八岁就参军了,一去就是十好几年。这些年,他在军队里吃了很多的苦,为了国家为了咱们老百姓的好日子,他付出太多了。就说咱们队上,哪个棒小伙子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儿?就连老袁家那又蠢又懒又馋的两兄弟都讨到媳妇儿了!” “唉,这次卫军受了重伤,医生说可能这辈子都没孩子了,他是为了国家才这样的,咱们能叫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吗?卫国、卫党、卫民,你们说!” 虽然点了名,可事实上赵红英真没打算让仨蠢货开口:“我准备从你们仨的孩子里头,让他挑一个顺眼的过继了,你们有意见不?” “没有。” “听妈的。” “四弟你受苦了!” 反应最大的不是老大宋卫国,而是老三宋卫民。其实,在宋卫军渺无音讯的这段时日里,他的压力是最大的,毕竟是给他写了回信以后,宋卫军才没了消息。老实又蠢的他,还以为是自己害了弟弟,先前看到老四回来,他是惊喜交加,然后直接给懵了,这会儿缓过神来,他立马拍着胸口打包票:“四弟你选我家扁头吧,我绝不会拒绝的。” 这话一出,赵红英先露出了嫌弃的神情,而袁弟来却是面色大变,整个人几乎要站立不住了,可她不敢开口,只能抱着扁头压抑着声音哭。没人注意到袁弟来咋了,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红英和宋卫军脸上。 角落里,毛头和强子在偷偷咬耳朵:“大哥,要是四叔选了你,你咋办?” 强子特别自信:“不可能的,奶说了四叔最像她了,肯定不喜欢笨蛋,我看他倒是会选你。” “可奶一直嫌我长得又黑又丑还爱顶嘴,四叔也一定不喜欢我。”毛头一样自信满满。 他俩互相说服了对方,干脆坐等看戏。 比起那俩没心没肺的熊孩子,以及毫无疑义的宋家哥仨,张秀禾和王萍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 相对来说,张秀禾倒是更看得开些,她是长嫂,刚嫁到老宋家时,老四和菊花年岁都不算大,等于是她看着长大的,一听说这情况,先心疼上了。至于过继个孩子,在她看来倒没啥问题,横竖都是一家子,过继了不也一样生活在这里吗?老四又不能带着孩子去部队。 王萍显得有些紧张了,她只有一儿一女,哪个都舍不得。不过凭良心说,如果宋卫军真的挑中了她的孩子,她就算再不舍得,也不会反对的,大不了以后多关照下孩子,该疼的一分都不会少。 至于袁弟来,她已经抱着扁头哭了好一会儿,就是没敢哭出声音来,只是默默的掉眼泪。 赵红英把话说完后,压根就没看其他人的反应,直接拿眼去瞧宋卫军:“都在这儿了,你挑吧。” 宋卫军是啥人?都不需要多言,一个眼神就秒懂。 “我挑喜宝。” 这话一出,赵红英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神情,饶是宋卫军早已猜到了,看到这个神情他也大松了一口气。其实,他真的无所谓挑哪个,重点在于亲妈想要他挑哪个。 只是,家里其他人却都傻眼了。 老宋头先忍不住问:“过继个闺女?”他刚才是听到了老妻说,从家中孩子们里头挑一个过继,可他真没想到还有过继闺女这种说法。 “咋了?老头子你不同意?”赵红英回头瞅着自家老头,“这不是说好了吗?随老四挑。” “……对,随他挑。”老宋头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老妻的意思,他还能咋样呢?同意呗。 赵红英满意的点了点头,拿眼去瞧仍在惊愕之中的家里其他人,直接点了宋卫民的名字:“卫民这是不乐意?” “不挑扁头啊?”宋卫民不是不乐意,而是有点儿懵,可眼瞅着亲妈的目光越来越不善了,他立马改口,“我同意我同意,弟来她也同意,咱俩都没意见。” 袁弟来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我同意,就过继喜宝好了。” 亲爹妈同意了,其他人的意见就不大了。 不过,赵红英还是把喜宝唤到了跟前,半搂着她,好声好气的问:“喜宝,以后叫四叔当你爸,成不?” 喜宝有点儿懵,不过她得先确定一个事儿:“那奶呢?你还是我的奶不?” “那当然是。” “妈呢?毛头哥哥呢?” 赵红英当然一一点头说是:“她是你大妈,不过你爱叫啥就叫啥吧。毛头当然是你哥,他要是不理你,回头奶抽他!” 那就没啥问题了。 喜宝其实并不在乎换个爹,她亲爹就不用说了,哪怕对宋卫国也没太多感情,她就是跟着毛头瞎叫的。毕竟宋卫国他忙,不是忙地里的活儿就是忙队上的事儿,他连强子都顾不过来,更不会在小侄女身上花太多心血。 “那好,你先去叫声‘爸’。”赵红英哄她去找新爹宋卫军,“先前给你买新衣裳买肉吃,都是你爸掏的钱。” 宋卫军忙配合的点点头,心道,他妈就是靠谱,没白花他的钱,这不钱花了,闺女就是他的了,不亏。 “爸。”喜宝乖乖的走到宋卫军跟前,小声的唤了一句。 “这就是我闺女了?来,爸给你拿好东西。”宋卫军才想起他背来的那个军用大背包,早先进屋时叫他丢在堂屋角落里了,这会儿把大背包拎过来,一样样的掏好东西,“吃糖不?还有罐头,我拿了好多肉罐头鱼罐头,这个水果罐头也好吃,里头有桃子、橘子。” 喜宝目瞪口呆的看着新爸掏好东西,一开始她还拿手接着,可她多大?一手拿了一大包糖,另一手拿了个肉罐头,接下来该咋拿? “奶!”有事找奶准没错。 赵红英赶紧过来阻止:“行了,你先把东西塞回去,搁我那屋,回头等过年了再拿出来吃。你是能待到年后吧?” “对,我过完元宵节再走,这回时间长,放心吧。”宋卫军特别听话的又把东西塞了回去,不过还是给喜宝留了一包糖,叫她慢慢吃,吃完还有。 等回头放好了背包,这边也开饭了。 虽然饭菜有点儿凉了,不过大家伙儿还是吃得挺高兴的。小孩子们更高兴,因为刚刚喜宝拆了那包糖,挨个儿发了一遍,连小扁头都没落下。 糖诶,而且这个糖看起来跟以前吃过的硬水果糖长得不一样,更大一些,糖纸也更好看一点,一定很好吃。 这顿饭倒是吃得和乐融融的,乡下地头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一大家子人吃饭,都是边吃边聊天,如果孩子多的话,那就更热闹了。 吃饭期间,赵红英也终于寻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问宋卫军:“你不是每个月都把钱寄过来了,咋有钱买车票呢?还有,那些东西哪来的?你不会管人家借钱了吧?” “借啥钱,借的不得还呢?”宋卫军毫不在意的说,“这不是前段时间我受伤了吗?我那些战友、领导,扎堆去看我,这个送点那个送点,对了,我那头还有奶粉呢!妈,你说稀罕不?给我这个大老爷们送奶粉?亏他们想得出来。” “奶粉是啥?”赵红英好奇的问。 “就是小孩子和女人才是喝的东西,回头我冲两杯给妈你和喜宝喝。我那背包里一堆零嘴儿,他们咋就不给我送瓶酒呢?那我也能跟爸好好干一杯。”宋卫军还嫌弃呢,他也不想想,哪个二缺玩意儿会给病人送酒,就算他不在乎,回头也能被领导收拾了。 不过,能叫他千里迢迢带回家的,全都是稀罕东西。像一些水果啥的,老早就叫他分给别人了,他当时是想着全给亲妈,现在嘛,既然当了人家爸,是该好好疼闺女。 想到这儿,他就多提了一嘴:“喜宝过继给我了,那我回头去公社那边把喜宝的户口迁出来。我的户口在军区那头,等回去以后跟上面打个报告,把我闺女也转到那头去。” 这事儿大家伙儿都没意见,先前没提也不会想耍赖,而是没这个意识。事实上,在他们这一带,如果不念书的话,可能一直要到结婚了才入户口。别的不说,袁弟来就是这样的。喜宝虽然有户口,可她是记在宋卫民夫妻俩名下的。 宋卫军特地提这事儿,一方面是把事儿彻底定下来,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他的情况特殊,说难听点儿,万一哪天真的牺牲了,上头才不会管你有多少兄弟姐妹和侄子侄女,他们只会看你父母老婆孩子。喜宝要是没改户口,到时候他要是出事了,一分钱都别想分到手。 既然成他闺女了,他当然要替闺女好好考虑一番。 “成,你明天领着喜宝去吧,记得到时候先去跟建设打个招呼,也谢谢人家,这些年来全靠他替我读信写信呢。”赵红英随口道。 宋卫军又没忍住:“咱们家那么多人,就没个识字的?强子,你可是咱们老宋家的长孙,来,告诉四叔,现在念几年级了?成绩咋样啊?” 强子默默的缩回了拿着筷子的手,他完全不明白,为啥战火突然就烧到了他身上呢?他明明一点儿也没搞事,一直安静的坐着吃饭来着。 这也不奇怪,毕竟宋卫军走的时候,其他孩子要么太小了要么压根就没出生,甭管怎么算,他都跟强子最熟。 可强子跟他不熟,时隔多年,他老早就忘了这个四叔了。偏偏,四叔的话不能不回答,不然都不用奶开口,他爸就能喷他一脸。想了又想,强子决定说实话:“四叔,我去年就初中毕业了,跟着我爸下地干活赚工分呢。” “嗯,不错,起码能给你爸妈搭把手了。”宋卫军对侄子侄女的要求真不高,再说了,男孩子长大了下地干活赚工分,这是十里八乡的常态,起码这个侄子也念到了初中毕业,不算差了。 万万没想到,一旁的毛头毫不犹豫的捅破了真相:“四叔你别给我哥骗了,他小学六年就没一回考及格过,上初中那是叫建设叔开的后门。对了,咱们队上现在就有小学了,初中是公社那头的,他才不像你呢,能考上县一中。” 宋卫军好笑的看着这个黑炭头,问他:“那你呢?” “我打小不是考第一,就是考第二。”顿了顿,毛头还是添了一句,“我都是跟喜宝一起并列第一的,有几次,曾校长嫌我字写的太丑,非要给我排第二。” 好气啊! “那还是我闺女能耐。”宋卫军故意逗毛头。 没想到,毛头却重重的点头:“对,我妹妹可厉害了!” “我闺女。” “我妹妹!” 赵红英看不下去了,赶紧叫停,还拿眼瞪宋卫国。可怜宋卫国一句话都没说,又替儿子背锅了。结果,刚被小儿子坑了一把,那头大儿子似乎是觉得这个传闻中的四叔挺好说话的,大着胆子提了个请求。 “四叔,你去给喜宝改户口时,也改下臭蛋的吧。他是我弟弟,得记在我们家,我最喜欢他了。”强子一脸的期待。 毛头不敢置信的看过来:“哥,你最喜欢的难道不是我吗?” 强子呵呵的看了他一眼,谁会喜欢你,哥从小到大的磨难有九成是你带来的。 看懂了强子眼神里的意思,毛头恨恨的扭过头去,拿筷子戳自己碗里的饭:“是啊,臭蛋才是你弟弟,他跟你蠢得如出一辙!” “哟,小炭头还会说成语?”宋卫军稀罕得瞅了他一眼,“干脆这样好了,我明个儿也带你们进城好不?咱们先去找你建设叔,再去公社那头,然后进城里逛逛。我这有好些军用粮票,到时候请你们去国营饭店吃饭。” 强子和毛头高声欢呼,没被点到名的孩子们眼巴巴的瞅着宋卫军,满脸都写着“我想去”。 宋卫军被这么多双眼睛瞧得没辙儿,赶紧改口说:“我倒是能把你们都带去,可你们能保证不乱跑吗?我看不住那么多人。” 毛头立刻保证道:“只要不带上臭蛋就好,其他人都不会跑的。扁头也不行,不过他还不会跑。” 相处了小半天,宋卫军大致的知道这些孩子的小名,就说:“扁头不行,奶娃子冬天不能出门。三哥,你说对吧?” “对对。”宋卫民连声应着。 “臭蛋……”宋卫军拿眼去瞧跟喜宝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孩子,却见那孩子一下子跳下凳子,飞快的跑到张秀禾背后躲起来,小声又焦急的说:“妈,妈!坏人要抓我,我不要跟他走!” “行了,就这几个大的去吧,比喜宝大的都去。”赵红英一锤定音。 晚饭结束后,赵红英在堂屋里收拾出了一张铺,安排宋卫军暂时住下。其实老宋家的屋子不算少了,可谁叫人口多呢。四间大屋子,俩口子带喜宝住一间,其余三间正好一房一间。亏得强子和大伟年岁还不大,等再过几年,还得另外起房子。 安顿好宋卫军后,赵红英还特地叮嘱他:“你到县里记得往照相馆去一趟,跟你闺女拍一张照,回头走的时候带上。” “行。”尽管宋卫军完全不理解亲妈这种把照片当成护身符的想法,可他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赵红英从兜里掏了十块钱出来:“给,你自个儿的津贴,要是不够我再去屋里拿。” “我有钱。” 宋卫军也开始掏兜,他把钱放到了胸前的内袋里,除了一叠面额不等的钱之外,还有好多票证。军用粮票、布票、证明等等,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妈你也不想想,没钱我敢上路吗?就算我敢,我们首长也不能叫人给部队丢人啊!” 都是一个特种部队的,谁还不知道他这个铁公鸡?连着十多年始终保持兜里空空的状态,幸好这回因公负伤还立了大功,上头有补贴发下来,至于那些票据,对于部队领导来说,弄到手一点儿也不难。 “哦,对了。妈你把菊花家的地址给我,参军时走得急,我都没能送她出门子,回头给她买点儿礼物,省的她生气。” 一家子兄弟姐妹多了,小团体是免不了的。宋卫军跟宋菊花年岁最接近,两人又一起去县一中读了三年书,本来就亲近得很,这一下子十多年没见了,还真想得慌。 赵红英先说了地址,又添了一句:“也不用那么麻烦,你干脆去百货公司二楼找她好了。她明天上班呢,就在卖布那个柜台。还有,别乱花钱,咱们今年地里粮食歉收,吃供应粮的城里人日子也不好过,有这个钱,还不如多买点儿粮食。” 此时的赵红英绝对没有想到,她就这么随口一说,压根就忘了眼前这儿子一贯都拿她的话当成首长命令。所以,第二天看到十多年没见面的四哥背着一麻袋粮食来找她时,宋菊花整个人都懵了。 见宋卫军一一答应了下来,赵红英又想了想没啥要叮嘱的,这才叫他早点儿休息。 第二天一大清早,宋卫军就领着一串小萝卜头,浩浩荡荡的往赵建设家杀去。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2|第052章 第052章 这大冷天的,本来就没人会在外头晃悠,昨个儿宋卫军回到第七生产队时,也已经是下午了,加上老宋家住的比较偏僻,对于他回来这事儿,整个生产队都还没听到消息。 于是,这一大清早的,赵建设被人强行从被窝里挖出来时,整个人都懵圈了。 “你你你……”赵建设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人,急着说话舌头却打了结,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宋卫军抱着胳膊看着他,因为年岁相近,加上从小就是好学生的缘故,宋家四兄弟里头,其实跟赵建设关系最好的,就是他宋卫军了:“还不起来?你这大队长当得可真悠闲呢。” 一大清早的,他就领着一群小萝卜头来到赵家后,先问候了舅舅赵满仓,又见过了表嫂,托表嫂照看这帮小孩崽子后,亲自进里屋去逮人,正好今个儿没啥事儿,赵建设钻被窝里睡懒觉呢,就被他逮了个正着。 “宋卫军!你小子可算是回来了!”赵建设终于撸顺了舌头,一个鲤鱼打挺就跳出了被窝,冷得他赶紧把棉衣棉裤套上。 “赶紧的,别磨叽,我这回是有事儿要拜托你帮忙。”宋卫军完全没给他大表哥任何准备,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来意,“我妈说了,往后喜宝就是我闺女了,你赶紧带我去公社那头,咱们先把户口证明开出来。” 因为参军的缘故,宋卫军的户口是随军区的,想要转户口比一般人繁琐许多,还得往上头打报告。不过,因为他之前立下了大功,再说他受伤这事儿领导们都是知道的,他有信心把喜宝那户口落实了,前提是红旗公社这头别刻意为难他。 “啥玩意儿?喜宝给你当闺女?”赵建设还没完全清醒呢,先是被宋卫军一吓,之后又听了这话,顿时更懵了。 “我妈说的,找你准没错。行了,有话等下路上慢慢说,你别骑车了,就走着去,我带着一帮孩子呢。”宋卫军又催促了两声,眼里满满的都是嫌弃,忍不住怼他,“就这速度,搁在我们部队里,等着天天被罚跑圈吧!快啊!” 赵建设无话可说,他只能依了宋卫军这话,加快速度赶紧收拾完自己,出来也只是抹了一把脸,连早饭都没吃,揣上个红薯饼子,就急吼吼的跟出了家门。临出门前,他还听到亲爹在后头大吼:“好好给卫军办事儿!不然你回来老子抽你!” 这就是亲爹!! 宋卫军还在那头幸灾乐祸:“我舅、我嫂子都起了,连你家那几个小的也早就在外头蹦跶了,就你……懒成这样居然还成了大队长了,咱们队上就没人提意见?” “呵呵,咋会没人提意见呢?”赵建设很想告诉他,早好几年前,社员们就想把他撸下来,叫他姑赵红英上位。 不过,虽然上头总是宣传“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可红旗公社这头真没有女大队长的先例,再说了,想要当大队长的先决条件就是小学毕业。赵红英倒是认识两三个字,可那是二十年前上扫盲识字班学的,估计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可就算赵红英没当上大队长,在这第七生产队里,她的名望比真正的大队长赵建设还要高,弄得赵建设那叫一个心力交瘁。平时没法抱怨,趁着这个机会,他忙跟宋卫军诉苦。 “……你妈我姑简直太能耐了!”赵建设边领着人往公社那头走边不停的倒苦水,听着简直就是一部血泪史。 结果,都到地方了,赵建设也才说了一半,由此可见,他这些年过得确实很惨。 “得了得了,你先把事儿给办了,回头再慢慢说。”宋卫军赶紧叫停,他等下还要去县里呢,真没空听他表哥在这边瞎逼逼,横竖他相信亲妈绝不会吃亏,至于让别人吃亏…… 关他啥事儿呢? “也对。”赵建设收了话头,就想起了宋卫军先前在他家说过的话,“你再说一遍,你想把谁的户口调出来?” “喜宝。” “臭蛋!” 宋卫军和强子异口同声的开口。 于是,赵建设更懵了:“到底是谁?这究竟是咋回事儿?” “反正喜宝往后就是我闺女了,这不我的户口在外头吗?你让人家干部给开个证明,就是家里人同意把喜宝过继给我当闺女了。”眼见赵建设还有异议,宋卫军直截了当的把锅甩给亲妈,“你要不信就回去问我妈!” “还有臭蛋呢!把臭蛋的户口也迁出来,把他写到我家里。”强子坚定的看着赵建设,“臭蛋是我弟弟,不信你回去问我奶。是吧,毛头和喜宝都能作证。” 毛头嫌弃归嫌弃,可他还是表示了赞同,说实话,他觉得自家亲哥和臭蛋特别配,蠢得如出一辙。喜宝本来是懵的,可看到强子哥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毛头也点了头,她干脆有样学样。 赵建设更晕了。 里头的公社干部已经在催了:“赵建设你干啥呢?大清早的堵我门口,要办事就进来,堵那儿干啥?” 得了,一个个都是祖宗! 晕晕乎乎的赵建设进了公社办公处,自个儿去档案架上找出了第七生产队的一堆户口存档,又翻出了老宋家的,然后用连他自个儿都迷糊的说辞,愣是把这事儿给办完了。 不止赵建设没弄明白,公社干部也不懂,你说过继吧,在乡下地头很常见,就说他们第一生产队,就有好几户人家光生闺女不生儿子,哪怕是新社会了,没个儿子顶门户还是不成,所以过继一个是必然的。还有那种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就更会抱一个来养,最好就是从近亲那头抱的,怎么着也是自家人。可他从未听说过,这年头还有人过继个闺女的,要不是来办事的是交情不错的赵建设赵大队长,他一准以为人家在胡闹。 等办完了,人家干部还多问了一句:“你确定没搞错?宋卫国不是有俩亲儿子吗?还过继一个?这宋卫军是没孩子,可人还年轻呢,过继个闺女?”这不乱来吗? “对对,就是这样,没错。”赵建设也越琢磨越迷糊,可他记得宋卫军威胁他的话,找他姑核实情况啥的,太渗人。再说了,从没人规定不能过继闺女啊! 终于办妥了,证明也开出来了,赵建设在公社干部看傻子的目光下,晃晃悠悠走了出来,把东西一股脑的全塞给了宋卫军:“你瞅瞅,还缺啥?” “应该没啥问题了,要真缺点儿啥,等我回部队以后给你写信,你帮我办好了再寄过去呗。”宋卫军草草的看了两眼,就把几张纸折叠好了揣到了兜里,“行了,你自个儿回队上吧,我带这帮小孩崽子去县里逛逛。” 赵建设一个愣神,宋卫军就已经牵着喜宝的手走远了,至于小孩崽子们都不用人催,一个接着一个窜得比兔子都快。 眨眼间,这边就只剩了赵建设一个。 “你个过河拆桥的臭小子!!” …… 宋卫军才不在乎他大表哥咋说他呢,领着一群小萝卜头,沿着坎坷不平的小道儿,他直接往县里去了。 说起来,当初宋卫军和宋菊花上的是县里的一中,所以对于这条路格外得熟悉。可家里的这帮孩子们,因为前几年公社建了初中,他们都没去过县里。 头一次进县城,就是大人也难免好奇,更别提一群小孩子了。 喜宝拉着亲爸的手,虽然是昨天才认的爸,不过因为是打小听着四叔的故事长大的,现在四叔变成了爸,加上昨晚她奶还在她耳边说了不少话,只隔了一晚,她就对亲爸亲近了许多。 宋卫军也早就盘算好了,趁着难得的假期,跟小闺女好好培养下感情。这先前,他虽然完全没想过过继的事儿,可即便现在喜宝成了他闺女,他当然要学着当一个好父亲。 “喜宝你喜欢啥?等到了县里,咱们先去百货大楼那头,你喜欢啥,爸给你买。”宋卫军进入状态特别的快,一点儿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正好,喜宝也配合,不过她真没啥要买的,她只是对从未去过的县城感到好奇:“我啥都有,奶说了不要乱花钱。爸,县里是啥样子的?你给咱们说说呗。” 不单喜宝好奇,其他几个孩子也一样好奇得很,尤其是毛头,一听这话就凑了上来,眯着眼睛认真的望着宋卫军。 宋卫军随口答着:“县城啊,其实也就那样,就是街道多了几条,房子好看了点儿,再就是人多了些。”顿了顿,他忽的想起来了,“你们几个都没打算上高中?公社里有初中不假,可我估摸着,十年内都不大可能造高中了,你们要是能考上高中,想咋逛都行。” “爸,我要考大学!”喜宝时刻牢记着她奶对她的殷切希望,毕竟从小到大的洗脑真的非常管用,反正一提起上学,她就想到大学。 被新闺女噎了一下,不过宋卫军跟队上那些人不同,他去过外面,走得远了见得自然也多了,尤其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的人更是形形□□咋样的都有,因此有些事情底下的老百姓不知道,他却是猜到了几分。 “考大学吧……也不是不可能。可喜宝啊,你得先考上高中才行。如果搁在以前,还得考初中,不过现在好了,我看咱们那位赵大队长在公社里头还是说得上话的,上个初中简单,上高中就看你成绩咋样了。” 喜宝重重的点头:“我要考第一名,这样就能上高中了。” 毛头不服气:“我也能考第一,双百分!” “那咱们就考并列第一呗。”喜宝想到了臭蛋,“那臭蛋咋办呢?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吗?” “叫建设叔开后门呗!你看大哥那时候不是门门功课都不及格吗?他也一样上了初中,怕啥?”毛头绝口不提高中问题,想来他也知道以赵建设的能耐不足以插手升高中的事儿。 当然,他也没机会说了,因为强子突然发难,拿胳膊箍着毛头的脖子,还大声的唤大伟帮忙:“我今天一定要收拾你!” 眼瞅着那头打闹开了,宋卫军也没阻止,最多也就催促一声看着点儿路,毕竟乡下男孩子们本来就是打打闹闹长大的。 不久之后,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县城里。 第一次进城啊,哪怕先前得了宋卫军的描述,一群孩子们还是看傻眼了。 这哪里是多了几条街道?根本就是纵横交错无数条街道,而且这地特别硬实,虽然不至于完全平坦,可比起村道那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了。还有街道两边的房子,乍一眼看过,全是青砖瓦房,还有好些个二层小楼,这让看惯了泥墙茅草屋的村娃们,连声惊呼。 宋卫军这会儿倒是不催他们了,笑着看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模样。这一幕,叫他想起了自己头一次来县城时,仿佛也是类似的样子,还有菊花,当时被吓得连道儿都不会走了。 等了些许时候,宋卫军说:“这还是个小县城,要是你们有机会往大城市去,还有十几层高的楼房呢。” “十几层?”喜宝惊呆了,下意识的指着不远处那个二层小楼问,“比那个还高?” “那是二层,我见过最高的楼,有十五层那么高。”宋卫军故意逗她,“等喜宝长大了,爸领着你去大城市玩,好不好?” “带上奶不?”喜宝是接受了这个新爸,不过据目前看来,这个爸想要取代奶的位置,基本上是不可能了。 “当然,你奶是我妈。”宋卫军对这个新闺女又添了几分好感,他就觉得,全世界就他妈是最好的,谁都不能跟他妈比。这个闺女不错,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好,那咱们以后带上奶一起去看高高的楼房。”喜宝一脸的期待,她想象不出来,十五层的楼房到底是咋样的。 宋卫军到底有些年头没回来了,这些年间,县城里的变化也是很大的,最起码他上一次来县城时,这边还有啥百货大楼,那时候全县只有一个供销社,而现在,几乎每个公社里都会有个供销社,县城里各种五花八门的商店更是多了不少,光是粮站他们这一路走来,就已经看到了三个。 都在变啊! 不过,再怎么变化,中心地段还是那个,跟人稍稍打听了一下,宋卫军很快就找到了百货大楼。不过,他没直接领着人去百货大楼,而是又绕回了刚才路过的粮站,从内兜里掏出了军用粮票和钱,买了三十斤粮食。 按说,城里领粮食不单需要粮票,还要粮本,而是无论哪个都不能跨区域使用。然而,凡事都有例外,像宋卫军这类特殊作战部队的,一年里头起码有半年是在全国各地执行任务的。你能指望他们随身带着一堆粮食?于是,就有了比全国粮票更高一档次的军用粮票,不单可以直接购买粮食,还能去各个国营饭店吃饭,而且还有优先权。 粮站那头,估计是头一次看到这玩意儿,很是懵了一会儿。不过,瞅着宋卫军一身的军装,再看他那副典型的军人气质,干脆边让人支会领导,边先给他称粮食了。 等领导过来了,头一眼就瞅到了宋卫军的肩章,哪里还敢怠慢,不单给了粮食,而且还白送了一个米袋子。 宋卫军也是恍惚了,他以前没咋跟粮站打过交道,还真忘了买粮食是要自备袋子的。当下,跟人道了谢,他单手拎起粮食,招呼上孩子们就往百货大楼走去。 百货大楼是一栋二层小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外头旧扑扑的,里头倒是很干净,无数个柜台摆放在小楼里,而柜台里更是放满了各种商品,且较之前几年又添了不少新品种。别的不说,一楼这边的文具柜台里,就摆着好些纸笔本子,还有铅笔盒书包一类的。不过,兴许是冬天的缘故,也有可能这会儿还早,百货大楼里头的人并不多,而且即便有那么几个人,也是看的多买的少。 “我记得菊花是在二楼?”宋卫军回忆了一下,他对于他妈的指令倒是记得很清楚,“二楼靠西面的卖布柜台,走!” 因为宋卫军那身特殊的打扮,加上他一手牵着白白嫩嫩的小闺女,一手拎着个米袋子,身后还跟了一群小萝卜头,以至于一进门就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甭管是卖货的,还是买东西的,都不由自主的看过来,目送他们这一行人往二楼去。 二楼反而要比一楼热闹一些,这会儿离过年也不算太远了,忙活了一年的人们,除了想置办点儿好吃的,估计也就只剩下买身好衣裳了。 这不,二楼这边的顾客,有一多半是聚集在卖布柜台的。比起前些年,从去年开始,卖布柜台就多了两个,卖货的人除了宋菊花外,还有另外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这会儿,俩人都挺忙活,收票据收钱,裁布包好,还有些人则干脆是买成衣的,也有人买鞋,这就还需要报尺码等等。虽然不至于手忙脚乱,不过临近年关这段时间,的确要比平时忙碌一些。 宋卫军没立刻上前打扰妹子,而是低头跟一帮孩子叮嘱:“你们可以在二楼随便逛逛看看,不准跑到楼下去。等下我叫你们了,立刻过来,知道了吗?” 孩子们欢呼一声,立刻一哄而散。喜宝本来还有些舍不得新爸,却到底还是被毛头哥哥拉走了。 “喜宝,我们去那头看,你说那个是啥?”毛头拽着喜宝就往钟表柜台去了,他早在楼梯那头就发现这边亮晶晶的,也不知道卖的是啥。 的确,比起其他地方,钟表柜台看着就特别显眼。柜台里摆着一溜儿的各个品牌手表,虽然不能跟那些大城市比,不过也有二三十种。而后头的售货架上也搁了各种漂亮的座钟,恰好到了整点,座钟发出“轰轰”的钟鸣声,先是把喜宝和毛头吓了一跳,随后他们就乐翻天了。 “这个好棒啊,是钟,可以看时间的。”正好今年课本里有一课提到了时间和钟表,虽然书本上画的插图没那么好看,可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出来了相似的。喜宝两眼晶晶亮的望着柜台上的商品,一旁的毛头也看呆了。 俩小只算是扎根在这边了,而强子和大伟却是一溜烟儿的跑到了卖自行车的地方。自行车没有柜台,只有一个类似于展示区的地方,放着五六辆崭新的自行车,而且仅有唯一的一个牌子,红旗牌。 赵建设就有一辆大红旗,他那个是红旗牌重型自行车,能带人也能载货,骑着特别稳当,缺点是笨重得很。而眼下的这几辆红旗牌自行车里头,也有一辆大红旗,不过其他几辆看着就轻巧多了。 男孩子都想要一辆车,强子和大伟也不例外。不过,他们已经长大了,很清楚自行车这玩意儿吧,不单是价格非常贵,还需要自行车票才能买到手。很可惜,他俩既没钱也没票,只能干看着过过眼瘾,连伸手摸一摸都没敢,生怕碰坏了被人讹钱。 至于春丽姐妹仨,一早就奔向了卖布柜台,她们盯的是柜台上的成衣。这边的布料多半都是深色系的,不是黑的就是灰的,再不然就是深蓝色的,如果能买到一块军绿色的布,都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可成衣的颜色就多了几种,除了常见的颜色外,还有一种鹅黄色的,以及大红色的。她们姐妹仨都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睛一直盯着看,不过也乖乖的没吭声,毕竟成衣的价格比布料贵了好几倍。 又过了一会儿,卖布柜台的顾客散了一批,说到底,这年头既能凑够布票又能凑到钱的人真不多。在做完了手头上几笔生意后,宋菊花低头在本子上记了两笔,才刚写到一半,就听到旁边的娟子语气里明显带笑的招呼人。 “这位兵大哥,你想买啥,我给你介绍介绍?” 宋菊花一面头也不抬的继续记录,一面在心下暗自思量,这能进百货大楼卖货的无一不是有门路有靠山的人,娟子更是如此。不过,总得来说娟子的脾气还成,人也勤快,就是偶尔会显露出丝丝优越感,对同事倒还不错,可对顾客却难免语气差了点儿。她跟娟子搭班也有差不多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娟子语气那么好的对顾客说话。 落下最后一笔,宋菊花抬头看去,然后就懵了。 宋卫军笑嘻嘻的看着她,拎起米袋子晃了晃:“我本来想给你买件新衣裳啥的,好歹有十年没见着面了,不送礼物咋成呢?可妈说了,别瞎糟蹋钱,送啥都不如送粮食。喏,我给你拎了三十斤粮食过来,这个礼物还凑合吧?” 然而,宋菊花还在懵圈中,她比赵建设反应慢多了,足足两三分钟后,才突然回过神来,然后就红了眼圈:“四哥……” “妈说你生了对双胞胎儿子,我还没见过我外甥呢,要不你过年带上我妹夫我外甥回队上瞅瞅?”宋卫军看出了宋菊花的伤感,不过他可不想把亲妹子弄哭,回头高声唤了一句,把一群小孩崽子惊得赶紧跑回来,“菊花你瞅瞅,你的侄子侄女们。对了,这是喜宝。” 宋菊花本来都忍不住要哭出来了,被他一打岔,立马笑喷了:“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没回过娘家,今年正月里才刚回去呢。喜宝,还认得姑姑不?” “姑,臭蛋不认识你了,咱们都认识你。”喜宝拉着宋卫军的手,高兴的跟宋菊花打招呼,“姑,我给你介绍哦,他是我爸!” “哦对,喜宝现在是我闺女了。”宋卫军随口附和着。 这下,刚缓过神来的宋菊花又一次惊呆了。 要咋说呢?她知道亲妈是个能搞事的,也相当明白自己这个四哥是全家里头最像亲妈的一个。然而,打死她都想不到,喜宝虽然成了四哥的闺女。 搞啥呢?! “我就说你有空应该回趟娘家,到时候妈会告诉你前因后果的。”宋卫军压根就没想作过多的解释,将米袋子交给宋菊花,“我就不去你家了,反正才三十斤,你拿得动。” “嗯嗯。”宋菊花已经被吓懵了,除了本能的应声外,啥都不会了。 “那我先走了,孩子们头一回进县城,我得带他们好好逛逛。”宋卫军跟妹子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拖着一长串小萝卜头走人了。 宋菊花顿时回过神来了:“我上个月底才见过妈!……诶,算了,回头再说吧。” 反正自己一直都是蠢的那个,只不过比起前头仨蠢哥哥,她蠢归蠢,起码听话。妈让干啥就干啥,至于原因是啥,她反正也搞不明白,就索性别费这个脑子了。 瞅着她四哥都走得没影儿了,旁边的娟子难掩喜悦的问:“菊花姐,刚才那人是你亲哥啊?” 宋菊花:…………这造孽的宋卫军!! …… 下到了一楼,宋卫军还问几个孩子:“还要看看别的吗?喏,那头卖文具的,我给你们买些纸笔好了。” 除了强子和大伟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高兴坏了,一拥而上,将文具柜台围了个结结实实。 其实,这里的文具也不算多,毕竟是个小县城,而且如今形势不太乐观,柜台里摆着的无非就是一些铅笔橡皮本子,然后就是铅笔盒了,最显目的估计就是中间的两支英雄牌钢笔了。 强子和大伟只瞅了一眼,果断的选择撤离。他们宁可没有礼物,也不想收到纸笔当礼物。 宋卫军也没管他俩,给其他孩子们每个人都买了五支铅笔一块橡皮还有一个本子。他本来还想买铅笔盒的,可瞅着乌漆嘛黑的铁皮铅笔盒,愣是没勇气下手。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小时候的铅笔盒就丑,咋这些年过去了,铅笔盒还那么丑呢? “喜宝,回头爸去京市给你买好了寄过来。”宋卫军是越看这个闺女越欢喜,心下暗道,亲妈的眼光就是好! “爸,你还是给奶买好东西吧。”喜宝高高兴兴的摸着新到手的文具,她没带包,小兜里藏块橡皮是没问题,却藏不住铅笔盒本子。 见状,宋卫军顺手接过就放到了军大衣的外头口袋里,跟她说回家再给她,还安慰道:“放心吧,你和你奶都有好东西。” 喜宝瞬间放心了。 买好东西,瞅着时间还算早,宋卫军想起亲妈昨天交待的话,干脆跟人打听了照相馆的位置,领着一群小孩崽子杀了过去。 虽然这些年,县城里变化不小,不过照相馆却仍旧只有那么一个。区别在于,多年前只有一个小到不可思议的门面,如今瞅着,不单地方大了,就连外头摆着的相片也更多更好了。当然,还有排队等候的人。 临近过年,手头如果宽松的话,还是有不少人家会选择来照相馆拍一张全家福的。也因此,等候的都是一大家子,看着排队的人不少,其实没过多久,就轮到宋卫军他们了。 宋卫军拉过喜宝,跟照相馆的师傅说,给他们父女俩拍一张。尽管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师傅并没有多言,叫他们摆好姿势,稍稍调整了一下后,很快就拍好了。 一张照片一毛钱,拍好之后却不是立刻就能取的,而是得过上个几天。师傅查看了一下前头的记录,让宋卫军五天后来拿。 “叔,叔!”眼瞅着又要出门了,毛头拉了拉宋卫军的手,“我也想跟你拍个照,我还从没拍过照片呢。” 毛头是没拍过照片,可他在家里看到过老照片。说是他爸当初立了大功,跟领导们拍了个合照。用宋卫国的话来说,他的人生也就是那一刻最光辉灿烂了,虽然赵红英拒绝把相片放在堂屋里,可宋卫国到底没忍住,放在了他们那屋最醒目的地方,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就连躺在床上睡觉,睁眼也能瞥到。 “求求你了。”毛头特别羡慕他爸,可他认为自己比他爸还上镜,如果他也能有一张相片,那他不就可以睁眼就看到自己了吗? 宋卫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为啥想跟我拍个合照?” 真话是,毛头想拍照,可他知道单人照不大可能,退而求其次才要求拍合照的。不过,这话显然不能说出来,他转了转眼珠子就有了新想法:“叔,我从小就听奶说你的故事,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崇拜你,如果能跟你拍张照,我睡着都能笑醒了!” “哟,你这小子还能说的。”宋卫军没为难了,拿手在他脑袋上呼噜了一把,就招呼照相馆的师傅,“师傅,再给我们拍一张,我跟他。” 毛头高兴坏了,拍照的时候,一脸的喜色藏都藏不住,笑得牙豁子都快露出来了。相对而言,宋卫军就沉稳太多了,腰板挺得笔直,面色肃穆,活脱脱的就像是在站岗一样。 照片一样是五天后取,宋卫军收了票据,招呼孩子们走人。 拍照到底是费了些时间,从照相馆出来后,差不多已经接近中午了。 好久没来县城了,宋卫军也搞不清楚国营饭店在哪里,好在反正已经问了好几回了,他又是一身军人打扮,很容易就能问到路,遇到有空又心善的,还会帮着带路。 这不,在一个好心老大妈的带领下,他们没费啥劲儿就寻到了一家国营饭店。 虽然是吃饭的点,不过饭店里的人并不算多。整个饭店约摸放了十张桌子,可只有三张有人。宋卫军这边人多,直接走过去占了最中间那张最大的桌子。 很快,就有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饭店女服务员走了过来。 见是军人,她先带了两份笑,指着墙上的菜单说:“咱们这儿的菜都写在上头了,价钱在菜名旁边,另外还需要粮票。” 宋卫军带足了粮票,钱更是不愁,他直接使唤刚刚看对眼的毛头:“你不是说你回回考双百吗?点菜呢。” “我点?”毛头激动坏了,这一刻他觉得他叔真是好人啊,忙拉过喜宝,俩小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开始点菜。 其实,俩小只也不知道该咋点,不过刚才女服务员的话叫他俩听在了耳里。在这里吃饭是要花钱的,所以不能点太贵的。俩小只商量了一下,叫了土豆丝、麻婆豆腐,还有一盘素饺子。 宋卫军嫌弃的看了毛头一眼,回头对服务员说:“土豆丝、麻婆豆腐各一份,白菜猪肉饺子来三盘,再来一碗红烧肉。” “四叔你最棒了!” “叔你真好啊!” 孩子们连声高呼,其实他们不太在乎吃啥,可有肉就是好事了。没想到,不单有肉饺子,还有红烧肉吃,多好啊!! 宋卫军很是大气的摆了摆手:“先这些了,等下要是没吃饱,再点。” 咋会没吃饱呢?这年头的饭店都是很实诚的,每一盘菜都是分量足足,虽然瞅着样子不咋地,最起码绝对管饱。 瞅着新认的小闺女似乎还有话要说,宋卫军凑到她耳边说:“回头咱们买点儿肉烧饼给你奶吃。” “好!!” 时刻记着奶的喜宝和时刻记着妈的宋卫军,因为信仰一样,在短时间内就培养出了父女情来。 不过等饭菜上了桌,毛头却又搞事了。 尝了一口土豆丝,再尝一口麻婆豆腐,毛头眉头紧锁,哪怕他皮肤再黑,都能看出浓浓的不高兴来。宋卫军正要问呢,他已经开了口:“四叔你是不是傻?这饭菜做得还没我妹做的好吃呢,唉,亏我抱了那么大希望。” 宋卫军想了想,毛头嘴里的妹妹,只能是他闺女喜宝。可他以为,就他妈疼爱喜宝那样子,不该让她这么小就学着干活吧?毕竟,老宋家人丁兴旺,不缺干活的人呢。 这头,宋卫军还没说话,那边,饭店女服务员就已经拉长了脸。 虽然她只是个端菜收钱的,可对于自己的这份工作,她是非常自豪的。尤其每回看到食客们吃了饭满意离去,或者边吃边赞叹时,她就愈发觉得自己的工作相当有意义。 结果呢?! 要不是顾忌到那个军人,女服务员真想把人请出去。可她到底没敢,还算有点儿见识的她,很清楚那肩章意味着啥。哪怕不知道详细情况,反正就是她惹不起的人。 憋屈的躲到了旁边,直到那头吃完了,她才过去收钱收粮票。按说应该是点完菜就收的,不过这也就是个形式,反正从她工作到现在,还没遇到过不付钱的人。 “一共是一块两毛八分钱,还要六两粮票。” 肉菜特别贵,光是一盘红烧肉就需要七毛钱。素菜便宜,饺子虽然是肉的,却也没多贵,因为饺子属于主食,是需要粮票的。 女服务员边接过粮票和钱,边瞥了一眼饭桌,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那个刚才大放厥词的小炭头吃得最猛,其他人都已经放下了筷子,就他一个,还在埋头苦吃,而且还是把所有的菜都往自己面前的盘里扒,扒完了还没忘记把盘子舔干净,尤其那盘红烧肉,舔得…… 呵呵,差不多跟洗干净了一样。 一个没忍住,女服务员开口问:“不是说不好吃吗?你咋吃的那么高兴?” 毛头听到了这话,但没立刻接口,而是把所有的饭菜吭哧吭哧的全都吃干净后,这才抬头看她:“你傻啊?花了钱不吃,你家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喜宝敬仰的看着她的毛头哥哥,因为她哥又摆出了经典造型,双手叉腰,气势滔天,一副哥最有理的模样。 再看那女服务员………… 好气哦,要不是你跟着个军官,我一定踹你出门!! 这个时候,女服务员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一个多可怕的人。不是说宋卫军,他才没闲工夫跟人计较这些小事儿,可怕的是毛头。头一次进城,他始终在努力观察,边观察边记在心上,这可是要跟家里人、亲戚们以及父老乡亲好好演一演的。 他这一路上都已经想好了,进城之处有一幕戏,粮站有一幕,百货大楼又有一幕。还有照相馆,以及…… 国营饭店!! 其实吧,他这一进城,不是城里人的灾难,而是家里人的末日。前头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时间,结果,在这儿憋着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3|第053章 第053章 “军娃子你回来了!” “你妈天天都在念叨你呢!” “……” 宋卫军拖着一串小萝卜头回到生产队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左右了。这个点,加上今个儿天气真不错,没雪还出了太阳,队上倒是有不少人出来晃悠,或是去井边挑个水,或是去山上再拾点柴禾,还有人跑去猪场瞅,既盼着早点儿分猪肉,又希望多养几天,好更肥硕一些。 对于宋卫军的回归,队上的人已经从赵建设口中知道了,倒也不算特别惊讶,只是忙着同他打招呼,顺便给家里的孩子介绍他的情况。 上一辈以及同辈的,那都是认识宋卫军的,像喜宝那一辈的就不同了,多半在当时还没出生呢,即便已经出生的,强子和大伟不也一样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吗?再看到宋卫军一身笔挺的军装,小辈儿们都好奇不已,头一次觉得老人们讲古也挺有意思的。 倒是宋卫军,笑着同大家伙儿打了招呼后,狐疑的嘟囔了一声:“咋队上多出了那么多生面孔?” 喜宝立刻回答:“爸,那些是知青。建设叔说,他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 “对,知青下乡,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宋卫军笑着轻拍了拍喜宝的脑袋,“那你们的老师也都是知青?” “曾校长就是知青,还有建跃叔的媳妇儿也是知青。”喜宝挑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眼角瞥到毛头一脸的跃跃欲试,忙指路毛头,“哥哥认识咱们队上所有的知青,叫他说。” 叫他……就不是说了,而是演了。 宋卫军才刚回来,当然不知道毛头的内在有多恐怖,只觉得这小炭人还是挺机灵的。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回家的路上,毛头只是连比带画的将知青的情况说了个大概,他现在对演绎知青已经不感兴趣了,毕竟热乎劲儿都过去了,而且最近这两年里,知青们无论新老,都有种认命的感觉。想想也是,先前琢磨着下乡个两三年就能回去了,可现在仔细算算,最久的已经在第七生产队待了七八年了,谁知道还能不能回城,又或者要多久才能回城。 知青们老实了,毛头就对他们没了兴趣。他觉得,国营饭店那个梳了两个麻花辫的女服务员,比知青们有意思多了。 等一到家里,毛头二话不说,直接做了个开场的起手式:“呔!!” 喜宝第一时间松开宋卫军的手,蹬蹬蹬的跑去搬了小板凳,还不忘给她爸搬了一条,招手叫她爸坐下,然后托着腮帮子目光炯炯的望着毛头。 其他几个孩子也早有准备,拿板凳的,拿条凳的,或者干脆找了个适合看戏的好位置蹲下,就连一直跟在张秀禾身后的臭蛋,也忍不住把脑袋探出灶间,一副既舍不得妈,又想看毛头哥哥唱大戏的两难模样。 宋卫军还在愣神之中,毛头就已经演起来了。 他仍是一人分饰数角外加旁白,主角并不是他,而是国营饭店女服务员,配角就是他本人,再有就是宋卫军这些龙套以及旁白部分。 龙套就不用多说了,单说主角,毛头把国营饭店女服务员表演的活灵活现,最初的骄傲,看到宋卫军时的谄媚,后来的愤怒、憋屈,以及最后被他怼了一脸后,那种有气无处发,不得不捏着鼻子收钱收粮票走人时的生无可恋…… 家里人早已习惯毛头时不时的来这么一出,不过碍于他之前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对于他又犯病一事,多少还是有点儿惊讶的。不过,惊讶过后也就那么回事儿,该干啥就干啥去了,倒是孩子们缠着毛头再来一遍,他们想多回味回味。 于是,毛头又开演了,这回却不是国营饭店的事儿,而是粮站买粮…… 宋卫军真的是大开眼界,等又一出戏落幕时,他忍不住说:“毛头可以啊,培养培养送去文工团还挺合适的,来,唱两句,开开嗓。” 喜宝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啥是开开嗓?” “唱歌,喜宝会不?”见闺女摇了摇头,宋卫军才恍然大悟,“对哦,学校没有音乐课。不要紧,我教你们。” 这年头不要随便开嗓唱歌,要唱也得□□色歌曲。他们这乡下地头的,压根就没人会这些。知青们倒是会,可就算是学校的老师,无缘无故的也不会教这些。 可宋卫军会啊! “我先给你们示范一下……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 “来,一句句学。先从第一句开始,我是一个兵!……” “记住,唱这首歌要特别自豪,要有气势,要唱出荣誉感!不要怕跑调,关键是自信!” 喜宝和毛头一脸崇拜的看着宋卫军,其他孩子则面面相觑,一副想信又有点儿不敢置信的模样。不过,他们到底没听过其他人唱歌,既然四叔让学,那就学啊! 一说到学习,哪怕仅仅是学唱军歌,学得最快的人也仍是毛头,同时他也是学得最好的人。 关键就是那一股子勇往直前自信满满的气势,一般人还没有,尤其是喜宝几个小姑娘,唱得又软又轻,听着倒是挺好听的,可…… 要自豪! 要气势! 要荣誉感! 千万不能怕跑调! 喜宝几个最终还是放弃了,唯独毛头学得最认真最刻苦,还不断的追问一些关于文工团的事儿。 宋卫军对于文工团真不大熟悉,他一开始是在普通部队里训练的,那时候倒还能偶尔接触文工团那帮人。后来,他因为特别出色的缘故,被调到了特殊作战部队,从那以后,他除了战友外,最熟悉的怕就是医护室的人了。 眼见小侄儿一再追问,宋卫军本来想糊弄过去的,喜宝也跟着歪缠:“爸,跟咱们说说吧,你就多说一些呗。” 瞬间,宋卫军改变了主意。 “那文工团啊,其实也不轻松,别看他们训练强度是比咱们小一些,可也都是要早起的。咱们作战部队,每天五点在操场集合,先绕着操场跑上个十圈,活动活动筋骨,他们倒不用来操场,随便寻个空地,就开始吊嗓子。” 搜刮肚肠回忆出了一些关于文工团的事儿,宋卫军还后悔呢,早知道小闺女这么感兴趣,想当年他就应该稍微缓缓,别那么快就把人家女兵给气走,现在好了吧,想说都只有翻来覆去这几句。 喜宝又问:“啥是吊嗓子啊?嗓子要咋吊呢?” 毛头更是一脸认真的望着宋卫军,他的志向仍未改变,可惜进步却不大,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当然要努力记住一切有用的知识。 宋卫军觉得这事儿很难形容,干脆就给模仿了一下:“……大概就是这样的,记住不能光扯着嗓子喊,那样会毁了嗓子的,要用气势,就跟唱军歌一样,不是叫你大声,而是要自信,就好像前方就是敌人,你要有杀气。” “嗯,杀气!”毛头重重的点头。 等毛头终于能唱出这首歌的精髓时,晚饭也已经好了,虽然中午吃了个够,可一帮小孩崽子还是飞快的冲进了堂屋里。 也是这个时候,宋卫军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伸手从内兜里掏出证明文件,递给宋卫国:“大哥,我也不懂迁户口啥的,你帮我瞅瞅,这几份东西够了吗?” 宋卫国接过来拿眼一瞥,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 喜宝的户口证明是打出来了,可臭蛋为啥也改户口了?还记到了他的名下? 一问,宋卫军就将早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当然也没忘提罪魁祸首强子。可强子才不在乎,他们家就没有打孩子的惯例,骂几句怕什么?谁还不是被骂大的。关键是臭蛋终于成了他弟弟了,他最喜欢弟弟。 看到事情变成了这样,就连赵红英都有点儿懵,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先前始终没有开口的袁弟来,突然说:“这大概就是命了,我看挺好的,臭蛋就跟着大哥大嫂好了。” 这话太出人意料了,不过既然连亲妈都同意了,老宋家其他人当然不会开口讨嫌。唯一一个想开口质疑的宋卫民,在看了他媳妇儿一眼后,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晚间回屋后,宋卫民倒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袁弟来沉着脸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开口就是抱怨:“卫民你还说我,你自个儿想想,你昨个儿干了什么。” “昨个儿不就是卫军回家了吗?” “他回家了,妈说要给他过继个孩子,你为啥要说扁头?喜宝是个丫头片子,早晚都是人家的,臭蛋又傻了,我现在就扁头一个了。”说起这事儿,袁弟来心里就难受得很,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要过继喜宝臭蛋都随你,扁头是我的命根子,没他我也不活了。” “那你今天干嘛要同意过继臭蛋?” “臭蛋过继了才好,大嫂不是稀罕吗?让她稀罕去!咱们俩口子现在就只剩下扁头了,妈就算再偏心,还能为了卫军叫咱俩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宋卫民心里打了个突,这么说其实也有道理,虽然他俩年岁不大,可谁能保证以后一定还能再生?就算生了,也未必是儿子。过继本来就是怕孤独终老,没的为了其中一个儿子,害得另一个儿子绝了嗣的。 可仔细想想,好像又有哪里不对劲儿…… “反正扁头要是给过继了,我就一头撞死,不活了!”袁弟来搂着扁头就躺下了,背过身子不去看宋卫民。 想着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宋卫民最终也没说啥,沉沉的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 喜宝跟往常一样,睡在爷奶那屋隔出来的小间里。她自打上学后,就睡这铺了,一开始奶还陪着她睡,见她确实不害怕,就由着她一个人睡着,反正就在一屋里。 正美滋滋的睡着呢,喜宝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凄厉而又高昂的惨叫声,吓得她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本能的喊:“奶!” “喜宝别怕,奶在呢。”赵红英也被吓醒了,刚要开口骂娘,就听到喜宝那声音,赶紧跳下床连鞋都没穿,蹭蹭的就跑到喜宝跟前了。 “这是咋了?”喜宝缓了缓,倒不是那么害怕了,不过还是依然无比震惊,回头看她奶只穿了袜子站在地上,赶紧叫她奶上床,“奶,你上来,地上凉……我怕。” 赵红英本来想拒绝的,一听说喜宝还在害怕,赶紧二话不说跳上床,又高声唤老宋头:“老头子你倒是去外头瞅一眼,这咋回事儿啊?咱们家的鸡被黄鼠狼叼走了吗?” 老宋头慢腾腾的起身,披上外头的大棉袄,渡步走过来:“鸡是那声儿?狗都叫不出这种声音来。”又侧耳听了听,外头的惨叫声依然没有停止,而且很有一种越来越高昂嘹亮的感觉,甚至还有一丝丝熟悉感。 就在这时,张秀禾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 “瘌毛头你个小兔崽子!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你嚎啥嚎?还站在院子里,你不知道自个儿长得黑啊?老娘每天起早做早饭,你想吓死谁啊,你说!!” 与此同时,惨叫声戛然而止。 “我在吊嗓子!”这是毛头满是不服气的声音。 “你就算要上吊也给我声儿小点儿!……啥叫吊嗓子?你这是被人掐了脖子呢!” “吊嗓子,四叔说,部队里文工团的人每天五点就要起床吊嗓子,我将来是要唱戏的人,要打小练起来。” 母子俩,你吼一声我吼一声,没等分出个胜负来,全家都已经不用睡觉了。大人们倒是还好,穿好衣裳出来劝架;小孩子们捂着耳朵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最惨的还是扁头,他还太小了,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吓得哇哇大哭…… 还有听到前院动静被惊醒的狗子小黄和几只老母鸡,也跟着瞎叫唤起来,更有一墙之隔的赵红霞家养的那只大公鸡,伸长脖子打了鸣。 紧接着,公鸡打鸣声由近及远,一声声响起,伴随着的还有各家的犬吠声。 喜宝木然的看着她奶,懵了半晌才建议道:“奶,咱们还是起床吧。” 赵红英气啊,这庄稼把式一年忙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好好休息一阵子。尤其今年,因为蝗灾的缘故,队上的人都累得不轻,当然她也不例外。结果,她还没休息两天呢,毛头这个小兔崽子就又给她搞事了。 “起!”赵红英恨得牙根痒痒,匆匆穿戴好后,头一次没顾得上喜宝,就这么杀出了门去。 喜宝赶紧跟上,生怕她奶一怒之下把毛头给干掉了。 院子里,宋卫国以及宋卫党、王萍,都打着哈欠忙着劝架呢。也不是很诚心的劝架,反正全家人都知道张秀禾那脾气,气狠了肯定要破口大骂,可从没见过她伸手打孩子,所以其实也没啥好劝的。 等真正的煞神赵红英出来时,很凑巧的,宋卫军也回来了。 他是从外头进来的,一进门就看到家里人基本上都起了,还挺稀罕的:“这是咋了?地里的活儿不都已经干完了吗?起那么早干啥?” 看到四儿子,赵红英的气稍稍熄了点儿,可没等她开口,毛头反而一蹦三尺高。 “四叔你给评评理,我不就是在院子里吊嗓子吗?我妈她骂我!没道理啊!” 宋卫军斜眼瞅了瞅他:“骂你咋了?她是你妈,打你也是该的,还要找啥道理?” 毛头惊呆了。 那头宋卫军直奔灶间,不多会儿就拿了扁担和水桶出来,跟家里人打了个招呼:“我去打水,时间还早着呢,你们先去睡个回笼觉,等我烧好早饭再叫你们。” 说完这话,他就快步走出了院子。 宋卫军在部队多年,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他都固定四点四十五分起床,然后快速收拾好自己,出去晨练。如果是在部队里,一般是绕着操场跑上十圈,现在是在生产队上,他干脆就着生产队跑,估摸着大概距离,觉得差不多了再回家。 晨跑结束后,他打算去打水,把水缸灌满。在他看来,这不单是帮家里干活,也是一种变相的锻炼方式。再然后,他会帮着生火做饭,横竖早饭简单极了,无非就是熬一锅稀饭,再捞点儿咸菜疙瘩切块或者切丝下饭吃。 可他忽略了毛头这个大杀器。 头一天起得那么早,而且还是隆冬时节,说真的,毛头觉得痛苦异常。可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他是要登台唱戏的人,要是连这点儿苦头都吃不消,往后咋办?好不容易得了个好方法,他当然要学,还要坚持苦练。 于是,就害惨了家里人。 这天的早饭,在宋卫军挑完水回来时,就已经端上桌了。就跟他想的一样,稀饭和咸菜疙瘩,唯一有些不对劲儿的就是,全家人除了毛头外,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喜宝还在边打哈欠边劝毛头:“哥,咱们以后能晚点儿吊嗓子吗?” “我今天已经晚了,四叔说五点就要开始了。可惜我没手表,幸好我昨晚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听到堂屋门‘咯吱’一声响,我就跟着起床了,可惜还是晚了。”毛头很苦恼,要是家里能有一个座钟,或者一块表也好,这样他就能更准时起床了。 “所以,你以后都会今天这点起床吗?”喜宝惊得连稀饭都不吃了,“晚一点吧。” “不,我会更早一点!” 冬天早起是很痛苦,可毛头的决心却无比坚定。从这天起,他还真的就天天早起,刚开始真的很难熬,每天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的那一刻,他都觉得痛苦万分。可一天天过去了,他愣是逼着自己完全适应了这个作息。 老宋家其他人也适应了,每天早上五点钟,院子里都会准时响起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以及伴随而来的各种连锁反应。 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吊嗓子也有间隙,张秀禾早起做饭时,刚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个和夜色融为一体的小炭人,还露出了完美的白牙…… 勤奋是没错,可太勤奋了就很造孽了。 偏偏,毛头看他四叔这么努力才取得了成功,他打定主意要学起来,哪怕有千难万难,也要坚持下去。也是从这回去县城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眼皮子太浅了,太没有见识了,简直就是那井底之蛙。幸好,他那伟大的四叔回家了,带他进城见世面,顺便彻底激发了他。 多年之后,毛头非常自豪的对外表示,他四叔宋卫军就是他的人生导师、指路明灯,是四叔改变了他的一生,教会了他很多本领,同时也是对他影响最深最远的人。 要向宋卫军同志学习!! …… 同样觉得宋卫军哪哪儿都好的人里头还有喜宝。 喜宝有亲爸,还有个被她胡乱喊了好几年的大爸,可她直到认了宋卫军这个爸后,才知道原来爸爸可以那么好。 宋卫军带来的一军用背包的好东西,全都给了亲妈和小闺女,里头不仅有糖果点心奶粉,还有各种罐头。 军用罐头是不对外出售的,只有当兵的才能领到一些,多半还是水果罐头。宋卫军带来的罐头里,不止有苹果、梨、橘子、黄桃这些水果罐头,还有好几罐肉罐头和鱼罐头。 这些罐头全都是铁皮罐装的,宋卫军会开,而且开得很是利索,拿菜刀底下的剪短沿着罐头划圈,一下子就能起开一个。他不让孩子们就着罐头吃,而是倒出来,挨个儿分好。如果嫌弃冷,还能在炉子上稍稍热一下,等暖和了再吃。 大人们没好意思跟孩子们抢,看着他们闹哄哄的端着碗分新鲜零嘴儿。不过,还是有人尝到的,譬如喜宝就一拿到手立马往赵红英跟前送。 “奶,你吃。还有我爸。” 臭蛋这边是:“妈,妈,吃吃!” 其他人就只能看着这帮熊孩子狼吞虎咽的吃喝,最后还是春丽猛的反应过来,端着已经吃了好几口的碗凑到她爸跟前:“爸,你也尝尝。” 春梅和春芳得了提醒,也纷纷凑过来,非要爹妈尝上一口。 他们这些当长辈的,还真不馋这点儿东西,不过孩子们的孝心还是要接受的,或者尝一口或者喝两口汤,怎么着也糊弄过去了。唯一没尝到味儿的,也就只有宋卫民和袁弟来了。对了,扁头也没吃上,到底这玩意儿是凉的,哪怕稍稍热一下,也不可能喂给那么小的孩子吃,万一吃坏肚子谁能担得起责任? 道理是有的,就是当事人心里头特别不舒坦。 之后分了肉罐头、鱼罐头又是类似的情况,虽然宋卫军带来的罐头不少,可老宋家人也多呢。赵红英还拣了三罐,往他哥那头送了两罐,隔壁赵红霞家送了一罐,菊花就不用管了,他们家是城里人,缺粮,不缺稀罕玩意儿。 这天早上,宋卫军又往县里跑了一趟,他一个人去的,取了照片立刻就回来了。这天气愈发冷了,他回来的路上,不停的听人讨论说,是时候杀猪分肉了。 不止队上的人盼着分肉,老宋家这边也一样。 喜宝大清早的把她爸送出门去,回头就央求张秀禾,让她来做午饭。张秀禾拗不过她,索性就先将食材都洗好切好,又唤了毛头进来帮着生火,这才把灶间让给了她。 乡下灶台高,哪怕喜宝这些日子又长高了点儿,想要炒菜还是得踩在小板凳上。 临近过年,按说饭菜应该不差的,可谁让他们这一带今年闹蝗灾呢?第七生产队比其他大队好多了,起码粮食保住了一多半,加上今年被免于交公粮,倒不至于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同样因为闹蝗灾,蔬菜几乎全都没保住,萝卜倒是收了不少,土豆红薯更是一堆,老宋家这边还有不少花生,可白菜青菜葱蒜啥的,却是真凑不出多少来。 当然更没有肉了。 喜宝一面炒着菜,一面不停的念叨着:“爸这么大老远的回家,就这么素来素去的,连一口肉都没吃上。他给我带了那么多好东西,还带我去县城里玩,我就给他吃土豆……” 帮着生火的毛头重重点头:“就是!四叔人多好啊,他还请咱们下馆子呢,结果咱们就给他吃土豆吃红薯吃萝卜,多不像话呢。” “肉啊!啥时候才能杀猪分肉啊?” “我问过妈了,她说起码还要再等三五天。” “可我现在就想给爸烧肉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喜宝大力的挥舞着炒勺,活生生的就把一锅土豆炒成了土豆泥。 当然,这并不重要。 灶间外头,赵红英的心里拔凉拔凉的。 她从屋里出来就看到张秀禾和王萍两个拿了块厚毡布往角落里的柴禾垛上盖,心下立刻就猜到,喜宝和毛头一定替她俩在灶间忙活呢。刚想进来问问有啥要帮忙的,就听到了方才那席话。 就在这时,毛头呲溜一下冲灶间冲出去,一看赵红英就在门口呢,他就大声嚷嚷着:“奶!喜宝她说要吃肉,吃肉吃肉吃肉!” 赵红英已经听到了,这熟悉的话语,这熟悉的配方,这熟悉的味道…… 一个转身,赵红英就冲出了院子。 甭管咋样她也不能让野猪把家里的土胚房给顶坏了,所以得先跑为妙,接下来到底该咋办,她心里完全没底,不过总得先跑起来,后头的事儿后头再说,跑一步看一步吧。 内心无比绝望的赵红英就这样冲出了院子,才刚出来没一会儿,就听到队上的人“啊啊啊啊啊”的惨叫着。 还有啥不明白的? 野猪来找她了! 随便挑了个方向,赵红英知道野猪是从山那头过来的,所以只要别作死往山脚边跑就成了,径直往外头冲去,不需要回头看,她非常确定,野猪一定会跟上来的。 赵红英跑啊! 弯腰低头死命的往前头跑,好多年没跑过了,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在跑起来之后,又再度想起来了。 那是一种被肉支配的恐惧,她…… 还是继续跑吧。 …… 宋卫军从外头回来,听了一路的杀猪分肉,也被勾起了馋虫。结果,进了生产队没一会儿,就听到从远处传来各种惨叫声,没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他亲妈从前头拐角处撒丫子狂奔而来,并且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几乎三五秒钟之后,一头体型硕大长相恐怖的大野猪就这么从他跟前擦身而过,惊得他本能的跟着转身,一个箭步追了上去。 “妈!!!!!!!!!!” 赵红英在最前头跑着,野猪紧随其后疯狂追逐,而最后则是宋卫军在后头没命一般的追着。 这会儿,赵红英真顾不上儿子了,事实上她啥都没听见,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撒丫子狂奔。可宋卫军到底是经历过不少风雨的汉子,加上他这十年里没有停止过锻炼,哪怕前头受伤了,也一直配合医生做着康复训练。 终于,在即将冲出生产队之时,宋卫军拿出豁出命的气势,往死里狂追,从后头一跃而起,一下子就蹦到了野猪的背上。 几乎刚跃到野猪背上,宋卫军就立刻觉察出了不对劲儿。他以前还在普通部队时,曾经得了上头命令,帮助周边老百姓进山除害。当时,就迎面遇到了一头野猪,不过因为战友多,加上他们手中还有枪,虽然过程还是蛮艰难的,最终仍成功的剿灭了野猪。 可那种感觉错不了,野猪本身就异常凶悍,如果有人近身,更会彻底疯狂,丧失理智也要攻击离它最近的一个人。更别提现在宋卫军根本就是跳到了野猪背上,怎么说这会儿野猪也应该疯狂的跳跃扭身,甚至倒地打滚,为的就是把他从背上甩下来。 然而,并没有。 这头估摸着足有三四百斤的大野猪,愣是好像完全察觉不到背上有人一般,直愣愣的往前冲着。 那还等啥?宋卫军抡起拳头,一下又一下,疯狂的砸着野猪。 野猪跑出了几百米后,速度越来越慢,可仍然坚定不移的追着赵红英,直到彻底没了力气,整头猪趴在了地上,起不来。 “妈!你没事吧?”宋卫军从野猪背上跳下来,然而他已经说迟了,因为他妈依旧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的往远处冲去,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宋卫军瞅了一眼还没完全死透的野猪,又望了望已经跑得没影儿的亲妈,一时间有些懵圈。 幸好,没多久赵红英就跑了回来,身后的野猪脚步声消失了,她当然是有感觉的,跑回来一看,才发现四儿子正跟野猪在一块,而他的右手手背上有好多血。 “卫军啊!你这手……” 赵红英一面心疼着,一面忍不住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真的累了,跑不动了。人呢,就是不能不服老。 就在这时,赵建设带着社员们也匆匆赶来,一并过来的还有老宋家哥仨。 见到援兵过来了,赵红英立马又有精神了,跳起来指着赵建设就说:“你说你都当了那么多年大队长了,咋还这么磨叽呢?还有宋卫国!你们哥仨是干啥吃的?关键时刻还是卫军想着我,还知道追上来,靠你们这仨废物蛋子,我还能有命在?” “妈,妈!”宋卫军赶紧拦住他妈,这会儿工夫,他已经费劲把野猪弄死了,不然谁知道缓过来后,野猪还会干出啥事儿来。喘了口大气,他问他妈,“妈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野猪干嘛非要追着你跑?” 赵红英顿时一噎,没等她想好理由,就有社员抢着回答。 “军娃子啊,你在部队上不知道,你妈可是咱们公社出了名的除害英雄啊!” 除害英雄这四个字,勾起了宋卫军远古时期的记忆。他隐约记得,他妈好像曾经吹过牛,说啥一巴掌拍死野猪,还要给他寄肉啥的。虽然没见过寄来的肉,不过野猪估计是真弄死了,咋弄死的就不大好说了,反正和他妈说得肯定不一样。 这时,赵红英已经缓过来了,赶紧摆手使唤人:“你们还傻愣着干啥?卫军把野猪打死了,你们还指望他来杀猪分肉啊?干活啊!赵建设!!” 赵建设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招呼社员们上,先把野猪运回粮仓那头,然后生火烧水杀猪剃毛分肉…… 当然,这就没赵红英啥事儿了,她对这个特别有经验:“这就跟头一回那么分,我就不过去了,老大老二老三,你们都去帮忙。卫军跟妈走,咱们先去卫生所把伤给处理一下。” …… 听说队上又打到野猪了,喜宝和毛头简直惊呆了,忙撂下锅铲跟着跑了出去,张秀禾也想跟出去看,可她不能不管灶间,赶紧回去接手,想着等下就能吃肉了,就只把灶眼里的火拨得小了点儿,让它慢慢的热着,省得等下又要点火。 野猪不比家猪,杀起来格外得麻烦,剃毛也特别的烦。幸好,人多力量大,全生产队的人几乎都到了,热火朝天的干了小半天,总算把这头大野猪给收拾好了。其实,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可压根就没人喊饿,哪怕是完全帮不上忙的小孩子,也迟迟不肯离开,围在这边看热闹。 因为有前头的例子在,赵建设很快就撸顺了分配方式,仍然是按照工分算,老宋家不扣工分得二十斤猪肉,如果还想多要,就那就扣工分,加上其他人家扣的工分,到时候一并都加在老宋家头上。 其实应该算在宋卫军一个人身上的,不过赵建设觉得,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啥?大笔一挥,就这么定下来了。 宋卫国哥仨都在这儿帮忙,见状也没吭声,就老老实实的帮着切肉、过称、分肉…… 等全部忙活完了,已经是快傍晚时分了,差不多三百五十斤的野猪肉,被一扫而空,家家户户都燃起来炊烟,一路走过,到哪儿都能闻到肉香味。 老宋家那头,喜宝几个早就提前回去了,最早分到肉的就是他们家,就那二十斤免费猪肉,强子和大伟负责拎,喜宝和毛头一溜烟儿的跟在他们身后,回家就立马叫张秀禾切了两斤肉下来,生火就开始炖。 野猪肉硬,炖的时间久,张秀禾舍不得喜宝在灶间待着,只唤了强子和大伟轮流搬柴禾,又叫毛头看着火。反正野猪肉要炖很久,等瞅着差不多炖烂了,再放土豆,焖一会儿就能起锅了。 喜宝这回倒是没争,她一回到家就看到她爸手上包着纱布,顿时把啥都抛到了脑后,忙不迭的奔到她爸跟前:“爸!你这是咋了?” “没事儿,就这点儿小伤,不上药两三天也能好。”宋卫军满不在乎的摆摆手,入伍多年,他受的伤不计其数,这点儿小伤算个啥。 “疼吗?”喜宝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纱布边沿,“啥时候能好呢?对了,爸,晚上咱们能吃肉了,土豆烧肉!” “好,晚上咱们敞开肚子吃。”宋卫军安慰了小闺女,又回头瞅他妈,“妈,你跟我说说,咱们这队上啥时候有野猪出没了?山上还有没有?要真有的话,趁我还在队上,叫建设哥组织一帮人,上山把野猪给剿灭了,不然时不时的闹上这么一出,哪个受得了?这回没出事,下回呢?” 赵红英瘫坐在椅子上,缓过劲儿来后,她才觉得一阵阵后怕。听到宋卫军这话,她真的很想说,你冲我说有啥用?你倒是哄哄你闺女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4|第054章 第054章 二十斤野猪肉呢,就算老宋家人口再多,也照样能敞开肚子吃个痛快。尤其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该杀猪分肉了,那这次就不用留着了,正好宋卫军难得回一趟家,吃! 赵红英不想再提野猪的事儿了,她到这会儿心肝儿还在颤着,借口去灶间,转眼就跑了个没影儿,只留下宋卫军在那儿思考怎样永绝后患。 中午做的饭菜几乎没咋动过,大家伙儿都盼着晚上能吃到肉,一点儿也不想先撑着。倒是几个孩子忍不住了,毛头烧了半下午的火,闻着锅里的肉味馋得不得了,一看到赵红英进灶间,赶紧丢下活计跑了出来,一看到喜宝就撺掇她过来找宋卫军要糖吃。 宋卫军回屋抓了一大把,由着几个孩子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他想起先前听人说过,毛头成天上蹿下跳的,就把毛头叫到跟前来,问:“你往山上去过没?就没瞅着过野猪?” “去过不知道多少趟了,别说野猪了,我连野鸡都没瞅着过。”毛头吭哧吭哧的吃着,还不忘显摆他妹子的好运,“叔,我跟你说,喜宝的运气就是好啊,小时候我带她去田边挖蚯蚓,那地里的蚯蚓没命的往她脚边窜。后来我还带她上山拾柴禾采蘑菇摘果子,哪回都是满满当当的回来。还有这回,她中午刚说想吃肉呢,就有野猪送上门来了。” 吃完了分给自己的两块糖,毛头又忍不住往喜宝兜里瞄。喜宝看了他一眼,从兜里又摸出一块糖:“给。” 一旁的春丽替妹妹叫不平:“你都吃了两块了,又骗喜宝的糖。”气呼呼的从自个儿兜里摸出块糖塞给毛头,还凶他,“把糖还给喜宝!” 毛头默默的收下了姐姐的糖,又把喜宝那块还了回去,心下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不过反正有糖吃,管他呢。 小萝卜头们闹成了一团,宋卫军也开始陷入沉思之中,不过没等他想明白,已经炖了半下午的野猪肉就被端了上来。 中午饭菜稍微热了热又被端上桌,主菜当然是刚出锅的土豆炖肉。张秀禾把野猪肉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不单用大火熬了许久,还放了不少的大料,刚才在锅里时就已经喷香了,等端上了饭桌,那香味,勾得人肚里的馋虫都要出来了。 “吃,都吃。”老宋头发了话,一大家子人立马开吃,目标当然是土豆烧肉里头的肉了。 距离上一次打到野猪已经过去好些年了,反正喜宝他们几个小的是完全不记得了,对于头一回吃到嘴里的野猪肉,喜宝只想说…… 太费牙了。 就算张秀禾没吝啬那点儿柴禾,把肉炖得烂烂的,可再怎么样,那肉都比不上家猪肉软和。喜宝挟了一块野猪肉,嚼啊嚼啊嚼,嚼得她腮帮子疼,等一块猪肉吃下去,她立马长出了一口气,再下筷子时,直接就瞄准了土豆块。 土豆块的味道也非常好,吸饱了肉汁,吃起来特别香,又因为炖的时间也不算短,几乎是入口即化,吃得喜宝笑眯了眼睛。 其实,喜宝本人不太能区分自己做的饭菜和其他人之间的差别来,她觉得味道都不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野猪肉吃起来太费牙了。 瞅了一眼吃得正欢的毛头,喜宝鼓了鼓勇气,又挟了一块肉。味道真不错,可她还是腮帮子疼。 没几块肉下肚,喜宝就觉得差不多吃饱了,她挟了块土豆慢慢啃着,还不忘一个劲儿的劝她爸:“爸,你多吃点儿啊!吃饱了手上的伤才会好得快。” “喜宝你自个儿也吃,不用管我。爸在部队里那就是抢饭吃的,这么大块肉啊,见都没见过。”眼见赵红英瞅了过来,宋卫军又添了一句,“咱们部队啊,白面馒头管够,肉包子菜包子也有的是,可这么大块的肉还真少见。” 一听四儿子在部队没饿肚子,赵红英就淡定了,只劝了一句:“那就趁着还在家里多吃点儿,回头吃完了,队上就该分猪肉了。” “奶,你也多吃点儿。”喜宝啃着土豆高兴的劝着。 不止喜宝在劝,臭蛋也没停止过劝饭,不同的是他只一心惦记着他妈:“妈你再吃一块,多吃点儿,吃饱点儿,妈……你吃,吃啊!” 张秀禾瞅了瞅不停劝她吃的臭蛋,又抬眼瞥了眼自家那几个,上至宋卫国,下至强子、春丽、春梅、毛头,一溜儿的全都是一个样儿,都埋头吭哧吭哧的吃得起劲儿呢,连动作幅度都一般无二:“妈吃着呢,臭蛋你也吃。” 那头的袁弟来不屑的瘪了瘪嘴,一副看不上他们祖孙情深、母子情深的模样。上一回分野猪肉时,因为她当时正怀着身子没能吃到,这回她总算能吃上野猪肉了,可惜了她家扁头太小,小米牙吃鸡蛋米粥面条倒是没问题,肉啊,一准嚼不动。 吃完这顿后,除了扁头之外的全家人都撑住了,就连喜宝,虽然没吃几块肉,可她吃了好多土豆,撑得她直打嗝,还是张秀禾看不下去了,给她倒了杯温水叫她慢慢喝。 毛头比喜宝撑得更厉害,用他的话来说,这都撑到嗓子眼里了,可就算这样,他还会惦记着下一顿。 “明天还吃肉吧?妈,妈!”毛头高声叫着妈,可他妈并不想理他,径直收拾了碗筷去洗涮了。见状,毛头索性蹭蹭的走到喜宝跟前,笑着哄她,“喜宝,咱们明天还吃肉,对不?” 赵红英还没走呢,听到毛头这话,她当下心头一颤,真怕喜宝张口又来。真要这样的话,吃撑了的她是真的跑不动了。 没等赵红英开口阻止,喜宝已经凑过去跟宋卫军说话了:“爸,肉好吃吗?你吃饱了吗?吃够了吗?” “好吃,吃饱也吃够了。”宋卫军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正好一眼瞥到毛头怨念的眼神,拿手指了指,提醒道,“毛头不高兴了。” “他有肉吃咋会不高兴?”喜宝很是稀罕的回头瞧了眼毛头,“哥哥你咋了?” “我跟我妈说话,她不搭理我。我跟你说话,你也不搭理我!”毛头哼哼唧唧的表示委屈,没曾想一旁的强子突然凑过来跟他说了一句:“你要是跟我说话,你就会知道了,我也一样不搭理你。” 毛头转身去拍他哥,结果强子一溜烟就跑了,想起刚才强子吃得比他还好,结果居然没被撑到?这么一想,他又要不想了,转了转眼珠子就想继续哄喜宝:“妹啊,你明个儿还想不想吃肉?咱们往后天天吃肉好不?” “这不还有吗?妈明天一准继续烧肉。” “那以后呢?” 喜宝劝他:“咱们这儿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好,隔段时间能尝点儿肉味就不错了。哥你别念叨了,等这茬吃完了,咱们就能杀猪分肉了。再说,你看咱们还有肉吃,隔壁的第八生产队都没米下锅了,我听二奶奶说,都有人挖土来吃了。” 赵红英一颗心都吊在半空上,就怕喜宝被毛头忽悠得天天喊肉肉肉的。真要是这样的话,她恐怕忍不住会把真相跟喜宝说一说,不然她这条老命迟早得玩完。不单她啊,也亏得四儿子是养好了伤才回家的,不然还不得被折腾死了? 幸好啊,幸好喜宝稳得住,没叫毛头给忽悠走了…… “瘌毛头!!”赵红英突然一声大吼,吓得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毛头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甚至小黑脸上还白了那么一丁点儿。 “啊?” “走,奶带你去隔壁逛逛,好叫你二奶奶也看一下你表演的……那啥来着?国营饭店女服务员。对,就表演这个。”赵红英伸手就把毛头给拽走了,她决定有机会就要隔离这俩小只。 毛头一脸的懵圈,可赵红英接下来一句话就叫他立马乐意了。 “你乖乖听话,明天我还叫你妈烧肉吃,等杀猪分肉了,我给你炸油渣吃。” “好!!” 幸福来得太突然,毛头觉得,他奶是世上最好的奶! …… 第二天一早,没等宋卫军去找赵建设,赵建设就自个儿登门拜访了。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都想着找些人手一起去山上转转,万一真有野猪,也好顺手给除了。 其实,赵建设老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真要算起来,大概是赵红英第一回弄死野猪的事儿了。可他一直没真正行动起来,主要是觉得没个主心骨。这别人不知道他姑是个花架子,他还能不知道?正好,现在宋卫军在家,他再找些壮劳力,提刀拿斧头的上山去,就算真的遇到野猪也不怵。 两人一合计,很快就定下了时间。赶早不赶晚,这不是昨个儿刚吃饱喝足了,今天也没啥要紧事儿,干脆就集合人手立刻上山,赵家那边就有十来个棒小伙儿,老宋家也有四人,再叫上几个队上干部和力气大的,凑个二三十人就差不多了。 对了,还要带上狗。 乡下地头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而且全是个头大的土狗,赵建设找了十来条正值壮年又凶悍的土狗,一并都带上。没过多少时间,一行人连带一群狗就这样冲到了山上。 赵红英目送自家蠢儿子和娘家傻侄儿上山,哪怕这里头还夹杂着一个聪明的宋卫军,她也不抱任何希望。 后头那座山是他们祖祖辈辈砍柴的地儿,往前头数百年都没听说过闹野猪。她估摸着,哪怕真有野猪,那人家肯定也是躲在深山里头过日子的,要不是老天爷非使唤野猪跑下山来送肉,咋可能蹦下来呢? 事实也的确如此,宋卫军和赵建设一行人,充满了干劲儿的上山,可寻了许久也没找到野猪的踪迹。 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宋卫军就乘机打听了他妈当初到底干了啥事儿:“我妈咋就把野猪给打死了?别拿那些鬼话蒙我,啥一巴掌下去,就把野猪的脑子给打坏了,你觉得我能信?” 赵建设抹了一把脸,犹豫再三到底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实情。 头一次,他只是猜测那头野猪自个儿绊跤摔晕过去了,具体情况咋样就不得而知了。可第二回他是亲眼看着他姑溜着野猪满生产队的跑,眼睁睁的看着那野猪就给直筒筒的撞墙上去了…… “我姑可真能耐啊!” 宋卫军点头:“我妈是挺能耐的。” 最能耐的还不是把野猪搞死了,而是她半点儿都不犯怵。该吹牛的吹牛,该显摆的显摆,面对上头给她的“除害英雄”奖章,丁点儿都不心虚脸红的接受了,甚至还特地写信告诉千里之外的儿子,说她这个当妈有多能耐…… 这一次上山找野猪,最终是无功而返。 不过,大家伙儿还是挺高兴的,虽然能吃到猪肉是好事儿,可谁也不愿意隔三差五的折腾这么一次。就有人琢磨着,赵老太头一回干掉的是头母猪,第二回人家公猪就来找她替媳妇儿报仇了,昨个儿那头莫不就是当年那两头野猪下的崽子?长大了,能耐了,就想给爹妈报仇了? 虽然这个说法不是很靠谱,可愣是得到了无数人的拥护,就连宋家哥仨都觉得很有道理。 好在现在野猪死绝了,接下来就能安生过日子了。 被野猪这事儿打了个岔,隔了两天后,宋卫军才想起他碰上野猪那天是去县里拿相片的,赶紧掏出来交给赵红英。 相片一共有两张,分别是宋卫军跟喜宝拍的,还有就是跟毛头拍的。因为只是双人照,就是最普通的那种四寸照片,黑白的,人像倒是瞧得听清楚的,唯一比较辣眼睛的是,毛头的那口小白牙。 宋卫军跟他闺女的合照里,喜宝也是笑得露了牙,可因为她本身人白,只觉得笑得格外喜庆。反观毛头那张,虽然宋卫军本人也不算白,可跟毛头还是不能比,加上那天毛头穿的是后来做的加大版的麻布袋子,人黑,脑袋黑,衣服也黑,除了那口白牙外,真的哪哪儿都是黑乎乎的。 赵红英瞅了半天,忍不住说了一句大实话:“亏得毛头没跟喜宝拍照,不然我都没眼看了。” 把儿子和孙女的照片塞了回去,赵红英叮嘱道:“你给放好,记得不能离身,睡觉也要压枕头底下,出任务就更别说了,听到了没?” “好,都听妈的。” 见宋卫军答应了,赵红英这才满意的揣着另一张照片走人了,毛头啥的不重要,关键是这张照片上头有她的四儿子。 也幸好这几天顿顿吃大肉,毛头老早就把照片这事儿给忘了。等野猪肉吃完了,也该杀猪分肉了。 尽管今年闹了蝗灾,可并不影响猪的吃食,还是那句话,社员们都宁可自个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也不愿意叫猪少吃了一口。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说,真要是到了饿死人的地步,谁还会在意那么多。就说隔壁的第八生产队,那天喜宝就说了,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救济粮有是有的,就是数量不多,堪堪能保证不饿死罢了。 这人啊,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只能靠自己,而不是手心向上等着上头来救济。 其他生产队倒没那么糟心,可今年恐怕也没法过个好年了。 倒是他们这边,越是临近过年,好事儿越多。农闲嘛,加上一般情况下,腊月和正月的好日子都多,虽然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究以前那些封建思想了,可结婚还是想寻个好兆头。因此,从腊月初到现在,队上已经成了五对了。 除了结婚办酒,还有就是相亲了。 毕竟是乡下地头,多半时候还是依靠亲朋好友帮着介绍的,跟早年间不同,现在都会在定下来之前,叫两边男女见见面说说话,有个这么两三次后,才会开始张罗婚事。 老宋家这边,已经有十一二年没经历过这事儿了。搁在往年,倒是没人惦记的,毕竟家里最大的孙子宋强翻过年也才十六。这要是个闺女,是该早点儿留意起来,可男孩儿急个啥?反正老宋头和赵红英都不急。 可今年,不是宋卫军回家了吗? 喜宝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托着腮帮子看毛头在院子里堆雪人,一旁的臭蛋也不知道是在帮忙还是在捣乱。幸好毛头对臭蛋的要求很低,只要别瞎跑,咋样都由着他。 而堂屋里,赵红英好说歹说才拒绝了帮忙说亲的老亲,刚要把人送走,就听到喜宝高声喊着:“奶!二奶奶来找你了。” 赵红英先把说媒的老亲送了出去,回头就把院门关上了,虎着脸等赵红霞:“咱先说好,不说亲咱们还是姐妹,不然你别怪我不讲情分!” “啥?”赵红霞完全没明白她姐这是唱得哪出,不过脸色还是看明白了,“我打小不都听你的话吗?啥时候跟你对着干了?” 也对。赵红英招呼妹子进屋来坐,又问她有啥事儿。 没想到,赵红霞当下一拍巴掌,乐淘淘的开口:“我这不是拉你去看大戏吗?你家卫军哟,可真讨人喜欢。从他回来那天起,就不停的有大妈老太来我这儿问东问西的,还有大妹子红着脸跟我打听。你放心,放心,我才不管这闲事儿呢,要是我没嫁到宋家来,又有闺女的话,一准说给卫军,可惜咱俩是近亲。” 她俩是堂姐妹,若是各嫁两家,生的孩子…… “那俩孩子也是表亲啊!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亲上加亲了!”赵红英直接怼了妹子一脸,转过头才反应过来,“你嫁了我小叔子,你还生了仨儿子,说个屁啊!” “不是,我是拉你去看戏的,刚才我从外头回来,看到好些大妹子小媳妇儿往你家卫军跟前凑。”赵红霞边说边拽上她姐就往外头去,打定主意叫她姐亲眼瞅瞅宋卫军有多受欢迎。 喜宝还在发呆,一旁的毛头就已经跳了起来,拽起喜宝也跟着跑了出去,在跑出院门之前,他还不忘吓哭臭蛋:“快回去找妈,妈不见了!” 臭蛋本来要跟上来了,一听这话立马吓得转身跑向了灶间,嗷嗷叫着:“妈!!” 解决掉了不稳定因素后,毛头和喜宝飞奔在田梗上,主要是毛头在前头跑,喜宝只是下意识的跟着他跑,俩小只很快就追上了赵红英姐妹,并且成功的超越了她们。 “哥,你要去哪儿?” “去找四叔啊!”毛头跑得飞快,这个时候他就发现平时追臭蛋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关键时刻没掉链子。就是喜宝也因为常跟着到处乱跑,虽然气喘吁吁的,可好歹跟上来了。 那头,宋卫军正同赵建设在一块儿。 猪场正张罗着杀猪呢,不过兴许有之前的野猪打底,这回杀猪分肉没以前那么急吼吼的。当然,各家各户都来了人,不过瞧着这样子,负责登记工分的赵建设跟前压根就没几人,倒是闲在一边的宋卫军周遭满是大娘大婶嫂子妹子的,甚至还有好几个眼界颇高一直没下定决心找对象的女知青。 托宋卫军抠门的福,他这次回家,全身上下都是部队发的,稍微有点儿见识的,瞅一眼他的肩章就知道他能耐得很,哪怕不知道具体情况,打听一下他的津贴,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宋卫军每个月的津贴都是全数寄回来的,先送到公社那头,再由赵建设拿了汇款单给赵红英。因为过手的人太多了,加上汇款单上是直接写了数字的,不需要担心被人取走钱,可想要打听数目太容易了。 从最早的二十七块五,到现在已经有一百零九块二毛五分钱。有个事儿宋卫军猜错了,他先前以为要等自己读完学习班回到部队后才会涨,其实不是,只要上头通过了他的升职报告,就立马涨津贴。 这不,哪怕他现在还在休假,津贴也照旧汇了过来。 一百多块是什么概念? 像宋卫国现在大小也是个干部,每个月能拿八毛六分钱的补贴。还有赵建设,身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他就补贴就多了,有五块七毛钱,可这能跟宋卫军比吗?就算是城里的工人,一个月下来也就三十来块,一百多块,听都没有听说过。 跟这个比起来,宋卫军本人个头高,身姿挺拔,五官端正,且一身正气,俨然就是他们队上最出息的杰出青年。虽然年纪是大了点儿,这不是快三十了吗?可相比其他条件,这个缺点完全可以抛开。 还有老宋家的家风,从老宋头到下面仨儿子,甚至再算上隔房那边,各个都是疼媳妇儿的,哪怕是最没出息的宋家老三宋卫民,起码人家对媳妇儿那是没话说的。 种种条件加在一起,宋卫军瞬间成为整个第七生产队最受欢迎的未婚男青年了。 “卫军啊,我娘家侄女真的是哪哪儿都好,而且人家说了,不介意在家等着,要是将来能随军,她也愿意的。” “你侄女好,我外甥女不好吗?她可是初中毕业的,人家卫军也是初中念完才去参军的,你能叫他娶个连小学都没念完的?” “娶媳妇儿要人好手脚勤快,念没念书有啥关系?” “那多念几年书不更好?” “照你这么说,那干脆别找队上的人了,去寻那些女知青啊,不是好几个都念了高中吗?” 说着说着,就有人吵到了一块,然后成功的被后来者挤开,再度将宋卫军围了个水泄不通。也是在这种时候,这些婶子嫂子的嘴皮子才是最利索的,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上下嘴皮子一碰,都能说出花来。 宋卫军笑眯眯的瞅着,既不恼也不接话,直到这些人都说够了,停下来了,他这才开了口。 “娶个能干的媳妇儿,我是没意见的,好歹能伺候我妈。你考虑考虑,我有闺女,钱给我妈,随军没可能,万一跟我妈吵起来了,我帮妈。想清楚了吗?对了,你介绍的这个好看不?好看的话,咱们这就去瞧瞧?定下来也行,早点儿娶回来,给我妈减轻点儿负担,以后我妈就不用下地干活赚工分了。” 随着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安静。 带闺女!伺候妈!没有钱!婆媳撕逼他站妈! 这脑子进水了才会同意吧?还有大妈犹犹豫豫的问,他家彩礼给多少。要是彩礼够的话,像袁家那种不拿闺女当回事儿的人家,少是少了点儿,肯定也有啊。 宋卫军笑出了一口白牙:“咱们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兴老一套了。” 彩礼?不存在的! 这下子,真的没话可说了,一帮子大娘大婶嫂子妹子都跑了,只有两个女知青还在犹豫,先前跟队上的社员没成,就是因为她们看不上泥腿子,宋卫军的条件是真的好,就是这性子吧……被他护着倒是享福了,不然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然而,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里,有个小炭人蹲在地上正看得目不转睛,一旁的喜宝被他拽着也不能上前,只能陪着蹲在旁边。 喜宝想不明白,毛头哥哥咋就那么喜欢看热闹呢?当然她也不明白,为啥有那么多人给她爸说亲事呢? 毛头就不同了,他是家里难得一个智商跟得上宋卫军的,他完全理解不了自家蠢爹,可他觉得特能理解四叔。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同。 “就是这样的,没错。喜宝,你说我该不会是抱错了吧?我觉得我不是爸妈亲生的。你说,会不会是四叔去部队之前,把我托付给爸妈的?不然,那为啥我们家就我不一样呢?” 喜宝傻眼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她认真的告诫毛头:“哥,你千万不能跟大爸和妈说这个,不然他们一定揍你。” “揍我我不会跑啊?我连臭蛋都追的上!”毛头戳了戳喜宝的胳膊,叫她往另一头看,“奶和二奶奶来了,你说她们听到四叔刚才那些话了吗?” “要是没听到呢?” “那我可以演给她们看啊!”毛头说着就一蹦三尺高,撇下喜宝不管了,径直冲到了赵红英姐妹跟前,“奶,我跟你说……” 喜宝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起身跑到她爸跟前,挤开那两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来搭讪的女知青,仰着头说:“爸,咱们回家吧。” “哟,喜宝来了!走走,咱们回家。”宋卫军本来还想顺便领了猪肉再走,一看闺女来了,干脆就回头交代赵建设给他送去,然后牵上小闺女就往家里走。 赵建设得了这话,回头就叫宋卫国:“你今天最晚一个走,回头把肉领走。”小表弟居然敢使唤哥,那哥就使唤你亲哥! 虽然是亲哥俩,可宋卫国跟宋卫军本来就是不同的。当初,也有女知青勾搭宋卫国,他直接没反应过来那是勾搭。轮到宋卫军时,他倒是门儿清,毕竟部队上也有文艺兵女军医护士之类的,人家套路多多了,谁还没见识过呢。 …… 悠闲的日子总得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又两天后,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了娘家,张秀禾和王萍也相继抽空回了一趟娘家,等都转悠过来后,就到了宋卫军离家的日子了。 坚强如赵红英都忍不住落了泪,只要一想到上次一别就是十年,谁知道下次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几个儿媳妇儿都不敢劝,至于喜宝,她原本应该是最适合的劝说人选,然而她也舍不得宋卫军走,瘪着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爸,你啥时候再回来啊?我会想你的。” “回头我给你写信,你也给我回信,好不?”宋卫军依旧拍了拍小闺女的脑袋,看她哭得眼睛通红,倒是又缓了缓语气,哄她,“下次,爸给你寄好吃的,乖,别哭了。” “我不要好吃的,我要爸。”喜宝委屈巴巴的看着她爸,她先前以为世上只有奶好,当然妈也挺好的,可毕竟她妈忙,又有个臭蛋分宠。唯独这个爸,是她一个人的爸,还对她那么好,偏偏,现在爸要走了。 赵红英上前搂住了喜宝,一面摆手叫四儿子走,一面不忘再次叮嘱他:“记得把你们父女俩的相片贴身放着,出任务时更不能忘了,一定要记住啊!” “行,我记住了,妈你别送了,爸,大哥二哥三哥,你们都回去吧。”宋卫军冲着家人摆了摆手,收了收背包带,转身离开了。 今天来送别的人不止老宋家的,赵家那头也来了不少人,当然赵红霞家就更不用说了,还有一些仍不死心的小妹子,总觉得宋卫军不会做出那么狠心的事儿来,他连哥哥嫂子不要了的闺女都愿意养,咋可能对媳妇儿不好呢?就算真的对媳妇儿不上心,将来生了儿子,还怕他不给家用? 虽然宋卫军走了,可他造成的影响,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会散去。 就说喜宝,她生平头一次感觉到了不开心,摸着兜里爸给她的糖果,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在信里写啥了。可爸先前跟她说了,要等他在京市安顿下来后,就立刻给家里写信,到时候就照着信上的地址给回信,可信啥时候才会寄到家里呢? 身边的赵红霞也在劝她姐:“儿孙自有儿孙福,姐你别想那么多了,不就是没寻到合心意的儿媳妇儿嘛?别说卫军那么有出息,就算你家老三蠢成那样,不一样娶到了媳妇儿吗?” 赵红英瞪了她一眼:“娶个蠢的,再生个蠢的?那还不如干脆别娶了。” “也行啊,横竖你孙子孙女一大把,就算还想要,你逼着前头那几个再生呗,干啥要耽搁卫军呢?他可是军官,替首长办事的。” “你居然能这么想?我以前咋不知道你那么……咋说来着?开明?” “那是!横竖不是我儿子,我这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赵红霞刚说完这话,就感觉气氛有点儿不妙,赶紧脚底抹油立马开溜,并决定起码三五天内不往她姐跟前凑了。 被这么一打岔,赵红英这心里反而好受多了,目送她妹子一个小老太婆子踮着脚飞快的跑远,她还觉得挺好笑的。低头看了看喜宝,见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忙拿帕子擦掉:“哭啥?奶不是跟你说了吗?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咱要考就考京市的大学,到时候你天天都能见着你爸。” “真的?”喜宝立马高兴,“那我回家就好好学习。” 赵红英满意的笑了,她完全没告诉喜宝,现在早就没了高考,再说就算恢复了高考,等小学生的喜宝上了高中,考上了大学……宋卫军早就离开京市了。 宋卫军的再度离家,受影响最大的其实并不是喜宝,她只是一度很失落也很伤感,等这一阵过去了,乐观的天性再度占了上峰,更别提她奶还给她画了个大病,叫她乐呵呵的去学习了。 反而毛头,瞅着妹子突然开始热爱学习了,特别的惊讶。不过,他现在没空管这些,因为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试验一下他的新武器。 “臭蛋你来。”哄了臭蛋过来,毛头嗖嗖两下就把臭蛋捆了个结实,“你跑跑看,看能不能跑掉。” 臭蛋一脸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就站在原地没动弹,跟毛头深情对望。 不多会儿,张秀禾瞅着那边的情况不对,杀过来一看,立马气炸了:“毛头你干啥呢?又欺负你弟弟!” “这是四叔教我的绳结,说是军队里的特殊绑法,我这不是想试试看嘛!”毛头指了指那绳子,理直气壮的说,“绳子也是四叔给的,他说忒结实了,保证挣不断。” “你跟卫军要绳子绑臭蛋?”张秀禾咋想都觉得不靠谱,宋卫军又不是胡闹的人,咋可能跟着毛头一起胡来呢? 毛头眨巴眨眼睛,肯定不是这个理由啊,不过反正绳子到手了,绳结也学会了,只等明个儿开学,他要让臭蛋知道好看! 别说,就臭蛋那脑子,这么复杂的绳结确实是为难他了,而且那绳结是越跑越结实的,压根就不像以前顺手搓的草绳,随便挣脱两下就断了。 可问题还是来了,毛头不可能一直绑着臭蛋,多几次后,臭蛋也学乖了,每次都趁毛头不注意时,先跑再说。要是万一不幸被逮回来了,他就只能默默的被绑,所以还得跑得更快一点。 新学期新气象,仨小只都有了各自的人生目标。 喜宝的目标是考上京市大学。 毛头继续着他的每日晨练吊嗓子顺便逮住臭蛋。 臭蛋就简单多了,他就想着跑跑跑跑跑跑……以及找妈。 也是等到宋卫军再度离家后,宋卫国才知道他四弟造了多少孽。他原本以为毛头只是心血来潮,看着宋卫军早起,才跟着一起蹦跶的,没想到,这人都走了有大半个月了,毛头愣是维持原状,完全没有变回正常的迹象。 不单如此,某天毛头终于没忍住,把他跟喜宝说过的几个疑问,直不楞登的砸到了宋卫国脸上。 ——我该不会是抱错了吧? ——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 ——为啥咱们家就我不一样呢? 一个没忍住,宋卫国狠狠的揍了毛头一顿,等宋卫军的第一封家信寄来时,他偷摸着抄了地址,暗地里也写了一封信给寄回去。 ‘卫军你坑死我了!你到底瞎教了啥啊?毛头都成啥样儿了?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他以前有多好了!’ 真造孽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5|第055章 第055章 “喜宝,小叔又来信了!你快看看,上头说了啥?” 在毛头一个劲儿的催促下,喜宝小心翼翼的拆开信件,抽出里头的信纸,一行一行的看了起来。 信上,宋卫军先照例问候了家里人,又说了自个儿的近况,叮嘱喜宝好好学习,等有空了就回家乡来…… 自打宋卫军平安到达京市后,就寄来了第一封信。紧接着,喜宝也开始了写信之旅,她没叫任何人代笔,哪怕有几个字不会写,也是问了曾校长后,再落笔的。她还帮着奶写信,一口气能写好几大页,稚嫩的笔迹上全是满满的思念。 就这样,几乎每个月喜宝都能收到一封信,她每次都会立刻回信。在大约三个月后,写信的地址就变了,那是因为宋卫军结束了京市的培训,又再度回到了久违了的部队里。不过,每月一次的信依然在继续,而收信读信写信,也成了喜宝最开心的时光。 春去秋来,当小学又一次迎来秋季开学之际,老宋家来上学的就只有喜宝这仨小只了,他们即将面临五年级开学。至于姐姐们,春丽已经是初三学生了,春梅和春芳也刚刚成了初中生。 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衣裳裤子,背着军绿色的帆布挎包,喜宝站在校园门口,往里头张望着。 一整个暑假没过来了,学校还是有着很大变化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操场上的杂草已经长到了差不多膝盖处,西北角还有一块凹陷处,里头积满了黑乎乎的水,看起来应该是昨个儿晚上下雨造成的。再有就是,各个教室的门窗上也是脏兮兮的,甚至她瞧见低年级教室那边,好像还多了个鸟窝。 当然,整个学校现在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过来。 喜宝突然觉得,提前一天跑来学校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可谁叫公社初中比他们小学早开学一天呢?她习惯了跟着姐姐们跑,等跑到了半道上,才惊觉不对劲儿。 “喜宝,我把臭蛋逮回来了!”毛头气喘吁吁的拖了臭蛋过来了,一看学校这样子,顿时泄气了,“我就说你弄错了,咱们来早了一天。” “早就早吧,咱们先把操场收拾一下。”喜宝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决定把帆布挎包搁在自己教室的窗台上,“哥,你们也来。” 毛头不想来,锄草啥的,还是顶着个大太阳锄草,太痛苦了。可喜宝都说了,他只能唉声叹气的拖着臭蛋过来帮忙:“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大哥他们拖过来的,你说我找臭蛋来有啥用?” “那你要不先把臭蛋送回家?”喜宝建议道,“再把强子哥大伟哥拖过来?” 秋季开学时,别说秋收了,连秋种都已经结束了,强子和大伟这会儿怕是还躺在床上睡懒觉,最多也就是刚起来吃早饭。 毛头觉得这个建议非常不错,当下虚心接受,转身拽着臭蛋就跑,还不忘叮嘱喜宝:“你先别干,等我回家拿了工具和抹布再说。” 喜宝目送这一黑一白再度远远的跑开,收回目光后,开始思考要从哪儿开始收拾。以前,当他们还是低年级学生时,操场或者窗台窗户都是不管的,他们只需要扫扫地以及把课桌摆放整齐,最多再加上一个倒垃圾。可开学后他们就是五年级学生了,作为高年级,不单原本的事儿都要完成,还要帮助低年级的弟弟妹妹们打扫卫生,整理操场,以及清扫茅厕。 不过这会儿,教室门窗紧闭,她趴在窗台上往里头使劲儿的瞅,也没瞅出花儿来,倒是一不小心蹭了一脸的灰。 等毛头领着俩无辜的哥哥过来时,喜宝已经开始拔草了。 操场上本来就都是泥土,昨晚刚好下了一场雨,踩上去湿漉漉的,杂草们倒是长得格外得茂盛,草丛里还时不时的蹦跶出好多蟋蟀来。 喜宝一面拔草一面还在心里可惜,早知道就该叫哥哥把家里的老母鸡抱来,青草鲜嫩得很,还有那么多蟋蟀,母鸡们肯定很高兴。 等毛头他们一到,尤其是强子和大伟人手一把镰刀,那才是真正的生力军。他俩已经从学校毕业有两年多了,这两年里一直跟着家里的长辈下地干活,从上半年春耕那会儿起,就已经是拿整工分的壮劳力了,区区杂草自然难不倒他们。 “你俩去接点水,把窗户抹一下吧,上头不用管,先把下边擦干净了。”强子一来就把喜宝哄走了,招呼大伟,两人齐齐弯腰割草,不一会儿占据了大半个操场的杂草就倒下去了一片,惊得草丛里的蟋蟀蚂蚱疯狂的往旁边的草丛跳去,可明显就是徒劳。 喜宝看这头确实不需要她帮忙,立马跑去毛头那边,接过了他拿回来的抹布,一起到学校外头的河沟搓抹布擦窗户。 他俩擦得仔细,不过教室窗户上也就是些浮尘,倒也不算难擦。每间教室都是四扇窗户,一扇扇抹过去,又因为取水麻烦,两人愣是擦了一个上午,才总算完工了。而强子大伟那头,已经把杂草堆到了一起,还顺手扎了个不小的草垛子。 这时,日头已经很高了,曾校长走进了学校,乍一看到老宋家这四个孩子,很是惊讶:“你们咋都来了?记错日子了?” “对啊。”喜宝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跟着梅子和芳芳姐跑出来了,可她们跟丽丽姐往公社那头跑了。” “所以你们就来学校帮忙打扫了?”曾校长失笑不已,“不错不错,那咱们还能早点儿上课。明早扫下教室,下午就能上课了。” 强子和大伟瑟瑟发抖,无比庆幸他俩早已毕业了。 曾校长又说:“明天会来两个新老师,其中一个教五年级语文老师,以后我只教你俩数学了。” 喜宝点了点头:“我们会听新老师话的。” 瞅了瞅时间不早了,曾校长就让他们先回家去,又指了指旁边扎得整整齐齐的草垛子,好笑的叫强子多抱走一些,这个不算集体财产,不过强子也没拿多少,反而把刚才悄悄抓的一竹兜蟋蟀蚂蚱给拿走了,又拣了几捆看着最鲜嫩的:“我拿回家喂老母鸡去!” “去吧,回头告诉你奶,上头刚下了新规定,放开饲养家禽的数额了。”曾校长摆了摆手,看着现任学生和往届生们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等出了校门,喜宝正了正帆布挎包,奇怪的问强子:“大哥,啥叫放开饲养家禽数额啊?” “大概就是……原先能养三只,现在能养四五只了?” “那咱们就可以天天吃鸡蛋了?”喜宝高兴了起来,又一想,“要是咱们小时候就能这样,那就不担心没人喂鸡了。” 毛头也跟着附和:“那我就天天拖着你去挖蚯蚓。” 这事儿还不知道是个啥情况,不过喜宝一回家就乖乖的告诉她奶,至于具体咋办,她奶心里肯定有数。 比起这个,喜宝更好奇新老师是咋样的人。 第二天,她就看到了新的语文老师,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知青,说是姓李,让同学们叫李老师。 李老师脾气很好,软软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幸亏喜宝这个班原先的语文数学都是曾校长教的,带了四年,养成了绝佳的课堂纪律,要是搁在一年级班里,这会儿怕是已经翻天了。 开学第一天照例是不上课的,就是打扫卫生以及领新书,今年多了一个跟新老师打招呼的环节,不过之后,曾校长还是宣布放学,并不像昨天说的那样,下午直接上课。 倒是李老师,好脾气的拿了扫帚帮着一块扫,看到喜宝蹦跶着去够黑板最上头,她还顺手接过了黑板擦,擦干净后还问喜宝,干净吗? 喜宝没接触过这么不摆架子的老师,哪怕曾校长实际上也挺好说话的,可他却是长年累月的板着张脸,当然没人怕他就是了。 见李老师笑眯眯的跟自己说话,喜宝忙点头:“擦干净了。” 李老师没再说啥,只是把黑板擦还给了喜宝,还格外和善的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满都是笑意。 因为教室门窗紧闭了一整个暑假,倒也不算特别脏,加上五年级学生都大了,打扫起来特别快,不多会儿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的边打闹边离开学校。 喜宝也跟着毛头和臭蛋跑出了教室,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李老师就站在教室门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顿时更觉得奇怪了。 回家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凑成堆的小学生们,偶尔还会遇到几个说着说着就哭出声来的小小孩儿。不得不说,赵建设定下的规矩很管用,自从确定队上小学招收本队学生不收费以后,上学的人数急剧增长,上学的年纪也越发靠前了。到今年,一年级新生里头,六岁的占了大半,还有两个五岁的赵家孩子,当然七八岁也有小半。 还有个事儿,叫喜宝很失落,她的好朋友兰子从今年秋天起就不上学了,她本来以为兰子是跟她闹着玩的,可结果今天开学,真的没有看到兰子。 “哥,我想去找兰子。”喜宝停下脚步,她正好站在岔道口,往右是回家的小道儿,往左却是去山脚边的,也就是赵家那头。 毛头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又伸手接过了喜宝的帆布挎包:“去吧去吧,我把臭蛋送回家后,就去那头找你。” 喜宝答应了,转身朝着赵家那边飞奔而去。 今天,不单赵玉兰没来上课,连她哥赵宏斌也没来。喜宝搞不清楚他们家在闹啥,一口气冲到赵家后,她站在院门口高声唤着兰子。不一会儿,兰子就从屋里出来了。 暑假时,她俩也是见过面的,不过也有差不多半个月没碰着面了。再次见面时,兰子还是上回看到的那身衣服,不同的是腰上绑了个灰布围裙,手上还是湿的,一面往外跑一面拿围裙擦手:“喜宝,今天是开学的日子吗?” “对,可你没去上学。”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不念了。”兰子比喜宝还要惊讶,“上学期考完我就跟你说了。” “我知道,可……”喜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喃喃的说,“我还以为,咱们要到上初中才分开。” 兰子笑得一脸灿烂,伸手拉着喜宝进了自家院门:“走,我领你看我弟弟,他可好玩了,戳他一下他就咯咯咯的笑。” 小姐俩牵着手跑进了院门,正好看到坐在屋檐底下哄着孩子的兰子妈,看到女儿拉着喜宝过来,她笑着招呼着:“喜宝来找兰子玩呢,替我问你奶好。” “伯妈也好。”喜宝由着兰子拉她上前,凑近去看兰子妈怀里的小奶娃。 说起来,兰子她爸是赵建设的堂哥,也得叫赵红英一声堂姑。虽然血缘关系并不算抬近,可两家确实是亲戚,喜宝得管兰子叫表姐,至于这个小奶娃,就是喜宝的表弟了。 “我弟弟好玩吧?”兰子从她妈怀里接过小奶娃,熟练的将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的用手拍着他的背,小声的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至于她妈,这会儿也已经起身往灶间去了,毕竟离中午也没多少时间了。 喜宝小心翼翼的伸手捏了捏小奶娃的胖爪爪,没曾想却被他一把抓住,力气倒是不大,可喜宝不敢太用力挣脱,生怕伤到了他:“他多大了?” “半岁了。我妈说,我小弟可聪明了,这就会笑了。”兰子看起来相当喜欢这个小弟弟,见喜宝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立马就笑开了,“你家不是也有弟弟?你没带过他们吗?” “带啊,我和哥哥不是天天带着臭蛋玩吗?” “我不是说臭蛋,他跟你差不多大。我说的是小弟弟,你家……对了,不是那个叫扁头的?” “他不跟我玩。”喜宝再一次轻轻的碰了下小奶娃的胖胳膊,这会儿天气还热得很,小奶娃就穿了个红肚兜和开裆裤,露出来的手臂胖乎乎的。喜宝越看越喜欢,问兰子,“你弟弟叫啥名字?” “叫胖墩儿。”兰子一眼就看到喜宝惨不忍睹的表情,抱着胖墩儿,噗嗤一声笑开了。 这时,外头传来毛头嗷嗷大叫的声音,喜宝瞅着日头不早了,赶紧跟兰子告辞,答应下回有空还过来玩,就是临出门前,还有些不舍得的回看了一眼,问:“你真的不回学校了?” “不回了,我爸他们要下地干活,胖墩儿太小了,不能没人照顾。谁叫我没个能耐的奶呢?” 喜宝应了一声,到底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毛头早就等在外头了,瞅了一眼院子里头,忙拉过喜宝往家里走:“顺子也不念了,还有继兵和继军哥俩,都不念了。你们女生不念了的更多。你都没发现,咱们五年级只有一个班吗?” “现在发现了。”喜宝弱弱的回答。 “咱们还算好的,二姐说,他们那个班,就只有她和芳芳姐念了初中,一个班,就俩。”毛头不大理解喜宝为啥会那么失落,不过一想到昨个儿晚上听到春梅抱着春丽小声哭,他决定要好好哄哄妹妹,“反正都在一个队上,你想找她玩就去呗,她一天到晚都在家里。” “嗯。” 继上一次跟爸爸宋卫军分别后,喜宝再一次感受到了离别的滋味。不过,正如毛头所说的那样,都在一个队上,想见面非常容易。 说话间,两人已经跑到了家门口,正在院子里欢快蹦跶着的臭蛋一看到他俩回来,忙高声叫唤:“妈!妈!开饭了!” 对了,春丽姐妹仨都去上初中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更安静了,只听到强子和毛头吭哧吭哧把脑袋埋到大海碗里吃饭的声音。 强子头一个把饭吃完,坏心眼的伸出手在毛头的后脑勺戳了一指头,直接把毛头给戳到了大海碗里,等毛头顶着一脸的饭粒抬头怒视时,强子已经顺利跑路了。 喜宝一个没忍住,笑得差点儿没呛到,她勇于跟恶势力对抗,当下就举手告诉毛头:“是大哥干的!” 毛头狠狠的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妈,我要告诉你,队上老刘家的三丫看上了大哥,还给他送了两回红糖水!”顿了顿,又添一句,“等我吃完饭,我给你演一演。” 张秀禾断然拒绝:“吃你的,我等下自个儿去问强子。” 不演就不演呗,毛头接过喜宝递过来的手帕,把脸上的饭粒擦掉,还特别小心的不让饭粒掉地上,在桌上搓成了一小撮,嘀嘀咕咕的说:“等下给老母鸡加餐去。” 喜宝突然想到昨天曾校长说过的话,忙问赵红英:“奶,我上回跟你说的,家里可以多养鸡了,你问过建设叔了吗?” “问了,说是只要别成百上千的养,像咱们这样的情况,养个七八只十来只的,没人管。”赵红英慈爱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满是笑意,却把喜宝看得愣了一下。 慈爱和善充满笑意的眼神…… 为啥她脑海里会想起新来的李老师呢? 甩着脑袋把这个想法抛出去,喜宝只说:“那咱们啥时候养啊?我和哥哥到时候还去挖蚯蚓。” “小鸡仔要开春孵……不过这也不难办,回头我打听一下,政策开放了,应该有不少人想多养几只鸡。” “嗯嗯,那咱们就可以天天吃鸡蛋了。” 赵红英点了点头,经历了太多事情,她隐约觉得这次政策放宽似乎有着别的意义,可一时半会儿的,她也说不上来,只是叮嘱喜宝好好上课,听老师的话。 喜宝当然会乖乖听话,就连一贯淘气的臭蛋,兴许是因为又长大了点儿,已经不像最初那样抗拒学校了。当然,每次下课他总是头一个冲出教室,放学更是抢先跑开,可如果只是课间的话,他最多也就是在操场上瞎跑,并不会每次都哭着找妈。 对于这一点,最高兴的就是毛头了。 “要是臭蛋能知道上课铃一响就跑回教室,该有多好啊!”毛头并不知足,他决定抽空训练一下臭蛋。 当然,喜宝也被迫参与。 刚失去了好朋友兰子,喜宝还是有些蔫蔫的,哪怕两家离得并不是很远,可她要上学,兰子要干家务照顾胖墩儿,实在是很难凑到一起去。因此,对于毛头的提议,喜宝只迟疑了一下,就欣然接受了。 训练开始前,喜宝往兜里揣了好几块硬水果糖,而毛头则拿着那根据说分外结实的绳子,他俩商量好了,一个□□脸一个唱白脸。 喜宝其实主要还是以配合为主,如果臭蛋能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后,跑回教室,无论是被拖回来的,还是被轰回来的,只要他回来了,喜宝就会奖励他一块糖。 毛头就麻烦多了,他得奋力追上臭蛋,哪怕现在的臭蛋已经不往学校外头跑了,也依然能在操场上飞速的乱窜,要想抓到仍有不少难度。等抓到后,他还得用尽全力将臭蛋或拖或拽的弄回教室,弄到喜宝跟前。 连着试了三天,最后没糖块了,只能用炒豆子来代替。不过最终还是叫臭蛋养成了习惯。 ——一听到铃声就飞快的冲向喜宝,张大嘴巴要求投喂。 这本来应该说效果不错,可惜学校的上课铃声和下课铃声是完全一样的,臭蛋分不清楚哪个是上课哪个又是下课,反正一听到铃声响起,他就立马找姐姐。 又一节课后,臭蛋连着翻跃了三张课桌,几乎是从天而降到喜宝面前:“姐!” 喜宝默默的把语文课本收起来,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里头是她早上从家里拿来的花生米,挑了个最饱满的搁在臭蛋手心里,然后看着他飞一般的消失在教室门外。 毛头托着腮帮子满脸的无奈:“其实效果也是有的,起码我不用再继续追他了。” “宋社会同学是很厉害。”还没离开教室的李老师突然出声夸奖了毛头,又扭头看向喜宝,“宋言蹊同学也很棒。” 莫名得了夸奖的喜宝并不觉得意外,事实上,自打开学以后,无论自己做了啥,都会得到老师的表扬,弄得她一头雾水。不单是她,毛头也一样,就连臭蛋都被李老师挑了优点来夸,比如说上课不说话,下课不在教室里追逐打闹等等,似乎在李老师眼里,宋家这仨小只,哪哪儿都是最好的。 “谢谢老师。”喜宝冲着李老师笑了笑,她打小就对人的情绪很敏感,虽然不大清楚李老师为啥要对他们仨这么好,可她非常确定,对方没有恶意。 看着其他同学都出去玩了,喜宝也跟着毛头跑出了教室。 已经是金秋十月了,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期中考了。不过喜宝很是自信,哪怕自打四年级起,开始考作文后,她就再没得过双百分,可这是公平的,高年级学生的语文就没有出过满分卷子。 很快,期中考来临了。 喜宝写好名字后,先瞄了一眼试卷最后面的小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 当下,喜宝就有了主意,她的理想啊,那就是考上京市大学,然后赚大钱,接奶去大城市里享福。哦,对了,还得带上爸。最好毛头哥哥也能去,还有妈和臭蛋。 五年级的作文要求不高,三百个字,语句通顺,没有错别字,最多再加一个不要偏题。 于是,等期中试卷收上来后,李老师就有幸看到了各种奇葩的理想。 有的说,他的理想是买一辆大红旗,就跟大队长家的那辆一样,到时候天天骑上满公社的瞎转悠,要大家伙儿都瞧瞧,他也有出息了。 李老师评价:真有出息。 还有的说,做梦都想娶媳妇儿生娃儿,最好还要是漂亮媳妇儿聪明娃儿,还说他爹妈爷奶已经给他攒好钱了,到岁数了就托人说媳妇儿。 李老师无法评价,只能默默的给他扣了十分。 这些还算勉强凑合,像毛头的理想是唱戏,以及臭蛋在写作文那个位置上流下了一摊干透了的哈喇子。对于这两个,李老师对毛头说,请慎重选择理想,对臭蛋……没啥好说的了。 等随手一翻,翻到了喜宝的卷子时,她的手却顿住了。 …… 喜宝拿到卷子时,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确定这是语文卷子,可既然是语文,咋就能考一百分呢? 没等喜宝想明白事儿,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春雷炸响一般在队上传开了。 还是兰子突然跑来告诉她的:“喜宝,你知道吗?老师们可能要回城了。还有,我婶子好像也填了那个什么表格,太可怕了,现在我家里吵翻天了,婶子把小静小敏都放在我家里了,我妈都没法下地了。你奶呢?妈说,要是你奶有空,让她去我家一趟。” “奶!”喜宝高声喊人,听到了答应声,这才回头看兰子,“你说的是哪个婶子?建跃叔的媳妇儿吗?” “对对,就是建跃叔的媳妇儿,燕红婶子。”兰子喘着粗气,脸色却吓得惨白,“她说她死也要回城,还说小静小敏姓赵,又不姓姚……” 等赵红英过来时,喜宝已经差不多弄明白了,忙三言两语的快速解释了一遍,又问,“奶,这咋办啊?” 赵红英猛的脸色一沉,又见兰子似乎吓得不轻,赶紧问:“你弟呢?走,咱们一起回去,把你弟抱出来。喜宝你在家待着……”见喜宝似乎也跟着着急了,赵红英临时改口,“你去找你二奶奶,她应该在她家自留地那块,你去那边转转。” “叫二奶奶也去赵家,对吗?” “对。”赵红英顾不得多说啥,带上兰子往赵家那头赶去。 喜宝也赶紧出门,她知道二奶奶家的自留地在哪儿,唯一的问题就是,自留地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偏偏今天臭蛋又溜出去了,毛头跟着追了出去,家里就她一个。 从东边绕到西边,等终于寻到赵红霞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二奶奶,我奶叫你回赵家,兰子他们家。”兰子家和赵建跃家其实是挨着的,不过喜宝也搞不清楚到底在哪边折腾,她只能把赵红霞赶紧劝走,“我帮你把筐子带回家,二奶奶你快去,我奶已经去了。” 赵红霞顾不得追问啥事儿,赶紧往娘家那头赶去。 等喜宝提着筐子回到自家时,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哭声,等跑到院子里一瞧,兰子倒是没哭,她抱着胖墩儿在院子里来回走动,旁边倒是有一对小姐弟哭得格外惨烈。 喜宝跟赵家那边不是很熟,认识的除了赵建设家的儿女外,也就只有曾经是同班同学的赵玉兰、赵宏斌兄妹了。不过,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兰子,这就是你说的小静和小敏?” “对,就是建跃叔和燕红婶子家的。”胖墩儿也在哭,不似以往撒娇般的哭泣,而是一副被吓到了的可怜模样,好在这会儿哭声已经渐渐停了下来,等喜宝摸了摸他的胖脸蛋,他只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倒是眼泪还挂在脸上。 胖墩儿好哄,可赵小静和赵小敏就不同了。 他俩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要是再大一点也就懂事了,再小点儿也能糊弄过去,偏偏这个岁数,哭得又格外得凄惨,没一会儿就开始边哭边打嗝了。 “兰子,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好端端的,燕红婶子她干啥要走?她家不就在这儿?走哪儿去呢?”喜宝对疯狂大哭的孩子没辙儿,只能凑过来跟兰子小声的说话。 哪知,兰子又抛了个□□下来:“他们本来就是城里来的,再说也不止燕红婶子,学校的老师们都要走了。曾校长说不准也要走!” 兰子又说:“还有你们班那个新来的李老师,我听说她也填了那什么表格了。她也要走。” 喜宝想了一下,假如今天李老师走了,她大概会难过一下下的。可要是换成了曾校长呢?他有三个孩子,前头两个是男孩儿,最小的是今年秋收前刚出生的,她当时还被毛头拉着去瞧了瞧,是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 一时间,喜宝彻底懵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6|第056章 第056章 这天下午,喜宝跟兰子一直守在院门口,等老宋家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等灶间的烟囱都开始冒烟了,等太阳都下山了,才看到赵红英领着几个人往家里来了。 喜宝刚打算问问曾校长的事儿,可看到有其他人在,就没开口发问,而是拿眼瞧着她奶。 赵红英叫跟着的两个赵家人把兰子等几个孩子都临走,一旁的赵红霞说了句地里摘的菜给她了,就急匆匆的往家里去了。 等人都走了,赵红英关上院门,拉过喜宝,高声叫可以开饭了,这才往堂屋去。 晚饭早已准备好了,就差赵红英了。见她回来,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家里人无论大的小的都聚了过来。喜宝也终于逮着机会,问:“奶,兰子说,曾校长要走了,是真的吗?” “瞎说,没这事儿了。”赵红英答得异常干脆,见老宋头看过来,她又说,“就是建跃媳妇儿瞎折腾,非闹着要走。” 老宋头本来只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老赵家闹个啥,一听这话,他直接把筷子放下,很是诧异的问:“这话是啥意思?她都嫁人生了俩孩子了……要走?走哪儿去?” “回城啊!”赵红英扒拉了两口饭,“不知道打从听来的胡话,非要上头允了知青回城,就在家里闹腾,抹脖子上吊的硬要回城。我问过建设了,他说没这回事儿。” “建设说没,那肯定没。”老宋头自认看人还是很准的,再说了,赵建设和赵建跃媳妇儿各执一词,是个人都知道哪个说了假话。 “我看这事儿没完,不过这种媳妇儿老赵家也不稀罕。”赵红英给喜宝挟了一筷子菜,叫她别光顾着扒拉白饭,“心野了,硬留有啥意思?要我说,想走就走,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喜宝扒拉着饭,她奶的话,其实她不是很懂,不过既然曾校长不走了,其他的她也不咋关心,反正她奶说的都对。 比起知青们的那点儿破事,老宋家还有别的要紧事儿。 这天过后,赵红英就招呼仨儿子在她那屋里,砌了个小土炕。之所以说是小土炕,实在是因为那玩意儿太小了,砌的时候,喜宝还在上学,等她放学回来,就发现屋里多了这么个古怪玩意儿,瞅了半天,她才问她奶:“这是给扁头睡的吗?” 方方正正的一个小土炕,看着连小床的一半大小都没,整个老宋家,估计也就扁头还能躺得下,而且过段时间就不成了。 赵红英被喜宝这话弄的一懵,紧接着就笑开了:“不是,这是用来孵鸡蛋的。”当下,她就耐心的跟喜宝说了起来。 自打上回知道上头的政策开始放宽了,赵红英就一直盘算着多养几只鸡,甭管公的母的,多养几只无论吃蛋吃肉都方便。再说鸡又不是猪,散养在屋后,平时喂些剩饭剩菜,几个孩子得闲了也会去挖蚯蚓,方便得很。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不对,她怎么也寻不到小鸡仔,花钱买都买不到。想着干脆自家孵蛋,费心换来了几枚受精鸡蛋,可家里的老母鸡怎么也不愿意孵,问了隔壁赵红霞,也说情况差不多。 这好不容易上有的政策放宽了,偏偏就寻不到鸡了? 一气之下,赵红英决定自己孵蛋,她依稀记得三十多年,家里也是孵化过小鸡的,用土炕,还得隔段时间给鸡蛋翻个面,孵化率是不如母鸡,可好处是能一口气孵个三四十枚鸡蛋,哪怕只出来十只,剩下的鸡蛋一样可以炒着吃,不会浪费的。 打定主意后,赵红英就到处跟人家换鸡蛋,谁叫家里没留公鸡呢?两个白鸡蛋换一个受精鸡蛋,瞅着数量差不多了,她就叫儿子们砌了土灶,本来昨天就可以干完的,愣是拖到了今天。 听着奶的解释,喜宝的眼睛越瞪越大,她还见过小鸡出壳呢,问明白了孵鸡蛋要注意的地方,觉得也不是很难,忙拍着胸口揽下了这事儿。 赵红英当下就一口答应:“也成,等我先把土炕烧起来,再寻些旧褥子,等都安顿好了,再交给你。” 喜宝猛点头。 人工孵蛋没别的难点,就是要耐心。土灶砌好后,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试烧了两天,瞅着情况挺稳定的,再往上头搭褥子、棉花、破布等等。都妥当了后,才把鸡蛋小心的搁在上头,还得记得翻面,免得受热不均匀,另外土炕也得时不时的添把柴禾。这一天两天的还好,可关键是,孵鸡蛋需要差不多二十一天。 自打喜宝得了这个差事后,她几乎就扎根在了屋里,除了去学校外,一放学就往屋里钻,有一次她跑得比臭蛋都快,惊得臭蛋愣在了她身后,直接被毛头逮了个正着。 春丽她们也没闲着,也许是小姑娘特别有耐心的缘故,她们姐妹几个抢着帮忙,瞅着柴禾不多了,还会连哄带骗的叫强子和大伟帮着拾柴禾。而土炕上的鸡蛋,也的确一天天的在发生着变化。 “大姐,你看。”喜宝小心的用双手托着一枚鸡蛋,走到窗台底下□□丽看,借着太阳光,能看到鸡蛋仿佛变得红了,一开始还以为是阳光的问题,仔细看去才知道是真的变红了,里头还有个黑黑的小点。 “咱们今天把位置换一下,我刚才摸了摸,感觉炕中间和边边的温度不大一样。”春丽过来瞧了一眼,忙叫妹妹把鸡蛋放回去,又亲自动手,把鸡蛋的位置挨个儿换了一下。 喜宝也顺势从旁边取过她的小本子,上头记录了从第一天开始孵蛋,到今天的种种变化:“已经第十五天了,就快出来了。” “越到后头得越小心,而且还不知道能出来几只呢。”春丽动作特别小心,旁边的春梅和春芳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她,连大气都不敢出。 倒是喜宝,听了这话愣了一下:“不是每一枚鸡蛋里头都住着一只小鸡吗?奶是这么跟我说的。” “对啊,每个里头都有的,可未必都能孵出来。”春丽摆好了最后一个鸡蛋,回头看小妹妹,见她一脸的茫然,当下笑开了,“你不是以为到时间后,咱们家能一气有三十五只小□□?” 赵红英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来了这三十五枚受精鸡蛋,毕竟先前好多年都限制了每家每户养鸡的数目,这母鸡能下蛋,公鸡只能打鸣,又不奢望多孵小鸡,很多人家都只有母鸡没有公鸡,以至于受精鸡蛋一下子就成了抢手货。 正因为知道她奶在这里头下了多少苦功夫,喜宝才愈发期盼小鸡出壳的那一天,她一直都认为,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别把鸡蛋给蹭了,到了日子,就一定会看到三十五只小鸡齐刷刷出壳的模样。 难道,不是这样吗? 见喜宝一脸傻眼的模样,春丽先把棉被给鸡蛋们松松的盖好,这才笑眯眯的凑到她跟前:“傻眼了吧?你真那么想的啊?就算是母鸡孵蛋,能出一半也不错了。” “连一半都没有吗?”喜宝更惊讶了。 “母鸡好像会不小心把鸡蛋弄出窝外头,砸碎了。”春丽回忆着特地跟同学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妹妹,“如果不算碎掉的,一般还是都能孵出小鸡的,可有时候,母鸡会突然撂摊子不干,特别是最后几天,突然就跑了。我同学说,那次她妈差点儿没疯了,给她哥娶媳妇儿准备的新棉被,就先给鸡蛋们用上了。” 喜宝觉得她也要疯了,把小脸挤成了包子褶子,开始想辙儿。可这事儿吧,本来就是很早以前传下来的,她一个小孩子能有啥办法?只能逮着空就往土炕跟前凑,帮着看火候,再帮着鸡蛋翻面、对换位置,有次都上床睡觉了,临时想起来忘记给鸡蛋翻面了,又再度下床。 见她这么尽心,赵红英反过来劝她,只要步骤没错,总能孵出一些的:“到时候咱们家留一只公鸡,省的回头孵蛋又抓瞎。我瞅瞅,这有十只公□□?” 面对无比惊讶的喜宝,赵红英又再一次教她分辨公鸡母鸡,正常情况下,长椭圆形的鸡蛋出母鸡,越接近圆形的鸡蛋出公鸡。当初因为受精鸡蛋太难寻了,赵红英选择的余地也不大,只能不论公鸡母鸡先换来再说,不过到底还是母鸡占了多数。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终于到了第二十一天。 恰好,这一天是休息日,不单喜宝,除了扁头之外的所有老宋家孩子们都齐聚在这屋里,眼睛紧盯着土炕上头的鸡蛋不放。 其实从昨晚起,喜宝就隐约听到小鸡的叫声了,当时她还想起来看着,被赵红英硬压回被窝里去了。今早一听到毛头打鸣――呃,吊嗓子的声音,她就一骨碌起床,第一个守在了土炕跟前。 “强子、大伟!你俩给我下地干活去!”赵红英的叫声从外头传来,被点到名的两人瞬间就把脑袋耷拉下去了,老老实实走出屋子,还不忘叮嘱毛头看仔细点儿,等下演给他们看。 直到这俩不靠谱的走得没影儿了,毛头才突然反应过来,语气震惊的问喜宝:“他俩啥意思啊?叫我演小鸡出壳?” 喜宝正盯着最中间那枚鸡蛋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老觉得那枚鸡蛋在轻微的晃动,听了哥哥这话,随口安慰道:“能演人为啥不能演小鸡?哥你能行的。” 毛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就在这档口,被喜宝紧盯着的那枚鸡蛋果然动了起来,这回是真的动了。 早在两天前,赵红英就亲自出手,把鸡蛋一枚枚对照着阳光分辨出头来,头朝上摆在了棉花破布堆里。因此,鸡蛋一晃动,顶上的壳就被里头的小鸡给啄破了。 “出来了!”喜宝高兴的一拍手,又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巴,不敢贸贸然的上去帮忙,只能满脸紧张又期待的看着里头的小鸡费劲儿的啄着蛋壳。 兴许那只小鸡得了鼓励,它倒是很快就把脑袋伸了出来,之后就快多了,不一会儿,头上顶了一小片碎蛋壳就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有一就有二,又过了半个小时,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五只小鸡。 刚出壳的小鸡仔看起来特别稚嫩,喜宝伺候了它们二十一天,可临了却不敢伸手了,生怕手头力道掌握不好,伤到了小鸡们。不过,她早就帮着准备了一个鸡窝,是央求毛头找柳条编的内框,又在外头套了个篾竹筐子,最里面还垫了不少软和的稻草。 虽然得了春丽和赵红英的提醒,喜宝勉强接受了小鸡们不可能全部出壳这个事儿,可她还是多准备了几个鸡窝,想着就算这回用不了,保不准还有下一回呢。 在春丽的帮助下,刚出壳的小鸡仔被小心翼翼的转移到了鸡窝里。鸡窝做得不算小,满满当当放的话,能挤下十来只。不过喜宝准备得多,春丽就每五只搁在一个鸡窝里。 中途,赵红英过来瞧了瞧,见孩子们把小鸡仔伺候得挺好的,就放心的离开了。她一走,臭蛋立马抬腿跟上,毛头只顾着帮着安顿小鸡仔,愣是没注意弟弟又跑了。 从早上,一直到中午,一共孵出了十七只小鸡。春丽觉得差不多了,连赵红英也觉得是这样的,可喜宝还是不甘心,匆忙扒拉了几口饭,又跑去盯着了。 幸好今个儿是休息日,喜宝第一回觉得不上学真好啊,她看着余下的鸡蛋,嘴里嘀嘀咕咕的盼着小鸡们别磨叽了,赶紧出来吧。至于那些已经孵出来的小鸡,春丽姐妹仨接手了,横竖今天她们也休息,只跟喜宝说,叫她安心盯着余下的。 喜宝果然听话的搬了跟小板凳,坐在了土炕跟前,托着腮帮子认真的瞅着。 比起早上的齐聚一堂,下午就只剩下喜宝一个了。就连毛头都跑出去了,他一心惦记着趁休息多挖一些蚯蚓,完全忘了刚出壳的小鸡是吃不了蚯蚓的。 “快出来啊……”喜宝好心急,可又不敢真的动手帮忙,只能不停的盼着。 兴许是听到了她的话,又有一枚鸡蛋破了壳。跟连锁反应似的,一只小鸡,两只小鸡,三只小鸡…… “姐!大姐!你快来啊!” 等春丽听到屋里妹妹的叫声跑进来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半炕的鸡蛋破了一多半,剩下的也颤颤巍巍的,一副随时都能破壳而出的样子。 “快快,把它们抱过来吧。”喜宝拿着个鸡窝催促春丽,她还是没敢轻易动手,实在是刚破壳的小鸡,看起来太脆弱了,好像一指头就能戳死一样。 春丽顾不得惊讶,忙先将它们搬了家。 及至傍晚,所有的鸡蛋里头,只剩下了一枚鸡蛋怎么样都不肯动弹,旁的所有小鸡都已经在春丽的照顾下,吃起了小米。也就头一天了,看它们刚出生赵红英才特别给予的优待,等明天伙食就会直线降低的。 “它怎么了?”喜宝双手捧着最后一枚鸡蛋,满脸的不解。 赵红英已经开始收拾土炕了,她已经很高兴了,没想到小鸡出壳率那么高,原本还想着要是这回数量不够,还得再想法子去其他人家换一些来,结果远超她的预期,现在该烦恼的大概是养这么多鸡,合适吗? 听到喜宝的话,赵红英一脸喜气的说:“大概是孵不出来了,没事,回头炒鸡蛋吃。” 喜宝惊呆了,忙不得的把鸡蛋往胸口放:“不不……奶,这个给我吧,我还想再试试看。” “也行。”赵红英随口答应了。她麻利的收拾完小土炕,虽然这玩意儿占地方,可想着万一下回还要用,她索性没拆,反正只要不烧火的话,当个桌子使还是成的。 小鸡长得飞快,而且别忘了,老宋家是有老母鸡的,被小孩子们伺候了一天,又在赵红英的照看下过了两天,之后就直接丢到了屋后去了,横竖有母鸡们在,还有狗子小黄在,出不了啥意外的。 意外是没出,倒是赵红霞上门来了。 赵红霞过来时,喜宝刚放下不久,手里捧着那枚咋样也孵不出来小鸡的鸡蛋。为了这枚鸡蛋,她特地把去年冬天奶给她新做的绒帽给拿出来了,把鸡蛋放在里头,时刻不离身。可她奶说,这都过了三天了,孵不出来了。 “二奶奶。”喜宝看到她二奶奶过来,忙打招呼。 “喜宝,你奶呢?对了,听说你家孵出了好多小鸡?我在隔壁都听到鸡叫声了。”赵红霞那叫一个羡慕啊,她家本来是有一只公鸡的,可去年过年就给杀掉吃了,之后又添了只母鸡,结果倒是好,突然就变政策了。她也想法子寻了几枚受精鸡蛋,叫家里的母鸡帮着孵,到现在为止,只有一枚鸡蛋破了壳,其他的不是被母鸡砸了,就是直接没孵出来。 “奶在灶间。”喜宝心心念念就是怀里的鸡蛋,给二奶奶指了路之后,她又低头认真的看了起来。 赵红霞顺拐去了灶间,大嗓门从里头传出来:“姐啊,你倒是匀点儿鸡给我呢,我拿鸡蛋跟你换,两斤鸡蛋换只母鸡,公鸡的话,一斤鸡蛋。” 喜宝回头瞅了一眼,心里算了一笔账,等小鸡们都长大了,能下蛋了,那一天也最多就是一枚鸡蛋。要是家里孵蛋的话,二十一天,能出来三十多只小鸡,哪怕公母对半,那也有五十斤了。 好划算哦! 然后,她就看着她奶领着二奶奶往屋后去了。 刚想抬腿跟上去,喜宝冷不丁的就觉得手里的帽子一颤,赶紧低头瞅去,顿时大乐。 这两天里,她真的是连睡觉都把鸡蛋放在被窝里,上课的时候,也偷偷的藏在衣服里头,最怕的就是上课到一半,小鸡出壳了。幸好,这只小鸡乖得很,特地选了这么个好时候出来。 “奶!奶!”喜宝不敢乱动,僵着身子立在原地,看着小鸡从蛋壳里出来,然后一头栽倒在软绵绵的绒帽里。 等赵红英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她家小孙女木头人一样的捧着个小鸡仔,当下又好气又好笑的接了过来:“我先给你看两天,大点儿了再给你玩。哎哟,我还得把这帽子给洗了。” “我来洗。”喜宝看着她奶接过了小鸡,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接过帽子,拍着胸口说,“我就说嘛,一枚鸡蛋一只小鸡,它只是懒了点儿。” 终于大功告成了,喜宝高兴坏了,对于这个懒惰的小鸡也多添了几分好感,蹦蹦跳跳的去洗了帽子,然后端着个小鸡窝,跟全家人显摆她的新小鸡。 …… 为了小鸡仔们,喜宝前后忙活了差不多有一个月,尤其后面几天,她连上课都在挂心,也幸亏小学课程不难,作业也少得可怜,加上她底子好,这才没有落下课程来。 特地叮嘱了她奶,不要把最后一只小鸡“迟迟”给别人,喜宝彻底放下了心事,高高兴兴的上学去了。 等她彻底丢开心思后,才愕然发现,好像学校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曾校长倒还是那副老样子,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好好先生,可他毕竟是校长,习惯性的板着脸,训斥起学生来也毫不嘴软。李老师的变化就有些大了,先前喜宝就觉得她莫名的对自己特别好,不过这段时间,虽然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可先前眼神里那种和善和欢喜却是散去了不少。见她这样,喜宝一方面觉得挺奇怪了,另一方面也松了一口气,不然老有一个人用奶那种眼神瞅着自己,也怪渗人的。 除了两位任课老师,同学们的变化也不少,班上原先几个特别爱笑爱闹的同学,莫名的每天都有气无力的,有个男生还红着眼圈来上课了。 另外就是,请假的同学也多了。 终于,在期末考试即将到来之前,曾校长提前结束了上课,开了一次短暂的班会。 “最近,队上一直流传着某些小道消息,我在这里跟同学们说,那些消息都是假的,起码到现在为止,红旗公社从未收到过任何关于‘知青回城’的书面文件。你们要明白,当初包括老师我在内,都是积极响应上头的政策,下乡支援农村建设。假如……我是说如果真的有回城的事儿,首先要会通知的,就是公社的干部们。” 喜宝眨巴眨眼睛,满脸的不解,她一直以为这事儿已经结束了,所以学校里那么多奇怪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个起来的吗? “哥,你知道这是咋了吗?” “知道,下课演给你看。” 小兄妹俩快速的说完悄悄话,又再度抬头认真的看向曾校长。 其实,曾校长要说的也就是那么几句话,想告诉同学们,别为了那些个流言影响到生活,可他也明白,光靠他几句话是不可能完全消除影响的。不然,这些日子以来,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了。 “你们只需要记住,你们现在还是学生,学生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去管队上的那些事儿。还有,经过县里领导的商量,今年县一中会面向全体初三学生考试。虽然你们才念五年级,可这说明了什么?形式在好转,你们将来也许可能考上高中。” “回去把我的话告诉你们的父母,之后,就认真准备期末复习,咱们管不了太多事情,你们要做的就是先管好自己。好了,今天提前下课。” 能劝的都劝了,接下来也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曾校长叹着气离开了教室,等他一走,教室里立马乱成一堆。 不等喜宝催促,毛头就连比带划的演了起来。 还真别说,最近这一个月来,队上的各种事情一窝蜂的涌了上来,赵建跃媳妇儿闹着要离婚仅仅是个开头,接着,更多的知青们得到了消息,哪怕赵建设一而再再而三的澄清,这是一个假消息,却压根就没人相信。 毛头也不信,他最近除了到处挖蚯蚓外,就忙着看戏听壁角了。一个人说,也许是假的,可大家要是全都这么说呢?退一步说,就算是假的,那总有人先编排了假消息吧?不然咋就凭空出现了奇怪事儿呢? 喜宝听得很认真,她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儿。而他们这边的闹腾很快就吸引了其他同学,同学们一面看着毛头表演,一面纷纷补充说明。 第七生产队因为各家各户的条件都比较好,多的是其他生产队的姑娘嫁过来。一来二去的,各家都有几门外头的亲戚,而知青这事儿吧,又不单单是第七生产队的,旁的地方也不少。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多半都是从家里大人那头听来的,很快喜宝就听傻眼了。 其实,他们队上的知青还算好的,曾校长是第一个表示,甭管有没有回城的可能,反正他是不会回去的。想也知道,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时候绝不可能允许拖家带口的,本来知青下乡就是因为城里养不活那么多人,最多最多,也就是让知青本人回城罢了。 曾校长虽然现在是小学校长,可其实他在最早的时候,就被赵建设委派当了知青们的领头人,哪怕后来忙于学校的事儿,知青那头还是叫他兼管着。 所以,他一出面,起码有一半知青歇了那份心思,不是有多相信他,而是觉得这个消息肯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他曾庆华还不早早的抢着回城?只要他能保证回城后把媳妇儿接走,哪怕整个第七生产队只有一个名额,那也绝对是他的。 换句话说,这事儿应该就是假的了,他才会说这种场面话。 然而,也有人表示不相信,觉得他就在做戏,吵着闹着非要跟赵建设要什么“知青回城申请表”。赵建设才是最无辜的那个,他完全没听说过这事儿。 于是,知青们就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样,有的毁了刚刚说定的婚事,有的默默的从家里搬回了知青点,还有的干脆趁着上工的时候,偷摸着收拾了家里的盘缠,直接走人了。 跑路的知青都是离家不远的,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知青都是大老远过来的,尤其最近两三年下乡的,基本上都是附近县城的人。哪怕光用两条腿走路,最多走个两三天,总能到的。 毛头一开始光顾着跟喜宝说队上的事儿,得了同学们的提醒,才突然想起那天看到赵建设急吼吼的骑着大红旗,飞一般的冲出去,后头还有两个老人边哭边喊,叫他一定要查到那个白眼狼的家庭住址,他们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人给逮回来。 “我跟你们说啊!”毛头一下子就来劲儿了,虽然只看到了开头,可因为看的戏多了,稍稍脑补下就能出剧情,再说他事后还特地去打听一下,还盼着出后续。 他们不知道的是,后续剧情已经出来了,那家人纠集了家里的老老小小,捏着赵建设从公社那边抄来的知青档案,杀气腾腾的跑去邻县了。 就在这时,下课铃响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同学们继续说自个儿的事情,只有零星几个同学,拉着脸走出了教室。 等下一节课,李老师过来上课时,毛头突然举手发问:“李老师,要是知青回城的事情是真的,你会走吗?” 李老师明显懵了一下,不过她还是挤出了几分笑,轻声细语的回答:“老师的爸妈弟妹都在城里,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回去看看他们的。”顿了顿,她眼神扫过毛头身边的喜宝,又添了一句,“不过,这都是没影儿的事情,老话说,当一天和尚还撞一天钟呢,我既然当了你们的老师,就会好好给你们上课的。” 毛头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搞事,乖乖坐下了。 …… 这天之后没多久,队上彻底闹起来了。老宋家这边,因为跟知青们来往不多,影响倒是不大,唯一有些牵扯到,也就是曾庆华和姚燕红了。曾校长他明确的表示绝不回城,姚燕红则是杀鸡抹脖子般的死活要回城。赵家那头被烦得不轻,终于在喜宝他们考完期末考试那一天,做出了一个决定。 同意赵建跃跟姚燕红离婚。 考虑到当初也没去县里扯证,不过就是摆了几桌酒请亲朋好友聚了聚,所以这回当然也不会闹大,就是姚燕红收拾了两个包裹,又搬回了知青点。 算起来,姚燕红是最早的那几批老知青了,她嫁给赵建跃时,喜宝才四岁,现在喜宝都十岁了。知青点的老房子更是建了有七八年之久了,早先瞅着还凑合,可因为知青们相继搬离,加上维护不当,整体看来是又破又旧。 最重要的是,秋季学期已经结束了,这意味着,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冷。 姚燕红什么都顾不得了,赵家长辈们刚松口,她立马带上包裹走人,就连包裹都是早些准备好的。东西倒是没多拿,就拿走了铺盖和衣裳,按说这些也是赵建跃给她置办的,可他们自家人没开口,外人也不好说啥。 除了姚燕红,队上悔婚的人也不少。可悔婚跟离婚本身就是两个概念,倒是知青点那头,在时隔数年之后,又再度热闹了起来。可对于这种热闹,队上的老人只能摇头叹息,尤其是赵满仓,不止一次的过来找赵红英诉苦:“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折腾这些。” “舅爷爷好。”喜宝去屋后抱了只半大的母鸡,蹭蹭的往堂屋里钻。 赵红英见她这样,顿时无奈了:“那是鸡,你老抱着它干啥?” “我的迟迟。”喜宝特别喜欢这只懒懒的小母鸡,“奶你自个儿说的,反正它是母鸡,留着下蛋呗。” “随你吧。” 得了允许,喜宝更高兴了,抱着小母鸡就往窗台下坐功课的大姐跟前凑。 春丽已经是初三学生了,因为今年早不早的就下来了通知,说是县一中统招学生,这不,她决定最后努力一把。事实上,比起喜宝,她才是真正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考高中,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目标。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57|第057章 第057章 不单第七生产队的知青点再度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整个红旗公社里头,类似的事情都在各个角落里不断的发生。 公社干部这段时间忙得是焦头烂额,他们弄不明白这些小道消息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偏偏消息详尽得很,乍一听都不像是随口编排出来的。再说了,编排这种消息有啥意思呢? 这不,赵建设骑着大红旗飞奔在公社和生产队之间,大冬天的,他愣是忙出了一头的汗。幸好今年的收成还凑合,要是跟去年一样,又摊上了蝗灾,他都能一头撞死了。 其实吧,知青们的选择也好理解,乡下地头的姑娘们不也总是盼着找个城里的丈夫吃上城里的供应粮吗?哪怕城里的日子也未必好过,那也比天天下地干活还要看天吃饭的乡下好多了。那些知青本来就是大城市来的,多的已经留了十年了,少的也来了有两三年了,这还是最近两年红旗公社不接收知青的缘故,事实上年年都有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知青下乡。 农活有多累,干过的人才知道。现在,乍一听说有回城的机会了,也难怪那些人直接疯了,想方设法的也要回去。 可这消息是假的啊! 赵建设一回到生产队,就立刻通知开大会。 不出半个小时,社员、知青们都已经匆匆赶到了粮仓前头。大冷天的,今天还下了雪,尽管雪并不大,也冻得大家伙儿够呛,所有人都裹着最厚实的衣裳,拼命的搓手跺脚。小孩子们更是被家里的大人揽在怀里,有些甚至直接裹着棉被就出来了。 “点名!十岁以下的孩子不用管,其他人必须全都到齐,尤其是知青们!”赵建设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旁边几个队上的干部忙下去点名数人头,确定人都齐了后,这才宣布开会。 这回,确实是有要紧事儿,赵建设没再念那些慷慨激昂的语录,只开门见山的说:“关于之前谣传知青可以回乡这事儿,已经证实是假消息!” 底下“轰”的一声的嚷嚷了起来,主力军就是知青们。 赵建设怒吼道:“安静!上头会这么开玩笑吗?我实话告诉你们,开春以后,还会再下来一批知青。什么可以回城了,全是哄小孩儿玩的!” “不不,不可能的,我家里说了,是真的!”姚燕红脸色惨白,狠狠的挤开了人群,差点儿把旁边的孩子给挤倒了,挨了人家大人的白眼后,她愣是扑到了前头,“我的家信里有,上头已经开始准备叫知青回城了,这是真的!” “所以,这就是消息的来源?”赵建设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们这些干部查了那么多天,愣是没发现谣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结果居然是家信? 姚燕红重重的点头:“不信你问其他人,不少人都是接到了家信才相信的。” 这话,赵建设倒是信了几分,毕竟知青又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事儿不可能听风就是雨。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如果是这样,我会跟上面反应的,不过还是那句话,至少我保证,在咱们公社里,没有回城这个事儿!” 底下的社员们笑嘻嘻的凑成一团说话,像是都大松了一口气。就连跟喜宝紧挨着的兰子也高兴坏了,拍着巴掌说,这下小静和小敏不会没妈了。 知青们的反应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尤其是已经悔婚的,还有虽然没来得及离婚,却已经跟对方彻底撕破脸的,还有就是有交情好的朋友已经跑路了的…… 就在这时,赵建设又开口了:“先前刘家的那个女婿跑了,还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昨天已经找到人了,钱财全部归还,人也进去了。这个事情相当得恶劣,要批.斗!要判刑!要劳改!还有,哪怕过些年,国家真的允许知青回城了,最后要在同意书上签字的人,是我!” 姚燕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然不顾地上被踩得乱糟糟的雪和泥,然后当着全生产队的面,捂着脸放声痛哭。 “是想好好过日子,还是想去劳改,随你们的便!” 赵建设没说太久,新得到的情况他得立刻告诉上头,招呼宋卫国过来把上头的文件念一念,他又顶着风雪急匆匆的走人了。 可以想象,今年的年关怕是所有人都过不好了。 等赵建设一走,宋卫国也没念多久,主要是他老娘杀气腾腾的在下头盯着他,弄得他冷汗淋漓,以最快的速度念完了上头文件后,就匆匆忙忙的宣布了散会。不过,临结束时,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告诉大家伙儿,年里头肯定还要开大会。 “这还没完没了了?”赵红英烦得不得了,一面帮喜宝拍打头上肩上的雪花,一面拉着人急急的往家里赶,“庄稼把式一年到头就歇那么几天,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那些知青也是,想回城你倒是别结婚别生娃啊,这会儿又后悔了,早干啥去了?” “奶,建设叔不是说他们不走了吗?” “风大雪大,你别说话,小心吃到了冷风。”赵红英拉了下喜宝的帽子,把她往自己怀里拽了拽,回头又去怼宋卫国,“老大你说,这叫个啥事儿啊?” 宋卫国啥都不想说,只能狂点头,反正他妈说的都对,真要是错了也是别人的问题。 倒是老宋头讲了句实在话:“十来岁的丫头伢子下乡来,这都快十年了,万一没法回去,叫他们都不结婚生娃吗?” “结啊,生啊!谁不让他们结婚生娃了?倒是别后悔呢!老头子,你看我生了这仨蠢蛋,我后悔了吗?老三媳妇儿蠢成那个德行,我就算再后悔,我还能把人撵出家门吗?” 于是,老宋头也默默的闭了嘴。 “我们李老师就没结婚。”喜宝嘀咕了一句,然后立马用手捂住了嘴。 赵红英低头瞅了她一眼:“你那个李老师,她是心气高,整个生产队连带那些知青们算在内,她就没一个看得上的,你真以为她不想嫁人?上回还拐着弯儿的托人来我这儿打听,我一听就明白了,人家怕是看上卫军了。” 喜宝瞪圆了眼睛。 “可那有啥用呢?卫军又没看上她。”赵红英似乎想起那人是喜宝的老师,又额外添了一句,“这事儿你不用管,她就是心气高,人不坏,最多也就是刻意讨好卖乖。真要有坏心眼,建设也不能叫她进学校教书。” 姚燕红就是最好的例子,她都嫁给了赵建跃,还替赵家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然而,赵建设还是死咬着不松口,就是不让她进学校。 听奶这么一说,喜宝不吭声,可她还是无法想象,原来李老师喜欢她爸啊! 再转念一想,她爸那么好,也难怪李老师会喜欢了。 赵红英见喜宝笑得一脸没心没肺的,当下又担心上了,这孩子咋就那么没心眼儿呢?亏得有老天爷这个亲爹在,不然还不知道啥时候被人坑了。 …… 这一年的冬天,果然如先前预料的那般,统共也没过上几天清静日子。赵建设就不用说了,最多的时候,一天往公社能跑八回,那他那腿都给倒腾细了。当然,他也没少折磨队上的人,一开始是叫全体人员集合,后来似乎是被谁骂了,转而改成了所有知青必须到齐,还有就是跟知青结婚的人家也必须都到,至于其他人,就不强求了。 虽然没要求其他社员也到场,可毛头却是天天往那头跑。带上他的小板凳,裹上他的小棉被,每回都是头一个赶到的,比他爹宋卫国都勤快。看个全场后,他还能回家演一波,务必要将上头的意见彻底传达给每一个家里人。 喜宝倒是蛮开心的:“哥你真棒!我也好想跟你一道儿去,可奶不让。” “奶是怕你冻着。”毛头一口气灌下了一大碗热水,刚要往旁边放,一旁跟在张秀禾身后的臭蛋立马抢过了碗,转身就给倒了七八分满:“要多喝热水!” 毛头斜眼看了他一会儿,很快就决定还是不跟他浪费口水了,接过大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继续跟喜宝说话:“你都不知道,隔壁生产队还出了个倒霉媳妇儿,被她男人哄住了,说啥他先走,回头一定来接媳妇儿孩子,那倒霉媳妇儿还真就相信了,拿了家里的口粮和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人。” 喜宝忙问:“那后来呢?” “跑了呗,到现在还没逮着人。” 其实知青们统共也就那么几个选择,要么就像曾校长那样直接留下来不走了,要么就偷偷的收拾东西跑路,还有像毛头说的那样,忽悠媳妇儿许诺将来会接她进城啥啥的,卷了钱就跑。 就目前看来,多半跟知青结了婚的,这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生怕转眼人就跑了。尤其出了姚燕红那事儿后,队上的人终于明白,别说办酒结婚了,连已经生了孩子也照样不保险,这下担心的人只会更多。 可日子还得过,过一天算一天。 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又一批知青下乡后,生产队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这一批知青人数不多,可种种迹象已经表明,当初的那些消息确实是假的。 不过,知青点还是热闹依旧,先前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希望,现在起码有了点儿盼头,哪怕赢面不大,他们也愿意赌一把,尤其是新来的这一批,他们直接不跟社员们来往,打从一开始就疏离得很。 社员们又不是贱得发慌,谁还会主动凑上去。没过多久,队上就愈发的魏晋分明,社员和知青们完全不来往了。 这个现象,还蔓延到了学校里。 喜宝他们高年级的倒是还好,班上并没有知青们的孩子,可一二年级却有不少,有些父母都是知青,有些则有一方是知青。甭管是哪一种,都被其他人默默的隔离开了。 这天下午,喜宝就意外的目睹了小静被同班同学欺负的一幕。 赵小静就是姚燕红的大女儿,过年就是六岁了。因为小学学费全免的缘故,队上不少人家都会提前送孩子上学,尤其赵建跃家里乱哄哄的,他爹妈倒是还在,可毕竟年岁也不小了,带个小孙子就很吃力了,今年春季开学,就托着赵建设把小静塞到了一年级班里。 插班生,又是知青的孩子,加上年岁也小,她一上学就被班里的同学孤立了,喜宝看到她时,她正被几个女同学推推搡搡的往角落里去。 这要是换个人,最多也就是去找老师,可恰好叫喜宝看到了,她跟赵小静严格来说,还算是表姐妹。心下一着急,她就直接冲了过去:“小静,你奶叫你放学立刻回家。” 几个一年级女生当下一哄而散,本来就是毛孩子,能成啥气候,眨眼间就只剩下了抹着眼泪鼻头通红的赵小静了。 喜宝不敢放她一个人离开,又怕毛头找不到自己担心,忙把她从角落里拉出来:“走,我找我哥一起送你回家。” “我哪儿还有家?”赵小静哭着说,“大伯都说了不能回城,我妈为啥不相信呢?她为啥就是不肯回家呢?” 赵小静嘴里的大伯指的是赵建设,其实喜宝也更相信她建设叔的话,无奈姚燕红就是钻了牛角尖,说啥都不肯回去,还扯什么不回去兴许还有回城的机会,要回去了就真的不可能了。 这话,喜宝没法说,她只能尽可能的安慰小表妹:“那你不是还有爸吗?也有爷和奶,还有你弟弟。家还是在的。” “可我没妈了!” “我也没啊。”喜宝一脸的无辜,“你忘了我被过继给我爸了吗?我也没妈,可我有奶,还有毛头哥哥……哥,你跟我一块儿把小静送回家吧。” 兴许是被喜宝的大实话给惊到了,赵小静倒是没有再反对,老老实实的由着表哥表姐把自个儿送回去。在听喜宝说,小静被同班女生欺负时,毛头还替她出主意:“你就说你大伯是赵建设,看她们还敢欺负你不。” 赵小静点了点头:“好。” 把人送到了地儿,喜宝和毛头这才往家里赶,当然还有从头到尾都被拖来拽去的臭蛋。 走在路上,毛头还嘀咕着:“赵小静啊,我觉得她是长相随妈,性子随爹,居然还能被一年级小女生欺负。” 喜宝认真的想了想:“总比反过来好吧?” 毛头一琢磨,顿时打了个寒颤:“对对,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又想起了一事儿,“喜宝你知道吗?奶那天在灶间里跟妈说,说扁头弟弟是长相随爹性子随妈。” 赵红英当时还总结了一句:这孩子啊,算是砸手上了。 …… 回城的风波到底还是平息了下来,哪怕姚燕红信誓旦旦的说,家里人不会骗她的,可其他人显然更愿意相信赵建设。再说了,新的知青又来了,回城一事似乎更加不靠谱了。 春去秋又来,这事儿就跟一枚小石子投入水面一般,除了那一圈圈涟漪外,最终啥也没能留下,日子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与此同时,老宋家的春丽去县一中参加了统招考试。 虽然是统招,可并不是强制性的,那头下了文件来,只要是县城周边的初三学生,愿意报考的都可以填一张表格,然后到时间由初中老师安排,一起去县一中考试,考一天,三天后出成绩。 红旗公社初中,今年统共也就不到二十个学生报名,那头派了个副校长领着,到日子了,一起步行赶往县城。考虑到要考一天,学校那头提前通知考生自备水和干粮。 为此,喜宝特地赶在考试前一天,拽着毛头烧了一锅的绿豆汤,先用井水冰着,等到第二天,在毛头嗷嗷鬼叫声中,喜宝把早就洗干净了的军用水壶拿出来,灌了满满一壶的绿豆汤,还用铝饭盒装了不少糖心饼。 军用水壶和铝饭盒都是上个月宋卫军从部队寄回来的。水壶是特别洋气的军绿色,能装很多水,还有一根长长的带子可以挎在肩上,方便得很。饭盒是银白色的长方形,上头还雕了两朵花,也能放不少吃的。 春丽自个儿有书包,接过小妹妹手里水壶和饭盒,她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能考上的!” “嗯,大姐加油。” 喜宝还格外恋恋不舍的把春丽送出了院门,等她回头一看,毛头已经结束了每日晨练,正在蹲在灶间门口吭哧吭哧的喝着绿豆汤呢,看到喜宝瞪自己,他还说:“宝啊,这个好喝,你以后每天都烧一锅呗!” 今年,政策又稍稍放宽了一些,粮站那头甚至允许社员们以粮易粮,换取一些比较稀罕的农作物种子。其中就有花生、绿豆、黄豆等等,赵红英很是换了一些过来,减少了红薯和土豆的种植量,所以收获了不老少的各色豆子。 有了豆子,公社那头已经关门许久的豆腐作坊居然又再度开门了。当然,作坊还是属于公家的,只是请了几个原本就会做豆腐的手艺人帮着干活,在作坊里干活也记工分,虽然辛苦可总比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得强。 喜宝听了毛头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你要是能跑去豆腐作坊买两块豆腐,我就给你烧绿豆汤。” “成啊!”毛头一口答应,随后就蹭到了喜宝跟前,问她,“你打算烧啥好吃的?” “前个儿二奶奶端了一碗泥鳅炖豆腐,味道可鲜了。咱们也买上两块,等晚上大姐回来了,我给她做好吃的。”喜宝美滋滋的想着,突然想起他们几个小的手里头都没钱,忙转身跑回屋,“奶!” 买豆腐不用票证,可要自备豆子,还有手工费。赵红英听说喜宝馋豆腐了,二话不说舀了一碗黄豆,又摸了三分钱:“毛头,去买三块豆腐来!” 毛头立马答应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喜宝:“你别出门啊,等我回来跟你一起去摸泥鳅。” “我就在家里陪迟迟。”喜宝冲着毛头摆了摆手,就往屋后去了。 家里去年养的公鸡母鸡们,都已经长大了。去年过年那会儿,赵红英瞅着半大的鸡们,愣是没舍得动刀子,可今年就未必了,哪怕不是自家人吃,也可以杀了卖给供销社,能换钱和肉票,队上的人家好多都是宰了鸡换成钱和肉票,等嘴馋时,再去城里割上二两肉,感觉比一口气吃整只鸡来得划算。 喜宝只庆幸,她的迟迟是只小母鸡。 不过也不算小了,早几个月前,迟迟就开始下蛋了,下得还挺勤快,一天一个蛋,几乎天天都不落。你问喜宝咋就肯定是迟迟下的?因为每回喜宝往鸡窝里钻,迟迟都会扑腾着翅膀,在一窝鸡蛋里准确的指出哪一枚是它下的。 天色还早,喜宝过去时,还有几只懒的正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打瞌睡呢,熟门熟路的摸到扩大了好几倍的鸡窝里,喜宝一眼就瞅到了她的小迟迟。 “迟迟,我来了,你今天下蛋了吗?”喜宝猫着腰走到迟迟跟前蹲下,却见迟迟并不像以往那样高兴的迎接自己,而是整个胖身子都窝在草堆里,“你怎么了?” 迟迟“咯咯”的叫了几声,却并不挪窝,喜宝越瞅越奇怪,想了想还是跑出来找她奶。 不一会儿,她就把赵红英拽到了屋后:“奶,迟迟好像生病了。” “傻姑娘哟,它这是抱窝了。”赵红英顺着喜宝指的方向瞅了一眼,就有了定论,“就是要当妈了。” 这下,喜宝听明白了:“那我回头多挖写蚯蚓和小虫子喂它。” 赵红英顺手捡了旁边草堆里的鸡蛋,拿着鸡蛋对着阳光看:“也不知道它屁股底下那一堆鸡蛋好使不,我挑一些出来,等天黑给它换过来。” 喜宝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鸡蛋都能孵出小鸡来,可她并不会看,只能跟在她奶身后,看着她奶了拿了几枚鸡蛋往屋里走,又从屋里仔细的挑出了好些个中意的鸡蛋,特地搁在一边,还交代她这些鸡蛋不能动,要吃鸡蛋去灶间拿。 自打政策放宽了之后,社员们的生活条件明显好了很多。以前,家家户户最多只有两三只鸡,哪怕下了鸡蛋,也都是攒起来,去供销社那头换针头线脑的。现在就好了,各家少的也会养七八只鸡,像老宋家就一口气养了十五只,那些多余的,大半换给了隔壁二奶奶家,小半也叫赵家换去了,到现在,都已经长成了。 等毛头端着盆儿回来后,喜宝就跟他出去抓泥鳅了,其实根本就是毛头在抓,喜宝只是蹲在旁边守着木桶。 收获倒是不错,尤其毛头手法好,伸出三个指头,一抓一个准儿,花了半上午的时间,木桶里就已经是装了大半泥鳅。 泥鳅带回家不能立刻吃,还得用水养着等它吐泥。好在喜宝本来也没打算中午吃:“叫它们慢慢吐泥,吐干净点儿,晚上我给大姐做泥鳅炖豆腐。” 张秀禾在一旁拿着水瓢舀水,听了喜宝这话,顿时笑开了:“人家就要下锅了,你还让人家把泥吐干净点儿,这不是埋汰人吗?” 喜宝无辜的望着她,想说她以前就是这么干的,每回泥鳅都把泥吐得很干净呢。 这天当然也不例外。 又叫了毛头生火,喜宝已经不需要踩着小板凳了,她这一年里窜高了不少,瞅着比毛头还高了一指头,起码上灶台是用不着板凳了,就是这个事实叫毛头气得不轻,也让强子没少笑话他。 不过到现在,毛头已经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听了他爹的话,深以为男孩子长得晚是事实,牟足了劲儿要多吃多喝,好快快长高超越喜宝。 相反,喜宝完全没这个想法,就是觉得长高以后方便了许多。这不,她站在灶台前,挥舞着炒勺,光看那架势,特别有大厨的范儿。 “火大一些,我要放大料了。”虽然是头一次做泥鳅炖豆腐,可喜宝相当有自信,她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做饭一样,甭管啥食材到了她手上,她都能拼拼凑凑,出来一锅美味。 关键是,她做的饭菜特别的香,光闻着味儿就叫人无比期待,等饭菜一入口,哪怕原本心情不佳的人,也能瞬间感到阳光灿烂,世界真美好。 用赵红英的话来说,喜宝做的饭菜,吃着特别叫人高兴。 这不,闻着不同寻常的饭菜香味,下工回来的老宋家人齐刷刷的跑去洗脸洗手,然后或是坐在堂屋里,或是干脆蹲在灶间门口,肚里的馋虫都快打架了,就等着大菜上桌。 一大锅的泥鳅炖豆腐,越到快出锅时,那香味越是勾人。等春丽回家时,就看到她的亲哥和堂哥格外丢人的蹲在灶间门口,与他们相伴的,还有三叔三婶家的扁头。 扁头其实更丢人,因为他已经忍不住流出了哈喇子来,可碍于他的年纪,春丽没说他,只是上前给了强子一个脆崩儿:“哥!” 强子好悬没给她吓死,就算没吓死,也一个不小心摔趴在地上了,成功的得到了里头负责烧火的毛头鄙夷的眼神。 “你干啥啊?吓唬谁呢?”强子气得哇哇叫,跳起来就要跟妹妹决斗,结果春丽才不理他,转身就往堂屋去了。强子惊呆了,立马往灶间里头喊,“喜宝,别给春丽吃好东西,她坏透了!” “可这个就是专门给大姐烧的呀。”喜宝觉得差不多了,又掀开另一个锅盖瞅了一眼里头的捞干饭,“好了,可以来盛饭菜了。” 饭菜量太多,就算喜宝能盛,这么烫的饭菜她也端不走。所以强子和大伟才是提前蹲在门口,就等着这一刻了。 一听到喜宝的话,强子和大伟立刻冲进灶间,拿了盆就开始装饭菜,毛头已经把灶眼里的火熄了,低头看了看手心,虽然他本人不觉得有多脏,可还是在喜宝的逼视下,老老实实的起来去舀水洗手了。 这天的晚饭,全家人都吃得很开心,泥鳅也是肉,加上味道极好,真的一点儿也不比炖肉差。 见扁头吃得高兴,袁弟来破天荒的在晚饭桌上开了口:“这个菜不错,豆腐便宜,泥鳅不要钱,明个儿再做吧。”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想吃自个儿买去!”赵红英瞥了她一眼,见她讪讪的闭了嘴,这才看向春丽,“不是说考试去了?咋样啊?” 春丽咽下嘴里的菜,老老实实回答道:“考题有些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而且城里的初中生好像都来考了。” “考上了就去念,考不上就下地干活去。”赵红英说的特别直白,一点儿拐弯都没有的那种,“你要真能念高中,回头就是去不了县里的工厂,也能在队上小学教书。不然,就给我一辈子种地去,跟强子大伟一个样儿!” 强子和大伟不知道自个儿咋又遭了赵红英的嫌,有心说他们那一年没有统招考试,可再一想,回头赵红英一准怼他们,有考试也考不上。这么想着,他们就默默的闭上了嘴。 三天后,考试成绩揭晓了,不过并不用考生们特地往县城里跑一趟,上头会把考中的名单发到各个初中,再由初中老师帮着传达。 所以,这天中午吃过饭后,春丽还是往学校跑了,老师先前叮嘱过她,不用来得太早,因为通知是早上才往各个初中发的。 喜宝他们没跟着去,主要是现在已经是三伏天了,太阳毒辣得很,横竖啥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老实待在家里。 虽然没跟去,可喜宝也没心思去睡午觉,跟毛头两人,拖着腮帮子坐在堂屋的屋檐底下摇扇子。比起他俩,宋卫国和张秀禾这对亲爹妈倒是淡定得很。 宋卫国说:“咱们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高中生,春丽那丫头又不聪明,从没考过第一名,不可能到。” 张秀禾拿扇子拍了他一下,不过开口也是丧气话:“算了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一个人跑去县里上学,我也放心不下。” 不止他俩,老宋家多半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儿,就连赵红英也就考试那天提了一嘴,之后就彻底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 喜宝不乐意的噘着嘴:“大姐咋不聪明了?我就觉得大姐聪明得很,她还给我做衣裳呢,上回我的衣服破了个口子,就是她帮我缝好的。” “对对,大姐可聪明了,她比大哥、大伟哥还有臭蛋加在一起都聪明。”就像喜宝永远站在毛头这一边一样,毛头也一贯支持喜宝,“还比爸聪明。” 宋卫国在自个儿那屋窗沿底下的床上歇午觉,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忍住冲出去揍毛头。偏偏,这话也没错,毕竟春丽已经初中毕业了。 正气闷着,春丽大呼小叫的从外头进来了:“奶!我考上啦!喜宝、毛头!我考上啦!” 喜宝一蹦三尺高,张开双手就冲着春丽奔过来:“大姐要去上高中了!去县里上高中!” “对,喜宝你看。”春丽把捏了一路的通知书给喜宝看。 说是通知书,其实就是一张手写的纸,写了学校名字,以及学生名字,为了避免同名同姓,后头还有出生年月日,最后则写了报道的日期,还盖了个红亮亮的大公章。 虽然这玩意儿看着敷衍极了,可喜宝却瞅着看个没完,咋看都觉得咋好看。这档口,在屋里歇觉的宋家人也都跑了出来,刚才信誓旦旦说闺女考不上的宋卫国连鞋都没穿,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门。 “真的考上了,没错!”宋卫国被赵建设折磨了那么多年,看个录取通知书还是没问题的,“八月二十一报道……丽啊!到时候爸领你去!” “别给我丢人现眼了,还不如叫建设陪着去。”赵红英嫌弃得瞪着宋卫国,扭头看向春丽时,倒是带了几分笑,“好好念书,争取留在城里,别回来种地了。” 春丽含着眼泪,一个劲儿的猛点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完全不同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0|第060章 第060章 汇款单就是那么小小的一张长方形的纸,上头写了收款人的具体地址、姓名,以及汇款金额。至于汇款人,就只在最下头简单的写了个‘省城体育训练基地,宋涛’。 就算写的再怎么简单,赵红英还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怎么瞅都瞅不够,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可惜,她的文化程度也就比臭蛋好上那么一丁点儿,早年间跟着婶子大妈一起念了两个月的扫盲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几乎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你真没瞧错?真是臭蛋寄来的?”赵红英先把四儿子寄给的她的汇款单叠吧叠吧揣兜里,剩下的这张捏手里瞅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赵建设还能说啥?他姑压根就不信他的,他就算说秃噜嘴皮,又能咋的? 这不,赵红英见娘家大侄子没吭声儿,她索性吼了一嗓门:“毛头!!” 毛头这会儿正跟喜宝在屋里忙着写作业复习功课呢,堂屋虽然敞亮得很,可架不住家里人多吵吵嚷嚷的,所以自打他俩决定要考县里的初中后,就把写作业的地点改到了赵红英那屋。正好,那屋就老俩口加个喜宝,还有个半大不小的炕当桌子,往底下搁两条小板凳就是现成的书桌了。 听到赵红英扯着嗓门高声大吼,喜宝立马停了笔:“哥,奶叫你。” “哦。”毛头随口应了一声,还是先把眼下这一提给答完了,这才搁了笔起身走了出去。见状,喜宝稍稍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好奇心,也跟着跑了出来。 堂屋里,赵红英一见到毛头,就立马把手里的汇款单给他:“念。” “四叔寄钱来了?”毛头接过汇款单,身后的喜宝也跟着探头看去。俩小只一瞅,这不对啊! “是给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张秀禾的!张秀禾……不是我妈吗?汇款人是宋涛?啊?!”毛头惊呆了。 喜宝也被唬得不轻:“臭蛋给妈寄钱了?”这傻姑娘一着急,又把“大妈”叫成了“妈”。 “对啊,居然有十一块八毛钱,还是点名寄给妈的。”毛头抬眼看了看赵红英,“他跟四叔学啊?” 这话一出,赵红英还没开口,一旁的赵建设已经忍不住了:“可不是跟卫军学的吗?我去公社时,那头的人告诉我,邮递员特地留了话,说上头叮嘱的,要宋涛的妈拿着证明去邮局取钱,步骤就跟当年卫军一个样儿。总之,必须是本人!”顿了顿,他还额外添了一句,“人家还问我,这别是卫军的儿子吧?我告诉他,这是卫军的侄儿!亲侄儿!!” “行了行了,汇款单送到就成了,你咋还不走啊?”赵红英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当下就开始赶人。 赵建设被她气得已经没脾气了,瞅着一眼外头的天色,确实不早了,直接转身就走:“行行,我走还不行吗?反正你们老宋家又出了第二个宋卫军。” “啥第二个卫军啊?”就在这档口,宋卫国回来了。 宋卫国还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后头跟着一串人呢。这农忙时节,恰好今年喜宝和毛头又要准备考县里的初中,偏偏春丽几个大孩子也都要期末考试了,赵红英拍板决定,由她自个儿少上半天工,家里其他人多干点活儿多挣些工分。 这宋卫国回来了,老宋家其他人当然也陆续归家了。不过,因为惦记着吃晚饭,大家伙儿都只是简单的跟赵建设打了个招呼,就忙着打水洗手冲脚。一时间,院子里立马闹腾起来了。 听着声儿,赵红英招呼几人去灶间盛饭菜,又回头没好气的瞪宋卫国:“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活些啥,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没出息。说的就是你,宋卫国!” “啊?”宋卫国好无辜,一眼瞅到赵红英手里的汇款单,他觉得他大概明白了,“妈,我知道我没卫军那么出息,可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对了,大队长你咋不叫我帮着捎回来呢?我还能坑了这钱不成?” “看仔细了!这是臭蛋寄来的!” 赵建设本来都要走了,眼看这又掰扯上了,顿时心头一乐,赶紧寻了个好地儿,抱着胳膊开始瞅热闹。 “谁?妈你说谁?臭蛋?!”宋卫国懵了。 因为受惊不轻,宋卫国的嗓门难免大了一些,当然他原本嗓门也不小。这一吼,没把臭蛋的亲爹妈吼来,倒是把原本已经进了灶间的张秀禾给引过来了。 张秀禾还没走近就已经嚷嚷开了:“咋了咋了?卫国你刚才说的是臭蛋吗?臭蛋寄信来了?” “不是,他寄钱来了。” 张秀禾傻傻的看着她男人,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寄啥?” “寄钱!”这回是赵红英不耐烦了,横竖这钱也不是给自个儿的,她直接把汇款单往张秀禾手里一塞,“你那宝贝儿子给你寄钱来了!收好,等喜宝毛头去县里考试那天,你跟我一道儿走,咱们去邮局领钱。” 然而,哪怕是已经拿到了汇款单,张秀禾仍然是懵的。她倒是念了几年小学,可因为她娘家从来就没出过聪明人,磕磕绊绊的念了两年,后来就干脆不去了。算起来,她都有二十多年没碰写着字的纸了。 拿着汇款单,张秀禾都没意识到自己拿倒了,就这么捏着纸对着已经快要下山的太阳瞅了半天,想了想,还是先叠吧叠吧也跟着揣兜了:“甭管是啥,是臭蛋寄来的都好。” 赵红英像看二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家大儿子俩口子,心道,傻人有傻福兴许是真的,瞧瞧,这俩当爹妈的傻成这样,养个儿子也是个傻的,结果还真有福气了? 再有就是…… “建设你咋还没走?对了,那省里的啥领导,是不是也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包吃包住,不要学费,还给发钱?也是病得不轻。” 赵建设放下胳膊,无奈的瞅着他姑:“不都跟你们说了,人家那是找运动员好苗子来的,听说都跑了大半个省了,看上眼的也就只有臭蛋一个。那是替国家培养的人才!” “挑来拣去的,就相中了个傻子?”这赵建设不解释还好,他越解释,赵红英越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人还挺多的,倒是老宋头说了句实在的:“管他领导傻不傻,横竖咱们臭蛋不吃亏就成。” “那是吃不了亏,卖了他,能卖个十块钱不?”赵红英想起解放以前,那会儿买卖人口还是合法的,买个媳妇儿也才一块大洋,要是想要个继承香火的儿子,最多最多,撑死也不会超过两块大洋的。 赵建设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冲着他姑摆了摆手,直接回家吃饭去了。 不多会儿,老宋家也开饭了。 宋卫国吃了两口垫了垫肚子,突然想起刚才自己没仔细看汇款单,就问道:“臭蛋寄了几毛钱回来?” 在他看来,就算上头的领导再傻,能给个三毛五毛的,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人家那边还要管臭蛋吃喝住啥的。 赵红英直接呵呵了:“自个儿没出息,还盼着臭蛋没出息?啥几毛钱,他寄了十一块八毛钱。” 这话一出,不单宋卫国被惊到了,另一边坐着的袁弟来“啪叽”一下,筷子就掉到了桌上,然后摔到了地上。 其实,袁弟来刚才就听到家里人在谈论臭蛋,她并不是不好奇,而是不敢好奇。臭蛋已经傻了,这养个孩子可不单是往锅里多添一瓢水的问题,除了管饱,还得给他做衣裳做鞋交学费,等他大了,娶媳妇儿的花费也不少。哪怕上头三令五申不准搞封建那一套要高价彩礼,可要是真没钱,谁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林林总总加在一道儿,那花费可不少。关键在于,臭蛋他傻了,他没出息啊。在他身上花钱不就跟把钱丢水里一个样儿?要是家里没人愿意养,袁弟来兴许咬咬牙也就认了,谁叫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可既然大房稀罕,那就稀罕去吧。自打臭蛋改口之后,她就彻底不理会臭蛋的事儿了,权当自己没生养过这个孩子。 结果…… 啪—— 宋卫党一巴掌呼噜在大伟后脑勺,他其实是发现老三俩口子那头的尴尬了,这弟媳妇儿他可以不管,可明显,他三弟也懵了。为了避免家里头气氛尴尬,他只能冲着儿子下手:“你还有点儿出息没有?臭蛋才多大啊,就知道给家里挣钱了,你呢?老子啥时候才能享你的福?” 大伟:……………… 他招谁惹谁了?从开饭起,他就老老实实的坐这儿埋头大吃,连一个字儿都没吭。冷不丁的被他爹拍了一巴掌,再一听这话,他直接就给气乐了。 “享福?成啊,等爸你到了我爷我奶那个岁数了,我保证叫你享福!” 宋卫党寻思着这话听着咋那么不对味儿呢,可他原也不是聪明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没琢磨透。 那头,宋卫国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一直以来,宋卫国都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长子,也是家里头第二出息的人。试想想,赵红英是能耐,上能打野猪,下能捞大鱼,可她这辈子还真就没亲自赚过哪怕一分钱。老宋头也一样,他是队上出了名的老庄稼把式,但凡遇到关于种地的难题,问他一准没错,可那也没挣过啥钱呢。 正因为如此,宋卫国就觉得,整个家里头,除了四弟宋卫军,就数他最能耐。可这个想法,在听完他妈刚才那一席话后,彻彻底底的被击碎了。 偏毛头还是个嘴欠的,一眼就瞧出了他爸心里的想法,搁了筷子探头过来看热闹:”爸,你是不是觉得自个儿特别没用、特别窝囊、特别丢人现眼?哦,你不知道啥叫丢人现眼?我给你掰扯掰扯,就是那种……面子里子都绷不住了,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个小孩崽子,只恨不得立马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个儿给塞里头……啊啊啊啊啊!” 喜宝捂着嘴尽偷笑了,哪怕一直都跟毛头一伙,可看到毛头被连敲了好几个脑瓜崩儿,她还是忍不住一个劲儿的傻乐:“哥你可真是铁了心找抽。” “你跟二叔一个样儿!”毛头气呼呼的捂着脑门,转过头把后脑勺冲着他爹。 刚被亲爹拍过的大伟一脸赞同的点了点头,也就是强子了,他还嘲笑毛头:“谁叫你凑得那么近的?不是找抽是干啥?” “都闭嘴,吃你们的饭!”宋卫国开口就怼了俩儿子,然后忍不住跟他媳妇儿说,“秀禾啊,这三五毛的也就算了,十一块多呢,咱们攒起来,以后给臭蛋娶媳妇儿用。” 张秀禾低着头,一开始没吭声,等她抬头时,才发现她早就已经红了眼圈。 刚还在看哥哥笑话的喜宝立马被吓到了,忙从兜里掏出手帕帮张秀禾擦眼泪:“妈,你咋了妈?哪里难受呀?咱们去卫生所好不好?” 一着急,喜宝又‘妈来妈去’了。 生怕吓着孩子,张秀禾忙抹了一把眼泪:“没事,我就是想着,臭蛋才多大啊,到今年冬天才十一周岁呢,这就开始赚钱了,还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啥苦头遭了啥罪呢!” 这么一想也没错,解放以前还兴童工呢,不过那会儿,童工一般都是没啥工钱的,工头包吃包住,而且多半给的还是馊了坏了的东西。一不留神,张秀禾就把臭蛋代入到了以前听过的那些事儿上,想着他兴许这会儿正吃不饱穿不暖,干着累活苦活哭着喊妈呢,她这心里就揪着疼。 “还是叫他回来吧,家里又不愁吃不愁喝的,何苦叫那么丁点儿大的孩子在外头遭罪呢。” 张秀禾越想越舍不得,其实她也知道,假如臭蛋回来了,估计就该跟他上头两个哥哥那样,年纪一大就该下地干活去了,可那也是在她这个当妈的眼皮子底下待着,万一有个啥事儿,也好帮衬一把。 可臭蛋已经走了,先不说他们家没人去过省城,光说人家是省城里的大领导,还是给国家办事的,万一不放臭蛋走呢?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哪怕在队上还有些脸面,走出去谁认识他们。 宋卫国只能劝着:“臭蛋会干啥?你也是太操心了。就跟妈说的那样,卖了他也换不来十块钱呢,大不了你把钱攒着,以后给他媳妇儿用。” “嗯,那先这样吧。”张秀禾也没了主见,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乡下妇道人家。 比起张秀禾,劝人的宋卫国才是憋屈。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当年喷他三弟,说你缺钱不能管我借吗?你大哥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你非要费老鼻子劲儿管老四借钱?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大哥的吗? 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宋卫国只觉得没脸见人。 他一个队上的小干部,除了每年工分换口粮外,每个月也就八毛六分钱的补贴,比起臭蛋离家一个月就赚了十一块八毛钱,他只能自我安慰,起码好歹比零头多了点儿。 …… 比起宋卫国的羞愧,张秀禾的揪心,老三俩口子才是真的不好了。 宋卫民倒不至于贪臭蛋的钱,他就是懵了,整个人彻彻底底的懵了,半晌都没回过神来。又因为他这个人从来没学会过掩藏情绪,只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已经魂游天外了。这不,碗里都空了,他还在扒拉着筷子往嘴里送呢。 袁弟来还不如他,脸色煞白煞白的,嘴唇都犯青了,仔细看去身形还在微微发颤,额间的冷汗都出来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咋的了。 等用过一顿食不知味的饭菜后,各房都散去了,忙活家务的、继续写作业的、溜达着去散步消食的……一眨眼,老宋家又安静了下来。 扁头闹着要去外头玩,搁在以前,袁弟来是绝对不会允许的,她就怕扁头出个啥意外的,只恨不得把孩子绑在裤腰带上,寸步不离。 偏生,扁头不是臭蛋,他真没那么乖,更没那么听话,一见他妈不理他,立马屁股一坠,直接坐在院子的泥地上,两腿一蹬,嗷嗷的哭叫起来:“我要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行了行了,你去吧,早点儿回来,别跑太远。”袁弟来头疼得差点儿要裂开了,胸口也闷得发慌,实在是没有精力管扁头了,只能简单的打发了他。 似乎是没想到今天那么容易过关,扁头二话不说跳起来就往外头冲,眨眼间就没了身影。 看到这一幕,袁弟来反而轻松了点儿。如果说,连臭蛋一个傻子都能有出息的话,扁头那么聪明,未来肯定不会比臭蛋差。再说,跑得快而已,扁头跑得也不慢啊! 自我安慰了几句后,袁弟来就先进屋去了,完全没管家里一摊子事儿。 因为几个大的孩子都要准备期末考试,最近这几天,家务活儿都是由张秀禾和王萍做的,加上又是农忙,她们也累得很。这自家的孩子自家心疼,那是没话说的,可袁弟来凭啥不干家务?也不是完全不干,他们一家三口的衣裳倒是常洗,屋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完全不管公中的这些事儿。像洗菜切菜、生火做饭、洗碗抹桌、喂鸡拾柴等等,全都不管。 张秀禾有时候真忍不住想怼她一脸,要真不想干,你倒是自个儿开火做啊!谁欠了你的? 就连一贯好脾气的王萍也冲着三房那屋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回头就看到赵红英站在屋檐底下也冲着那头瞪眼,顿时心下就舒坦多了,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哪怕得罪大队长赵建设也好,千万不能开罪赵红英,不然……啧啧。 可袁弟来这会儿真的啥都顾不上了,她就难受,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难受得很。 那可是十一块八毛钱啊!她这辈子最多一次也就拿了一块钱,还是当年给臭蛋看病用的。十一块八毛钱是啥概念? 这年头钱本来就值钱,乡下地头用钱的地方也少,单说盖房子好了,木头可以用工分换,还便宜得很,泥可以自己去挖,剩下的也就是伙食费,以及泥瓦匠、木匠之类的,会稍微给那么点儿钱。臭蛋寄来的这笔钱,足够盖两三间大屋子,还能凑一套像模像样的家舍了。 “你咋又哭上了?”宋卫民也没心思去外头溜达,闷在堂屋坐了一会儿,他到底还是进屋来了。一进来就看到袁弟来整个人面朝下扑在床上,虽然没看到她的脸,可夫妻那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呢,这一定又是在哭了。 袁弟来猛的坐了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了,她眼前一黑,差点儿一头栽倒过去,还是宋卫民上前两步扶了她一把,才勉强稳住了身形:“臭蛋是我生的!” “唉……”宋卫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媳妇儿会不甘心。 “张秀禾她又不是卫军,她自个儿有孩子还抢我的,凭啥啊?你是臭蛋的爸,你去说啊,臭蛋明明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还养了他五年呢!卫民!” “说啥啊,咋说啊?” “你是臭蛋的爸,我是臭蛋的妈,就算她张秀禾再不要脸,也不能否了这个事儿吧?”袁弟来狠狠的抹了一把脸,她今个儿干了一整天的活儿,原本身子骨就不怎么好,这会儿更是累得腰酸背疼,脸上也被晒得通红。可她真的顾不得这些小事儿,满心满眼都是那十一块八毛钱。 要是这钱给了她,她不就能托人买一罐子麦乳精给扁头喝了吗?一想到当初喜宝和毛头都喝过麦乳精,偏就臭蛋没喝,谁能说不是因为这个,臭蛋才那么笨的?要是臭蛋没那么笨,她至于把孩子往外头推,白叫张秀禾捡了这么个天大的便宜吗? 宋卫民没吭声,他跟袁弟来的想法完全不同。 没谁规定孩子赚的钱一定要给爸妈,如果是这样,他大哥宋卫国为啥就把钱给媳妇儿了呢?还有,他四弟宋卫军也没给老宋头啊,全给了赵红英。这就说明,钱给谁那是随自个儿的。更别提,臭蛋还那么小,哪怕他的确是臭蛋亲爹,也没脸拿那么丁点儿大孩子的钱。 “算了吧,臭蛋赚钱也不容易,再说大哥大嫂不是说了要攒着给臭蛋娶媳妇儿吗?挺好的,十一块八毛钱,一半娶媳妇儿一半盖间屋,要还有剩下的也能叫孩子松快点儿。” 袁弟来不吭声了,是啊,爹妈得给儿子娶媳妇儿盖屋子,这个是不能省的,不然会被队上的人戳断脊梁骨的,被人笑话连娶媳妇儿的钱都攒不下,不配当人老子娘。 不过,她又寻思了一会儿:“强子比臭蛋大那么多,你咋知道他们会不会提前花了臭蛋的钱?还不如叫我捏在手里。” “有妈在呢,妈是偏心卫军和喜宝,对家里其他人还是很公平的。” 有宋卫民这话在,袁弟来终于不闹腾了,哪怕她再蠢,也明白婆婆是个不好相与的人。如果说,宋卫国和张秀禾真的用臭蛋的钱给强子娶媳妇儿盖大屋,赵红英能活撕了这俩人。 这么一想,袁弟来抹干净眼泪:“扁头呢?我去找他。” …… 又过了几天,无论是队上小学,还是公社初中,亦或是县一中都开始期末考试了。不同的是,只有春丽要考两天。 喜宝和毛头已经是六年级毕业生了,这一次期末考试,同样也是他们的小学毕业考。虽说这个成绩并不算数,可念初中时,老师也是要看的。这么说吧,你考得好不稀罕,兴许是小学老师放水把考卷出得太容易了,可要是反过来,考得不好甚至不及格,那就说不过去了。像强子和大伟当年,就是叫赵建设去公社那头开后门的,好在他还有点儿面子,加上这俩成绩虽然不好,却也不惹事,倒是勉强叫他们上了初中。 可喜宝和毛头却是要考县一中附属初中的,他俩必须考好。 曾校长也知道这事儿,等考试一结束,他立马抽了俩孩子的卷子,跟李老师两人当场就批了出来。 算数满分,语文作文意思一下各扣了两分,又拿了成绩报告单填写好了成绩,并认真写了老师评价。 “你俩要努力啊,县一中的学费不便宜,看你们家的意思,应该是打算供你们上高中的,别辜负了家里人的期望。”曾校长挨个儿摸了摸俩孩子的脑袋,他来这儿也有近十年了,交过的学生真不算少,可这么有天赋的,却只碰到了两个,恰好家里人也理解,愿意供他们上学,要还不好好珍惜,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俩小只乖乖的站在曾校长跟前,喜宝那是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就连毛头也收了臭脾气,老老实实的听着曾校长的叮嘱。 六年时间,曾校长当了他们六年班主任,而且在升到五年级以前,语文算数课都是他教的。可以说,在这六年里,连爹妈都没有曾校长跟俩小只相处得时间多,更别提这俩都是聪明的。 毛头是贼精贼精的,喜宝则是本能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明白曾校长是为了他们好。尽管他们小学的老师都挺不错的,但能碰上像曾校长这样的老师,确确实实是他们的福气。 “曾校长你放心吧,我和妹妹一定能考上县一中,不给你丢人。”毛头拍着胸口,格外自信的保证道。 喜宝却没忙着附和毛头,而是笑着祝福了两位老师:“曾校长李老师,你们都是很好很好的老师,有你们在,我们队上小学一定会越办越好的!当然你们也会越来越好的。” “小丫头……”曾校长好笑的拍了拍喜宝的小脑袋,“好好考试,以后去县里上学也别犯怵,虽然是队上出去的,可咱们半点儿不比他们城里孩子差。” 又对毛头说:“你小子安分点儿,不准闹事,不准动不动就唱戏,城里人胆子小着呢,再给我半夜里嚎一嗓子,想吓死谁呢。” 毛头又生气了,凭啥到喜宝那儿咋咋都好,轮到他了,又没好话了呢?! …… 去县一中考试那天,是个大晴天,老大老大的太阳挂在空中,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 幸好,除了天气比较热外,其他一切都很顺利。俩小只进了考场,赵建设又陪着赵红英和张秀禾往邮局跑了一趟,之后就没他啥事儿了,因为赵红英觉得她能领着儿媳并孙子孙女回家,把他打发走了。 领到了钱,赵红英带上张秀禾,熟门熟路往百货大楼去。宋菊花早就掐着指头算好了日子,一看到她妈和她大嫂,说啥也要把人拉到家里吃午饭,当然也不会忘了喜宝和毛头。 不过,赵红英还是拒绝了,跟宋菊花要了几寸布票,给俩孩子各买了一双新鞋,又扯了块新布,打算回去做两身衣裳。毕竟,这到县里念书,可不能穿得太寒碜了,去年春丽考上了县一中,也是做了两身新衣的。 绕回去县一中后,考试也差不多接近了尾声,毕竟就两门课,花不了太长时间。没等多久,俩小只就背着帆布挎包出来了,一个找奶一个找妈,都说自个儿考得不错。 再不错,那人家也不能像曾校长那样,当场给批卷子,所以还得回家慢慢等。好在,县一中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出三天,就把录取通知书发到了红旗公社,再由天天跑公社开会的赵建设亲自送到了老宋家。 赵建设还问:“县一中是有宿舍楼的,好多没成家的老师也住里头。其实条件挺好的,有十人间也有六人间,每一层都有厕所。对了,还是楼房呢。姑你要不考虑一下,叫孩子们住学校得了,也省得他们早晚来回的跑。” “能成?”赵红英盘算了一下,“捯饬自个儿倒是没啥,可他们吃啥?学校让自个儿开火不?” “你还打算叫他俩一个生火一个做饭啊?别逗了,人家学校有食堂的,初中高中连带老师们都共用个食堂,也可以自个儿带口粮,那边有热饭的地方。我说你家春丽这一年是咋过的啊?” “带饭啊!”赵红英理直气壮的说,“早饭在家里吃,中午饭夏天直接吃,冬天拿开水泡一下,晚饭她回家吃啊!” “你要是不放心呢,下回去报道的时候,叫老师领你去学校里头瞅瞅。食堂的饭你也可以吃,去那边一个小窗口买饭票就成,上回臭蛋去县里比赛,我还尝了味儿,饭菜都挺好的,不比家里头差。”赵建设交代完了就跑路了,生怕多留一会儿,他姑又见不得他闲,给他派活儿了。 殊不知,赵红英还真没心思折腾娘家大侄儿,她寻思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错。又叫了春丽过来细细的问,这才知道,原来县一中食堂不单可以免费帮着热饭、供应开水,还兼卖很多饭菜。 “你咋不早说呢?” 春丽也纳了闷:“学校里本来就有地儿卖饭菜啊,咱们考上了县一中,就是半个城里人了。食堂那头的饭票菜票每个学生都能买,不过有限量,而且价钱老贵了。一菜一汤一饭就要八分钱,早饭一个白面馒头就要三分钱,要是一天三顿都在学校吃,那不得花一毛九分钱呢?我爸一个月才赚八毛六分钱,就够我吃四天!” “味儿好不?”赵红英又问。 “那我咋知道?我又没吃过,就是听我同桌在那儿嘀嘀咕咕的,她就吃中午一顿,早晚还是回家吃。就这样,一周上六天课,也得花四毛八呢。要是一天三顿,一周不得一块一毛四?我爸一个月赚不了我一周的伙食费,我还得再念两年了,他回头还不得扎脖?” 赵红英瞪眼,再瞪眼:“我说你个丫头片子嘴皮子啥时候那么利索了?吧唧下嘴就算出账来了,回头队上分粮食了,叫你爹干活去,你在那儿算账,我看你比他能耐多了。” “那可不?我高一都念完了,我爸小学毕业。”春丽又问,“奶,还要不要住学校啊?住宿费多少我还没问呢。” “回头再说,我这会儿一脑门子的几块几毛几分……你个倒霉孩子!!”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1|第061章 第061章 甭管要干啥,钱都是重点。 随着喜宝和毛头双双考入了县一中的附属初中,接下来就该是商量这个钱的问题了。其实,喜宝的事儿好解决,她早就已经是宋卫军的闺女了,改了户口的那一种,赵红英不担心喜宝,她愁的是毛头。 这天之后,赵红英又□□丽帮着打听了一下,回头春丽就把初中的住宿费、学费、书本费等等,都记了下来一一告诉了她。还跟她说,学校里也有学生是背着粮食去上学的,借用食堂的灶台也是常有的事儿,不行自家也这么办。 赵红英打发春丽边儿玩去,自个儿认真的寻思了起来。 学费和书本费并不贵,可住宿费和伙食费却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尤其这年头还长着呢,以毛头的那成绩,考上高中是必然的。这初中连高中的,可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吗?就他那个不靠谱的爹,能出一个人的学费跟书本费就已经不错了,这连着已经念高中的春丽,还在公社初中念书的春梅,现在又加上毛头…… “这爹当成这样,他也好意思!”赵红英越想越生气,想当年她还是生养了四子一女呢,不一样都把他们供完了?没考上高中那是条件有限,要是能上,她就是砸锅卖铁也一样会继续供着的。 一旁的老宋头抽着他的旱烟杆子,他当然知道老妻在烦什么,可平心而论,宋卫国也不算差了,素日里不是忙着下地干活赚工分,就是帮着队上做事,也算是尽力了。可偏偏,这话没法劝,毕竟现实摆在跟前,是怪宋卫国这个当爹的太没用,还是怨这群孩子太出息? “老头子,你说这事儿咋办呢?” “叫卫国去想辙儿,就算到时候他豁出面子来找你借钱,也该叫他先开这个口。” “成!他自个儿的孩子,当然要他开口。”赵红英也觉得不能惯着,凭啥能耐人就该吃亏?当叔叔的可没义务帮着养侄儿。 事实上,宋卫国也在犯愁,他就没想过要叫老四帮他出钱。在从春丽那头问明白了具体的花费后,他就没停止过皱眉头,有心想说咱不去县里念书了,这公社里不一样有初中吗?不单学费便宜了足足一多半,还能省下其他开销,多划算呢! 不曾想,张秀禾听了这话直接拒绝。 “毛头费了那么大劲儿才考上县里的学校,你一句话叫他回来念?他回来倒是容易,喜宝呢?妈这分明就是铁了心叫他俩作伴的,你硬把人拆开,妈能乐意?再说了,喜宝那孩子打小就天真,你真不怕她去了县里叫人欺负?别跟我说春丽也在,丽丽她在高中,喜宝念的是初中,就是一个学校那也不可能天天搁一块儿待着!” 张秀禾刚替臭蛋揪完了心,回头又心疼上喜宝了。虽说喜宝不是她生的,可那也是喝着她的奶长大的,再加上那性子太叫人担心了,叫她怎么想都放心不下。 “那你说咋办?这些年我赚的钱不都给你了?再说了,丽丽和梅子还在念书,我能咋办?”宋卫国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想来想去,又想到春丽提过的事儿,“不然我去跟妈说,叫喜宝自个儿买饭吃,让毛头背粮食去学校。谁叫咱家没钱呢?丢人就丢人吧。” 不想,这话一出,张秀禾直接拿眼瞪他:“是啊,顶好叫毛头一到饭点就招呼喜宝帮他做饭去,毛头生火喜宝做饭,回头叫妈知道了,看她不活撕了你!”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宋卫国抱着脑袋就蹲地上了:“反正别打臭蛋那笔钱的主意,我就算出门要饭去,也不能动臭蛋那笔钱,那是给他将来娶媳妇儿用的。” 张秀禾难得赞同了她男人的意见,想也知道,只要她开了口,别说借了,全花了臭蛋也不会有意见的。可这事儿能做吗?臭蛋那傻孩子还不知道在外头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再把他将来娶媳妇儿盖房子的钱给花了,亏不亏心啊! 然而,打死大房这俩口子都不会想到,他们正在这边犯愁着呢,那边毛头又搞出事儿来了。 毛头暗地里也算了一笔账,然后就揣着他的小本本和笔去找他奶了。 “奶,我来找你借钱!” 赵红英正等着她那愚蠢的大儿子过来寻她求救呢,结果儿子没盼到,倒是把孙子给盼来了。 抬了抬眼皮,赵红英也不为难他:“说仔细点儿。” “你也知道我爹那德行,搁四叔身上,他会觉得自个儿努力不够,回部队好好训练出任务,赚大钱回来给你和喜宝花用。可我爹呢?他一直觉得自个儿是家里头第二棒的,除了四叔外,全家就数他最能赚钱。就算现在加上臭蛋,那他也是第三,在他心里,他比奶你都能耐呢!”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让你说借钱的事儿!” “对对,就是借钱。我给算了一下,刚开学要交的钱有点儿多,学费、课本费、住宿费还有第一个月的伙食费。奶,你看你能借我十块钱吗?就刚开学多些,往后每个月就伙食费大概要五块钱不到。我尽量省着点儿花,你看,这是我给你写的借条。” 毛头把手里的小本本给他奶看:“第一个月十块钱,往后每个月我跟你借一笔钱,就给你写一张借钱,等我念完书赚了钱,立马还你。” 叫他奶没第一时间开口,毛头有些着急了:“不然靠我那个老爹没用啊,指望不上他啊!奶,你就借我吧,我保证会还你的,连本带利的还!” 赵红英瞅着他快急得上火了,这才耷拉着眼皮说:“成吧,借条先搁你那儿,等回头开学了,我拿钱给你。” “对对,就这么办!” 祖孙俩在家里其他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而此时,宋卫国还在屋里琢磨开销的事儿,他每个月就一块多的补贴,平常看着挺多的,可现在一寻思,那是咋样都不够用。 咋办呢? 愁死个人呢! 毛头倒没让他爹愁多久,在他奶点头答应后,他就去烦他妈了,要他妈帮他在所有的衣服内侧都缝一个小口袋。正值农忙呢,张秀禾本来就有一堆的事儿要干,想着离开学还早着很呢,就叫他别慌,下个月再动手也来得及。 也就是这个时候,宋卫国才知道,毛头已经把开销问题解决了。 “我儿子就是聪明!”宋卫国格外的自豪,偏生张秀禾半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留,直接回了一句:“毛头那长相随你,脑子随他奶。强子才是哪哪儿都随你。” 强子才是最惨的那个,基本上好事永远轮不到他,还随时面临躺枪的风险。 可强子最近却过得相当自在,随着臭蛋寄钱回来,而且张秀禾还真就把钱给领回来了,他觉得自个儿特别棒,逢人就吹嘘,要不是他当年有先见之明,趁着给喜宝改户口的时候,一并将臭蛋的也给改了,现在还说不准便宜了哪个呢。 也就是因为他老在外头吹嘘,队上的社员们这才知道原来老宋家这边还闹过这一出戏?臭蛋从里到外都成了老宋家大房的孩子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汇款单又来了。 还是两张汇款单,还是由赵建设给亲手送到赵红英手里的。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趁着离秋收还有两天光景,赵红英带上张秀禾,紧赶慢赶的去了一趟县城,这回没叫赵建设陪着,横竖她跟邮局的人也混熟了。 当天晚饭桌上,听说今个儿婆婆和大嫂又去县里取钱了,袁弟来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又取钱?咋还每个月都有呢?” 这话,张秀禾也想问,可别看她干活风风火火的,面对婆婆赵红英还是有点儿犯怵,既然叫她跟着走,那就走呗。等出了生产队到了县城里头,更是婆婆说啥她干啥,直到回了家,她也没问出心底里的狐疑。 难道这十一块八毛钱是每个月都有的?不是一次性给的贴补钱? 张秀禾怂得没敢问,听到袁弟来的问题,她还蛮欣喜的,总算有人冒头了。 哪知,赵红英只是冷冷的瞥了袁弟来一眼:“有你啥事儿?” 袁弟来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差点儿没把她给憋死过去。偏偏,怼她的人是赵红英,她最终也只能气得浑身发抖的坐了下来。 其实,赵红英还真不是故意想怼袁弟来,她只是一贯懒得搭理蠢货。这儿子孙子好歹是亲的,蠢就蠢吧,忍忍也就过去了,儿媳妇儿凭啥要她忍着? 而对于袁弟来而言,最难接受的不是婆婆给她气受,而是…… 她想把臭蛋要回来了!! 得亏臭蛋不知道这茬,不然绝对能抱着张秀禾的大腿哭死过去――妈你别把我送人,不不,我不,妈!!! 当然,这也就是袁弟来想想而已,要是臭蛋的户口还没改,这事儿兴许还有那么点儿转圜的余地。可现在,臭蛋认定了张秀禾才是他的妈,他又落在了宋卫国和张秀禾名下,说啥都太迟了。 袁弟来也知道不可能,可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些事儿。没两天,她就又病了。 不是啥严重的毛病,就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脑子里全是汇款单和钱,而且越想胸口越堵得慌,加上这会儿天气热,又恰逢农忙,她底子本来就差,吃得消才怪。 在家里歇了两三天,袁弟来这才稍微恢复了点儿,可这时却又到了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 忙归忙,半点儿不耽搁社员们说闲话。 早先,其实不单袁弟来误会了,大家伙儿都没想到臭蛋那个钱是每个月都有的,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特别能耐的人,才能每个月领工资,臭蛋肯定不属于这列人之中。 结果…… 这个事儿吧,其实谁都没有想到,就连赵红英一开始都没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她特别绷得住,等看到臭蛋第二次寄了钱回来,她惊讶归惊讶,却没表露出来,只一副在我料想之中的淡定模样。 没料到不代表不能当马后炮,赵红英是懒得吹嘘臭蛋,可队上的社员们却相当愿意谈论这事儿。 老宋家的臭蛋啊,原先都觉得他是个傻子,没出息,还拖累家里人,等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了,得多掏不老少的钱才能给娶个看得过眼的媳妇儿。可现在呢?大家伙儿纷纷表示,没错,臭蛋是个好孩子,我早先就觉得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 嘴皮子上下一拨弄,全队都成了料事如神的诸葛亮,争着抢着讲述自己当初的先见之明,还从脑海深处刨出了不少关于臭蛋的光荣事迹。 譬如说,打小就长得好看,瞧着就不像个乡下孩子,比人家城里小蛋子都来得洋气。 再譬如说,人家乖巧啊,别的孩子皮得跟毛猴子似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臭蛋比小闺女都乖,叫他坐那儿,一天都不带挪窝的。 还有…… 臭蛋成了本次秋收最大的话题,人越忙越需要事儿来转移注意力,瞎掰扯就成了最好的消遣。可等他们把自个儿知道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这么一说,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咋印象中的,都是臭蛋小时候的事儿呢?就是上学以前的事儿。 再一寻思,也没错,孩子一上学就脱离大人的视线了,毕竟上学放学的点他们上工下工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么一来,社员们也都反应过来了,臭蛋……他是袁弟来生的啊! 这事儿本就不是啥秘密,更别提老宋家从来就没否认过。而且臭蛋跟喜宝还不同,喜宝是打小跟在赵红英屁股后头打转的,臭蛋在上学之前,就从未离开过袁弟来。别说长一辈的人了,强子这个年岁的,就记得清清楚楚。 于是,社员们看向袁弟来的眼神就变了。 傻子啊! 把会下金蛋的母鸡给推出去了,真是个大!傻!子! 连带着老袁家也受了连累,大家伙儿都觉得,能养出这么个傻闺女,老袁家也不是啥聪明货色。 还真别说,老袁家上下脑子都不咋好使,这别人家听过说过也就歇了,唯独他们家,一个没忍住,就带上袁家小胖墩袁家宝登了曾校长家的门。 袁家宝跟喜宝一年生的,也是喜宝毛头臭蛋他们的同班同学。别看老袁家条件不好,可再苦也不能亏了他们家的金孙,所以,这袁家宝打小就是娇养的,哪怕最穷最苦的时候,也没叫他饿过一回肚子。 很难得的,袁家宝被养成了个小胖墩。 曾校长对袁家宝的印象还是很深的,毕竟是带了六年的学生,见袁父袁母连带袁家宝的爹妈一块儿都来了,他还纳闷呢,寻思着是不是打算找他开个后门,好叫袁家宝能上公社初中。 万万没想到啊!! “啥?你们说啥?叫我给推荐一下,让袁家宝同学也送给国家养?”曾校长强忍住掏耳朵的冲动,看向老袁家这几人,活像是看到了傻子。 袁母搓着手心,一脸讨好的说:“曾校长,这不是老宋家那个,臭蛋啊,他叫国家给养了,国家每个月还给十来块钱呢。我家家宝也愿意去,你就帮个忙吧。” 一旁袁家宝的亲爹,也就是袁弟来最小的弟弟,跟着搭腔道:“对,家宝愿意的,曾校长你就行行好,帮忙牵个线搭个桥,一年见不着一回面也没关系,记得把钱寄回来就成。” 曾校长狠狠的抹了一把脸,生平头一次,他被人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连以往毛头都没这个能耐。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宋涛同学那是国家稀缺人才,他是正好撞到口子上了。” “国家还能缺傻子?” “这跟他傻不傻的没关系,他跑得快,国家现在正需要他这种体育人才。”曾校长解释得很费劲儿,偏偏老袁家这几人压根就没听进去。 袁家小弟振振有词的说:“家宝比臭蛋能耐多了,你看,臭蛋每回都考零蛋分吧?家宝的成绩是算不上有多好,可比臭蛋总要好多了。凭啥臭蛋能被选上,家宝就不成了?” 这话听着还是挺有道理的,可谁家选体育人才是看学习成绩的?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也是喜宝和毛头被选中呢! 曾校长彻底没辙儿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说不过这些人呢。 在屋里等着男人回来吃饭的曾校长媳妇儿,出来一看这情况,顿时被气乐了。这位也是个赵家姑娘,跟赵红英赵红霞一挂的,不过她还记得要在她男人跟前保持个好形象,走上前来,把胳膊往东头一指:“这事儿庆华说了不算,上头领导明明就是建设哥给领到队上来的,你们找他去啊!” 老袁家的人一听,没错,是这样的。 于是,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全都一窝蜂的往赵建设家去了。 曾校长简直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家媳妇儿就这样把祸害往大队长家引去了。偏他媳妇儿一点儿也没在意,光顾着催他进屋吃饭了,心下还想,要是你不在,我一人就能把他们一家子给干趴下了,至于建设哥会不会吃亏,呵呵…… 最终,老袁家的盘算还是落了空,灰溜溜的带着孩子回了家。 袁母还不甘心,她始终觉得赵建设是故意的,把好机会让给了他姑家的孙子。不然,她的家宝哪里比臭蛋那傻子差了? 偏这袁母跟袁弟来是一个性子,回家越想越憋屈,气得一宿都没睡着,第二天起早又要干活,碰巧在地头上看到了袁弟来,一个没忍住,把人拽到了一边,劈头盖脸就是好一通骂。 “你咋回事儿啊?先前好好一闺女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婆婆那么稀罕,你就是不想要。我想着,横竖是个闺女,也就由着你了。可臭蛋呢?他是个带把的啊!最难带的那几年你熬过来了,到能放养时,说丢就丢了,你当生养孩子是傻猴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你一丢,他没几年就挣大钱了!你说,你说你干啥要丢了他!” 袁弟来早就积了一肚子火气,有心想找张秀禾算账,又没这个胆子,毕竟她再傻也看得出来,赵红英虽然对仨儿媳妇儿都平平,可明显最反感她。 退一步说,哪怕赵红英由着她俩掐架,那她也掐不过张秀禾啊! 满肚子的火气还没下去,她娘家亲妈居然来找她算账了?! “我为啥丢了他?他啥了啊,臭蛋他是个傻子啊,没指望了啊!”袁弟来想也不想就怼了回去,嗓门吼得比她妈更高。 袁母被吼得倒退了两步,回过神来后,也跟着火气上来了:“他傻了?我看你才傻了,你还不如个傻子,傻子还知道弄钱回来,你呢?” “你还这么说!都怨你!要不是你,臭蛋能傻?他要是不傻,我能不管他?”袁弟来越想越气,偏偏袁母也没想到一贯逆来顺受的闺女居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亲母女俩就田埂上,直接掐一块儿去了。 别看袁弟来不敢跟婆婆嫂子怼,面对娘家亲妈,她是一点儿也不怂,哪怕她身子骨不大好,可袁母都多大年纪了,两人掐一块儿没多久,胜负就已见分晓。 “你你……行,你可真行,你这辈子最好别回娘家!” 袁母那叫一个生气,要不是掐不过袁弟来,她能直接把人给掐死在当场。 反而是袁弟来,掐了一回架倒是叫她出了口恶气,虽然过后她多少还是有点儿心虚的,可回头想想,她那娘家妈,再多给按十个八个胆子,也不带上老宋家门闹事的。顿时,她就安心了。 她是安心了,袁母却是越想越不甘心,回家把这事儿一说,立刻得到了全家人一面倒的支持。 “我五姐真是个提着灯笼也找不出来的大傻子!”袁家小弟就不明白了,管臭蛋他傻不傻,人家能挣钱啊,第七生产队连带整个红旗公社算在内,除了宋卫军,还有谁比他能耐的?连赵建设都比不上他,更别提人家才多少啊,这就每个月十来块钱了,往后还不得更高? “她当然傻!我好心好意去劝她,她骂我,还打了我!”袁母忍不住抹起了眼泪,“杀千刀的东西,连亲妈都打,雷公咋不劈死她!” 袁家小弟还沉浸在每个月十来块钱这事儿上,压根就没注意到他妈又在抹眼泪,只顾着砸吧嘴,说道:“要是每个月能给我十块钱,就是个傻子,我也能把人当祖宗供起来。” 一旁的袁家大弟也没注意他妈正哭着呢,还说:“五姐还是挺能耐的,多能生呢,就是能丢的都丢了,丢了的都出息了。” “对啊,那喜宝,赵家那老太婆当成眼珠子养着,最后被宋卫军捡去了。臭蛋,国家级别的傻子啊,每个月都能领十来块钱的傻子,又丢了。”袁家小弟就纳闷了,“哥,你说那宋卫民是不是也傻?咋还没跟这倒霉婆娘离婚呢?搁我,要是娶了这么个婆娘,老早就一脚踹了。” “可别踹了,不然回了娘家,我可不想养她。”袁家大弟被吓了一跳,坚定的支持他姐跟他姐夫百年好合。 想想也是这个理,袁家小弟就闭了嘴,只想着,为啥国家不要家宝呢?不然每个月能领钱的,不就变成他了吗?哪怕没有十块钱,给五块也好啊! …… 转眼,又到了开学季。 到底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臭蛋的事儿渐渐在队上平息了下来,最新的话题是啥时候分粮食,以及能分到手多少粮食。 也就在这个时候,喜宝和毛头要准备去县里上学了。 其他人当然没问题,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就这俩小只,早不早的就开始收拾东西。 喜宝自个儿就能收拾,赵红英特地给她寻了个小竹编箱子,擦干净了叫她放衣服之类的。因为离得近,倒不用收拾太多行李,横竖每周都要回家的,喜宝就挑了最近需要穿的衣服裤子袜子,整整齐齐的叠好后,搁到箱子里头。除了衣物,她还捎带上了她爸给她寄过来的军用水壶,以及所有的文具。 赵红英挺放心的,横竖宋卫军能赚钱,她就多给了喜宝一些钱,万一真要是缺了啥,能直接买最好,不成也可以去百货大楼寻菊花找找路子,横竖钱够就成。 她真的很放心,哪怕心底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可她并不担心喜宝。 这是出于对老天爷的信任。 毛头那边就麻烦多了,他本身就是个事儿逼,没事儿都能找出事儿来,非要张秀禾给他在衣服里头缝口袋。虽然他提前说了,可架不住张秀禾一忙活,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了,临了又找针线找布头给他缝。 忙活了一通后,终于到了开学的日子。 因为觉得帮不上啥忙,赵红英没有亲自去送,而是叫宋卫国帮着扛行李送孩子上学。去年,他也去送了春丽,不过当时有赵建设作陪,这回就没必要了。用赵红英的话来说,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你干脆别回来了。 头一次得了这般重要的任务,宋卫国腰板都是挺直的,他完全不知道,他妈只是出于对老天爷的信任,跟他全无关系。 可离别时,喜宝又舍不得了。 “奶,奶我走了,我放假就回来。”喜宝头一次跟她奶分开,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反正不亚于当初她爸和臭蛋离开家。 “走吧,别舍不得花钱,反正你爸能赚钱。”赵红英摆了摆手,盘算着今天已经礼拜三了,要不了几天就能看到喜宝了,“有事儿找毛头,别累着自己。” “嗯,奶我真的走了。” “去吧,路上小心。” “奶……” 赵红英对喜宝是无比耐心的,可架不住毛头不耐烦啊,他老早就盼着进城了,眼见妹子就这样跟奶依依惜别,一个没忍住,他把包直接往他爸手里一塞,转身拽上喜宝就走。 走出一段路,毛头还嫌喜宝背着个军用水壶沉得很,亲自帮着给取下来。看到这一幕,两手都提着行李的宋卫国倒是挺欣慰的,觉得这小子虽然糟心了点儿,倒也不是没得救。 然后,宋卫国就眼睁睁的看着毛头拎着水壶走到他跟前,叫他把头低下,亲手把水壶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宋卫国:…………这糟心玩意儿!! 就这样,喜宝和毛头顺利的入了学,开始了他们的初中生活。 与此同时,问题来了,毛头的学费生活费到底是咋解决的?赵红英不想让家里的蠢货们觉得自个儿是个冤大头,直接甩出了借条:“毛头是跟我借的钱,卫军孝敬我的钱,我可不能白叫人花了。” 其他人还没说啥,春梅倒是想通了:“奶,我不跟你借钱,等我念完了初中,就下地干活赚工分去。”一旁的春芳居然也跟着点头,深觉这话很有道理。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你俩可真有出息!” 有出息的可不止这两个傻姑娘,袁弟来一听这话,就立马萌生了借钱的冲动:“妈,我也想借钱。”借了钱不就能买麦乳精了?再说了,毛头一小孩崽子都能借,她肯定也能成。 “要借钱?行啊,借条拿来。”赵红英刚被俩孙女气了一波,袁弟来又上赶着来了,“只能是你亲手写的,代笔的我不借!” 袁弟来没声儿了,难道借钱还要先学会写字吗? 借钱的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倒是没过几天,喜宝和毛头就回家了。 好几天没看到奶了,喜宝这天晚上就是搂着她奶睡觉的,第二天从一大早起,她就没离开过她奶,等下午要回学校了,又开始恋恋不舍了。 “奶,等我念完了书,赚了钱全都给你,还要买大房子接你一块儿住。” “行行,奶就等着跟喜宝享福了。”该说的昨个儿晚上就说了,嘀嘀咕咕的说了有半宿,赵红英眼见喜宝又开始舍不得了,忙给毛头使了个眼色,叫他把人带走。 毛头不负众望的拽走了喜宝,边走边说:“我听同学说新华书店进了一批新书吗?咱们走快点儿,我陪你去,要有好的你买一本,看完了借我抄抄。” “新书啊,那咱们可得快点儿,走走。” …… 约莫大半个月后,当孩子们都在学校课堂里认真听课时,大人们多半都下了地后,袁弟来却步履匆匆的走在乡道上,急急的往县里赶去。 这并不是她头一次往县里去,早在几天前,她就偷摸着跟在喜宝和毛头身后,先把去县城的路给摸熟了。其实,路并不难找,她就是心里没底,去过一次后,就有把握多了。 于是,在亲眼瞅着昨个儿赵建设拿汇款单给她婆婆后,她就借口去山上采蘑菇给扁头吃,偷摸着溜出了家门。 她才是臭蛋的妈,臭蛋赚来的钱当然应该给她。 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一想到往后每个月臭蛋都会寄钱回来,袁弟来那心啊,真就跟刀割一样的疼。这不,她琢磨来琢磨去的,愣是叫她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汇款到了,还得去县里邮局领,可一般来说,赵红英是不会急赶着去的,毕竟国家的邮局还是很靠谱的。而赵红英不去,张秀禾一个人更不会去。所以,袁弟来觉得只要抢在张秀禾前头把钱领回来了,到时候再来个抵死不认账,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想法很美好,袁弟来也难得那么自信一回,她觉得这事儿笃定不会有出差错了,可惜邮局的工作人员一点儿也不配合她。 “领钱?汇款单呢?户口本呢?居委会或者公社的证明文件呢?拿来啊。” 袁弟来是懵的,她这辈子几乎都被困在了队上那一亩三分地里,就连邮局都是问了人这才摸过来的。她以为,只要她说是宋涛的妈,这钱就能给她了,结果竟然完全不是这样? “我是来领宋涛的钱,就是那个去了省城体育啥啥地方的宋涛啊,他给家里寄了十一块八毛钱,说好了是叫他妈来领的。我、我就是他妈,我是宋涛的妈,他亲妈!” 邮局工作人员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一直到她说完不吭声了,才说:“叫你拿汇款单听没听到?还有户口本和证明文件,拿出来!” “不是……我真的是宋涛他妈,他亲妈啊!他是我生的,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的,之后我还给他喂奶,我一直把他拉扯到他上学!我真的真的是他亲妈!!” “存心来捣乱是吧?你到底有没有汇款单?有还是没有!” “我是宋涛他妈……”袁弟来“哇”的说一声就哭开了,一屁股坐在人家邮局大厅地上,嚎啕大哭,“你们一个两个都欺负我!我到底做错了啥啊?我的涛子啊,他就是我生的,我亲生的!我知道他怪我丢了他,可那不是我怀着扁头吗?我怕傻病会过人,又不是故意的丢了他的。我是他亲妈,亲妈啊!老天爷你开开眼,我真的是他亲妈啊啊啊!”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这就突然变了画风? 邮局的工作人员互相看了看,不一会儿就有个膀大腰圆的过来拖人:“搞乱是吧?走,派出所就在对面,我领你去!” 袁弟来一个激灵,她原先是想着,邮局是国家开的,知道她才是臭蛋亲妈后,一定会把钱给她的。可现在想的是,国家开的邮局啊,那是她能捣乱的地方吗? 一骨碌站起来,她慌忙赔礼道歉外加不住的讨饶:“别别,别送我去派出所,我走,我这就走了,我不要钱了,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威胁道:“这次放过你,下次要再来邮局捣乱,立马送你去派出所!” “好好,我再也不来了,我保证不来了!”袁弟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来邮局领个钱,还有被关到派出所的风险。 屁滚尿流般的跑出了一条街,袁弟来直到出了县城走上了乡道,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钱没领到,人家还不让她下回再去,那她的钱怎么办呢?她儿子臭蛋赚的钱啊! “我是臭蛋妈……我是宋涛亲妈……他是我生的……张秀禾不要脸……” 越想越绝望,回来的一路上,袁弟来仿佛失了智一般,嘴里尽嘀咕着。哪怕回到了家里,她也是一头钻进自个儿那屋,坐在床沿上不停的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 老宋家的人倒是觉出不对劲儿了,可谁都有一摊子事儿要干,哪个有空关心她。就连宋卫民也只是劝了两句,见没啥效果就随她去了。至于扁头,乐得他妈不管他,直接就玩疯了,不到饭点不回家。 又两天后,赵红英提前下了工,盘算着这个点儿去县城里取了钱,正好能赶上喜宝他们放学。当下,唤上张秀禾,揣上汇款单和户口本,俩人就往县里去。 邮局里,因为赵红英连着十年每个月都来取钱,早已是熟面孔了,就有老员工跟她打招呼:“宋老太我跟你说啊,前两天有个女的非说是你家宋涛的妈,哭着喊着闹着非要取钱。我问她要汇款单要户口本要证明文件,结果要啥啥没有。我就说呢,明明上两趟来取钱的不是她。老刘还吓唬她了,一听说捣乱要去派出所,她立马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骗子居然上咱们这地儿骗钱来了,你说这事儿逗不逗?笑死个人!” 赵红英:………………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2|第062章 第062章 打死赵红英都不会想到,一贯跟个面人儿似的袁弟来竟然还能干出这事儿,再联想到这几天的不对劲儿,一切都明白了。 那还等啥呢?领了钱赶紧回去呗,本来还想着顺便去百货大楼看看闺女菊花,再瞅瞅有啥新鲜玩意儿没有,然后绕道去县一中附属初中接孙子孙女回家,正好也给喜宝一个惊喜…… 得了,别折腾了! 取好钱,没敢耽搁半点儿时间,赵红英就领着张秀禾又原路返回了。赵红英是单纯被气得,得亏袁弟来这会儿没在她跟前,不然保不准她会不会直接动手灭了那丫的。张秀禾则是完全懵了,妯娌那么多年,她自以为挺了解袁弟来的,万万没想到啊! 袁弟来也没想到,婆婆和大嫂往县里去了一趟,一回到家,二话不说就直接砸门了? “这、这是干啥啊?” 就这么个木头门,加上大白天的,袁弟来就算在屋里歇觉,她也不能把门栓上,也就是拿了个板凳顶着门。赵红英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通砸,门直接被摔开了,大力砸到墙上又反弹回去,发出了好大的响声。 这个点,已经是下午接近傍晚时分了,袁弟来因为这几天身子骨一直不舒坦,当然心里就更不舒坦了,索性躲在屋子里躺床上歇着,其实也没睡着,就是往那儿一躺,跟躺尸似的半天不挪窝,偶尔还会喃喃自语着说些话。 正躺着呢,赵红英就这样杀了进来。 “干啥?你自个儿干了啥还问我?丢脸丢到县里去了,我今个儿干脆活劈了你!”赵红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上回她发火还是因为臭蛋发高烧被耽搁了,那也是担心为主。而这回,她就光生气了,气炸了的那种。 袁弟来脸都白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再蠢也听明白了,再一看赵红英那满脸的怒火,啥都别说了。 “卫民救命啊!”惊惧交加之下,袁弟来“嗖”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连鞋都没穿,就这样光着脚冲出了房门。 她本来就是躺在床上,衣裳倒是穿得挺齐整的,毕竟过不了多会儿就该吃晚饭了。而且,兴许是因为惊吓过度,直接把她的“病”给吓没了,那手脚利索的样子,反正瞧着比赵红英都要麻溜儿。 也是她运气好,这才刚奔出了房门,就正好碰上老宋家的人下工回来,这里头就有宋卫民。 宋卫民一开始没看到他妈,就瞅着他媳妇儿光着脚在地上跑呢,看到他回家,直接往他这边冲,一下子就躲到了他身后,哭喊着叫救命。 紧接着,赵红英就从西屋出来了。 “妈,这是咋的了?”宋卫民看得两眼都直了,其他人也赶紧上前拉架劝和。 说是拉架,其实就是拦着赵红英,老宋头也赶紧过去劝老妻,宋卫国则立马追问一旁同样看傻眼的张秀禾,宋卫党立马就把院门关上了,他可不想自家叫别人家给看了笑话。 一通忙活后,一大家子人都进了堂屋,赵红英也稍稍平静了点儿,黑着脸把先前在县里邮局里听到的事儿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完了赵红英的讲述,宋卫国居然还有些庆幸:“亏得没叫毛头瞧见,幸好他去上学了。” 赵红英正冒火呢,听了这话,立马喷他:“有你的事儿没?”紧接着她就把矛头对准了袁弟来,“你说,你到底想要干啥?特地进县城就为了丢人去的?当初,是谁不要臭蛋了?现在倒是好,眼瞅着臭蛋有出息了,又想要钱了?我问你,你到底是想要臭蛋这个人,还是他的钱?” 袁弟来抱着脑袋缩在宋卫民身后,一时间没有开口。 反倒是宋卫民,电光火石之间,先前所有没想通的事儿,这会儿全都明白了。 他说呢,先前袁弟来明明跟他说的是,喜宝和臭蛋这两个孩子都不要了,全都送人好了,她只要扁头。那时,她的态度是多坚决啊,宋卫民本人还有些舍不得。喜宝也就算了,本来就没啥感情,再说四弟没孩子,过继就过继呗。可臭蛋呢?养了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再说他大哥又不缺儿子…… 前两天他就看出袁弟来不对劲儿了,可他没往深了想。袁弟来说想把臭蛋要回来,他也没当回事儿,毕竟是当初说好了的,咋有脸改口呢?就不说有没有脸了,关键是为啥呢? 好了,现在他全明白了,为啥啊?为了钱啊! 宋卫民耷拉着脑袋,难受极了。跟他比起来,老宋家的其他人就无所谓了,谁还没点儿事情要忙活?就说他们下地干了一天的活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有心情管这些破事儿? 当下,人就散去了一半,洗手的冲脚的,去灶间生火做饭的。就老三俩口子跟犯人似的缩成一团,再有就是老宋头和赵红英了。 老宋头叹了一口气:“当初喜宝和臭蛋的事情,问没问你们?都答应了,咋就又反悔了呢?我告诉你们,反悔了也没用,都上了户口本了。” 宋卫民一声不吭,他当然不会反悔,就是没想到他媳妇儿居然有能耐跑县里去闹。这脸哟,真的是丢大了。 不想,就在这事儿,袁弟来突然跳了起来,一把就拽住正要往外头走的张秀禾:“你站住!” 张秀禾被她吓了一跳,本能的一甩手,第一下没能甩开,正要甩第二下呢,已经出了堂屋的强子见他妈被人欺负了,立马冲过来,伸手就推了袁弟来一把:“你想干啥!” 强子早已长成大小伙子了,比袁弟来足足高出了两个头,更别提他那好兄弟大伟立马走过来帮着壮胆气。俩大小伙子往堂屋门口这么一站,直接就能把门堵了个正着,连光亮都被遮住了一大半。袁弟来本身胆子就小,先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拽住了张秀禾,被猛的推开,再被那么一吓唬,顿时又怂了。 “我、我……”看了看自己身边,公公神情冷漠的看着她,婆婆那眼神就跟要活撕了她一样,她男人耷拉着个脑袋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至于她儿子扁头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疯了。再往张秀禾那头看去,宋卫国皱着眉头瞅过来,强子和大伟更是一脸愤怒的瞪着自己,还有宋卫党俩口子也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样子。 这还是其他孩子们都还没放学回家,不然…… 袁弟来瞬间就崩溃了,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臭蛋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啊!我把他带大我容易吗?张秀禾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凭啥一句话就把我儿子骗走了?我养了他五六年啊!就、就算后来我没管过他,那他的钱也该分我一半啊啊啊啊啊……” 啪―― 谁也没想到,一直没啥动静的宋卫民会突然起身,走过来就给了袁弟来一巴掌:“回屋去!” 高昂的哭声戛然而止,袁弟来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过了片刻,她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挪的回了屋。 “妈,我惹你生气了。大哥大嫂,我对不住你们。”宋卫民低着头给家里人鞠躬道歉,本来他也是个壮实汉子,可因为弓着腰,看着格外得低矮,“今个儿不是孩子们回来吗?我让她在屋里待着,不叫她出来碍事。放心,臭蛋是大哥大嫂的儿子,喜宝是四弟的闺女,我会跟她说的。” 张秀禾往旁边让了让:“也没多大的事儿,我没往心里去。”不然她还能说啥?小叔子都给自己鞠躬了,死拽着这点儿事情不放,能成吗? 赵红英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冷冷的看着三儿子一眼,她直接冲着另两个儿媳妇儿说:“去生火做饭,过会儿喜宝他们就该回来了。” 王萍二话不说立马闪人,张秀禾也跟着去了。几乎她俩刚进了灶间,外头就传来春梅春芳的声音,她俩在公社初中念书,回来得虽晚,却比远在县城的喜宝几个要早得多。 其他人赶紧往旁边散了散,假装刚才啥事儿也没发生,毕竟这种事情原也没必要叫小孩子知道。 春梅和春芳先回了家。过了约莫一刻钟,春丽就领着喜宝和毛头回来了,扁头反而成了最后一个,不过乡下地头的孩子本就淘气得很,像以前毛头不也是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的,再说赵红英虽然读袁弟来不满,却也不至于迁怒到屁事不懂的小孙子上头。 秋高气爽的季节,加上老宋家人口多,孩子们又都长大了许多,堂屋虽大可到底有些挤,老宋头一声令下,仨儿子加俩大孙子就将堂屋里的大木桌子搬了出来,搁在院子里吃饭。 因为知道喜宝和毛头今天会回家,赵红英早两天就准备了不少好菜。 刚步入了十月,地里多的是各色新鲜瓜果蔬菜,哪怕老宋家这边不大爱伺候那些金贵玩意儿,可隔壁赵红霞家却种了不老少。两家感情好,以往赵红英一有好东西都惦记着妹子,也会帮忙从县里捎带些布料,赵红霞也不是那种只进不出的人,这三不五时的就送些瓜果蔬菜过来,虽然不值当啥,可多少也是个心意。 这不,一桌子的好菜,四盘新鲜的凉拌菜,两道半荤菜,一道热菜青瓜炒鸡蛋,最后则是一大海碗的鲜菇豆腐汤。 搁在前几年,怕是连大过年的都未必有那么多好吃的。哪怕这两年日子过得好了,也极少看到那么丰富的菜色。等饭菜一上桌,别说孩子们了,就连宋卫国仨兄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啥都不说了,赶紧吃吧! 大木桌子就搁在院子里,饭菜的香味直接在院里窜着,大人孩子都举着筷子可劲儿的吃着喝着,全然没注意到饭桌边上少了个人。 像老宋头和赵红英这些人当然是知道的,他们只是装作没先前那事儿,尤其是赵红英,一个劲儿的给喜宝挟菜吃,间或还追问她学校咋样,老师同学咋样,吃喝睡都咋样。小孩子们就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了,就连扁头也只是挟炒鸡蛋吃,一大口一大口的吃着,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把他给乐的。 十月虽不像前头两个月那么热,可日头还是挺长的,及至吃完饭,天色还亮堂着呢。张秀禾几个忙着收拾碗筷,宋卫民也终于逮着机会拣了几样菜装了半碗,又去灶间盛了饭,拿了筷子给送到屋里去了。半道上,他还顺手把扁头扯到了屋里去。 扁头气得直瞪眼,哥哥们都跑出去玩了,他刚要跟上去,就被他爹扯进了屋:“你放开我,我要出去玩!” “玩啥玩,找你妈去。”宋卫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袁弟来沟通,所以他选择了一个最直接方式,叫扁头去。当然,他也没忘把吃的放下,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袁弟来已经哭了有一顿饭时间了,院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她当然听到了,结果盼啊盼啊,愣是没人过来叫她吃饭。她一口气堵在胸口,好悬没把她憋出内伤来,等终于听到门口的动静了,没想到宋卫民只是放下碗筷,就走了。 还好,还好她还有个扁头。 “扁头啊!妈心里苦,妈好难受啊!”袁弟来一看到小儿子,立马上前把他搂在怀里,眼泪更是喷涌而出,“妈现在只有你了,就只剩下你了啊!” 扁头在袁弟来怀里奋力的挣扎,可他一个小孩子肯定能挣不脱大人的怀抱。再说了,袁弟来虽然身体不好,可她也是干了多年农活的,尤其这会儿她是使出了全身的劲儿,一副非要把扁头困死在她怀里的样子。 “放开我,你倒是放开我啊!我快要被你给勒死了!”扁头好生气,刚刚饱餐一顿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你到底要干啥啊?放开我!!” 终于,袁弟来松开了手,可她仍然没有停止哭泣:“扁头啊,妈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不要妈啊!” 任凭她哭得肝肠寸断,扁头也只是气呼呼的瞪着她。 跟臭蛋不一样,扁头年岁虽小,却并不是黏人的性子。真要说的话,他的脾气更类似于毛头,淘气包的性子,加上年岁小,更是贪吃贪玩的时候。又因为袁弟来打小就把他看得死紧,眼瞅着他都过了五周岁生日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朋友。 “我要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扁头!”袁弟来大吼一声,吓得扁头浑身一颤。 见孩子被吓到了,袁弟来当下又心疼上来,好一阵“宝宝乖妈喜欢”的哄着,目光落到扁头俏似宋卫民的脸上,徒然间顿悟了。 “我咋那么傻,她张秀禾多聪明,哄着毛头骗了喜宝又骗臭蛋,又哄强子出头改了臭蛋的户口……我真是太傻了!”袁弟来立马抓住扁头的胳膊,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扁头,听妈的话,你去跟你爷说,你要喝麦乳精。记住了吗?你要喝麦乳精,叫他买给你喝。” 扁头一脸的迷茫,不过他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既然他妈这么说了,他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那我现在去吗?” “你先跟我学一遍。” “就是跟爷说,我要喝麦乳精啊。”扁头觉得这话太简单了,还需要学吗? 袁弟来终于了露出了笑脸来,摸了摸他的头,送他到门边:“去吧,跟你爷好好说。”这次总行了吧?也是她傻,要是她能早看穿了张秀禾的手段,要啥啥没有呢?好在,现在也不算晚。 是不算晚,而且袁弟来的运气还不错,这会儿碗筷啥的也都收拾好了,家里男女老少多半都出门溜达去了,就连一贯喜欢宅在家里的喜宝,都被赵红英拉着去隔壁窜门子了。 整个老宋家,也就老宋头还坐在堂屋门口,半眯着眼睛抽着旱烟。 “爷!” “咋了?”老宋头笑眯眯的瞅着扁头,这是他小孙子呢,加上前头的孩子们都大了,整个家里就只有扁头这个小豆丁了,他身为爷爷当然会偏疼一些。 扁头刚要开口说刚才袁弟来教给他的话,可就在话出口前,他突然改了主意。 麦乳精是啥?他没吃过,甚至听都没听说过。反而他嘴里还有刚才吃过的炒鸡蛋的味道,当下他就开口道:“爷,我要吃鸡蛋,炒鸡蛋!每天都吃一个炒鸡蛋,好不好?” “好好。”老宋头连连点头。 “爷你真好!”扁头高兴了,老宋头见小孙子高兴,他也乐呵。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养了十好几只母鸡呢,每天光鸡蛋就能捡至少十个,小孙子爱吃鸡蛋,就叫他吃呗。 任务完成了,扁头又蹦跳着回屋去了。他妈正等着他呢,见他高高兴兴的回来,忙问:“你爷咋说的?” “我爷说好好。” “那钱呢?”袁弟来清楚得记得,那麦乳精要五块钱一罐,要是每个月能叫老宋头买一罐麦乳精,那不等于臭蛋的钱给了自己一半呢? 正高兴着呢,扁头却一脸懵逼的看了过来,袁弟来心里一紧:“你爷不是说好好吗?那钱呢?钱呢?五块钱呢?” “不知道!”扁头直接不耐烦了,眼瞅着他妈又要抓他,一个闪身他就跑出了屋子,直奔院门而去,“我出去玩了!” 老宋头以为是跟他说的,还应了一句:“别乱跑,早点儿回来。” 可扁头已经跑出去了,而且刚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个大孩子叫住了。 扁头纳闷的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好多的大哥哥,瞅着还算眼熟,应该是队上的,可因为他打小就被拘在他妈身边,并不能准确的分辨谁是谁家的。 “小孩,我认识你,知道你叫扁头,你是宋家老三的儿子,你妈叫袁弟来,对不对?” “对啊!”扁头见对方全说对了,好奇的问道,“你是谁啊?你咋知道的?” “我是西面那头,老袁家的袁家宝。你家毛头和喜宝都是我同班同学,我还是你表哥呢。”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老袁家的小胖墩。 别看袁家小胖墩在学校里人缘一般,可那是因为同龄人不喜欢跟小胖墩玩,嫌弃他跑不快脑子又转得慢,加上老袁家在生产队的名声一贯不怎么好,因为他的玩伴少得可怜。更不幸的是,仅有的两个玩伴全去念公社初中了,而他没考上初中,他爹他奶想去找赵建设开个后门,结果被赵建设误以为他们还没死心,又想叫国家养孩子,连话都没叫说完,直接把人轰出去了。 于是,袁家宝成了没去处的苦孩子。 他上学也早,又因为是老袁家的金孙,不可能叫他这个年岁就下地干活,可既不能上工又不能上学的,不就是没地儿可去了吗?好在这孩子能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乐子,东家窜个门,西家遛个弯儿,这一个月晃悠下来,愣是叫他发觉了新的乐趣,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美滋滋的。 又因为听多了家里人对老宋家尤其是他五姑袁弟来的评价,一个没忍住,他就过来打听情况了。 “我问你个事儿啊,我爸说你妈是个傻的,真的呀?” 扁头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想起了刚才的事儿,又因为难得有大孩子主动跟自己搭话,他高兴的点头:“对啊,我妈是挺傻的。”生怕对方不相信,他还添了句,“就刚才啊,她还跟我要钱,说啥‘钱呢?钱呢?五块钱呢?’。你说她是不是傻?管谁要钱呢,我哪来的钱啊?” 袁家宝本来就是个没事儿傻乐的小胖墩,瞅着这小表弟说话蛮逗的,干脆拉着他往家里走,边走边问:“还有啥?” “还有啊……对了,你知道啥是麦乳精不?她一直管我要麦乳精,那是啥?” “麦乳精啊!我回去问问我爸,你在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回来。”袁家宝随手指了个地儿,叫新来的小伙伴儿等着,然后直接跑回家,寻着正靠着墙脚打瞌睡的他爸,鼓捣醒了直接问,“爸,你知道麦乳精是啥不?” 袁小弟瞪圆了眼睛瞅着他儿子,心道,他当然知道那是啥,金贵玩意儿呢,你老子干一年都挣不来一罐子。生怕儿子吵着闹着要喝麦乳精,他张嘴就编排道:“那是傻子才喝的东西,你看队上有谁喝那个?” 原来是傻子才喝的东西啊! 袁家宝完全没有想到亲爹会编瞎话蒙自个儿,自以为知道了真相的他,转身就跑出了家门,吭哧吭哧的奔到刚才那地儿,张口就把他爹说的话告诉了扁头。 扁头:…………我妈果然是个傻子,还是我聪明,要了炒鸡蛋。 “咱俩去那头玩好不?我带着你。”袁家宝好不容易寻了个玩伴,虽然年纪小点儿,可同龄人也看不上他啊,将就着凑合玩吧。 “好!”扁头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小孩子嘛,尤其是小男孩本就喜欢找大哥哥玩,无奈他自家的几个哥哥,强子和大伟要下地干活,毛头去县里念书了。本来还有个成天笑眯眯的臭蛋哥哥会陪着他玩,可他也不知道咋了,某天醒来后就再没瞧见过人,一开始他还挺害怕的,后来见家里人该干啥还干啥,日子一久他也就不在意了。 甭管是老袁家的人,还是老宋家的人,甚至袁弟来本人都绝对不会想到,这俩表兄弟居然就玩到一块儿去了,还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袁家宝跟小表弟详细的说了自个儿的日常生活。 一听说他可以成天到晚满生产队的乱窜,扁头那叫一个羡慕:“你妈真好啊,她都不管你吗?我妈她烦死了,走哪儿跟哪儿。你说得对,她就是个傻的,我奶也说她傻。” “你妈都不干活吗?下回她再跟着你,你叫她煮饭去啊,洗衣服去啊,喂鸡去啊。”袁家宝给小伙伴儿出主意,“我妈最怕我奶了,你也可以跟你奶说,奶都疼孙子。” “对啊对啊,我爷奶都疼我。我奶老凶了,可她从没凶过我。我爷也好,他答应每天都炒鸡蛋给我吃!” “你家吃的可真好啊!” …… 被扁头誉为“老凶但从没凶过他”的赵红英,这会儿正被毛头气得直跳脚。 算起来,毛头和喜宝开学已经有一个月了,刚开学那阵子买的饭票菜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反正剩下的那几张肯定是坚持不到下周回家的。于是,毛头又跑去找他奶了。 “奶,咱们那学校食堂卖的饭菜还没喜宝做的好吃,价钱还贵。我就想着,还不如从家里背粮食过去,你觉得咋办?” 赵红英呵呵哒:“你就不怕把学校给点了?别做梦了,你要敢叫喜宝给你烧饭,我就叫你退学!不借钱给你,愁死你爹!” 刚从外头溜达回家的宋卫国,听到院子里的头,默默的停住了回家的脚步,寻思着要不要再去外头转一圈。刚这么想着,就听到毛头在院子里气呼呼的喊着:“又贵又难吃啊!你还逼着我借钱买,有这个钱干啥不成呢?” 宋卫国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以前最怕他妈虎着脸吼他,现在就不同了,自打毛头四岁那年怒怼过一回后,他最怕的事情就变成了儿子跟亲妈对着干。甭管最终的结局如何,他有预感,最倒霉的人一定又是他。 幸好,这一次毛头没跟着犟。 “算了算了,你有钱你是祖宗,我不惹你生气,借就借吧,我给你写借钱。”能耐如毛头最终还是屈服在了金钱的威胁下,毕竟他知道他爹靠不住,要是真把他奶给得罪了,那往后咋办?愁死他爹也凑不出他的学费生活费来啊! 唉…… 借完了钱,毛头还委屈呢,一眼瞅见他爹回家,理都没理,直接冲着喜宝抱怨道:“宝啊,你说奶咋那么想不通呢?非要逼着我借钱。图啥?” “明个儿我给你做饭吃?”喜宝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是图啥,不就是她奶舍不得她受累吗?可哥哥也是要安慰的,“你想吃啥,我都给你做。” “好!就这么说定了!” 正打算出门寻扁头的袁弟来又一次把门关上了,她真的想不通,为啥一个小毛孩子就能轻易的从赵红英手里借到钱,她却不行呢?难道真的是因为毛头是宋家的金孙?那要是让扁头去借呢? 袁弟来又寻思上了,等她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扁头还没回家时,急得几乎要上吊。幸好,没多久扁头就自个儿回来了,一头栽到床上,转瞬就打着小呼噜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都还没亮,毛头就已经悄悄的起了身。时隔一个月,老宋家的人早已忘了毛头早上还要吊嗓子,好在因为去学校住了一个月,他也终于意识到大清早扰民是个很不对的事儿,所以他特地跑到外头,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先吊了一会儿嗓子。 开完嗓后,他就回了自家,躲到了屋后的鸡窝前头,找了个石头坐着,开始了每天必练的模仿复习。 其实,步骤倒是简单,无非就是将他先前遇到过的人和事,挑那些格外有特色的,重新再演练一遍。这就跟复习功课一样,把各个类型的题目单独拿出来每天复习一遍。 唯一的问题就是,复习功课人人都能接受,可毛头却是对着满窝的母鸡,喃喃自语的开始了各种情景表演。 母鸡们正好给他当观众! 乡下地头,人们普遍都起得早,这要是搁在县城学校里,等上课铃快响了,他也已经复习演技完毕了。可今个儿是在家里,家里人都起了床,忙着洗漱的,生火做饭,还有各种脚步声说话声纷纷在前院响起。 赵红英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端着鸡盆往屋后走来。 然后…… 任由看到一个黑炭头蹲在鸡窝前头,跟个傻子一样自言自语,都会被吓到的。赵红英当然也不例外,在看到毛头的那一刻,她啥瞌睡都被吓没了,手里的鸡盆差点儿没拿稳脱手摔了,回过神来后,她就冲着毛头怒吼:“你干啥啊?!” 鸡窝里,母鸡们缩成一个球,排排蹲的看着眼前这个黑炭头,所有鸡都是懵逼的,假如它们能说话,也很想问同样的问题。 你干啥啊?! “我在排戏!”毛头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说前头都开始生火做饭了,他索性站了起来,“算了,不跟你扯这些,喜宝起了啊?我去前头帮她生火。” 赵红英那叫一个气啊,恨不得把手里的鸡盆拍到毛头脸上去:“啥叫不跟我扯了?要是母鸡不肯下蛋了,看我不收拾你!!” 毛头本来都想跑了,一听这话又返身回去,把鸡窝里的鸡蛋一个个都摸了出来,拿衣襟兜着,往前头跑去:“宝啊!” 喜宝正站在灶台前头,寻思今个儿做啥早饭好,就被家里最小的弟弟给缠住了。 扁头昨个儿一回家倒头就睡,起的也特别早,一看到他妈还在那儿睡呢,他立马穿上衣服踢上鞋子就跑了出来,直奔灶间:“吃鸡蛋好不好?咱们吃鸡蛋吧,蛋蛋蛋蛋蛋!我要吃鸡蛋!” “吃鸡蛋啊?也行。”喜宝瞅了眼扁头,又问,“蒸蛋还是炒蛋?” “炒的,炒鸡蛋最好吃了!”扁头没想到喜宝那么好说话,立马又提要求,“我要吃一个炒鸡蛋!” “那就做蛋炒饭好了。”喜宝愉快的决定了早饭内容,正好昨个儿菜色太丰富了,剩了不少冷饭。就是灶间没剩几个鸡蛋了,她正想找她奶呢,就看到毛头兜着鸡蛋过来了,赶紧叫他,“咱们今天吃蛋炒饭吧,我来打鸡蛋。” 毛头虽然嫌弃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可他其实并不挑食,听了这话当下表示同意。 喜宝拿了个大海碗,看毛头已经去点火了,她就开始往碗里磕鸡蛋。一个,两个,三个…… 一旁的扁头都看傻眼了,眼瞅着已经下去五六个鸡蛋了,吓得他说话都结巴了:“姐、姐!不能再打鸡蛋了,奶要凶你的!” “没事儿的,你出去玩吧,灶间烟熏火燎的,等可以吃了我会叫你的。”喜宝随口安慰着小弟弟,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这一大家子人呢,鸡蛋能少吗? 可扁头却没走,他已经完全被傻眼了,就看到喜宝把那一兜差不多有十个鸡蛋,全给磕进了碗里。再看着喜宝在那儿把鸡蛋给搅拌匀了,倒到了已经热好抹了油的锅里…… 蛋炒饭的做饭还是很简单的,可谁让做饭的人是喜宝呢?瞅着光有蛋和饭太单调了,她扯了一把葱撕碎了往里头丢。期间,春丽进来瞅了一眼又出去了,再进来时,拿了两个碗,里头装了玉米粒、青豆、胡萝卜丁,居然还有一些切碎了的红辣椒。 喜宝美滋滋的接了过来,全给一股脑的倒在了锅里,原本就勾人的香味,一下子被放大了无数倍,馋得扁头哈喇子都快出来了。 等毛头熄了灶眼里的火,喜宝这边也开始盛饭了,一眼瞥到扁头在那儿拼命的咽着口水,她就忍不住想起已经离家了的臭蛋。一个心软,她挟了一块炒鸡蛋吹了吹,就塞了扁头嘴里。 扁头眼睛都放光了,赶紧张嘴咽了下去。 “去堂屋吧,马上就可以吃了。”喜宝终于打发走了馋嘴的小弟弟,春梅和春芳也进来帮忙了。 很快,蛋炒饭就被端上了桌。 毛头吃得一脸幸福,他觉得自个儿终于活过来了,又吃到喜宝亲手做的饭菜了:“奶,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带粮食去学校挺好的。省钱啊!” “闭嘴!吃饭!再瞎逼逼,信不信我揍你?”赵红英看到毛头就来气,一不小心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儿,“我问你,你在学校是不是也每天一大清早就犯病?你咋就没被人揍呢?” 喜宝赶紧开口解释:“哥他是去操场上吊嗓子的,离宿舍楼远着呢。对了,就是有一回,有个值班老师正好路过,差点儿没把人吓死。” 得了,这就是没放弃犯病呢! 赵红英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想想自个儿早上的遭遇,她特别同情那老师:“你就不能歇歇?少造点儿孽!” “啥叫造孽啊?我这是在练习表演,再说老师也没被吓死啊!”毛头不乐意了,正好吃饱了,他放下筷子,立马就给家里人演了一波当时的情况。 先是他大清早的起床离开宿舍楼,跑到黑黝黝的操场上吊嗓子,才刚把“我是一个兵”唱了三遍,那老师就一脸惊魂未定的叫住了他。 人家老师也是好脾气,觉得这孩子虽然是个破锣嗓子,可这用功劲儿还是值得提倡的。他咋也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毛头在格外敷衍的安慰了老师两句后,这才开始练演技说台词。老师都看傻眼了,直说这么努力用功的孩子太少见了,又劝他还是努力学习比较好。 “学习有啥好努力的?我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一。”毛头扬着脑袋,完美的重现了他当日那一番操蛋的话,顺便结束了此番表演。 堂屋里,许久没人开口。 好一会儿,强子才感概道:“真是太对不起人学校人老师了,咱们家把疯子给放出去祸害人了。” 毛头虎着脸瞪他哥:“你知道个啥!我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去搭台唱戏!我在学校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好哥们。我们拥有相同的梦想,我已经拉着他练了半个月了,他挺有天赋的,是个可造之材。对了,人家还是城里人呢,他爸妈都是国家干部。” 强子:…………造孽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3|第063章 第063章 毛头口中的好哥们名叫徐向东,临县人士,家里条件十分优越,据说爷奶还是老革命,爹妈则都在县政府里当干部,亲戚里头皆是城里人,最差的也能进国有厂子混个工人当当。不仅如此,他还是家里三代单传的独苗苗,加上人长得好,穿着也比同龄人好得多,学习成绩也好,不单是家里的金疙瘩,连在学校也成了校园男神。 然而,人无完人,校园男神有个致命的缺点。 ——城里的孩子没见过世面啊!! 因为家离学校有些距离,他一开学就住进了宿舍里,很不幸的跟毛头一个寝室,同时他们还是同班,以及前后桌。 孽缘就是这样开始的。 当徐向东因为一时的好奇,在刚开学十来天时,就忍不住跟着毛头跑出了宿舍,在那个天色半暗的大清早,徐向东第一次见识到了毛头一人分饰多角时,彻底惊呆了。 毛头还来劲儿了,被人发觉后,非但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尴尬,反而还给人家演了不少他的代表作,其中就有知青们谈恋爱。毛头本就能耐,而且他还是个人来疯,平常没人看他演,现在多了个观众,还是个格外捧场的观众,他直接就演嗨了,不单超水平发挥,还盛情邀请徐向东第二天再来观看。 有一就有二,有了二就离臭味相投不远了。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毛头就这样跟日后最默契的搭配顺利会师成功。 不过,好处也是很明显的,毕竟一个人唱独角戏多吓人啊,两个人搭戏感觉就好很多了,最起码不会吓死路过的老师了。再一个,他们两人平日里还是比较低调的,也就是大清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练,其他时候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也从不曾因为排戏耽搁上课。也正因为这个原因,直到现在那位大兄弟的校园男神人设还在。 “我这个好哥们啊,他还给我带了不老少的连环画小人书,那上头的故事可好看了,看完那些,我新编排了好多戏,我还教他怎么演戏,怎么说台词,怎么跟我配合着完整的排一出戏。” 一提到自己最爱的唱戏,毛头别提有多乐呵了,临时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教他唱‘我是一个兵’,他唱的虽然没我那么有气势,可听着还是挺好听的。” 喜宝只顾低头扒饭,家里人没听懂,她却已经听明白她哥说的是谁了。 不是只有男生们会八卦,女生们也会在晚上睡觉前聊一聊班里学校里的事儿,八一八谁是最帅气的男生,是她们几乎每天都会谈论的话题。就目前来看,徐向东第一的位置暂时无人动摇。 一想到宿舍里女生的少女梦,再结合她从毛头口中听到的事儿,喜宝心里只余同情。 不止喜宝,老宋家上下都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城里孩子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怜悯。好好的一孩子啊,怎么就叫毛头给祸害了呢?天天大清早的不睡觉,就这么被拖到操场上吊嗓子拍戏,别等放假回家,被爹妈狠狠的揍一顿吧? 同情归同情,这顿早饭吃得还是挺乐呵的,毕竟毛头说故事还是很能下饭的。 早饭后,家里人还是很快就散了,别看孩子们能放假,他们可没有休息日的概念。庄稼把式,一年到头也就是农闲时分能休息几天,平日里永远都是忙碌在田间地里的。 今年还有个挺大的事儿,队上不单放开了家禽饲养的数量,而且还大力鼓励各家养猪。这是个大事儿,毕竟像鸡之类的,吃的都是虫子或者剩饭剩菜,而且一般人家都是由孩子们搞定的。可猪就不同了,首先本钱贵,其次见成果时间长,再然后吃的还多,还必须煮熟了才能喂养,万一有个什么不好,甚至会造成血本无归的可怕后果。 也因此,尽管赵建设已经在队上提过好几次了,鼓励社员们向公社购买猪崽,并愿意提供科学养猪的方法,然而却根本就没人敢应承下这事儿。 跟别家完全不曾动心不同,老宋家因为有张秀禾这个“养猪能手”在,加上手头上的闲钱也不少,一开始赵红英是很动心的。可没多久,她还是歇了这份心,毕竟花费不菲,再说一旦真的养猪了,张秀禾必然不能再往猪场去,谁又能保证,养猪的收益一定大过于猪崽的本钱外加张秀禾一年的工分钱? 可即便如此,赵红英也没完全歇了这份心,她还在等,等着看队上有没有出头鸟。 除了养猪的事儿,公社那头能兑换的种子品种也愈发多了,听说还出了一种名为“化肥”的东西,据说相当管用。可惜,分到红旗公社的化肥很有限,仅有的那些还被第一生产队借职权之便扣了下来,说是要先试验后再慢慢推广。 因为上头的动作频频,再傻的人也感觉出问题来了,好在就目前看来,一切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下头的人自然也就乐观其成了。 不单是队上,连县城里也隐隐发生着变化。 迟钝如喜宝都感觉到了,更别提毛头了。 等大人们都下地去了,毛头就拽着喜宝开始四处晃悠。其实,原本强子和大伟也想把毛头哄到地里去干活,结果被赵红英劈头盖脸一通臭骂。这毛头能干的活不多也就罢了,关键是,喜宝已经习惯了跟他走,赵红英可不想让宝贝小孙女好不容易放假回家一趟,还要忙活地里的事儿,叮嘱毛头最多让喜宝做饭,别的事儿不用她来做。 毛头倒是不怕他奶,可介于那不止是他奶,更是他的债主,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听话。 老实的结果就是,毛头拖着喜宝去队上浪了。 这年头,甭管哪里的学校都是周日放假一天,所以这个时候,队上小学还有公社初中也都放假了,随便在队上走走逛逛,就能看到一帮的小孩崽子聚在一起瞎蹦跶。毛头本来是想找他以前的小伙伴儿们的,喜宝则随意,横竖她跟谁都玩得到一块儿去,可俩人没想到,才出门没多久,就看到了跟袁家宝混在一起的扁头。 “我记得三婶最讨厌她娘家人了吧?”毛头惊呆了。 喜宝盯着那俩人瞅了半天,虽然这俩人身高体型差了很多,像袁家宝是又高又胖,几乎跟个小山墩似的,而扁头则是又矮又瘦,光看他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老宋家的伙食那么好,可还真别说,这俩搁一块儿挺和谐的,反正瞧着气氛很不错。 “袁家宝人不坏的,应该不会欺负扁头。”喜宝面上虽还有些犹豫,不过语气却十分的笃定。 “啧,奶说了,老袁家的人都是怂蛋,而且还是怂一窝,我才不担心袁家宝欺负扁头呢。”毛头一脸的不屑,要知道,同班六年里,袁家宝是班里出了名的出气筒受气包,别看他在家里挺横的,在外人跟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怂蛋,“走,咱们走近点儿去瞧瞧。” 喜宝应了声好,跟毛头往那边走了走。 乡下地头,本来就是草木多,加上周遭还有不少草垛子,俩人很轻易的就在袁家宝和扁头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没声息的靠了过去。当然,这一切还得归功于毛头,毕竟这位才是听惯了壁角的。 然而,即便他俩做好了思想准备,也万万没有想到,袁家宝和扁头聚在一起,竟然是齐刷刷的吐槽袁弟来?! 还不止是吐槽,因为袁弟来平日里说话从来不避讳扁头的缘故,这会儿扁头正在跟袁家宝说他妈先前的那些“疯言疯语”。譬如说,袁弟来坚称臭蛋是她生的,赚来的工资也理应分她一半。 “……家宝哥,你说我妈是不是傻?臭蛋哥明明就是我大伯和大伯妈生的,啥时候就成她生的了?她咋不说我小叔的工资有她一半呢?我小叔一个月能赚一百多块钱呢,反正要编瞎话,干嘛不编排个能多骗钱的瞎话呢?对了,她还说臭蛋哥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我觉得她才烧坏了脑子。诶,你回去问问,我妈小时候发没发烧。” 这回轮到喜宝惊呆了,她是真没想到,原来袁弟来在扁头心目中竟然是这么个形象。 等惊讶过后,她赶紧往身边瞅了瞅,就看到毛头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边听还边无声的念叨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的,哪怕听不到声音,喜宝也能猜出来,她哥在背台词。 直到那边两人又走远了,毛头才心满意足的长出了一口气:“回头我又有新戏演给我大兄弟看了。” 喜宝:…………徐向东真可怜。 在队上绕了一圈,毛头收获满满,不单听到了扁头背地里编排他妈的话,还得到了关于知青们的最新消息。 回城的消息终于落实了,这回不是从啥家信来的,而是上头直接发命令给了公社,由公社这边,先从知青们当中挑选优秀知青,把名额报上去后,再由上头审核过,基本上就定下来了。 据说,姚燕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非要赵建设将她的名字填上去,为此还发动感情攻势,骗得她亲生的俩孩子回去跟着哭闹求救。可惜的是,赵建设虽然惧怕他老子和他亲姑,对于姚燕红却是连个眼神都欠奉,直接说名单已经交上去了,并且言明里头没有姚燕红。 “有李老师啊……”喜宝也听说了,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好在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她说了算的,听过之后,她就没再说什么。李老师要是能留下,对于队上小学来说当然是好事,可要是她真的走了,大概她本人会很高兴的。 “建设叔不是说了吗?单身并且表现良好的知青优先。”毛头美滋滋的掰着手指头算着数,他每次一有空就到处乱窜,哪怕他还未听说过“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可他实施的却是不错。 喜宝一看到毛头这样子就害怕:“你又想演给徐向东看啊?” “那当然。”毛头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紧接着突然想起一个事儿,“喜宝,徐向东是我的好哥们大兄弟,可你还是别跟他走得太近了,我真怕奶知道了,会一巴掌把他拍成肉酱。” 眼见喜宝一脸的不明所以,毛头稍稍放下了点儿心。 就因为他跟徐向东走得太近了,刚开始,班里说啥的都有,大部分都集中在他溜须拍马上头。可后来,不知道为啥就有人跑来问他,徐向东是不是喜欢他妹。 毛头:…………喜欢你妹啊!! 比起担心妹妹,毛头其实更担心好哥们大兄弟的安全,毕竟他奶不是好惹的。不过就目前看来,起码喜宝完全没感觉,这样的话,至少他大兄弟短时间内没有性命之虞了。 在队上浪了一天,中途他俩回了一趟家,仍是毛头生火喜宝做饭,两人合作得非常愉快,而毛头又一次兴起了带粮食回学校的想法,成功的把赵红英惹毛了。不得已,毛头只能放下吃了一大半的饭菜,缩着头猫着腰从桌子底下钻过去,成功的溜之大吉。 因为明天一早还要上课,下午他俩只晃悠了两圈,就收拾东西回学校去了。喜宝还想跟赵红英来个依依惜别,哪知赵红英怕极了喜宝那眼泪汪汪的模样,干脆没回来。就等不来亲爱的奶的喜宝,就这样被毛头强制性拽回了县里。 兜里有了钱,甭管是不是打了借条的,反正毛头挺乐呵的,等到了县里后,瞅着天色还算早,俩人又跑了一趟新华书店。意外的是,他俩居然还在书店一角发现了一套高中数理化丛书。 “这个要怎么卖啊!”毛头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别看他老因为粗心或者其他原因,时常考第二名,可事实上他比喜宝更能耐,喜宝只是把她该学的知识点全部都学透了,他却是早在小学时就已经学完了初中的内容。当然,那时候他是借强子的书看的,还曾经借了期末考试卷子来做,虽然没考上高分,可分数却要比强子本人好上不少。 这不,随着春丽念了高中,他只要有空就借书看。等春丽上了高二,他索性占了高一的课本,利用暑假时间,全部抄写了一遍,连作业本和卷子都没放过。甚至还计划着等今年放寒假时,把高二上学期的课本啥的,全都抢过来誊抄一遍。 眼下叫他发现了这等好东西,他怎么可能放过呢? 喜宝瞅了那套看起来最多只有六七成新的课本一眼,当下就没了兴趣。她的成绩很好,回回不是年级第一就是并列第一,对了,县一中的附属初中跟队上、公社的学校不同,还没入学就有入学考,开学第一周就来了摸底考,就连这回放假前还有一次摸底考。瞅着这考试密度,喜宝只能庆幸,强子哥和大伟哥没能考上高中了。 据春丽说,高中比初中还要夸张,具体就不透露了,她决定让小妹妹以后慢慢体会。 比起毛头喜欢追求新知识,喜宝还是很淡定的,她觉得,既然老师这么安排了,那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没必要急赶着进度,横竖以后老师都会教的。 这边,喜宝已经跑去看新到的书了,这年头新书很少,倒是红宝书年年都出新的,内容不变,就是不停的再版。喜宝也有一本红宝书,看了那么多年,早已倒背如流。 瞅着新书里有一多半都是各个版本的红宝书,剩下的小部分也都是所谓的新瓶装旧酒,她就没了兴趣。刚想问问她哥好了没,就看到她哥三步一扭磨磨蹭蹭的挪过来了:“宝啊!” “噗嗤!”喜宝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她哥平常都是叫她名字的,通常只有有事相求,或者干了坏事需要人顶缸时,才会这么叫她。 “宝啊,你借我三块钱好不好?那套书太贵了,我的钱扣下了要买饭票菜票的,最多也就只剩下五六毛了。” 尽管赵红英并不曾限制借钱的具体额度,可毛头生怕将来连本带利还起来费劲儿,每回借钱都是紧抠着来的。加上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他已经有了经验,这回借的钱比上回还少,基本上扣除了饭票菜票的钱后,剩下的也就只够买个本子笔啥的。 喜宝就不同了,赵红英从来舍不得委屈她,再说这钱本来就是人家喜宝她爸赚来的。不单给伙食费比毛头多了一多半,赵红英还生怕她在县里看中个啥没钱买,每回放假回家都会额外多给一两块钱。 偏生,喜宝没啥追求,除了必要的吃喝外,也就跟毛头一样,买个本子笔啥的,最多最多也就是看到中意的书买上一本。开学至今才一个月时间,她已经攒下了五块钱,连带今个儿中午她奶给的钱,扣除伙食费外,手头上足足有七块钱的零花钱。 “给。”喜宝从兜里掏了钱出来,塞到了毛头手里。 毛头乐坏了,颠颠儿的跑去付了钱,把那套书拿到手后,这才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回头拍着胸口跟喜宝保证道:“等回学校后,我就给你写借条,放心,跟奶一样,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你。” 喜宝也没说不用,只是笑眯眯的指了指他身后。 就在刚才,毛头忙着把书往怀里搂时,校园男神徐向东也进了书店,一看到他们就冲了过来:“宋社会!你也来逛书店呢?” 就算小时候不想承认这个名字,叫了那么多年,毛头也已经习以为常了。听到好哥们大兄弟的声音,毛头第一反应不是高兴的答应,而是抢先一步站到喜宝跟前,将两人隔开。 喜宝一脸无奈,她本质上还是个傻孩子,真没那么早熟,只是看到毛头这么个反应,还以为她哥只是不想小伙伴被抢:“哥,我不会跟你抢的。” “走走,赶紧回学校去,再晚一点天就黑了。”毛头只当没听到喜宝的话,一手抱着书,一手就去拉喜宝,还不忘对徐向东说,“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别啊,我跟你们一块儿回学校。等等我啊,宋社会!”眼见这俩兄妹跑了,徐向东立马转身跟上,边跑边唤着,“宋社会你买了啥书?对了,我今天从家里又带了两本小人书来,还有我表姑送我的两盒月饼,回头我给你尝尝。” 毛头在好兄弟和亲妹子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妹妹,拽着喜宝就是一路狂奔,直到跑进了学校大门。 问题是,徐向东也没放弃,毛头和喜宝一路跑,他就一路追,心下还纳闷,毛头跑得快也就算了,咋他妹妹也跑得那么快呢?差点儿没累死他。 好在,到了学校后,毛头就放开了喜宝,主要是为了安全起见,宿舍楼就在校门的右边。当然,整个县一中统共也没几栋楼,靠操场那边有两栋三层的小楼,那是教学楼,平时上课都在那边,老师们的办公室也在那边。教学楼东面,是一溜的平房,那是食堂和伙房,西面就是宿舍楼了,学生和老师住在一起,同栋不同层,当然男女生还是分开的,哪怕只有一栋宿舍楼,也是从中间一分为二,两边都有各自的楼梯,却并不相通。 “你回宿舍去,赶紧去。”毛头立马把喜宝往宿舍楼轰,眼见她走向了女生宿舍楼那边的楼梯,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拦住了徐向东,“走,咱们先去换饭票菜票。” 徐向东惊讶的看了看他怀里那好几本成一摞的书,好奇的问道:“你不先回去放书?” “你帮我换一些吧,我先去放书。”毛头果断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这是他下周的伙食费。 “也成。”徐向东不疑有他,接了钱就往食堂那头跑。 见他走了,毛头才往宿舍楼去,刚上了楼梯,就被后头的同学追上来问:“宋社会你等等!” 今个儿咋那么多事儿呢?毛头特别无奈,不过他连臭蛋都能照顾好,应付这些好奇心旺盛的同学,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咋了?” “我一直就想问问你,刚才那个……咱们班的宋言蹊同学,真的是你妹妹?”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毛头还是没想到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愣了一秒后,他格外理直气壮的说:“那当然!她不是我妹,难道还能是你妹?” “亲妹妹?真的是亲妹妹?” “对啊!”毛头边上楼梯边回答,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话,会给同学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她就是我亲妹妹,我俩是双胞胎。” 可怜那同学脚步一错,要不是运气好及时抓住了楼梯扶手,他能直接从上头一路滚下去。即使勉强稳住了身形,那人也被吓得不轻,脸都白了:“你开啥玩笑?宋言蹊跟你是双胞胎?不可能!” 说话间,已经到了二楼宿舍,毛头压根就没注意到后头险些发生的惨剧,他只径直走到第一间宿舍里头,头也不回的说:“不是双胞胎是啥?哦,我跟她一男一女,是不是应该叫龙凤胎?” “啥龙凤胎啊?”留在宿舍里的同学好奇的问道,还顺手指了指身边的床铺,“徐向东拿了两大盒月饼来,特地给宋社会你留了一整盒!” 哪怕没多说啥,那脸上的嫉妒之情也是溢于言表。 他就说嘛,宋社会特能溜须拍马,不然人家好端端的县里高干子弟,为啥要跟宋社会玩在一起?不过,他倒不至于瞧不上,只是恨自个儿没本事,不然月饼啊瓜子啊糖啊,这些零嘴还不是随便吃? 然而,他很快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先前那个跟着上来的同学,一惊一乍的叫了起来:“宋社会!徐向东还真是在追你妹啊?不过……”比起这个早就已经暗暗猜测了许久的消息,他更惊讶的还是另一个消息,“宋言蹊还真是你亲妹妹啊?你没骗我?你俩真的是龙凤胎?” “噗!”刚才嫉妒不已的那位同学,正拿着搪瓷缸子喝水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结果一听这话,当即喷了出来,一口气准确无误的喷向了毛头方向,然而毛头身手极快的往旁边闪了一下。于是,后头那位遭了秧。 后者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怒喷:“我刚才差点儿没被吓得摔到楼底下去,你又喷我一脸水?!” “对不住,对不住,我跟你道歉,来,我给你擦擦。”忍着笑赔礼道歉的这位,终究还是没忍住,把毛巾甩给对方后,扭头向毛头求证,“你跟宋言蹊是龙凤胎?你俩一个妈生的?” 毛头拒绝回答这么智障的问题,只小心翼翼的把刚买来的一摞书放到靠里面的床头,又把挎包放下来,里头除了剩下三周的伙食费外,还有他央了他妈给做的辣酱。哪怕味道不咋样,起码足够辣,能下饭。 “宋社会,你真的跟宋言蹊是亲兄妹?一个爹一个妈?还是龙凤胎?那你爹妈可真对不住你。”一不小心,人家就说了大实话。 然而,毛头并不觉得他爹妈对不住他,放好了书后,他才回头认认真真的解答:“宋言蹊本来就是我亲妹妹,我俩打小就没分开过,小时候一块儿喝奶一块儿睡觉的。可后来,我奶把我妹过继给了我小叔,她就成了我小叔的闺女了。我小叔,四叔宋卫军你们知道吧?那是我们家最能耐的人,是个军官!” 眼见话题偏了,可这个年岁的男生,比起八卦消息,其实更喜欢听类似于军队打仗之类的故事。一听毛头说他叔是个军官,立马兴奋的围了过来,连连央求他讲他叔的故事,还追问他叔有没有解放军的衣服,有没有上过战场。 还真别说,即便宋卫军是特殊作战部队的,可那也仅仅是出任务需要保密,像一般的训练啥的,还是可以说的。更别提家里还有个宠儿子的赵红英,她几乎一有空就说“我家卫军咋咋的”。当然那是之前了,现在她改了口,一提起就说“我家喜宝她爸啊”…… 甭管咋样,反正毛头听了不少关于他叔的英雄事迹光荣故事。当然,里头有几分真几分假就不知道了,哪怕宋卫军本人不会说谎,也架不住一个看四儿子时自带美颜系统的赵红英了。 提起他叔,毛头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对啊!我记得我以前跟我小叔拍过照片的,那个照片哪儿去了?” 他的记性是真的好,哪怕这事儿过去有两年了,他依然清楚的记得当初的每个细节。仔细的琢磨了好一会儿,他一拍巴掌:“肯定是叫我奶拿去了,等我下次回家,把照片要过来,叫你们好好瞧瞧。我记得照片里,我小叔是一身的军装。” 那是绝对的,因为宋卫军并没有除了军装以外的衣服。 俩同学一致叫好,只是得了这话后,他们又想起了先前的话题,一个没忍住,问出了大实话来:“为啥你跟你妹半点儿不像呢?难道是你随了你爹,你妹随了你妈?”那你妈可就太不幸了。 哪怕不在意自己的长相,这话毛头还是不爱听:“说啥胡话呢?我跟我妹都随妈,我俩小时候长得可像了,人人都说我俩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模一样啊!不然,你以为啥叫双胞胎?龙凤胎那也是双胞胎呢。” “一模一样?!”俩同学皆是满脸的震撼。 “对!以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就是我老爱往外头跑,成天瞎跑,就给晒黑了。我妹就不一样了,她打小就不爱动弹,老待在屋里头。慢慢的,我俩就越来越不像了。”毛头扬着脑袋无比自豪的说,“幸好我晒黑了,不然要是长得跟我妹那样,以后还咋找媳妇儿呢?” 俩同学:…………小白脸再不好听,那也比黑炭头好吧? 这时,刚刚去换饭票菜票的徐向东回来了,一进宿舍就眼前一亮,挤开俩同学直往毛头跟前凑:“给你。对了,宋社会,我刚才去换饭菜票时,碰上你妹了。换票窗口那头人太多了,我本来都已经出来了,就把你的饭菜票给了她,回头又排了一次队,这才给耽搁了。” 毛头伸手去接饭票菜票的手顿住了,愣了愣后,他一把抓过票,随手往兜里一揣,然后一把揽住徐向东的脖子,磨着牙问:“然后呢?” “啥然后?”徐向东莫名其妙,“然后我换完了就回来了。” 毛头认真的想了想,并在脑海里撸了一遍具体顺序。 依着徐向东这个说法,他是先去窗口前排了队,换到了一周饭菜票后,出来时才看到了喜宝。得知喜宝要换饭菜票后,就主动把刚到手的给了喜宝,然后拿着钱又往回跑了一趟。这还不算,之后他还特地把这个事儿告诉了身为亲哥的自己…… 叹着气拍了拍他这个好哥们的肩膀,毛头语重心长的劝着:“大兄弟,追女孩不是这个套路啊!你这样,换个脾气大的,分分钟把你给揍趴下。” 揍趴下还不是最惨的,毛头真的很担心,要是他大兄弟追他妹的事儿叫他奶知道了,保不准就能搞出命案来。不行,这兄弟是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同道中人,不能让人家这么快就上天了。 “来来,我跟你仔细说说这追女孩的套路。就说我们生产队吧,自打那一年知青下乡后,就多添了不少热闹。其他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打小看着知青们亲嘴长大的,就说我们队上那个姓姚的女知青啊,她跟我表叔在山上林子里偷摸着找对象,他们啊……” “后来,他俩结了婚,生了俩孩子。万万没想到啊,姓姚的居然在去年闹起了离婚。多稀罕啊,我第一回听说还有闹离婚的事儿,可精彩了,我听了好几天壁角,才把事儿听了全乎……” “还有个男知青,他更能耐,讨了媳妇生了娃后,卷了家里的钱就跑了。听说后来被逮住了,可惜没往队里送,而是去公社那头挑粪了,没工分还要住牛棚!” “算了算了,跟你们说不清楚,我干脆演一个!” 徐向东跟俩同学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这里头有啥跟追女孩有关系的。不过,他倒是听得挺高兴的,要不是有其他同学在场,他还想帮着搭个戏呢!现在就算了,要是演砸了,多丢他师傅的人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4|第064章 第064章 十月刚过,生产队里无论是社员们还是知青们,都跟以往一样,忙着下地干活挣工分,抽空还得去收拾自留地,哪怕再怎么闲,也就是说说东家长西家短。 在这个缺少通讯设备的乡下小地方,压根就没人注意到第三届全运会,刚刚在京市落下帷幕。 又过了一个月,两张汇款单如期被送到了老宋家。 其中一张跟这两年每个月都一样,是宋卫军的,金额不变,毕竟到了他这个职位,想要再往上升,一来很难,二来时间也会越拖越长。 可另一张就不同了。 “二十六块钱?”因为是大中午的,那些读书的都没回家,强子赶在他爹之前,伸长了脖子看他妈手里的汇款单,念出了金额后,又指了指汇款单上的一角,“妈你看,上头写着‘提前转正’。” “啥意思?以前不都是十一块八毛钱吗?”张秀禾奇怪的问强子。 不怪她不懂这里头的事儿,毕竟老宋家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把式,她娘家老张家那头情况也差不多。事实上,就连强子都没看懂,他只是照着上面的字念出来而已。 还是来送汇款单的赵建设帮着解答了,他用县城厂子里的工人举例子,简单的说,就是臭蛋从学徒工转为了正式工。不过,厂里一般都是以一年时间为限的,没听说还有提前转正的说法。至于为啥臭蛋就可以在短短几个月里就提前转正,赵建设表示也许省城里的规矩和这边不一样吧。 甭管听没听明白,反正赵红英是一脸的恍然大悟:“就是臭蛋有出息了呗!” 这么说也没错,如果不是因为表现好的话,别说提前转正了,到时间不让转正的也不是没有。 “出息了好,出息了好!”老宋头再怎么不爱言语,这会儿也激动的双手发颤。身为长辈,最盼的不就是儿孙们有出息吗?他是不懂啥运动员,可也知道臭蛋是在给国家办事,搁在解放以前,那叫吃皇粮的! 就连赵红英也不得不承认,她看走眼了。万万没想到啊,全家最出息的竟然会是臭蛋!别看他现在是不如宋卫军赚得多,可那不是因为他年岁小吗?才离家几个月工夫,就已经出息成这样了,以后那还得了?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领着张秀禾喜气洋洋的去县里邮局取钱了,成功的得了邮局工作人员的好一番恭维,等回到了生产队,又是一大群人来祝贺,都夸老宋家出人才,连带张秀禾都被夸得面红耳赤,找借口躲了出去。 等喜宝和毛头放假回家了,赵红英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们这个好消息,喜宝又惊又喜:“臭蛋这么厉害?嗯,也对,他跑得多快啊,没回都是他自个儿停下来找不到路了,毛头哥哥才能追上他的。以后,他一定会越跑越快的。” 张秀禾在一旁听得这话,笑得简直合不拢嘴,好话人人都喜欢听,她自然也不例外。要说先前她还担心臭蛋在外头会哭闹,现在就啥也不愁了,毕竟要是臭蛋不配合的话,也不可能因为表现好而提前转正了。 至于唯一知道真相的赵红英:…………连喜宝都这么说了,可见是真没问题了。 不单老宋家和队上乐呵,等消息传出后,那些长久不怎么来往的远亲也纷纷登门拜访,谁叫这会儿已经十一月中了,多半活儿都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哪怕真的忙活,想要抽出那一天半天的空挡还是很容易的。 这回不比前些年借粮啥的,大家伙儿想的都是借光,沾沾喜气,所以赵红英没啥好不愿意的,尤其来拜访的多半都会添些瓜果蔬菜送来,看到家里的孩子,也会送上一两块硬水果糖。 来人里头,除了年岁跟赵红英相当的之外,也有不少的小媳妇儿,且里头好多都是顶着个大肚子的,就喜欢拉着张秀禾的手说话。 瞧瞧,人张秀禾多能耐呢,六个孩子呢,大闺女上了县里的高中,中间两个念了县里的初中,最小的臭蛋又吃上了皇粮,这会儿不沾喜气,又等啥时候再沾呢? 似乎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忘了,喜宝和臭蛋根本就不是张秀禾生的。可别说外人了,就连他们生产队上,明知道这个真相,也默默的选择了远离袁弟来。这年头,又不是只有袁弟来一个人觉得傻病会传染,大家伙儿都是这么认为的,可他们不觉得臭蛋傻,只觉得袁弟来是个傻的。 多能生啊,多会生啊,就是脑子不咋地,有出息的都被她给丢了,留下来当成心肝宝贝儿的扁头…… 老宋家的人还没注意到,可队上的人早就发现了,扁头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就跟老袁家的人混到一起去了。最开始只有一个小胖墩袁家宝,可后来却是跟老袁家上下都混熟了,好几次被队上的人瞧见,看着别提有多亲热了,就像是老袁家的孩子一样。 想想老袁家在队上的风评,再回忆一下袁弟来这些年来干过的蠢事儿,社员们都觉得,还是尽可能远离袁弟来吧,万一被传染了傻病,那就真的不妙了。至于扁头亲近外祖家的事儿,却没人特地告诉宋家人,说白了,两家本来就是亲戚,哪怕有矛盾,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大家伙儿都怕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袁弟来又一次怀孕了。 知道这个事儿还是过年前分肉。 这个时候,学校都已经放假了,照往年的惯例,赵红英让张秀禾煮了一锅子的猪肉炖土豆。结果饭菜一上桌,袁弟来就觉得胃里一阵阵犯恶心。她又不是头一次怀孕了,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保险起见,让宋卫民送她去卫生所找医生看了看,确定已经怀孕至少两个月了。 袁弟来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可很快就把心给提起来了。 “卫民,你一定要好好看着扁头,可千万别叫他又被张秀禾骗走了!” 扁头正到了最熊的年纪,尤其最近这半年里,袁弟来根本就逮不到他。这要是没怀孕,年关里头她闲得很,倒是可以趁机把扁头拘在身边。可她现在怀孕,根据前几胎的经验,怀孕初期的反应一定会很强烈,到时候就算她愿意,那也没法子拘住扁头了。 宋卫民很是敷衍的答应了一声,其实他很想提醒袁弟来,大嫂从来就没有拐带过孩子。 喜宝那时候,分明就是赵红英提出来叫张秀禾代为喂奶的,而且仅仅是喂奶而已,是袁弟来嫌弃喜宝是个赔钱货,只想着调理身子骨,不想费劲儿养孩子,张秀禾看不过眼,这才接手了所有的事儿。 到了臭蛋那会儿,就更没张秀禾的事儿了,明明就是毛头在那边瞎几把乱教,刚好摊上臭蛋是个傻的,人家说啥他就信啥,偏偏袁弟来当时正一门心思放在扁头身上,等发觉时已经太迟了,很难拧过来不说,关键是袁弟来也没费劲儿去拧啊! 不过,这些话宋卫民也就是心里想想,并没有真的说出口,毕竟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尽管对宋卫民敷衍的态度有些不满,可袁弟来还是很信任他的,毕竟那是扁头的亲爹,再说她肚子里这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扁头现在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怕他不重视。 然而,宋卫民再重视也没用,扁头已经大了,他本就到了猫嫌狗厌的年纪,再说乡下地头放养孩子的多,宋卫民管教了几次,见他不愿意待在家里头,一门心思的就想出去玩,索性就由他去了。 这种做法在宋卫民看来并没有错,毕竟所有人都是这么长大的,哪怕受宠如喜宝,大一些的时候不也是满生产队乱跑吗?丫头片子都这样了,小伢子谁能管得住? 于是,扁头彻底撒欢了。 寒假里,队上的孩子们一下子就多了,扁头这个年纪,完全可以跟一二年级的玩到一块。虽然他妈在队上被看作傻子,却不至于牵连到他,再说这不是还有袁家宝吗?大孩子小孩子天天混在一起,亏得现在是冬天,起码他们没法下河,可却是见天的往山上窜。 除了撒欢玩之外,他还能欢快的吃,谁叫喜宝空了,又有毛头唆使着,兄妹俩合作相当愉快,尤其现在天气冷,灶间也不是很难熬,俩人索性见天的蹲在灶间里,变着法子做好吃的。 要过年了啊!不吃还能干啥? 熬猪油、炸油渣、蒸年糕、炸丸子…… 老宋家里外都是各种食物的飘香,别说年岁还小的扁头了,连强子和大伟这俩大的,也忍不住被勾起了馋虫来。一天十来趟的往灶间里探头,生怕迟了一步美味旁落。 可也有人并不为感到高兴。 “姐姐,你让我尝一口年糕好不好?哥哥,给我埋个大红薯成不?”扁头除了撒丫子疯玩外,就是往灶间里钻,仗着年纪小嘴巴还甜,他总能骗到不少好吃的。当然,这也是因为最近几年家里的条件好了,不然要是搁在前些年闹饥荒的时候,他就算再馋也没法子了。 讨到了吃的后,扁头毫不犹豫的出卖了他妈的情况:“我妈真傻,我爸给她煮了鸡蛋糖水,她不吃,又给她煮了白煮蛋,她还是不吃。你们知道她想吃啥吗?吃白米粥!” 白米粥搁在前些年,绝对是金贵东西。可现在年景好了,加上又是大过年的,家里不说鱼肉不缺,起码各色吃食还是不老少的。可惜,袁弟来啥都吃不下去,哪怕以前几胎反应都很大,那也完全不能跟这一回比较。不过,瞅着这个反应,她倒是安了心,因为她很清楚的记得,只有生喜宝那一胎时,才特别得安稳,之后生臭蛋和扁头时,反应都特别大。 可她自个儿心里明白,并不代表扁头就知道:“太傻了,我咋会有那么傻的妈呢?有好东西就是不吃,然后又是恶心又是吐的,她还搁那儿傻乐呵。你们说,她成天乐呵啥呢?” 喜宝和毛头对视一眼,俩人齐刷刷的动手,喜宝找了个小碗往里头装了七八个炸丸子,毛头则扒拉出刚才埋在灶眼里的鸡蛋,同时给了扁头:“给你吃。” 扁头差点儿没高兴得飞起来,顾不得烤鸡蛋烫手,一把抓揣兜里,又捧着小碗往外头窜,一副生怕哥哥姐姐后悔的样子。 等他跑远了,春丽才满脸狐疑的探头进来:“扁头咋了?我看他跟有鬼在追一样,一下子就窜得没影儿了……你俩欺负他了?” 毛头横了春丽一眼:“我有那么闲?就是拿了个烤鸡蛋堵他的嘴。”喜宝配合的点了点头,补充道:“他见天的在我俩跟前说他妈的坏话,你说咱俩是听着好,还是装没听到好?万一叫三婶听到了,还以为是咱俩教扁头的。” 俩小只已经长大了,在外头住校这大半年里,更是学到了以往从来不曾注意到的细节。他们很清楚,袁弟来不欢喜大房的人,偏偏喜宝虽然已经过继给了宋卫军,可在她心里,她还是很亲近大房的。 那还能怎样?尽量避开着点儿呗。 其实,很多时候谁对谁错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关键是毛头和喜宝已经不小了,可扁头却还不到上学的年岁。真要是叫人听到了那些话,除了平添一场闹剧,闹得全家没心情过年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可能。 春丽比俩小只感触更深,干脆进了灶间,一面帮着归整东西,一面悄声的告诉他们:“你俩做得对,不过给扁头吃的喝的可以,可你俩别跟他凑得太近了,我上回还听妈说,三婶一直在叮嘱扁头,叫他离咱们都远着些。” “谁稀罕啊!”毛头哼了一声,他是不讨厌扁头,可也谈不上有多喜欢,毕竟年岁差距摆在这里,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袁胖子那样,跟比自己小了六七岁的孩子都能毫无代沟的玩到一起去。 喜宝没吭声,却也乖乖的点了点头。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可她还是本能的选择远离袁弟来。 见弟妹都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春丽又提了别的事儿:“队上又在说知青回城的事儿了,听说过年前,第一批回□□单就能下来了。” “明个儿都腊八了,年前能下来?”喜宝好奇的问,“就算下来了,他们还能赶在年前走吗?” “肯定啊,好多知青都已经把行李整理好了。”春丽掰着手指头挨着算人。她今年就已经去队上帮忙了,还真叫赵红英说对了,分粮和分猪肉时,她都去帮着算账了,算得又快又好,连带也知道了不少内.幕消息。 一口气数了十来个人,全都是单身的男女知青。这里的单身指的不是先结婚后离婚的那种,而是彻彻底底的单身。其中,就有曾经教过喜宝和毛头的李老师。 “应该就这些人了,十有八.九都能在年前回城的。”春丽说得很是笃定,其实上头根本就不会管具体哪个人回城,只是给了名额,让下面的人自个儿决定而已。而公社又把权利下放给了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等于说大队长提交上去的名额,不出意外的话,全部都能回城。 喜宝瞅了一眼已经炸得差不多的丸子,用大勺子全都捞了出来,边捞边说:“那也挺好的,他们说不准还能回家跟爹妈爷奶一起过年呢。” 春丽上前帮忙一块儿捞丸子,俩人一起干活,效率一下子提高了,她还问:“接下来要干啥了?” “该煮腊八粥了。”喜宝指了指早就泡好了的各种材料,“妈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倒水放到锅里熬就成了。” 毛头瞅了一眼灶眼里的火,也过来帮忙。三人齐力将腊八粥的材料连带水一一放到锅里,然后盖上盖子,就等着粥慢慢的熬好。 他们这一带的习俗是,过了腊八节才算是真正的年关了。当然,因为地里早就没了活儿,其实他们已经歇了好些日子了。可腊八是个大日子,甭管有事没事儿,这一天,所有人都会待在家里,先喝了一碗腊八粥后,才会出门。就连一直孕吐反应格外严重的袁弟来,也强逼着自己喝了一碗。 谁也不会想到,腊八这一天,竟然会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下午,公社的大喇叭徒然响起,因为距离远,他们第七生产队根本就听不到。不过,没多久就有人急匆匆的骑车来找赵建设,大冷天的,竟是急出了一头的汗,口中还念着出事了。赵建设二话不说,骑上他的大红旗就跟人跑了,目睹了这一切的社员们都忍不住议论起来,可乡下地头又能有啥事儿呢?今年是大丰收,任务粮全额上交了,他们又抢了第一名,任务猪也上交了,各家各户因为养的家禽都多,日子明显好过了很多,就连以往最穷的老袁家,今年也破天荒的杀了两只鸡,打算过个好年。 咋好端端的,就又出事了呢? 比社员们更揪心的,当然是知青们,再没有比他们更怕出事的了,尤其是那些已经在回城名单上的知青们。当下,就有人忍不住跟着往公社那头去,也有人冒着寒风就站在村口,想着万一有事儿,也好尽快知晓。 大约一个小时后,赵建设就回来了,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却不是那种愤怒的表情,而是浓浓的悲伤,等人们走近了,才愕然的发觉,他们这位赵大队长明显就是痛哭过的模样。 “叫全队来粮仓这边开会,所有人都要到,老人孩子们也要到,反正还能喘气的都来!”赵建设哑着嗓子冲着人群吩咐道,他本人则是径直往粮仓去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没多久全队上下就都到了个齐全。这可真的是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婴孩,全都来了个齐。 赵建设没卖什么关子,等人都到了,就开口说道:“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 一听这个开头,底下的人就变了脸色,等赵建设一句句说完,终于说到了人名时,所有人都懵了,而赵建设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送我们最敬爱的总理……”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紧接着哭声连成一片,越是年岁长的越是哭得天昏地暗,还有人哭得站立不住,直接坐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腊月初八,总理过世。 三天后,京市长安街上,十里长街送总理。 虽然其他地方的人没法亲自为总理送行,可这一年的春节,谁也没法好好的过年,全国各地五湖四海的人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久久无法平息。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意识到,这仅仅只是噩梦的开端。 直到总理逝世百日过后,大家才逐渐走出了悲伤。毕竟生活还得继续,哪怕流着泪咬着牙也得继续过日子。 没有人注意到,本该年前返城的知青们至今还滞留在队上,回城一事,似乎又再度变得遥遥无期。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又一个噩耗在七月初传来,总司令也离开了,享年九十岁。 九十当然是高寿,可这并不能平息众人心中的哀恸,相反,原本已经渐渐散去的悲伤气氛,再一次的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头上,感觉比上一次更加叫人坐立不安。 七月,是农忙时节,即便再悲痛,社员们还是忍着泪水下地干活。同时,七月也是毕业季,就说老宋家,春梅和春芳今年初中毕业。但是跟去年不同,今年县一中又一次停止了招生,索性她俩本来成绩就不好,原本就没啥希望,取消招生不过就是不能继续念高中,并不影响她们取得初中毕业证书。而毕业后,她俩也就是回到了队上,跟着家里的大人一起下地干活,努力将悲伤隐藏。 可这一次,连百日都没过,噩耗再一次传来。 老首长也没了,在今年刚过完中秋节的第二天,在京市与世长辞。 而就在中秋节当天,袁弟来发动了,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天一夜后,就在噩耗传来的当天,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份量居然还不轻,每个都有将近五斤。 老宋家之前就有双胞胎的旧例,因为袁弟来诞下双胞胎,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应,毕竟早先稍微有点儿经验的人,看到她那个硕大的肚子,就已经猜到了她肚里不止一个。 平安产子就是个大喜事儿,更别提两个都是带把的。 然而没等袁弟来高兴,这个近乎叫人窒息的噩耗就此传来。 在懵了半晌之后,袁弟来徒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尽管是她产子在前,噩耗传来在后,可想也知道,从事情发生到消息传开,这中间必然有一段不短的时间。所以说…… 一个巨大的、叫人不敢置信又满怀期待的想法,渐渐的在她脑中形成,就此扎根发芽。 要说早先,袁弟来怀孕的时候,也就是初期孕吐反应最强烈时,她完全忽视了扁头。可到了中后期,她慢慢好转了点儿,还是尽可能的抽出空来关心扁头的,加上扁头本身也不是黏人的性子,所以母子俩的关系仍旧平平,没变好却也不曾恶化。 可现在呢?一想到那个可能,她简直忍不住想要飞上天。要是真的有幸托生到了她的肚子里…… 越想越心醉,袁弟来彻底忘了她还有个儿子叫扁头。 从产子第二天起,她就一门心思照顾双胞胎儿子,再也想不起其他了。也不是完全没想起来,她多少还是有些挂念臭蛋的,要是臭蛋的工资能给她,她不就可以买麦乳精了? 麦乳精之于袁弟来,已经不仅仅是一样营养品,更重要的是,这代表她多年的执念,未完成的心愿。 可就目前看来,暂时还是完成不了了。 一门心思照顾双胞胎的袁弟来,一直到出了月子,她才猛的反应过来,扁头呢?偏偏这一个月来,不单她忙活,连宋卫民也跟着一道儿忙活。毕竟,双胞胎的威力是翻倍的,尤其刚出生的小婴儿,更是难伺候得很,加上袁弟来的奶不多,多少都得用米汤来代替,等双胞胎满月时,袁弟来和宋卫民都消瘦了不少,袁弟来瞅着比怀孕之前还要更瘦。 这没想起来也就罢了,一旦想起来了,袁弟来就开始着急上火。她是对双胞胎有着巨大的期待,可她也没说要放弃扁头呢,忙急急的唤了宋卫民,她一叠声的询问着扁头的近况。 扁头能咋样?他再贪玩这会儿也没人跟他玩,只能暂且缩着脑袋待在家里,偶尔趁家里人不注意时,才敢偷摸着溜出去一下下,然后赶紧回来。 宋卫民略提了两句,宽慰袁弟来:“你放心吧,大嫂忙得很,我瞧着,她这大半年里,一句话都没跟扁头说过。”又想到一个事儿,“你生孩子那天,扁头可高兴了,一听说是两个弟弟,他开心得直接在院子里跑圈。” 也就是后来,噩耗传来了,宋卫民担心他年岁小不懂事儿,万一闯下祸事就不好了,所以特地一番恐吓后,把孩子拘在了身边。 得了宽慰,袁弟来放心多了,她就知道,扁头一定会喜欢弟弟的。 …… 扁头当然喜欢弟弟啊! 早在袁弟来刚传出怀孕的消息后,袁家小胖墩袁家宝就偷摸着告诉他:“我爸说了,等你妈生了弟弟就不要你了,等着看吧!” “那怎么才能让我妈生弟弟呢?”扁头诚心求教,他跟臭蛋不同,已经到了上学年纪的他,一点儿也不黏人,只是满脑子的想着该怎么玩,去哪里玩。偏偏,他妈把他盯得死紧,也就这一年里他终于解脱了。 获得了自由,就不希望再度回到牢笼。 袁家宝没告诉他咋样才能保证他妈生弟弟,可最终,扁头还是如愿了,还是双倍的得偿所愿。他有弟弟喽,他可以放心的四处蹦跶了! 在袁弟来生产的那一天,扁头一得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跑出家门跟好朋友兼表哥袁家宝分享了这件事儿。袁家宝回家就说了这事儿,当时噩耗尚未传来,袁小弟拍着大腿说:“我就说嘛,那傻子生完又该把扁头丢了,这不,果然丢了!” 生一个丢一个,傻成这样,也真是破天荒了。 后来,公社那头虽然忙着开追悼会,可袁家人还是留心了一下,见袁弟来真的对扁头彻底不闻不问后,还特地关怀了扁头。在他们看来,甭管袁弟来脑子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她生的几个孩子都很不错。前头两个没赶上,扁头万万不能错过了。 等袁弟来几年后反应过来时,她那被赵红英讽刺为长相随爹性子随妈的宝贝儿子扁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跟她娘家人打了个火热,甚至连性子也跟她小舅一般无二。 生儿子像舅啊,其他人不好说,反正在扁头这里,应验了个十足十。当然,这又是后话了。 此时,袁弟来还忙着照料双胞胎,哪怕她有照顾臭蛋和扁头的经验在,面对双重大.麻烦,她还是吃不消了。偏偏,队上一堆的事儿,家里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事儿要忙活,当然就算有空好了,她也不放心将两个金疙瘩交给别人来养。 那可是真正的金疙瘩,谁叫她正好赶上趟了呢?万一,只要碰上了那个万一,那她后半辈子才享福了。 然而,在她过上好日子前,她的奶水先没了。家里的米汤倒是管够,可显然,米汤配不上她的金疙瘩。没等她再想法子闹腾,赵红英先警告了宋卫民,在这档口要是为了一口吃的闹起来,保不准能直接被批.斗。 宋卫民被吓了个够呛,回头就把原话告诉了袁弟来,警告她别瞎折腾,有吃就吃,没吃就饿死,总归都是命! 袁弟来不信命,可她到底胆子小,没敢闹着要麦乳精。可没过两天,她就提了另一个十二,说要由她给孩子起名。宋卫民倒是无所谓,只要孩子跟他姓,叫啥真的没啥要紧的。不过,他还是去探了探爹妈的口风,赵红英懒得管,老宋头虽然满脸的不悦,可最终还是由他去了。 于是,等忙过了这阵子,外头凝重的气氛也渐渐散去后,全家人才得知了双胞胎的名字。 大的叫宋东,小的叫宋西。 寓意啥的,老宋家的人缺乏悟性,反正没一个人领悟到袁弟来的用心。倒是赵红英,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怒喷她:“宋东?你咋不干脆叫宋终呢?还有宋西,你打算送谁上西天呢?赶紧的,把名字给我去改了!!” 不改,打死都不改。 袁弟来头一次那么硬气,豁出去命也绝不更改俩孩子的名字。赵红英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种理由就把她给打死了,把心里的火气喷出来后,也就随她去了。 宋东!宋西! 放假归来的毛头和喜宝,齐刷刷的张大了嘴巴。尤其是毛头,在惊吓过后,立马抱住了他亲奶的大腿:“奶!我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就叫宋社会,再也不乱改名字了。” “我管你改不改名字!”赵红英恨不得一巴掌把这小兔崽子拍飞了,“你想叫宋毛头就去叫好了,横竖丢人的也不是我,只别改姓就成!” “不改,不改了。”毛头果断的摇头,毕竟他已经长大了,小时候的执念也早已不在乎了。冷不丁的瞥到扁头猫着腰一溜烟儿的跑出了院门,他才猛的想起了一个事儿,“奶啊奶,为啥扁头到现在还不上学?” 赵红英先是沉默了半晌,像是在琢磨啥事儿,紧接着徒然间就爆发出无尽的怒火。 “宋卫民你有没有脑子?你儿子都到年岁了,为啥不送他上学?我一当奶奶的忘了这事儿,你这个当爹的也能忘?一天到晚的不知道在想啥,你这脑子里是进了水还是进了屎?!” 毛头赶紧拉过喜宝就往外跑,哪怕明知道赵红英不会把怒火发到他们身上,他还是决定先跑为妙。 会喷火的亲奶,真的是太吓人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5|第065章 第065章 黎明到来前的黑暗,有时候更叫人无所适从。 随着老首长的永远离开,原本已经启动的知青返程计划,再一次被搁置了。这真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反反复复的说着回城,又出岔子,就好像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可好不容易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下子又离自己远去。 等喜宝和毛头又一次放假回家时,就听到了姚燕红疯了的消息。 毛头兴奋的跑出去打探消息了,回来后,立马学给喜宝看。学完后,他还十分懊恼的抱怨着:“可惜没能看到当时的情形,不然我就又可以演给徐向东看了。” 就算没能看到现场版,毛头还是打听到了不少的内.幕消息。 姚燕红是真的疯了,起码在外人看来是的,整日里两眼发直的喃喃自语,说着“我要回城”、“我一定要回去”之类的话。回城对于姚燕红来说,就好像麦乳精之于袁弟来一样,明明少了也仍旧能过日子,可偏偏却成了心底里最深的执念。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伙儿才知道,原来姚燕红就在后来补进去的返城名额里。那是赵建跃哭求父母长辈出面,这才劝了赵建设松口,将姚燕红的名字补了进去。 当然,她能补进去,就代表有人要下来。而下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喜宝和毛头的小学老师李老师。不过,这里头倒是没啥阴谋,而是李老师在几个月前就找了赵建设,主动要求剔除了自己的名字,并在之后没多久,就跟公社小学的一名知青老师结了婚。婚后,李老师倒是没调职,反而是她的丈夫调职到了队上小学,仍是当老师。 有人心怀执念,也有人会选择放弃。 李老师结婚这事儿,喜宝是知道的,可那会儿正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前夕,加上知青结婚多半都是很低调的,别说亲朋好友齐聚一堂了,很多都是只叫个老知青做见证,就算是在一起了。 叫喜宝不明白的是,既然姚燕红已经在返城名单上了,咋就疯了呢? 毛头很高兴的为她解惑:“因为所有人的回城申请都被退回来了,而且啥时候再能回城,谁也不知道。这次是最上头的问题,别说求建设叔了,就算跪在公社干部面前,也没用的。” 上一次,因为决定权在赵建设手里,姚燕红想尽各种办法,连前夫和两个亲生儿女都利用上了,这才求到了名额。可现在…… 赵建设他说了不算啊! 眼瞅着希望在眼前破灭,受不了打击的姚燕红直接疯了。偏生,赵建跃还是个长情的,见她真的不好了,赶紧把人接回了家。不过,所谓的复合啥的,却真的是别人乱传的。毕竟,姚燕红都成这样了,就算赵建跃愿意,她本人也没法表达意愿呢。 毛头还是很惋惜,要是他当时放假在家的话,一定会特地跑到知青点看现场版的,可惜啊可惜,为了上学他牺牲太大了。 殊不知,姚燕红之所以疯了,其实里头的原因没那么简单。 知青返城一事,是迟早都会来的,姚燕红既然有本事弄到了第一批申请回□□额,那么只要上头的政策一变,她就能立刻回城。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说真的,她没那么脆弱,不可能熬不住最后这点时间。 她疯了,是被知青们联手逼的。 很多知青都觉得,即便回城的事儿成了定局,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能回去,别人回去了就会占用一个名额,所以越到后面内部分化就越严重。再说姚燕红这人,原本人缘就不好,早些年就有人气不过她嫁给了赵家的人,后来见她抛夫弃子,还等着看她的报应,结果赵建跃居然是个长情的,非但没有报复,甚至还帮她弄到了回城名额。 不搞她搞谁? 这些隐秘的事儿,毛头是真的打听不到,可却瞒不住赵建设。然而,赵建设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些破事儿,看在堂弟的面子上,他已经一退再退了,才没那个闲工夫帮姚燕红讨回公道。不过,他也暗暗记下了惹事知青的姓名,决定哪怕下回有了名额,也要刻意将他们延后。 亏得这事儿瞒得紧,不然要真的被毛头知道了,他保准能在县里上演,那事儿可就真的闹大了。 即便没能挖掘到真相,毛头还是很兴奋的在队上跑来跑去,打听了不少是是非非。记熟了之后,他不单自个儿演,还知道往里头填充剧情,将那些故事整理归纳,一一细分完善后,就成了新的故事,剧情紧凑角色丰满,哪怕是一人分饰多角,也俨然是场年度大戏。 等剧本完善后,喜宝就成了第一个能发表意见的观众,毕竟之前都是母鸡们当观众的,会看,可人家不会说呢。毛头很是虚心的请她点评,并指出缺陷,给出建议。 喜宝是震撼的,她咋样都没想到,短短一夜间,毛头就能完善这么一个场面宏伟的剧本。回过神来之后,她很认真的说:“哥,你以后一定能成功的,当台柱子,当主演!” “那当然!”毛头嘚瑟的一扬头,“宝啊,你都不知道,班里好多男生都夸你长得好看。你想想,我跟你长得那么像,一模一样啊!我不当主演,谁来当?” 这下,喜宝更震撼了,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毛头的小黑脸瞧了半天,她被吓得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 瞧她被吓成那样了,一旁的张秀禾一个没忍住,抬手就给了毛头后脑勺一巴掌:“瞎说啥呢?你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人家扁头都比你好看!” 被点到名的扁头一点儿也不高兴,不过他倒不是冲张秀禾来的,而是烦恼上学的事儿。 其实,扁头的年岁也不大,到现在也就七周岁临几个月。搁在以往,九岁十岁才上学的也多得是,可谁叫自打赵建设决定队上小学学费全免后,全队上下都改了习惯。有人帮着看孩子,白占的便宜干嘛不占? 所以说,扁头本该在今年九月里就去上学的,偏偏当时他爹妈都给忘了,后来倒是得了提醒,可那会儿正值遍地都是追悼会的时候,赵红英就干脆忍了没说,打算年后开春就让扁头去上学。正好,这俩月叫家里人先教教,老师都是现成的,大房二房都有一对兄妹在家待着,哪怕强子和大伟看着靠不住,这不是还有春梅和春芳小姐俩吗? 想法是不错,可惜扁头完全不配合,他非但坚定的拒绝上学,也不愿意让两个堂姐教。可赵红英已经跟小学那头打过招呼了,开春就叫他去上学,反对无效。 扁头很愤怒,哪怕他从未上过学,那也没少听袁家宝提起学校的事儿。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天都要去学校里傻坐着,听老师讲那些完全听不懂的东西,放学还要写作业,每个学期都有期中和期末考试…… “毛头哥,为啥人都要上学呢?”抗争了好久却依然被告知必须上学的扁头,气都要气死了。这会儿见到了时常被他妈挂在嘴边夸赞的毛头,扁头忍不住问道。 毛头就奇了怪了:“不上学你干啥?难道你想天天下地干活?” “玩啊!”扁头理所当然的说。 “那你总要长大的,长大以后也玩?”饶是毛头素来能说会道,也被这小堂弟的话弄懵了。 “长大也玩啊,我就喜欢玩。” “算了,反正你现在还小,长大以后再说吧。”毛头也不知道咋劝,回忆起自个儿小时候也一样淘气,兴许比扁头还要更淘气,他就淡定了。小孩儿嘛,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吗? “反正我不要上学!” 撂下这句话,扁头就一溜烟儿的跑出去玩了,留下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才好。 好半天,张秀禾才挤出一句话来:“其实也没啥,臭蛋不也不爱学吗?还有强子和大伟……”最重要的是,她没资格管扁头啊! 扁头这孩子,跟他前头两个哥哥姐姐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 像喜宝,打从她生下来之后,就被袁弟来亲手放弃了。而臭蛋,说真的,如果有选择的话,袁弟来是舍不得放弃的,就是没想到一时疏忽就被毛头忽悠走了,想要再拧回来太费劲儿,而且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所以她最终选择了放弃。 可扁头不一样,袁弟来盯得死紧,不是盯扁头本人,而是盯着张秀禾。只要张秀禾跟扁头说上哪怕一句话,她就能冲上来眼神凶恶的盯着张秀禾,回头还能拽着扁头关屋里,气得扁头又叫又跳。 眼见扁头跑了,张秀禾也就不提他了,转而说起了臭蛋的事儿。 臭蛋离家时,喜宝和毛头才刚念六年级下学期,而现在他俩都念初二上学期了。眼瞅着差不多快两年了,那孩子别说回家了,连封信都没有,哪怕自个儿不会写字,不是还可以找人代写吗? 张秀禾一想起臭蛋就心疼,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外头,哪怕省里的领导看重他,那一定也很辛苦。 喜宝也有同样的想法:“妈,臭蛋为啥不放假呢?学校平时一周放一天假,过节时还能休息大半个月呢。还有县里的厂子啥的,不也放假?难不成是省里的规矩跟咱们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兴许真的不一样吧。” “那要不咱们去看臭蛋?过年能休息好久呢。”喜宝不单想去探望臭蛋,她更想去看看她爸。起码,臭蛋只离开了不到两年光景,她爸…… “咋去看呢?”张秀禾无奈的摇了摇头,“去县里能用两条腿走着去,去省里肯定要坐车的。坐车要买票,还要找人开介绍信。对了,住那个什么招待所,也一样得用介绍信。还有吃饭咋办?倒是能找菊花兑一些本地粮票,可去省里得用全国粮票,那玩意儿可稀罕了,上回我问过菊花了,她说只有出公差的人才能兑到一点。” 喜宝怔怔的看着张秀禾,她又不是臭蛋,光听听这话,她就猜到张秀禾其实比她更想念臭蛋。要不然,得有多闲才会想方设法打听怎样去省城呢? “妈,我不提这事儿了。对了,我先前听班里的同学说,咱们县里,明年好像要招工。”喜宝努力岔开话题,虽说听着是生硬了点儿,可架不住她提的这个话题敏感,张秀禾一下子就被带偏了,忙问细节。 喜宝也是听人提了一嘴,具体咋回事儿,她也不大清楚。只好拿眼睛去瞧毛头,毕竟毛头可是出了名的包打听。 毛头果然没叫她失望。 “我哥们也说了这个事儿,不过他说的是临县啊,好像是几个纺织厂要招工,纺织一厂二厂啥的。” 张秀禾两眼直放光,这临县比他们县城条件更好。主要是离省城更近了,而且临县是纺织大县,据说往上数几百年还出过贡品呢。因此,解放以后临县很是办了好几个纺织厂,从一厂到七厂,员工福利特别好,据说还能分房子,厂区里除了福利房外,还有幼儿园、小学、初中,反正全包了。 “你问没问,要啥条件?”张秀禾可记得家里有四个初中生呢,她家的强子和春梅,王萍生的大伟和春芳。哪怕这几年初中生已经不比从前那么稀罕了,可想也知道,纺织厂不可能把学历一下子提高到高中生的。 毛头记性好,哪怕当时只是说闲话时偶尔提起来的,这会儿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还是很快就记起来了:“要初中生。”可顿了顿,他又说,“就是不知道乡下人行不行,万一他们只招收他们本县城的,咋办?” “真要是那样,也是强子他们没福气。” 甭管咋说,这都是一个机会。吃午饭时,张秀禾就把这个事儿跟家里人说了说。赵红英忙叫家里人别声张,她把喜宝和毛头送去县里,顺便去百货大楼叫菊花打听一下。哪怕是临县的事儿,菊花打听起来总比他们要容易得多。 到底不是一个县,打听起来难度还真不小。 得亏宋菊花她男人是在机关做事的,这些年来多多少少也升了职,费了些力气贴了不少好话,才好不容易打听到了具体的情况。一开始,人家明确的说,只要户口在本县的人,他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让对方松了口,想法子把条件放宽些,好给乡下人一个机会。 生怕叫亲妈失望,宋菊花一开始只说正在打听,直到消息确定了,她才特地往县一中跑了一趟。不是她懒得跑队上,而是这不年不节的,冷不丁的跑回娘家,也太引人注目了。所以,她才寻了春丽,让她带话回家。 对方只是给了机会,不代表就真能落实工作。可有这个机会也不容易了,春丽当天就兴冲冲的回了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家里人。 撇开户口问题,强子他们四个都附和招工要求。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一听说到时候还有笔试,强子和大伟先泄了气。 赵红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教训道:“早叫你们用功念书,就是听不进去。反正年后到时间都给我去,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对了,等放假了,叫毛头给你们复习功课!” 强子和大伟齐刷刷的一声哀嚎,毛头那性子,他们念书时候就已经受不了了,现在有了赵红英这话,毛头还不跟拿了尚方宝剑一样,可劲儿的折腾他们啊? 比起他俩,春梅和春芳的态度就要好多了,主动附和她们奶:“那我们找姐。” 春丽猛点头:“奶你放心,她俩要是不认真学,我一定揍她们。” 赵红英横了春丽一眼,不过对这个大孙女,她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当下,她就拿手指遥遥的点了点强子和大伟,又拿眼刀子甩宋卫国和宋卫党:“盯着点儿!” 后两者忙点头,正好过几日就农闲了,他们有的是空闲,老话不也说了吗?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想闲着。 等第二天上学时,春丽就趁着中午午休时间,特地往初中部跑了一趟,寻到了毛头和喜宝,压低声音简单的解释一遍,又叮嘱道:“你俩先提前准备准备,然后把去年今年的课本作业啥的,放假时给他们出练习题。反正你俩成绩好,期末考试不会考砸吧?” 喜宝瞅了瞅毛头,果断的说了实话:“大姐,这个学期我一直都是第一名,哥哥不是跟我并列第一,就是第二名。他可粗心了,老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扣分。” 毛头好气啊:“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 “大姐是别人吗?”喜宝眨巴眨眼睛,无辜的问道。 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法回答,毛头更气了,拍着胸口跟春丽保证道:“大姐你放心,寒假里我一定逼死大哥和堂哥。” “嗯,我是挺放心的。”春丽刚打算跟弟妹说再见,就看到有个长相打扮都比别的同学高出一大截的男生往这边跑来,当下心里一咯噔,眼睛就瞄向了喜宝。 春丽隐约记得,喜宝好像还在襁褓里时,就长得格外好,见过的人都夸她长得洋气,就跟城里的孩子似的。那时,因为她本人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就觉得这个妹妹跟别的小姑娘长得不大一样。等后来,她考上了县一中,在见识过了城里孩子后,她确信,妹妹果然跟别的孩子不同。起码直到现在,她也没看到过一个比喜宝更好看的小姑娘。 再想想自己那事儿,春丽不由的停下脚步,看着从远处跑来的男生。 可就算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看到那男生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电影票时,春丽还是气得差点儿没直接动手。亏得她还有些理智,一把扯过喜宝就往旁边走:“宝你跟我来!” 喜宝一脸懵逼的被春丽拉到了一边,光这样还不算,春丽愣是直接把她往宿舍里拽。女生宿舍楼底下就是舍管大妈,可春丽本来就是县一中的学生,又是女生,很轻易的就叫她混了进来。一直到进了宿舍,关上门,春丽才一脸严肃的瞪了过来。 冬天的午休时间特别短,加上白天宿舍里不烧煤,同学们都喜欢待在温暖的教室里,不然就磨磨蹭蹭的在食堂吃饭。因此,宿舍里就喜宝和春丽两人。 “大姐?”喜宝完全不明白她姐这是在搞什么名堂,不过就算没被扯过来,她刚才也打算回教室去了,毕竟每回徐向东一出现,她就跟毛头说不上话了。 那种感觉要怎么说呢?就好像当初臭蛋认错了妈,天天缠着张秀禾“妈来妈去、妈长妈短”的。喜宝知道应该让着弟弟,可她还是吃味了,有种妈被抢走了的感觉。 现在也一样!她总觉得,她的毛头哥哥被徐向东那个讨厌鬼抢走了。 “喜宝,我问你,刚才那个男生是咋回事儿?” 打小就被教导的礼貌告诉喜宝,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可她这回真的忍不住了,明明她只有课间和午休才能跟毛头说上话,那个徐向东从早到晚都跟毛头在一起,就这样还要跟她抢! 一个没忍住,喜宝气鼓鼓的说:“那是个讨厌鬼!我不喜欢他!”最起码,臭蛋是弟弟,比她小不说,人还傻乎乎的,她让了也就让了。那个徐向东比她和毛头都大了一岁,凭啥要她让?! 然而,听喜宝这么一说,春丽非但没有安心,反而眉头紧锁。 讨厌鬼什么的,她当初也是一样的想法,总觉得那人不怀好意,有事没事的总往她跟前凑。对了,还曾经嘲笑她成绩不好,非死气巴拉的要给她补课,无论她怎么黑脸怎么凶人,就是死活不后退。这不,慢慢的她就习惯了那个人的存在…… 可她已经长大了! 队上跟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当了妈的也不是没有。别的不说,她妈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下了她哥了。可喜宝呢? “喜宝你听大姐的话,以后别跟那个人来往。他叫啥来着?” “徐向东,一听就是个讨厌鬼。”喜宝还在生气,下午全是文化课,课间休息时间只够跑一趟厕所的,偏偏她个头矮坐在第二排,毛头这两年一下子窜高了不少,直接被老师弄到了最后一排,还跟徐向东成了同桌。这下好了,又有大半天说不上话。 “嗯,反正你别跟他来往,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念书,别想其他的。”春丽很想说明白,又怕说的太明白了,反而让原本小迷糊的妹妹给听明白了,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千万别跟人家去电影院,知道吗?” 喜宝刚还在生气呢,听了这话却迷茫了:“我去电影院干啥?票那么贵,还难买,不去。” “对,不去!”春丽特别不放心,暗暗决定回头就把这事儿告诉她奶,然后再告毛头一状,谁叫他没个哥哥样儿,都出现那么大的情况了,都不知道回家报个信儿。 见喜宝把自个儿的话听进去了,又把人送到了教室里,春丽还不忘扫视了一眼教室,寻到刚才那个男生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匆忙跑回了高中部。 平白被瞪了一眼的徐向东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只顾着跟同桌毛头说话:“……那可是洪湖赤卫队啊,听我爸说,他十几年前看过一回,可好看了,没想到后来被禁了。亏得又重新放出来了,咱们一定要去看。” 毛头爱不释手的摸着电影票,他以前就听徐向东说过电影咋咋的,可他知道电影票不便宜,再说去年也没啥好电影,他就忍住了没去看。本以为起码要等他毕业上班赚钱以后才能看到,没想到啊…… “嗯,咱们回头就去看!” 好哥哥毛头还没忘了喜宝,下课时,特地跑到喜宝跟前,问她:“你要不要去看电影?” “不不不不不!”喜宝一听到“看电影”这三个字,脑海里就不由的浮现了午休那会儿春丽再三叮嘱过她的话。要知道,春丽可不单在宿舍里跟她说了这话,从宿舍到教室这一路上,都没有停止过说教。弄得喜宝深以为,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看电影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为啥?”毛头没想到喜宝反应那么大,都快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了,忙好奇的问。 喜宝多实诚的一孩子呢,她压根就没有保密的概念,再说春丽也没让她保密,当下就老老实实的说道:“大姐不让。” 毛头挠了挠脑门,满脸的不解。 “大姐不让,我也答应了大姐不去电影院,哥你自个儿去吧。”喜宝拒绝的格外坚决,见状,毛头也不好再说啥了,只能带着满肚子的狐疑回到了自个儿位置上。 同桌小女生好奇的戳了戳喜宝:“宋言蹊,你哥哥叫你看电影啊?” “对啊,不过我不去,我大姐不让我去。”喜宝回头看了眼教室最后面,“没事儿的,我哥有人陪。” “真羡慕宋社会同学,他能天天跟徐向东在一块儿玩。要是宋社会是我哥,我一定要叫他上哪儿都带上我。”说到这里,小女生大概觉得戳到了喜宝的痛处,忙改口道,“你要去上厕所吗?咱们一起去。” 喜宝气呼呼的回头瞪了眼徐向东,这个人太坏了。 小女生深感同情的看着喜宝,然后把她拉出教室,往厕所方向去了。 …… 很快,就到了周六放假时,破天荒的,还没到放学时间,赵红英就已经等在了校门口。等喜宝一从教学楼下来,就看到了她奶,喜得她一下子冲了过去:“奶!” “毛头那小孩崽子呢?”赵红英提前得了春丽的告密,她倒没打算收拾徐向东,可她决定好好怼一顿毛头。 “哥他下午不跟我回家,他说他明天上午要去看电影。”喜宝抱着她奶的胳膊,一周没见面了,她好想奶啊,“奶,咱们去高中部找大姐吧,他们下课晚一些。” 赵红英面色很是不好看,不过相对于小孙女被拐走,现在这个情况她还是能接受的,横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哪怕一时半会儿教训不了毛头,这不是还有毛头他爹吗? “好,那咱们先回去,不管那毛孩子。” 离放假还有一周,倒是不着急把东西拿回家。其实,每次放假前,强子和大伟都会来学校找弟弟妹妹的,主要任务就是当搬运工,所以喜宝不打算累着她奶。 同时,她也从她奶口中听说了临县纺织厂招工的事儿定下来了。 “就年后招工,日子都定了,还好那会儿没到春耕,咱们可以跟队上说,是来县里走亲戚的。”就像知青们生怕回城名额被抢一样,赵红英也怕消息传出去后,耽搁了孙子孙女们的前程。再说了,隔壁赵红霞家没合适的人,赵建设那头也没有。这最亲近的两家撇开后,赵红英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那回头招工上了,咱们咋说?” “能咋说?照实说呗,就说是你姑给打听的,让几个孩子去试试。也不抱啥希望,怕丢丑才不说的。”赵红英随口就扯出了一个借口来。 哪怕这借口根本经不起推敲,可借口嘛,本来就是应付人的,爱信不信。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6|第066章 第066章 仿佛在突然之间,老宋家变得炙手可热了。 甭管熟悉的不熟悉的,一时间所有人都往老宋家涌去,纷纷打听怎样才能考上县里厂子当工人。 因为强子和大伟差得太离谱的,春梅和春芳又都已经考上了,赵红英也就不打算完全隐瞒下来,挑那些能说的说。可饶是如此,来打听细节的人还是络绎不绝,眼瞅着就该送俩孩子去临县上班了,赵红英实在是脱不开身,只能指挥宋卫国把人送去。 最终,去临县的不止宋卫国一人,强子和大伟也跟着去了。毕竟这大冬天的,光是被褥份量就不轻,块头也大,宋卫国一个人完全拿不了。再说了,他们这儿离县里是不远,离临县就稍稍远了点儿,来回一趟不容易,就干脆一次性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省得回头缺了啥还要额外花钱买。 话虽如此,春梅和春芳到底还是带了些钱,她俩是被毛头唆使的,完全没管两个穷爹要钱,而是越过爹妈直接向她们的奶借钱。 一手交钱一手交借条,尽管是第一回借钱,可因为有毛头这个先例在,别提有多顺溜了。 借的数额倒是不多,每人都借了五块钱,毕竟干一个月的活儿就能拿到工资了,厂子里又有食堂,花销不会很大的。 在开学前两天,宋卫国就带着四个半大孩子往城里去了,一走出家门就受到了乡亲们的夹道送别。事实上,不单社员们眼红不已,连知青们都忍不住羡慕嫉妒起来。要知道,哪怕是城里人,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找得到工作的,尤其是女孩子。像纺织厂这种福利极好的大厂子,那是挤破头才能进去的,你说得要初中文凭?下乡的这些知青们,哪个不是初中毕业的?有好些还是念了高中的。 等宋卫国一行人走远了,老宋家再度被攻陷,真应了那句“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赵红英也是无奈了,这要是人家上门来借钱、借粮食,那她当然可以断然拒绝。可人家只是过来说说话,多半人手里还拿了白菜萝卜当礼物,就算想轰人走,也没由头。 比赵红英还惨的是春丽、毛头和喜宝。 没法子,强子和大伟跑了,春梅和春芳去城里当工人了,剩下的孩子里头,可不是这仨最有出息吗?尤其是春丽,高中生,还已经念到高三了,看得周遭的大娘大婶大嫂眼冒绿光。 不得已,这仨也跑了。 他们仨没跑多远,毕竟现在还没出正月,离春耕还远着呢,这档口,所有人都闲着,往哪儿跑都能被堵个正着。所以,这仨聪明的选择了个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儿。 隔壁二奶奶家。 “二奶奶您说,有啥活儿可以干的,咱们帮你干活!”毛头拍着胸口主动请缨,不是他吹牛,反正除了下地耕种外,其他的活儿都难不倒他。 “对对,二奶奶您说吧,我帮你做饭洗衣都成。”春丽也赶紧开口,还不忘拉了喜宝一把。 喜宝环顾了下周遭,她二奶奶赵红霞也是个勤快人,虽然最近几年已经不下地干活了,可那也是因为家里人手够了,再说她的孙子孙女们还小,家里活儿也多。可她瞅了一圈,没发现有啥活儿需要干呢。想了想,就干脆指着毛头说:“不然叫哥哥给二奶奶表演一个?” “得了吧,都进屋来,陪我说说话。”赵红霞也是服了隔壁家的这几个小崽子,直接把人唤进了堂屋里,顺手把才三岁大的小孙女往最大的春丽怀里一塞,“看着她。” 春丽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横竖她是带惯了弟妹的,再说这小堂妹乖巧得很,被她搂着怀里,只会仰着头冲她傻笑。 赵红霞又灶间拎了壶热水回来,毛头抢着帮她倒水。她也没拒绝,由着毛头蹦跶去了,寻了把椅子坐下,眯着眼睛瞪跟前这些孩子:“我家日子过得好得很,不跟那些人起哄,再说真要有好事儿,你们奶也落不下我。对吧?” “对对,我奶说了,要不是他们只要初中毕业的,她一准告诉你,让我几个叔婶都去试试。” 这下,赵红霞更满意了,只是满意之余也有些感概。早十年,到处都在批.斗文化人,这不知青们也都下乡了,她是真没想明白读书有啥用。谁知道,这才十年光景,一切都变了,她生的三个儿子比宋卫国他们都小,可惜全都小学没毕业就回家干活了。至于孙子孙女里头,最大的也才上小学四年级,不过照现在这个情况来看,她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 “当工人好不?”赵红霞忍不住问道。 春丽看了看弟妹,毛头和喜宝都回给她一张迷茫的脸,她也跟着无奈了,提醒赵红霞:“二奶奶,我们都没当过工人,不过我觉得吧,应该跟我姑差不多吧?” “那挺好的,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的,每个月还能领钱和票,多好呢!”赵红霞砸吧砸嘴,又想起一个事儿,“那她们没粮票,去工厂咋吃喝呢?” “有食堂的!”这个喜宝知道,她同桌的父母就是工人,虽然她不会去问工资啥的,可记得以前同桌就提过,经常跑去工厂的食堂里吃饭,还说厂子里的食堂比他们学校的大了十几倍,菜也更多更好,还能开小灶弄个小炒啥的。 喜宝赶紧把自个儿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完了她还是有些羡慕的:“好像当工人也挺好的。大姐,再过半年你就能毕业了,你打算干啥呢?” 等过两天开学后,春丽就该念高三下学期了。虽说喜宝和毛头也是初二下学期,可对于俩小只来说,念完初二还有初三呢,就算初中毕业了,这不是还有高中吗?所以,未来咋样,他俩还没仔细寻思过。可春丽就不同了。 “我也不知道……”春丽苦恼的托着腮帮子,坐在她腿上的小堂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好像安慰一样冲着她笑了笑。 春丽被逗乐了,反伸手刮了一下小堂妹的鼻子,笑着说:“管他呢,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到时候我都高中毕业了,还能寻不到去处?” 喜宝重重的点头:“大姐,要不你也试试考大学呗!” “说的好像能考一样。”春丽好笑的瞅了弟妹一眼,耐心的解释道,“喜宝你也别总是奶说啥你就信啥,考啥大学呢,奶她是哄你玩儿的。我跟你说,早十年前,国家就不让考大学了。倒是有个靠推荐能上的工农兵大学,可咱们家在上头又没人,光一个建设叔,压根就不顶事儿。趁早歇了这份心吧!” 这个事儿,毛头也是知道的。不同于春丽是听老师说的,他是听徐向东提起的:“我大兄弟也这么说,早就不让考大学了!要我说,喜宝你不如跟我学唱戏,到时候我俩一起登台唱戏,正好我俩是双胞胎,长得像,好大一噱头啊!” 噗—— 坐在上首的赵红霞本来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感觉嘴巴干了,就拿碗喝水。结果倒是好,一不小心,就被毛头这话给逗乐了,好悬没直接笑岔了气。 毛头还在那儿奇怪呢,一脸关心的瞅过来:“二奶奶你咋了?咋还跟我三婶家的小东西学吐奶呢?”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赵红霞差点儿没撸袖子揍毛头,不过就算她真的揍了,起码春丽和喜宝是不会帮着劝架了,她俩一贯很乐意看到毛头被收拾。 等赵红霞平静下来后,又问道:“啥叫小东西?你三婶知道你这么说她生的双胞胎吗?” “宋东和宋西,连在一起不是东西?”说到这里,毛头不由的顿了顿,寻思着刚才那话似乎有点儿歧义?一时间没想明白,他索性接下去说,“反正我奶这么叫的,再说三婶也没胆子抗议啊!” “那倒是。” 赵红霞还在那头琢磨着呢,春丽先抗议了:“毛头,以后别说那么可怕的笑话。你记住,你跟喜宝不是双胞胎,你俩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不是才怪!”毛头跳下条凳,把自个儿的脸跟喜宝的凑到一块儿,“你看看,你仔细看看!” 春丽一脸漠然的看了过去,左边是皮肤白皙无线五官格外精致的喜宝,右边是黑黝黝黑黝黝黑黝黝的……毛头。 “你黑得连五官都看不清楚了,叫我看个啥?!”春丽伸手给了毛头一下,“给我坐回去,坐好!以后不准说自个儿跟喜宝是双胞胎!再说了……”不好提自家三叔三婶的事儿,春丽临时改口道,“喜宝是四叔的闺女,你这么说,回头四叔听了要难过的。” 最后那句话,毛头到底还是听进去了,毕竟四叔宋卫军可是他最为崇拜的人! “好吧,我以后不说了。”毛头无奈的妥协,可憋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挤出一句话,“就算是堂兄妹又咋了?全家就属我跟喜宝长得最像了!” 春丽拧过头不去看他,喜宝倒是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毛头刚想说二比一赢了的时候,赵红霞冷不丁的冲着小孙女问道:“二丫头你说,他俩长得像不像?” “姐姐像白馒头,哥哥像黑炭头!”三岁的二丫头高举双手大喊道,“一点儿也不像!” “你信不信我回头揍你……哥!”毛头愤怒的挥了挥拳头,威胁道。 二丫头才不怕,挺了挺小胸脯,傲气的说:“你去揍啊!他出去玩从来不带我,你多揍几下!” 毛头被堵住了个结结实实,好半天才捶桌道:“为啥还不开学啊!我多希望今天就开学啊!为啥还有两天!这日子可咋过啊!” 的确,临开学的最后两天,是他们几个最难熬的日子。万幸的是,这天傍晚宋卫国带着强子和大伟从县里赶回来时,目标转移了。 大爷大叔大兄弟们都喜欢找宋卫国说话,因为他已经被赵建设磨砺出来了,算是老宋家比较能说会道的。而大娘大婶大嫂们,意外的喜欢凑到强子和大伟跟前,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长里短,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拉拉手,问他们想要找个咋样的媳妇儿。 强子和大伟:……………… 就跟大家伙儿徒然间发现春梅和春芳有出息了一样,也似乎是在瞬间,所有人齐刷刷的发现了强子和大伟已经大了,大到可以讨媳妇儿了。 乡下地头嫁娶都早,就说春丽好了,要不是因为她还在念书,只怕老早就说亲嫁人了,保不准这个时候连娃儿都生了。不过,既然她还在念书,也就没人急着给她说亲事,毕竟也不差这半年光景了。 可强子和大伟就不同了,强子比春丽大了两岁,大伟比春丽大了一岁,正当是娶媳妇儿的年岁。哪怕他俩都没考上厂子里的工人,可老宋家是第七生产队公认的殷实人家,不少人都将目光对准了他们。 跟之前不同,这下春丽几个就可以安心看戏了。 春丽还趁机教育喜宝:“看到了不?这就是当年不好好学习的下场!你瞧瞧,要是他俩好好念书,这会儿也该高中毕业上班了,再不济要是能跟梅子和芳芳那样考上工人,天高皇帝远的,哪个管得着他们!” “嗯,我一定好好学习。”喜宝没听出春丽话里隐藏的深意,不过好好学习啥的,本来就是学生应该做到的事儿,因此她答应起来毫无负担。 有负担的人是强子和大伟,因为俩姑娘说话时,压根就没想过要避讳着他们。 怨念的回头瞪了眼两个妹妹,他俩不敢当着奶的面吼妹妹,只能默默的将苦水往肚子里咽,别提有多幽怨了。 再没有什么比被人纠缠了一天后,回来还要被俩妹妹嘲讽更无奈的了。当然,事实证明他俩想的也太美好了,无奈的事儿多得很,少年郎,你们太天真了。 等太阳落了山,老宋家才开始了这顿迟来的晚饭。不是他们懒得做饭,而是家里从早到晚都满是人,索性就等人散了,才把焖在锅里温着的饭菜端上桌,顺便对于今个儿的事情做个总结。 赵红英先猛吃几口垫了垫肚子,就拿着筷子遥遥的戳俩大孙子:“是该给他俩讨媳妇儿了。” 无视强子和大伟瞬间惊悚的神情,作为一家之主的老宋头也点了点头:“先相看着,有好的就叫老大老二家的去人家那头问问情况,好在还没开春,不着急。” “咋不急呢?又不是一回就能成的,再说也该凑点儿钱,起房子了。”赵红英其实并不担心儿孙们的嫁娶问题,她愁的是钱不凑手。 而这个,也的确是问题的关键。 当下,堂屋里一片安静。 老宋家的房舍,在队上算是多得了。五间大屋子,除了一间当堂屋外,另外四间分别住着老宋头老俩口,以及仨儿子的小家。房子是二十年前,宋卫党准备结婚时,家里新建的,在当时来看当然是不错的,可已经二十年过去了,哪怕隔三差五的有翻新,这屋子不够数却是没辙儿了。 乡下地头的房舍普遍都大,可再大,这爹妈和儿女们可以用帘子隔开睡一屋,娶进门的儿媳妇儿咋办?就算再怎么不懂规矩,也没得儿媳跟公爹住一屋的,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也不合适。 老宋头深觉老伴儿这话有理,啪的一下放了筷子,拍板道:“对,起房子!” 要起就得至少起两间房子,强子一间,大伟一间。如果可以的话,老宋头还想再多起一间,是给老四宋卫军准备的。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家里盖房子时,就是考虑到有四个儿子才特地准备了四间大屋子。不过当时,宋卫军跑去参了军,而宋菊花那会儿还没出嫁,就暂时住到了老四那屋,跟老宋头和赵红英一起。哪怕后来,宋菊花嫁出去了,可老宋头和赵红英已经住惯了,就一直没搬,想着啥时候老四娶了媳妇儿,他们就搬去堂屋隔个小间住。 谁知道,这一耽搁就是二十年时间。 “盖三间吧,给老四也准备一间。”老宋头顿了顿,“甭管他娶不娶媳妇儿,就算不娶,也得给他留间屋子。回头叫喜宝先住着也好。” 这点,大家伙儿都没啥意思,毕竟谁都知道宋卫军有钱,别说多盖一间了,就是想要盖一排屋子,那也出得起钱。 可是…… 宋卫国和宋卫党没钱啊! 瞅着俩蠢货儿子,赵红英真想一巴掌拍飞了他们:“早十年前就跟你们说了,要攒钱给儿子娶媳妇儿,你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我的话是放屁对吧?反正别指望我拿卫军的钱填进去,这是你们的儿子,不是卫军的!” “我知道了,妈。” “嗯,我会想法子凑钱的。” 难兄难弟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无可奈何。 就眼下来看,宋卫国比宋卫党更发愁,好歹他二弟就一个儿子,闺女的话基本就不用犯愁了,有工人身份在,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不愁嫁不出去。当然,他的俩闺女也不用愁,哪怕春丽现在还在上学,等毕业了自然能赚到钱的。可儿子呢? 强子、毛头,还有臭蛋也是他儿子。 就在这时,毛头猛的开腔:“爸你管好大哥就成,不用管我,我真怕一不小心愁死你。你也不用管臭蛋,他自个儿有工资。”顿了顿,他砸吧砸嘴,充满了感概的说,“照这么看来,大哥最像你哦!” 宋卫国举起筷子就要抽毛头,没等他打到,毛头已经跳开去了:“拿干净的那头打我!” 还打个屁啊,气都要被气死了。 可再生气,宋卫国还是得想法子给最像他的强子凑钱娶媳妇儿。这么一想,好像强子比毛头更可恶。 没等宋卫国两兄弟想出法子来,强子和大伟先开溜了,他俩主动承担了送弟妹上学的重任,为的只是想叫耳根子清静些。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啊! 然而,命中注定,他俩没法清静了。 “你俩要赶紧讨媳妇儿啊,好叫奶早日抱上曾孙子。”毛头一路上嘴皮子就没有停下来过,嘀嘀咕咕的一直在说话。光说话也就算了,他还戏瘾上来了,学着队上的那些大娘大婶大嫂们说话,“……我娘家侄女小芬啊,打小就勤快,一刻都闲不下来,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拉拔弟妹,你家强子要是娶了她,往后你就享福啦!” “啦你个头!你信不信我揍你?”强子好气啊,从离家到现在,毛头只一个劲儿的消遣他,从没有说过大伟。 如果这就是兄弟爱,请恕他承受不起。 “要不你也跟奶借点儿钱?”毛头完全不怕威胁,不过他始终认为他爸没啥本事,可再没本事,那也是亲爹啊,愁死了亲爹他就没爹了,“别为难咱爸了,这是你娶媳妇儿,当然要你自个儿攒钱。” 强子举手投降:“行行行,我回头就去问问奶,可觉得她一定不会借我钱的。” “为啥?”不单毛头了,连一直没咋开口光顾着看戏的喜宝和大伟都忍不住问了出来。 “因为我还不起啊!”不敢相信这么简单的道理,弟妹们居然都没参悟透,“你们真以为她是因为三婶不会写借条,才死活不借钱的吗?分明就是不相信三婶能还钱!” 喜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帮着出了个主意:“强子哥你可以跟我借钱,奶每回都有给我零花钱,我借你钱盖房子娶媳妇儿。” 一旁的大伟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笑倒在地上,气得强子冲上去就摁他的脑袋。喜宝忙上前制止:“大伟哥,我也可以借钱给你啊!” 强子和大伟齐齐冷漠脸。 并不想借你的钱,谢谢!! …… 被两个哥哥同时拒绝了,喜宝只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回了学校。她本来就是个傻孩子,一回到学校后,就很快投入了学习氛围里,彻底将哥哥们要娶媳妇儿这个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殊不知,老宋家那头还在犯愁。 宋卫国搁在队上,好歹也算个人物,起码每个月都有补贴可以拿,一年下来也能攒下个十来块钱。别看这钱是不多,可乡下地头也没啥需要花钱的地方,他当上干部已经有十来年了,在外人看来,怎么说也该有个七八十块了吧? 可惜,真的没有。 强子和春梅上学花钱不多,小学时几乎没花什么钱,三年初中在公社念的,两人加一块儿估计也就五六块钱。可春丽就不同了,哪怕再怎么节省,一年下来也要花上二十块钱,她已经念了两年半了,加上之前念初中也花了钱。还有臭蛋和毛头,多少家里也是贴了些的。 张秀禾掏空了压箱底的钱,也就只凑出了五块钱。 五块钱下彩礼是肯定够了的,一般人家也就花个两三块。可要是算上盖房子的钱,那是绝对不够的。只盖一间屋子,也得至少准备六七块钱才行,这还是不算家具被褥的。 大房那头尚且如此,二房俩口子险些没把头发给揪秃了。 比起至少每个月都有进项的宋卫国俩口子,宋卫党和王萍是真的没辙儿。先前供俩孩子上小学和初中,已经是宋卫党四处打零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也亏得他会点儿木匠手艺,加上他能卖力气,泥瓦活儿也能帮着干点儿,要不然连俩孩子的书本费都凑不够。 咋办呢? 两兄弟忙着犯愁,张秀禾和王萍这俩妯娌跟着抓瞎,正好这会儿还不到春耕,这俩得闲了就对着叹气。偏偏,队上的其他人家不这么看,就觉得老宋家特别有钱,上赶着来说亲。 要不是因为春丽还没嫁人,只怕连春梅和春芳都能被惦记上。得亏他们这一带有姐姐没嫁,不给妹妹说亲的规矩,当然规矩也不是死的,如果真的跃过了姐姐,先说妹妹,那就代表着姐姐样样都差,属于基本上要砸手里的那种。 春丽当然不差,所以队上的人就算心里再怎么着急,也只能先忍着不说,不然就赵红英那脾气,能直接把人给骂出来。埋汰谁呢?! 顺便提一句,袁弟来又开始阴谋论了,她不管二房咋样,就只管死盯着大房,看看张秀禾有没有挪用臭蛋的钱给强子娶媳妇儿。当然,照目前看来,还没有。 因为家里太热闹了,一周后,春丽特地来初中部找弟妹:“你俩这周别回家了,需要啥东西,回头我给你们带。不单这周,下周也一样。” “出啥事儿了?”喜宝惊讶的问。 毛头翻了翻眼皮:“不用问我都能猜到,肯定是大哥和堂哥又惹事了。咋的?那些人还没死心?他们不知道那俩娶不起媳妇儿?” “一天没定下来,他们就不会死心的。”春丽没好气的戳了毛头一脑门,“你等着吧,回头就轮到你了。” “那也该先轮到你!”毛头很凶的怼了回去,可立刻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春丽,“大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摸着找对象了?” 喜宝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吗?” “你听他瞎说!”春丽气得举手要打毛头,可毛头压根就没躲没闪,一副吃准了她不会真打的无赖模样。这下,她更生气了。 偏偏喜宝还跟着凑趣:“哥他才不会瞎说呢,他每回说谁找对象了,那人回头就结婚了。” “那是知青!”春丽气坏了,可她越生气,俩小只就越来劲儿,哪怕是对此并不怎么敏感的喜宝,这会儿都忍不住打量起姐姐来了,看得春丽忍不住心头一阵阵发虚。 毛头拽了喜宝一下,笑嘻嘻的凑到春丽跟前讨好卖乖道:“大姐,我不逗你了,我刚才跟你说笑来着。对了,你过来就是叫咱俩别回家是吗?成,我记住了,喜宝也记住了。” “嗯,那我先走了。”春丽也不想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了,赶紧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 可惜因为心虚的缘故,她始终没有回头瞅一眼。要是她回头的话,就能发现,她那能耐的弟弟毛头正笑得一脸的诡异,一副即将要发大招的恐怖模样。 等春丽走远了,毛头才对喜宝说:“大姐肯定有情况,可咱们不能打草惊蛇。” “那咋办?” “偷摸着暗中调查啊!对了,我记得咱们班上有好几个人哥哥姐姐都在高中部吧?我这就去打听打听。”毛头没给喜宝派活儿,主要是喜宝真的不善于打听消息,他只是叮嘱事先别透露口风,最好是跟谁都别说。 喜宝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毛头的实力不容小觑,也不知道他是咋运作的,没多久,班里就有好多同学主动探望了各自的哥哥姐姐,当起了小特.务。先不提那些哥哥姐姐被亲弟妹弄得一个头有两个头,总之,虽然费了点儿工夫,可最终毛头还是掌握了全部的情报。 在第二周放假时,毛头就来找喜宝分享情报了。 “大姐果然在学校里找了个对象,不过我瞅着还成,虽然长得没我好看,可其他的……” “长得没你好看?!”喜宝表示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无比惊悚的看着她哥的那张黑脸,连连倒抽凉气。 毛头确实是一张黑脸,字面上的意思,不是说他正在生气或者咋的。听到喜宝这话后,毛头也不觉得有啥问题,只是点了点头:“对啊,他没我长得好看,可其他方面还是可以的。我打听到,他也是从咱们初中部升到高中部的,小学的情况我不知道,可起码初中高中,他回回考试都是第一名,还是班长兼语文课代表。家里条件也不错,他家就俩孩子,他跟他姐姐,可他姐姐已经嫁出去了,还是嫁到了临县,就是咱们俩姐上班的那个县里。然后吧,他爹妈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他爷奶都已经退休了,休息在家还能领退休工资呢!” “等等,哥你打听这些东西干啥?”喜宝听了半天,可惜那些话都没在她脑海里扎根,她满脑子就是一句话“长得没毛头好看”。光这句话,就已经很吓人了。 “不打听这些,我回头怎么跟奶告密啊?” 喜宝认真的想了想,好像也没错:“那你都打听清楚了?” “对,我还弄到了那人的家庭住址。他就是本县的人,没住校,每天都回家,还时常送大姐回家。”毛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还特别有心计的避开我俩!可真能耐啊!” “再能耐还是被你弄清楚了底细。”喜宝皱了皱眉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要是我以后找对象了,你也会这么干吗?” “我打死他!!”毛头差点儿没惊得跳起来,嫁姐姐跟嫁妹妹的情况是不同的,不过说真的,如果是他那位大兄弟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可其他人绝对没那么容易过关。 再看喜宝,一脸的若有所思,毛头顿时急得直跳脚:“喜宝你说,你看上班里的谁了?我这就去打死他!” “没啊!我只是在想,以后得找个抗揍的。” “你是认真的?”毛头气得直瞪眼。 “先说大姐吧,反正我还小。”喜宝回忆了一下毛头刚才说的那些话,直觉告诉她,她奶应该不会反对的,不过如果对方不是学生,而是已经有了正当的工作,估计通过的可能性会更高一些。 毛头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打算先跟家里人通个气。 注意了,是通气,而不是告密!! 唯一叫毛头觉得可惜的是:“我一直想要个比我好看的姐夫。对了,喜宝你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个好看的。” “嗯,找个比你好看的。”喜宝心有余悸的保证道。 等又两周后,春丽过来通知他们,该回家了。 之所以可以回家了,倒不是家里的热闹彻底平息了,而是因为春梅和春芳要回家了。 毕竟是在临县,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的。再说俩小姑娘头一次离家,哪怕有个伴儿,家里人也是提着颗心的。所以当时就说好了,一个月后回家一趟,而且叫她俩坐车回来,不要图省钱走路回家。 于是,等喜宝他们回家后第二天上午,就看到了坐早班车回来的春梅和春芳。 “奶!我们发工资了,十九块钱!” “奶!还你钱,剩下的还可以给哥哥们娶媳妇儿!”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7|第067章 第067章 春梅和春芳都是实心眼的傻孩子,而且头一次拿到工资,两个小姑娘都高兴坏了,一看到站在院门口等着的赵红英,就可劲儿的嚷嚷起来了。 春梅说:“奶!我们发工资了,十九块钱!” 春芳说:“奶!还你钱,剩下的还可以给哥哥们娶媳妇儿!” 赵红英笑得一脸牙豁子都出来了:“先进屋再说,走走。”对着俩孙女,她倒是笑容满面,扭头看到蠢儿子孙子们,眼刀子直接甩过去,“一个两个的都蠢得没边儿了,当老子没能耐,当儿子的更蠢!还指望小丫头给你们挣钱,你们也真好意思拿!” 谁好意思了?! 强子和大伟梗着脖子就要反驳,他俩才不想要妹妹们的钱呢,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被俩人的老子一人一巴掌拍低了头,用眼神勒令他俩老实点儿。 比起不得不老实的兄弟俩,前来围观的社员们眼睛都红了。 “老宋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咋一个两个都那么出息呢?分一个给我家也好啊!” “先有个一月能挣百来块钱的宋卫军,还有个被国家看上的臭蛋,对了,臭蛋上回是涨工资了吧?好像是二十六块钱?” “对对,现在梅子和芳芳姐俩也赚钱了,她俩说的是俩人十九块,还是一人十九块啊?” 社员们别提有多眼红了,哪怕是两人赚了十九块也好啊!乡下人靠种地为生,一年到头风里来雨里去的,辛辛苦苦干了一整年,运气好碰上好年景,交了公粮后一家人吃吃喝喝还能有结余,可万一遇到个什么干旱蝗灾啥的,那等于就是白干一整年。 就说最近这两三年里,年景都还不错,就连队上出了名好吃懒做的老袁家都有了些余粮。可又有哪家能轻而易举的拿出现钱来?余粮倒是可以换钱,可哪个又舍得呢?也就赵建设每月拿国家干部的工资,再就是老宋家了。 想想人家儿孙那么有出息,再瞅瞅自家的蠢蛋,人生瞬间没了希望。 也有知青帮着解惑,告诉他们,这一带几个县城连带市里都算六类地区,纺织厂属于制衣行当,最低的一级工每个月拿二十九块钱。不过,春梅和春芳是刚入职的学徒工,所以该是每个人拿十九块钱。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心更寒。 就有人不死心的问知青们:“那她俩以后还能拿二十九块钱啊?” “能啊,一年后转正了就成。不用担心转不了正,只要别闯祸别闹事,就能转正的。对了,她们应该每个月还能发粮票和布票,纺织厂的福利一贯很好,兴许还有糖票啥的。” 得了,别问了,越问越想回家打孩子。 这天上午,春梅和春丽回到了阔别一个有余的家,成功的在队上制造了新的话题,同时也再一次替强子和大伟涨了身价。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赵红英那么看得开,很多人尤其是乡下地头的人,特别喜欢均富贵。他们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恨不得将孩子们赚得钱统统捏在手里,然后平均的分给每个孩子。 要是真平均分配倒还算可以,怕只怕在很多人看来,俩姑娘家赚的钱都该上交给家里,毕竟那是姑娘家,迟早是要嫁出去的。 这下子,原本就看上了强子和大伟的人家,纷纷开始关上门来打算盘。本来老宋家的条件就很不错,现在又添了俩这么能赚钱的小姑子,而且那俩瞅着还是个傻的,可不是涨了身价吗? 然而,老宋家内部却不是这么看的。 人家小姑娘刚回家,当然要一家人聚一聚,外人也没那么不讲理,所以老宋家得以稍微清静了会儿。等都进了家门,赵红英就往她那屋转了一圈,回到堂屋后,掏出了两张借条。 春梅和春芳立马从内兜里摸出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先把欠奶的钱给还了。等还了钱,这俩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上了!” 奶的钱是那么好欠的?要不是爹妈拿不出生活费来,她俩才不想管奶借钱。这一个多月以来,她们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生,生怕哪天奶上门要钱来了。幸好啊,这钱终于还上了。 赵红英横了她俩一眼,先把钱收好,这才开口道:“我做主,你俩以后每个月给你们爹妈五块钱,其他的都收起来,怕丢的话,回头我带你们去银行存起来。” “啊?为啥呀?”春梅正要伸手拿借条呢,闻言忍不住惊讶道,“不给哥哥娶媳妇儿了?” “给你哥哥讨媳妇儿是你爹妈的事儿!”赵红英顿了顿,想起这俩孙女现在有出息了,她的语气稍微放缓了点儿,“当然,你们爹妈养你们那么大也不容易,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还有这些年上学的学费,都是你们爹妈辛辛苦苦下地赚工分得来的。你们得孝顺他们。” “好啊好啊!”春芳动作利索的把帕子里头包着的钱,一股脑的塞给了她妈,可惜王萍没她那么缺心眼儿,努力跟她摆手,叫她先等等。 于是,这俩乖乖坐好,听奶训话。 赵红英太了解这俩傻姑娘了,赶紧跟她们掰扯道理,索性就先把规矩给定好,反正谅她们也没胆子违抗自己的话。 就这样,规矩先定下来了,当然金额不可能现在就定死,这些年来,连洋火柴都贵了两分钱,谁也保不准以后还会不会再贵。春梅也主动告诉她奶,她们一年后就能转正,到时候会涨十块钱,交给父母的钱也可以再往上涨一涨。春芳也点头表示同意,就是她仍然有些不放心。 “每个月交五块钱,那我哥啥时候才能娶到媳妇儿呢?要不我前几个月多交一点?等他娶了媳妇儿再少给呗!”春芳一脸的自得,她觉得自个儿特别聪明。 然后,她就被亲哥大伟揉了一脑袋。 “你少管我娶不娶得了媳妇儿!”大伟好气啊,他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一个两个都在担心他娶不到媳妇儿。这要是爷奶和爹妈说这话,他还没啥想法,咋现在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担心上了呢? 一旁的强子已经被打击得颓废了,靠坐在毛头身边,他伸出手指戳了戳毛头:“弟啊,你有啥想法不?臭蛋比咱们强,现在连梅子都能赚钱了。” “你再等等,过几个月大姐就高中毕业了,她都用不着招工考试,直接就能分配工作的。而且高中生一上班就能拿二级工资,甭管哪个单位,二级工资就没低于三十块的。”毛头不愧是强子的亲弟弟,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麻利的捅刀子。 偏偏,他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 强子眯着眼睛威胁的看向毛头:“你啥意思?” “等过个几年,我也高中毕业了,到时候每个月都能轻轻松松拿三十多块的工资,喜宝也是。”毛头不怕死的继续说,还不忘拖喜宝下水。 喜宝也不怕强子,当下就顺口说道:“对呀,高中毕业包分配的。可我要考大学!” “没有考大学。”毛头努力纠正道。 “你咋知道的?现在没有,说不定以后就有了呢?奶才不会骗我。”喜宝坚定的相信,她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可毛头依然没有放弃拯救她的错误想法:“这个不叫奶骗你,她是哄你的。你想想看,她是不是从咱们三四岁就开始哄你了?其实压根就没有高考,不能考大学。” “奶不会骗我!她要是骗我,我就不跟她好了。”喜宝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高兴,“反正奶不会骗我的!” 毛头斜眼看向强子,强子一脸的幸灾乐祸:“等以后喜宝要是不跟奶好了,奶一问原因,哈哈哈哈你就死定了!!” 这边角落里闹腾个没完,那边春梅和春芳也还在报告她们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厂子的生活真的完美到出乎她们的意料,不是说上班不辛苦,而是因为经历过更辛苦的种地。假如今个儿她们是一从学校毕业就立刻去工厂里上班,兴许还会叫苦不迭。然而,去年县一中取消对外招生,导致她们初中毕业就跟着父母下了地,哪怕干的是轻巧的活儿拿的是一半的工分,其中的辛苦也足够她们铭记于心。 “纺织厂特别特别的好,上班时间一直待在屋里头,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等回头天气热起来了,太阳也晒不到!食堂的饭菜也很好吃,是不如喜宝做的,可有白米饭、白面馒头、细粮面条,还有各种各样的菜,肉菜也不少。” “我师傅是三级工,每个月光是工资就有三十八块三毛钱,她还有工业券发,两张工业券再添两块钱,就能买一个大热水瓶了。等一年后我转正了,每个月也能发一张,到时候就给家里买热水瓶!” “还有啊……” 家里人永远听不腻孩子们讲述自个儿在外头的事儿,别说亲爹妈了,连爷奶也听得乐呵呵的,当然也包括喜宝他们几个小孩子。虽说他们已经去县里两年了,也曾听过班里的同学讲他们父母的事儿,可毕竟感觉还是不同的,再说春梅和春芳是那种有问必答的傻姑娘,只能说,得亏她俩进的不是保密部门,不然分分钟就给泄了底。 等说的差不多了,赵红英就往外轰人。 “喜宝和毛头下午就又要回学校了,干脆你们今个儿早点儿走,梅子和芳芳一块儿去,丽丽你也去。正好去县里逛一逛,再帮我把花生蘑菇带些给你们姑姑,能考上是梅子和芳芳的本事,可要是没菊花俩口子帮忙,你俩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作为大姐,春丽一口答应下来,承诺会照顾好弟妹的。春梅和春芳也笑嘻嘻的保证,到了县里请姐妹们下馆子,正好她们手头上还有粮票,虽然不是很多,只吃一顿饭的话,那是绝对足够的。 强子和大伟面面相觑,他俩好像没被点到名字,所以就是没他们的事儿了? 事实上,赵红英还没那么残忍,主要是她不放心一群小姑娘跑到县城里晃悠,哪怕这其中夹带了一个毛头,也仍旧不能叫她放下心来。强子和大伟傻归傻,可他们个头高,瞅着就不好惹,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最终,老宋家一群半大孩子们就出门玩去了,叫那些估摸着时间过来窜门子的社员们扑了个空。当然,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跑了,像扁头就没去,他大清早天还没完全敞亮,就跑出去找袁家宝玩了,一直到现在都没看到人影,不过想来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应该会回来的。再有就是袁弟来去年生的双胞胎了,那就更不可能出去玩了。 虽然这都是客观因素造成的,可袁弟来还是生了气,回屋就关了门,越想越气,越气越要想,活生生把自个儿气成了个蛤.蟆。 憋了一肚子气的还有其他人。 譬如说,宋卫国和宋卫党。尤其是宋卫国,他原先以为自个儿只是比宋卫军差了那么一点点,在全家人里头还能排个第二,可后来因为臭蛋出息了,就屈居第三。谁曾想,春梅和春芳也出息了,他一下子就落到了第五名。再仔细盘算一下,再过几个月,春丽就高中毕业了,到时候他岂不是要排到了第六?! 生无可恋的宋卫国,在孩子们走以后,就蹲在堂屋门口思考人生,跟他并排蹲着的还有宋卫党,兄弟俩啥话都没说,就这么排排蹲。 等赵红英回屋放好了钱,出来一看,顿时被气乐了。 “人家是人怂怂一窝,你俩是蠢到一块儿去了!还说啥养儿防老,生儿子好,闺女是赔钱货……你看看你们俩!也就比强子和大伟出息一点儿。”赵红英直接把老三宋卫民排除在外,对于那大傻子,她已经懒得理会了,毕竟整个生产队里,想要找到比宋卫民更傻更窝囊的,只怕得去猪场里找了。 宋卫国、宋卫党:…………妈您说得对。 不提这俩悲催货,却说往县城里去的那群半大孩子们,此时已经走出了生产队地界,高高兴兴的商量着要去哪儿逛。 百货大楼是必去的,强子手里还提着装了好几斤花生和菌菇木耳干的篮子,这些都是要给宋菊花的。虽说是亲姑姑,可毕竟是两家人了,该给的谢礼少不了。再说了,这亲姑姑帮侄女是应该的,可这事儿主要出力的是程胜利这个姑父啊! 哪怕心思最单纯的喜宝,也知道一个道理,奶说的永远是对的。 这个说法,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认同,而原先还想着等晚上偷偷把钱塞给爹妈的春梅和春芳也瞬间改了想法。爹妈和奶比起来,肯定是奶聪明,那么奶让她们每个月给爹妈五块钱,剩下的自个儿花,多余的存起来,也肯定是有道理的。 于是,她俩很快就决定,回头就去银行开个户头,把钱存起来。 第一站还是百货大楼,循着记忆摸上二楼,小姑姑宋菊花果然就站在卖布柜台前招呼客人。兴许是因为这些年情况好了,顾客也比往年多了许多,反正当年宋卫军带他们这帮小孩崽子来逛百货大楼时,肯定没那么多人。 “你们咋来了?家里好不?”宋菊花刚送走一波顾客,抬头就看到一群孩子笑嘻嘻的凑过来,忙不迭的问道。 强子先把奶交代的事儿给办了:“姑,这些是奶叫我们拿来的。”然后功成身退,把舞台让给毛头。 毛头都不需要人发问,自个儿就能把事儿从头到尾连贯的顺一遍。不多会儿,宋菊花就知道了俩侄女在工厂里的事儿,身为老宋家的闺女,她当然是盼着娘家好的。 听了毛头绘声绘色的一席话,宋菊花早就欢喜得见眉不见眼的,也没推辞,收下了东西搁在柜台内的角落里,高兴的说:“有工作了就好,虽说女人家不用有太重的事业心,可有工作能赚钱谁不高看你一眼?丽丽也不着急,回头我叫你姑父留心下,最好是能招到机关去,哪怕当个小办事员也是好的。” 看了眼俩大侄子,宋菊花到底忍不住有些可惜。虽然在赵红英的影响下,她也觉得只要聪明就好,男女不重要,可想也知道,侄女们将来都是要嫁出去的,老宋家以后咋样,得看这俩大侄子。 生怕俩侄子多心,她还特地安慰了一句:“强子、大伟,你俩也不用灰心,我回头再仔细留意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招工的。” 强子和大伟欲哭无泪,招工肯定是有的,可他们考不上啊!面对小姑姑的好意,他俩只能悲伤的点了点头。 宋菊花又问几个侄女要不要买洗衣裳,她这会儿有布票,也有处理布、处理衬衫等等。春梅和春芳倒是有些心动,可一想到厂子里有工作服,买回去也就休息日穿穿,这俩又舍不得了。犹豫再三,俩人都只买了三尺白棉布,打算回去当毛巾用。 离开了百货大楼,瞅了瞅日头也不早了,一群小孩崽子直奔国营饭店。 “上回还是四叔带咱们来的,这回就变成二姐和堂姐了。”毛头笑嘻嘻的拉了拉春丽,“等你上班赚工资了,也请我们下馆子好不好?” “好!”春丽一口答应,顺便给了俩哥哥一刀,“比我小的都叫上,要是扁头没往外头跑,也叫上他。” 等进了饭店,瞅着弟妹们开始研究贴在墙上的菜单了,春丽才戳了戳俩哥哥:“你俩啥想法呢,真打算一辈子窝在家里,干着看天吃饭的苦活累活儿?” “不然咋办?哪个单位招工,我俩也考不上的。” 强子和大伟实话实说,他俩的成绩从小到大就没好过,考及格的就没几回。这要是在他俩刚从初中毕业后,立刻参加招工考试,兴许还有几分通过的把握,可他俩离开学校都多少年了,原先学到的那些知识,统统还给了老师。 大伟总结道:“丽丽我不骗你,纺织厂笔试的那个卷子,我连题目都没看明白。” 春丽恶狠狠的瞪着俩哥哥,这要是别家人,她还懒得管了,可谁叫这俩一个是她亲哥一个是她堂哥呢?再说她小时候,家里孩子少,几个大的从小玩在一块儿,堂哥也跟亲哥一样了。 “那你俩就不想想法子?厂子招工你们考不上,所以就打算一辈子待在乡下地头?咱不怕辛苦,可爹妈爷奶年年那么辛苦,统共也就赚了一家子的口粮。我知道我念书掏空了家底,连毛头都要管奶借钱,那你们呢?以后你们讨了媳妇儿生了娃儿,也这样?现在四叔是咱们亲四叔,等你们生了娃儿,他就是叔爷爷,隔了两辈儿,谁借钱给你们供孩子念书?不然,你们就打算靠弟弟妹妹们?大哥、堂哥,你俩回去仔细琢磨琢磨吧。” 那头,喜宝他们点完了菜,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饭菜上桌,顺便好奇的往哥哥姐姐这边瞅两眼。 春丽随口道:“大哥和堂哥说,下回他俩会请咱们下馆子。” “好啊!”一听到有好吃的,就连已经工作了的春梅和春芳也高兴,毕竟就算她们现在是拿工资的人,这下馆子还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强子和大伟默默的落座,可心思却已经不在吃饭上头了…… 吃过一顿难得的好饭好菜,连毛头这回也懂事了,起码没当着国营饭店服务员的面说饭菜不好吃。可他没说,对方却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回你咋不说饭菜不好吃了?厨子又没变。” 毛头惊呆了,他记性好,当然认识这个多年前见过的双麻花辫的服务员,可他以为对方已经不认识他了,毕竟成年人变化小,他一个小孩崽子,光是个头都往上窜了好些。 “你记得咱们这里的谁?”毛头特地追问了一句。 “就你!我就记得你了!对了,还有上回来过的那个穿军装的兵哥哥。”服务员心道,要是这回那人还在,估计她是不敢跟这小黑炭呛声的。 “我就知道!”毛头那叫一个得意啊,他觉得自个儿不愧是天生的台柱子,这不叫人格外得印象深刻,隔了那么多年,人家还惦记他呢。 因为心里高兴,他难得没怼服务员,还不忘跟人预约:“等过几个月我还来啊!” 服务员目送小黑炭冲着她挥着手跑出门口,心道,谁稀罕你来啊,黑得跟蜂窝煤一样,还偏偏喜欢跟最白嫩的那个小姑娘坐一起,上回是这回也是,存心膈应人来的! …… 吃饱喝足,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春梅和春芳倒是不着急,她们这回能休息两天,明个儿下午再走也来得及。毛头和喜宝是住宿生,他们必须赶在下午五点前到学校。当然,迟到了也能进去,就是会被看门的张大爷好一通训斥,为了自个儿的耳朵着想,他俩早不早的就掐好了时间。 不过,现在倒是还早,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直奔银行。 这年头办理银行户头存款的还是少数,不过既然赵红英那么清楚,可见她肯定是办了的。好在,开个户头并不难,春梅和春芳都有工作证,直接用工作证就可以开办了。俩人很快就填好了表格,商量了一下后,绝对各存五块钱。 十九块的工资,还了奶五块钱,给了爹妈五块钱,又存了五块钱,眨眼工夫就只剩下了四块钱。好在先前奶给她们的五块钱只用了一半,哪怕算上今天花用的,也剩了不少。俩人欢欢喜喜的接过存折,看着上头简简单单的五块钱,高兴地笑眯了眼。 喜宝瞅着也很羡慕,忍不住问:“那我能开个户头吗?” 春丽知道喜宝零花钱多,顺便就替她问了一下柜台的工作人员,得到的结论是,能,不过要介绍信,或者是户口簿。 一听这么麻烦,喜宝就歇了这份心。她跟毛头不同,打小就没丢过任何东西,哪怕身揣巨额存款,她都不带担心的。 几人离了银行又在街上瞎逛了逛,途径几年前来过的照相馆时,毛头又再一次的想起了他曾拍过的相片。 “我跟奶要了好几次,她就是不把照片还给我。”毛头好气啊,当初一共就拍了两张,宋卫军带走了他跟喜宝拍的那张,赵红英拿走了他和毛头拍的那张,结果毛头本人一无所获。 “哥哥,我请你拍个照片,等出来了,照片给你,不用给我。”喜宝说着就把毛头拉了进去,其余几个笑嘻嘻的跟着凑了上去。 这不年不节的,照相馆倒是不算忙,可再不忙,也不可能立刻取照片。喜宝问了拍照的价钱,又问其他哥哥姐姐们要不要拍照,最后在照相馆师傅的建议下,干脆来了个大合照。 坏心眼的强子直接把喜宝和毛头推到最前头,叫俩人并排站好,挨得可近了,也算是圆了“双胞胎”拍合照的想法。至于其他人,则分成三排站好,最前头俩小只,中间是春丽姐妹仨,最后才是大高个儿的强子和大伟。 快门一响,照片拍好了,只等着洗出来就可以拿了。 然而,毛头忘了一个事儿,即便照片洗出来了,那也未必就能落到他手里。 因为其他人都不大方便,取照片的任务就落在了春丽身上。等过几天她放学后从照相馆取了照片回到家,还没等她仔细瞧呢,就被赵红英没收了。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这档口,瞅着县城也都逛完了,几个大的就把俩小只送回了学校里,然后步行往家里赶。他们不知道的是,家里有一大帮子的亲朋好友等着,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在没摊上事儿之前,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原来自家竟然有人数如此庞大的亲戚。 …… 俩小只并不知道哥哥姐姐们即将面对的“惨剧”,他俩进了校门,跟门卫张大爷打了招呼,就径直往宿舍楼去了。 毛头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的好哥们大兄弟徐向东,喜宝则先往食堂那头瞅了一眼,见还没到开饭时间,她就放心的回了宿舍。 宿舍里,看似一切依旧,可喜宝一进去就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站在门口往里头看了好几遍,她终于找到了异常:“班长去哪儿了?” 关键不在于班长去哪儿了,而是在于班长的铺盖都不见了。 喜宝他们班的班长是个常年梳着马尾辫的清秀女生,年纪只比喜宝大一岁,行事作风却非常老练,除了担任班长职务外,还是班上的语文课代表。 别看喜宝以前在小学也当过班干部,可小学生多老实呢,她就算没啥震慑力,可曾校长有啊。然而,到了初中,成绩已不是第一判断力了,说实话,她没能耐震慑住全班,就算她回回考第一,也只是当了个没啥实权的学习委员。 虽说没能得到班长职务,可喜宝并不会因此生了对方的气,相反,班长人挺好的,又因为他们班只有两个女生住宿舍,她跟班长的关系素来不错。 结果,她就回了一趟家,班长连人带铺盖就不见了,再走进一看,原先放在床底下的脸盆脚盆、扁皮箱子,还有两双鞋子全都没了。 隐隐的,喜宝有种不祥的预感。 同宿舍的另一个女生瘪了瘪嘴:“她家里出事了,退学了。” “为啥?”喜宝惊了一下,她记得昨天离校时,一切都还是好端端的,咋这就变天了?“你认识她家里人吗?到底出啥事儿了?” “我一个表叔在革委会上班。”那个女生其实不想说太多,不过同在一个宿舍里住了近两年光景,哪怕不是同班的,也有些交情,犹豫了一下,她压低声音告诉喜宝,“其实不是她家里出事,是听说有人截获了一批海外的信件,有一封好像跟她家里有些关系。” 海外信件?! 喜宝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敢置信。哪怕她一个乡下小姑娘,也知道海外关系是要命的,城里人会不知道吗?再想细问,对方已经说不出啥来了,只叫她去问老师。 犹豫再三,喜宝还是没去找老师,真要是扯到了海外关系,别说找老师了,找校长都没用。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床铺上,默默的开始整理东西。 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随着初二一班班长的退学,在接下来两个月时间里,陆陆续续的有好几个学生选择了休学或者干脆退学。理由都没有明说,只是含含糊糊的提了句“家里有事”或者是“凑不到学费”。可这些学生,无一不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又不是乡下地头,一场歉收就能叫家里凑不够学费,他们那些人家,多半还是双职工,爹妈每个月工资至少有五六十块,怎么就忽然交不出学费了?哪怕凑不够学费,也没得学期中途退学的。 一时间,学校再度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 直到本学期结束时,初二一班的班主任老师告诉他们,下学期将有一位新老师接管他们,他被调职了。 连老师都被牵扯进去了,这下不单喜宝害怕了,全班同学都心惶惶的。反而是老师安慰他们:“同学们,老师离开前再教你们一句话,黎明前的黑暗是最可怕的,可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待我们的是灿烂的阳光。” “另外,咱们班一直没空选班长,我就先让宋社会同学暂代。具体的等下学期看你们新老师怎么说了,宋社会同学,希望你能帮老师把同学们的情况转告给新来老师。对了,她姓程,是连续评了三年的优秀教师,我相信她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同学们,有缘再见吧。” 放假了,可班上的同学却没了以往放假的喜悦,直到老师都走了,他们还傻乎乎的坐在教室里。 还是毛头履行了班长的义务,他进入角色特别快,当下就走上讲台:“还等啥呢?都赶紧走吧,老师的事儿他自个儿会解决的,咱们要做的,就是不给老师添乱。走走,都走,班干部留下来大扫除,其他人都赶紧走!下学期再见!”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8|第068章 第068章 比起心有戚戚然的同学们,喜宝和毛头倒是没啥好担心的,毕竟老宋家往上数十八代,全是地里刨食的。哪怕算上姻亲,那也是一个样儿的,甭管咋调查,都绝对挑不出错来。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根正苗红。 很快,在毛头的带领下,班干部们将教室打扫一新,走读生直接背上书包就回去了,住宿生相对就要麻烦一些,起码也得把东西收拾收拾,好在俩小只的东西也没多少,收拾两三件夏天的衣裳,再捎带上暑假作业,一个帆布挎包解决所有问题。不过,他俩却没着急走,而是先往高中部那头跑了一趟。 高中比初中放得晚,不是因为考试啥的问题,而是他们要安排分配工作。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所有高三毕业生的资料都会被各个机关单位要走,由他们从中挑选,有些比较重要的单位,还会派人过来实地面试一番。再有就是,甭管哪个年代都有的不可说…… 因此,这几天高三学生都忙得晕头转向,毕竟这年头可没有中途换工作的做法,一旦安排好了工作,可能一辈子就待在那里了,当然要慎重更慎重。 喜宝还是头一次往高中部跑,因此只跟在毛头后面,好奇的东张西望。 高中部比初中部更大一些,学生也更多,不过那是因为整个县城里不止一个初中,却仅仅只有县一中这么唯一一个高中。又因此临县在那十年里折了不少老师进去,以至于整个县连一个高中都寻不出来,所以县一中就成了两个县城里唯一的高等学府。 不过,就算再大也没大到哪里去,两栋三层小楼作为教学楼,都是半新不旧的样子,看着起码也有十几二十年的年头了。又因为高一高二都已经放假了,整个高中部看起来显得萧瑟多了,唯独只有高三那几个班闹腾得很。 喜宝探着头瞅来瞅去,倒是毛头因为来过好几次了,领着妹妹熟门熟路的往左边那栋三层小楼走去,而且是径直往顶楼去了。 “喜宝,等下我悄悄指给你看大姐找的那个对象。”毛头兴冲冲的往上窜,他的好奇心远胜于喜宝,而且自打知道春丽找对象后,就不止一次的过来探查敌情,当然也顺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奶。 可喜宝却认为没必要那么麻烦,一面跟着毛头往三楼走,一面就说:“我一定能认出来。”不是说毛头比那人长得好看吗?那可真是稀罕得很,喜宝深以为,她铁定能一眼瞧出来。 毛头却不相信,那人长得如此平凡,而且这两天高三几个班级的同学都是四处乱窜的,怎么可能从那么多人里头找到目标呢? 没直接泼妹妹冷水,毛头很快就领着喜宝到了三楼,径直走到靠里头的高三三班,没等他扯着嗓门找春丽,就有人帮着把春丽吼出来了:“宋春丽,你弟弟来了!” 不一会儿,春丽就捏着几张纸跑了出来,见到毛头身边的喜宝,她还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说道:“我这边还没好呢,明个儿一早还有事儿要忙。对了,喜宝你们宿舍的人走了没?晚上我同你挤挤?” “好啊!”喜宝一口答应下来,又问,“忙过明个儿就好了吗?大姐你要去哪儿上班呢?” “我……”春丽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晚上跟你说吧,你俩先去食堂吃饭,替我打点,我过会儿就去你宿舍里找你。” 喜宝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在教室里四处扫视着。高三教室看着比他们初中乱多了,主要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走来走去的,她个头又矮,很是看不真切里头的人。 “宝你在看啥?”春丽赶紧把人往外头推,还不忘一把扯过毛头,直到将他俩拉到楼道里才放开了手,眯着眼睛威胁道,“毛头你要是敢在喜宝跟前胡说八道,我一定告诉奶!” “奶早就都知道了,连人都看到过了。”毛头刚才也扫了一圈,知道那人不在教室里,所以并不耽搁,直接拉过喜宝跑下来了楼梯,“四月初那天午休时来的,我特地带她来瞧过了。” 春丽一脸的懵逼,等她回过神来时,俩小只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气得她直跳脚,刚打算冲下去,就看到楼梯口走上来一人:“丽你干啥呢?” “你刚才碰到我弟弟妹妹了?”顾不得哀悼自己的形象,春丽先问出了关键问题。 那人茫然的点了点头:“小黑炭头对吧?我当然认识他啊,见过好多次了。他身边的小姑娘我就不知道了,是你妹妹?”心道,这弟妹肯定有一个不是亲的吧? “我!!”春丽一听这话茬就知道毛头又背着她不知道干了啥,可这会儿计较这些也没用了,赶紧止住了话头,有气无力的招呼人回教室。 还是先把正事儿给办了,收拾熊孩子啥时候都成。 等春丽忙过一个段落,匆忙收拾了东西,就赶紧往初中部跑。彼时,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因为是盛夏,天色看着还挺亮堂的。 进了宿舍楼,敲开了门,春丽先看喜宝的表情。 喜宝原本面上就带着笑意,看到大姐一副紧张至极的神色,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儿:“大姐,你都不知道毛头他跟我说了啥。” “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要不是进不去男生宿舍,春丽今天就想打死那个小兔崽子。可等坐到了床沿上,她还是忍不住问,“毛头他说了啥?” “他把人家的祖宗八辈儿都翻出来了,掀了个底朝天不说,还跟我说,你找的那个人还没他长得好看。”喜宝说着这话,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傍晚看到的那人。凭良心说,她未来的大姐夫长相确实不出众,个头是挺高的,比她几乎高出了两个头,可模样太平凡了,属于那种丢到人群里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然而人家一点儿也不丑,相反还多少带了点儿书卷气。 “这世上有人比毛头长得还丑吗?那还是人吗?”春丽好气啊,她又想冲到男生宿舍楼去了。 “嗯嗯,我就知道他又在瞎糊弄人了。”喜宝忙安慰姐姐,顺手将早些时候打来的一缸子菜饭递了过来,“快些吃,都凉了。” 大热天的,吃凉的也没啥关系,春丽也不是那等娇气的人,接过饭缸子和筷子就扒拉了起来,吃了几口,又虚指了指自己的帆布挎包:“你也帮我瞅瞅,看我该去哪个地头。” “这还能自个儿挑吗?”喜宝很是诧异,不过还是听话的打开挎包,从里头抽出了几张纸。 纸都是那种自个儿裁开来的毛边纸,为了省钱,春丽打小就没没过几个本子,多半都是买了那种很大的纸,自个儿用裁纸刀裁成小张,拿针线订起来。这几张纸上头写了不少东西,看字迹就知道是春丽亲笔写的。跟其他哥哥姐姐狗爬式的字体不同,春丽的字迹挺好看的,就是显得特别张扬,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个男生写的。 喜宝认真的翻看着,很快就发现,其实春丽早已有了决断。 “大姐你想去临县?是因为二姐她们吗?”临县的纺织厂被重重的划上了好几个圈,而一提到纺织厂,喜宝第一个念头就是春梅和春芳两个姐姐。 “纺织厂是老厂子,福利待遇特别好,高中生过去直接提为二级工,如果是双职工家庭,两人都是高中生的话,满三年工龄就可以参与分房。”春丽忙着扒饭,心不在焉的说出了理由。当然,她不否认选择纺织厂跟春梅和春芳是有些关系,可要是那个厂子不好的话,她不会因为妹妹们在那边而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喜宝:…………大姐你好像暴露了什么。 目光炯炯的盯着春丽瞅了半晌,可一贯在毛头跟前张扬舞爪的春丽,在喜宝面前却好像完全卸去了心防,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个儿无意间漏了底。 幸好,喜宝不是毛头,在盯了一会儿后,她就放过了春丽,继续低头看下去:“那这个呢?县政府?是因为小姑夫吗?” “对啊,小姑姑不大想叫我进工厂,她觉得哪儿都没有机关单位来得稳妥。不过,稳妥是稳妥了,机关从来就不缺高中生,你看我小姑夫还是六十年代的高中生呢,就这样也是熬了好几年,才升了一级,十年才分了个小房子。” 虽说几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多,可很多其实都只是一笔带过,喜宝瞅了半天,大致也明白了,春丽应该就中意这两样。 纺织厂福利好工资高,晋升也比较容易,加上春梅和春芳也在那头,好处的确都是看得到的。反观机关单位,因为有太多人进去了,高中毕业生反而不大吃香了,加上这年头讲究劳动最光荣,机关干部的工资其实是不如工人的,当然这是在同级别中比较的。 “要是你,你去哪儿?”春丽吃完了饭,不着急去洗,把饭缸子放在膝盖上,扭头好奇的问喜宝。 喜宝一点儿也不犹豫:“去纺织厂!” “为啥?” “有姐姐们在,赚的钱还多,到时候发工资了一起回家,全给我奶!” 春丽默默的起身去涮饭缸子了,等洗好回来后,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点头道:“那我就去纺织厂!”顿了顿,她又问,“人家都知道发了工资给爸妈,你为啥要给奶?” “难道你要叫我发了工资先跑邮局,把钱寄给我爸,然后让我爸再寄回来给奶?”喜宝一脸的震惊,她觉得这么做真的是傻透了! 思及喜宝的特殊情况,春丽默默的点了点头:“有道理,你还是给奶吧。那我就决定去纺织厂,明个儿回去前,先往百货大楼跑一趟,跟小姑姑道个谢,就说我不去机关了。” 这下喜宝明白了,不是春丽的选择多,而是她有后门。又低头看了两眼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喜宝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以后要干啥呢? 不其然的,姐妹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在简单的洗漱之后,俩人躺到垫了席子的床铺上,春丽就问喜宝,毕业后要去哪儿上班。 喜宝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我想考大学。” 这话一出,春丽就觉得天已经被聊死了,懵了半晌,背过身去:“睡觉!明个儿还要早起呢。” …… 春丽的工作很快就落实了,与此同时,她对象也选择在纺织厂上班。 成绩优秀,学历靠谱,纺织厂难得招来两个优秀高中毕业生,安排工作起来也特别的用心。春丽被安排进了厂妇联上班,她对象直接进了厂委,且入职不到一个月,就双双写了入党申请书,又一个月后,在喜宝和毛头初三开学前,他俩成为了预备役党员。 俩人都拿的是二级工资,每个月三十三块三,不过他俩又有额外的补贴,毕竟妇联和厂委都不同于一般的车间工人,加上其他福利也多,春丽跟奶商量了一下,她以后每个月往家里交十块钱。 毕竟,她跟强子和春梅不同,事实上,在大房所有的孩子里头,就数她花钱最多,尤其是高中那三年,几乎掏空了家底。 别人是没啥想法的,唯一觉得悲伤到生无可恋的,就是宋卫国了。 臭蛋每月固定往家里寄二十六块钱,春梅上交五块钱,春丽交十块。而宋卫国每个月只给媳妇儿八毛六分钱。 张秀禾都不耐烦收这个钱了,在喜宝和毛头初三开学后,她索性不要宋卫国那丁点儿补贴了:“你自个儿拿着吧,强子的媳妇儿本已经凑够了,不差你这点儿钱。” 是够了,春梅三月中第一次拿工资,到现在九月份了,已经交给她三十五块钱了,春丽虽然只上班两个多月,也已经交了二十块钱了。乡下娶媳妇儿其实不怎么费钱,尤其上头三令五申的,强调不准高价嫁女。一般情况下,给个两三块钱当彩礼,再拿十几二十几斤粗粮就差不多了。至于盖房子,钱反而不是重点,关键在于自家人出力。 搁在解放以前,乡下地头盖房子,都是亲戚朋友帮着去山上砍几株看好的积年大树,回来一道儿挖地基、立顶梁柱、和泥糊墙,捆麦秆子当屋顶等等。 盖房子人家所要做的,就是准备所有人的一日三餐。再有就是,要是请了泥瓦匠和木匠,还得给他们手艺钱。 现在社会不同了,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不让随便上山砍树。当然,拾柴啥的没人计较,可要盖房子,需要的是至少十年以上的大树,那就得跟生产队报备了,用工分来抵扣树木、泥和麦秆子稻草之类的。至于吃的,粮食家里倒是有,蔬菜瓜果也不少,最费钱的就是买些油和肉类,到时候房子盖好了,要请所有来帮忙的人都吃一顿带油水的好饭好菜。 所以,盖房子很便宜,应该多半都是用工分换的,就连粮食,那不也是年底拿工分换来的吗? 张秀禾努力安慰宋卫国,想要让他知道,他也是付出了不少的,毕竟家里的工分多半还是他们三兄弟以及强子和大伟赚来的。 可惜,宋卫国并没有感到多少安慰。 甭管咋样,秋收彻底结束后,老宋家还是准备盖房子了。不过这就没几个孩子的事儿了。 春丽姐妹仨连秋收最忙那会儿也没回家,只因为厂子里请假是要扣钱的,按日子扣钱,就拿春丽来说,她请假一天扣一块五,秋收起码要干十天,那就得扣十五块钱,她能干多少活儿?春梅和春芳也没回家,横竖都是干不了活儿的人。喜宝和毛头优哉游哉的上学去了,他俩秋收时有帮着做饭,到开学,就丢开一手的事儿,直接闪人了。 于是,老宋家直接忙翻天了。 留在家里的人,除了扁头一如既往的上学逃学外,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这别的就不说了,袁弟来是最憋屈的,强子和大伟娶媳妇儿,用了家里好多工分,又因为所有人的工分都是集中在一起的,等于就是也花用了她家的。加上她的扁头才上小学二年级呢,谁知道啥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愈发衬得她这些忙碌不值得了。生平头一次,她起了分家单过的心。 …… 而此时此刻的县一中,已经完全沸腾了。 怎么说呢?好似一瓢冷水猛的泼到了煮沸了的油锅里,溅起了无数滚烫的热油。 ――九月初,教育部在京市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 消息传到他们这儿,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可这事儿还是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尤其是在校学生。 毛头作为上学期末刚被任命的班长,正想着咋样跟新来的班主任老师打好交道呢,就被这个重磅消息弄了个目瞪口呆。 “高、高考恢复了?!”毛头一把揪住同桌的胳膊,还狠狠的拧了一把。 “啊啊啊!”徐向东连声惨叫,可惜这会儿班里所有的同学都是嗷嗷的叫唤,连带讲台上的班主任程老师都已经激动的泪流满面,他的惨叫声显然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也不能这么说,起码毛头是注意到了:“哦,不是做梦啊。”松开了徐向东的胳膊,毛头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大兄弟,咱们能高考了?” “不能。”徐向东果断的否定,“你都没仔细听吗?只有工人农民、知青、复员军人、机关干部,还有应届高中毕业生才能参加高考。咱们是初三学生。” 毛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的伸手将徐向东一头整齐的头发呼噜成鸡窝头:“等着,咱们以后一道儿参加高考,考到京市去!”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答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69|第069章 第069章 红旗公社。 所有干部齐聚一趟,谈论恢复高考的消息。其实,消息传出来已经有段时间了,但因为还未曾明确高考的时间,始终给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可已经下乡多年的知青们,却如同溺水者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拼命挣扎着也要死死抓住这次机会。 希望就在眼前,也难怪他们乱了心神。 台上领导在讲话,台下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们却只低着头不吭声,仅有个别人拿笔记录着什么,多半人都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十多年了,最早下乡的那批老知青们,已经在各个生产队待了十年以上。这些人几乎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哪怕是后来的几批,也有不少人在队上安家落户。现在他们一走,留下一个个破碎家庭,即便跟大队长们没啥亲戚关系,那也得帮着收拾扫尾。 不是拦着别人不让他们出息,反正在场的所有人里头,没一个希望自家生产队出大学生的。当然,本地社员们例外。 领导也很无奈:“……虽然高考时间尚未确定,可这事儿绝对是真实的,没人敢传出这种虚假消息来。另外,严禁任何人阻拦知青们报考,一旦考上,绝不允许发生任何形式的阻拦。” “如果有家庭有孩子呢?”底下的人问道。 “可以让对方先离开,等稳定下来后,允许带走家属。”领导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以及一个孩子。” “只能带走一个孩子?”下面的人本来想问其他的,临了听得这话,惊讶的问道,“那其他孩子呢?” “知青的孩子,最多只允许一人将户口迁回父亲或者母亲所在的故乡城市,并且必须是未婚且年纪小于十四岁的。”最后一项倒是无所谓,他们这儿最早接收的知青也就是十二三年前,唯一麻烦的就是只允许走一人。 底下的人彻底没话说了,这要是知青跟当地社员结合的,还能将孩子留给一方的老人帮着照顾,可要是两人都是知青呢?一个走一个留? “走吧,都走吧,横竖现在勉强留下,将来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走的。”赵建设嘲讽的勾了勾嘴,别人他是不知道,他那堂弟媳妇儿,只怕是真的留不下来了。不过,他现在手上根本就没有名额,能不能离开就看姚燕红本人考不考得上大学了。 同样的工作会议,在广大农村公社到处上演着,内容形式都差不多,只是各人的反应不同而已。 一直到十月二十一日,在人们刚刚换上了秋衣秋裤不久后,国内各大媒体终于公布了关于恢复高考的准确消息。而他们省,将高考时间统一定为十二月十一日和十二日这两天举行。 冬季高考,不说后无来者,起码也是前无古人的。 因为时间卡得太紧了,哪怕是那些刚有消息传出,就立刻开始紧张准备的人们,也同样觉得时间紧迫。最最麻烦的是,他们连一本像模像样的复习材料都没有。 老宋家那头,因为出了春丽这个高中生的缘故,早先真的是门槛都要被人踩平了。一开始,赵红英只是觉得烦,后来也是真没法子了,索性叫强子往临县跑了一趟,问春丽要了高中课本的名字,回来告诉了大家。 然而,高中课本跟高考其实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眼下使用的所有教科书,都不是为了高考准备的,即便背得滚瓜烂熟,也一样考不到。最终还是曾校长写信回京市,让家里人帮着去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有一套数理化丛书相当适用,并想办法找人借到了前面两册,连夜抄好了寄过来。 曾校长倒是没藏私,他已经歇了高考的心,比起自个儿考上大学,他更希望能教导出几个大学生。因此,在小学、初中都停课的情况下,他自个儿在队上小学的空教室里开了个班,拿着两册书,边自个儿解答边跟其他知青讨论题目,并提供免费誊抄。 唯一可惜的是,也就这么薄薄的两册而已。 可甭管怎样,第七生产队倒是暂时稳定了下来,哪怕知青们都不干活了,起码也没再出啥乱子。 想念小孙女的赵红英,在又一次拿到汇款单之后,就领着张秀禾往县城里去了。 先取钱,再去县一中附属初中,赵红英婆媳两个很快就如愿的见到了毛头和喜宝,也正好碰到了程老师。 “菊花她小姑子!”赵红英格外熟稔的跟程老师打招呼,就是这称呼有些叫人牙疼。 好在程老师已经见过她好几回了,虽谈不上习惯却也不会惊讶了,忙笑盈盈的上来跟她打招呼:“宋老太来瞧孩子们?宋社会和宋言蹊同学都很不错,尤其是宋社会,他还是我们班的班长,协助老师做了很多工作。” 面对老师的夸赞,甭管是赵红英还是毛头,都看不出半分喜悦来,倒是张秀禾喜得见眉不见眼的。这当妈的,听人夸自家孩子,总是格外得高兴。这一高兴,张秀禾就忍不住坑孩子了:“瞧程老师您说的,毛头这孩子打小就特别熊,他要是不听话,你就打他,不然你告诉我,我回家叫他爸狠狠的抽他!” 毛头一脸震惊的看向他妈,忍不住扯了扯喜宝的手:“这是我亲妈吧?” “是吧?”喜宝顺着毛头的话说下来,“应该是的。” “亲妈这么对我?她让程老师揍我啊!” 喜宝看了看还拉着程老师说话的张秀禾,又瞅了眼已经黑了脸的赵红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你看奶平时是咋对大伯他们的,不然你也可以想想大哥。” “哦,那就是吧。”毛头蔫蔫的耷拉下了脑袋,他在学校多有面子啊,亲妈一来就拆台,还不如他奶呢! 他奶――赵红英嫌弃的看了张秀禾一眼,觉得老大和他媳妇儿简直般配极了,一面想着一面往喜宝这边挪了两步,先关心了喜宝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然后将家里的事情挑几样重点的告诉了他们。 已经是十一月中旬,离高考开始已经不足一个月了,赵红英对于家里孩子能考上不抱啥希望,不过她还是逼着家里成绩最好的大伟去小学听了几天课,甭管听没听懂,好赖把曾校长仅有的两册数理化丛书誊抄了下来。就是那一笔字哟,哪怕她不认识几个字,瞅着也觉得辣眼睛。 说着话,赵红英就从怀里掏出了个小布包,先把钱给俩孩子,然后再把小布包里的书卷吧卷吧放回去。 毛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数理化”几个字,顿时惊讶道:“奶你居然开始研究数理化了?奶你可比我爸我哥他们聪明多了!” “我叫你瞎叨逼!”回答毛头的,是赵红英呼向他脑门的一巴掌,“这是我叫大伟抄了给丽丽的。我算来算去,撇开你俩不提,也就丽丽还有点儿希望。”就是希望不大。 “大姐能考上大学吗?奶,我觉得考师范很不错呢。”喜宝盯着小布包猛看,见状,赵红英索性打开布包叫她仔细看,还答应她,等高考结束了,这两册书都送给她。 可喜宝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薄薄的两册书上头,而是瞅着这书名,先愣了下,紧接着忍不住抢过来快速的翻看着。 “别急,等丽丽考完就归你。”赵红英又说道。 “奶!这书是你从哪里来的?哥那里有好多呢,我都看过,就是题目十有八.九都不会做。”喜宝越看越心惊,她的成绩在班上在年级段都是第一名,可她其实并没有越级学习,基本上把老师教过的知识吃透后,她就不管了。所以当初看到这些习题后,她试着做了做,发现涉及到大量没学过的新知识后,就索性丢下不管了。可饶是如此,这些题目还是很眼熟啊! “啥意思?”赵红英同样傻了眼,“这是我叫大伟抄的,哦,他抄的是曾校长拿来的书。” “哥!!”喜宝目光炯炯的看向毛头,毛头借她的手瞅了两眼,立马一拍脑门,转身就飞一般的冲回了宿舍楼。 还真别说,自打臭蛋离家后,这恐怕还是毛头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哪怕初中是有体育课的,他以前也都是敷衍着混过去的,反正没人在乎体育成绩。 几乎不到两分钟,毛头就抱着一摞书回来了,他还特地拿了块布盖住了,奔到跟前一股脑的塞到赵红英手里:“奶,把这个给大姐!” 那头,程老师也看到了这一幕,好奇的看了过来,毛头也不隐瞒,直接说:“老师,这个是我手抄版,我宿舍里还有一套原版的,可以给学校。” 程老师走过来看了眼,正好赵红英也掀开了那块带着味儿的黑布,一下子就看到了里头那摞书,以及上头的书名:“这……这也能叫你寻到?宋社会同学,你不会也打算参加高考吧?” “奶你赶紧走吧,把书给我大姐送去。”毛头直接轰人,转身拉过程老师,再度往宿舍楼去,“老师我不骗你,我宿舍还有一套呢,原版的,比我手抄的好太多了。” 眼见毛头把人拖走了,喜宝顺势接过了毛头丢下的任务,把她奶和她妈轰出去:“奶你快走,毛头哥手抄的才是最好的,他把题目全做完了,上头还写了方法步骤啥的,快快,别叫人看到,快走。” 赵红英多精明一老太太,当下明白了过来,赶紧把背后的篓子卸下来,把一摞书都藏在里头,然后把那块黑布遮盖到了上头:“这啥布啊?毛头那小兔崽子的擦脚巾吗?”嘴上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慢,三两下的把东西藏好,这就要往外头走。 “奶再见!妈再见!对了,那是哥哥的枕巾。”喜宝赶紧挥手道别,只看到她奶一个踉跄,随后脚下生风一般,飞快的离开了学校。 其实,喜宝还是想让春梅和春芳也看看的,哪怕只是初中毕业,可万一考中了呢?不过转念一想,大姐比她周到多了,就不用担心了。 送走了奶和妈后,喜宝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浑然不知毛头又坑上了学校。 一套数理化丛书有厚薄不一的十几册,而且虽然这套书转了好几手,可因为毛头一贯很爱惜书,那些破损的地方还特地修补好了,整套书瞅着比刚买来时反而更新一些。当然,新旧从来不是关键,重点是里头的内容。 等喜宝回过神来时,毛头已经坑来了三年半的免费学费,还是两人份的。 三年半指的是高中三年,以及接下来的初三第二学期。不单是学费免费,还有书本费和住宿费都免掉了,当然伙食费另算。不过,就算这样,两人份也是不老少钱了。 毛头还可惜着呢:“宝啊,你说要是咱们家读书的人多点儿,兴许校长一高兴,就给全免了呢。” 喜宝弄清楚了全部情况之后,看向毛头的眼神充满了钦佩:“你跟校长谈条件?” “对啊!他本来还说呢,要叫我俩保送高中,后来一听说程老师说,我俩回回都是第一第二,就立马换了条件。不过也行吧,那套书才三块钱,再说我都背下来了,还抄了一份,不亏。” 亏不亏的,喜宝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这个哥太能耐了。 …… 时间过得很快,再说这届高考本来就格外匆忙。就在初三学生开始准备期末复习时,高考悄然开始,又悄然结束。也是到了结束之后,同学们才知道,学校里有不少老师参加了高考。 高考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这期间,喜宝他们考完了期末考试,并在两天后,得到了考试成绩。这年头还没有排名次这种说法,不过前十名还是会曝出来,而喜宝和毛头这俩小兄妹,又一次的成为了年级段并列第一。 喜宝是一如既往的成绩稳定,毛头聪明虽聪明,就是性子太跳脱了点儿,时不时的就脑抽一下,在不该错的地方出个小差错。好在甭管咋样,他跟第三名还是有着相当长的差距,所以名次永远在并列第一和第二名中徘徊。 拿到了期末考试成绩后,俩人就打道回府了。因为是冬天,东西相对多一些,所以他俩没第一时间回去,而是耐心的等人来接。 免费搬运工强子和大伟如约来到学校。 好久没见面了,一见面,几人都纷纷以最独特的方式表达了自个儿的思念之情。 强子:“毛头你好像又黑了不少?宝啊,奶说得不多,你又好看了很多。” 大伟:“你俩站在一起尴尬不?一个煤球一个汤圆。” 喜宝笑眯眯的瞅着许久没见的两个哥哥,赶在毛头气炸之前,先跟他俩打了招呼:“大哥,大伟哥,你俩讨到媳妇儿了吗?” 原本已经气成蛤.蟆的毛头,噗嗤一下笑喷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高考,本来都已经开始盖的房子,愣是被尴尬到了现在。虽说现在也是农闲,可这天寒地冻的,根本就没法建新房。所以,强子和大伟至今仍然光棍两枚。 “宝啊,对哥哥们好点儿。”强子接过行李,忍不住就开始吐槽了,“你俩是不知道哟,这段时间我跟大伟的日子有多惨。这不是,高考结束了吗?那些人又闲了,就见天的往咱们家去。还有那几个,玲子你们知道吧?早先跟去年来的知青打得火热,都打算年前结婚了,这不现在出了这个事儿,她家里人反对,就跑来找奶,硬要说给我!” 强子好气哟,不是说玲子不好,那女孩算得上是他们第七生产队的队花了,长得也许没喜宝好看,可喜宝还小,玲子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身量模样完全长开了,跟孩子气十足的喜宝不是一挂人。而且那女孩,不单样子好,脾气性子也不错,家里活儿一把抓。 然而,优点再多有啥用,人家不喜欢他! 喜宝知道玲子是谁,可因为年岁差得有些多,再说她已经在县里念了两年半书了,只能说知道却谈不上熟悉。闻言,她奇道:“奶没骂人?” “没骂人,她就回灶间拿了磨刀石和菜刀出来,当着人的面,开始磨。”大伟笑嘻嘻的凑过来,“其实也怪强子太招人,不然你看我,都没人说给我。” 也不是没人,而是正常情况下,一般人都是先给哥哥说亲,再轮到弟弟的。虽说俩人差得年岁不大,可同样的条件也差不多,大房的孩子多了点儿,可眼下瞧着各个都有出息,不怕弟妹拖累,二房就俩孩子,大伟就是独一个儿子,俩人各有优点,是队上很多人家心目中的乘龙快婿。 “所以你俩咋想的?” 一行人踏上回家的路,边走边随口闲聊着。 喜宝早先就觉得,这俩哥哥对于结婚的事儿相当得不热衷,感觉也不像是害羞啥的,就是不稀罕,懒得理会。也正是因为他们这种态度,所以家里人瞎操心也没用。要不然,完全可以先定下来,横竖家里又不是缺钱盖不起房子,来年再盖也成啊。 强子和大伟对视一眼,然后笑嘻嘻的挤开了毛头,凑到喜宝身旁,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跟哼哈二将一般,把喜宝夹在中间:“宝啊,先前我去临县,听到了个消息。” 不等喜宝发问,他俩一唱一和的已经说了下来。 很多事情,虽然上头还没有明确的说法,可其实很容易漏了口风传到下面来。就比如说恢复高考,明明定下时间是十月底了,可其实早在九月中,就有消息传来了。同样的例子还有知青返城,哪怕虚虚实实折腾了许久,可很明显,回城一事是绝对真实的,就是操作起来有些难度。 而这回,强子和大伟打听到的消息是,国家政策可能要变了,具体时间还不知道,但临县那边已经隐约有些动静了。 早在一个月前,临县那头已经不满足于黑市,有些人就做了些小吃,例如茶叶蛋啥的,偷偷的贩卖。不是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拎着篮子推着小车走街串巷。当然没人会胆大到叫卖,可的确小商小贩在悄然兴起。跟以前一刀切的禁止投机倒把不一样,这回哪怕是真的被人抓住了,最多也就是没收所有的东西,不至于跟以往那样拉走批.斗。 连着几次去临县给妹妹们送东西,强子和大伟都瞧见过,原本就已经动过心,现在更是一颗心火热热的。这走街串巷是累了点儿,可再累能比得上下地干活吗?他们就琢磨着,要不也去试试看,风险肯定是有的,可一旦有动静,最坏也就是把东西一丢,本钱不多,也亏得起,万一赚了更是个出路。 喜宝对于做生意一途是真的不了解,听两个哥哥在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愣是没弄明白这俩人的意思。 “你俩也想去卖茶叶蛋?奶能同意?还是你们想让我去说服奶?” 强子和大伟笑嘻嘻的打着哈哈:“不是不是,就是随口这么一唠,宝啊你别放在心上,没事哈哈哈!” 一旁差点儿没被挤到地里的毛头气呼呼的瞪了他俩一眼,喜宝没听懂,他却是听懂了。这么说吧,就强子和大伟那德行,肯定是缺了点儿啥,不然才不会这么舔着脸瞎叨逼的。 至于缺了啥…… 呵呵呵…… 学校放假比工厂要早好几天,不过这也比不上生产队放假。打从第一场雪落下后,庄稼人都歇下来了,最后的事儿也就是等着分猪肉了。 好几个月没回来,喜宝瞅哪儿都新鲜。在路上时,她还疑惑两个哥哥到底想干啥,可一进生产队,就立马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东张西望的,总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比如说,知青点就比以往更热闹了,不停的有人高声说着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本应空无一人的队上小学,居然还有人在里头高声念书;离队上小学不远的几户人家,那家新搭了个棚子,这家翻修了屋顶…… 一路走来,喜宝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尤其从村口到老宋家这短短的路上,她已经瞧见三家院门上贴了双喜字。 生怕弟妹又提起讨媳妇儿的旧话题,眼看又路过另一家刚办完了喜事的,强子和大伟联手拉起喜宝,飞快的把她送进院门,高声嚷嚷道:“奶!喜宝回来了!” 赵红英喜气洋洋的从她自个儿那屋出来,原本就带着笑的脸上,一看到喜宝,那笑容几乎都要溢出来了。看也没看俩大孙子,更没注意到被落下的毛头,径直拉过喜宝就往堂屋里走:“冷不冷?赶紧进屋烤烤火,咱们中午吃杀猪饭。” “哪来的杀猪饭?”喜宝本来还想问问别的,可听了这话,一下子就被带过去了。 “第一第二生产队杀猪早,除了能用工分换外,还能用粮食换点,建设特地来告诉我,我让他多换了几斤。”赵红英高兴啊,除了见到喜宝外,也高兴这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 为啥第一第二生产队能允许其他队拿粮食换?还不是因为这两年政策放宽了,家家户户都养了不少鸡鸭鹅,连带队上养猪的数量也多了。这数量一多,大家伙儿反而不稀罕了,其他队愿意换,也允许,不过哪怕数量再多,也只允许内部交易,不准拿去县里售卖。 可内部交易允许了,对外售卖还会远吗? 吃了一顿热乎又美味的杀猪饭,喜宝被赵红英拉到跟前,一叠声的问着学校里的事儿,而毛头则一溜烟儿的跑了,他已经离家多日,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去看戏了。临走前,他还给扁头使了个眼色,让扁头帮他指点了一下哪里好戏多。 农闲时,好戏确实不少,尤其现在高考结束了,哪些人会走,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哪怕考不上大学,人家已经起了离开的心思,那铁定是拦不住的。 于是,毛头扎扎实实的看了好几出好戏。 这边好戏正上演,那边春丽几个也回来了。除了姐妹仨外,一起同来的还有春丽的对象。 老宋家上下严阵以待。 别看先前给强子和大伟说亲时,赵红英不是那么在乎,可男孩跟女孩是不一样的,别提说亲了,哪怕男孩子再怎么乱折腾,某天要是浪子回头了,还能被人赞一句。可女孩不同,名声格外关键,现成的例子摆在跟前,就是那玲子,本来是队上最出挑的未婚姑娘,现在倒是好了,如果那知青就这么走了,玲子怕是很难寻到合心意的婚事了。 赵红英已经见过春丽那对象了,对于外貌,她是没啥要求的,再说人家小伙子个头高,长得也还算精神,这就够了。其他的,例如家庭条件和家里人之类的,毛头帮她打听了个遍,只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翻出来了。 所以,总得来说,赵红英还是很满意的,现在就看那小伙子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了。 因为是小辈儿里的头一份,饶是平素格外胆大的春丽,也难免有些忐忑不安的。不过,她已经认定了那人,所以就算不安,也仍咬牙鼓起勇气,带人回家。 “爷、奶,爸、妈……”先把一圈长辈叫了下来,春丽这才稳了稳心神,开始介绍她对象。 尽管已经听毛头说了不止一遍,可家里人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顺便拿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未来的女婿/孙女婿。 喜宝等一群孩子们,也都凑成了堆,笑嘻嘻的盯着他们未来的大姐夫。尤其是跟春丽一道儿回家的春梅和春芳两个,完全无视了春丽的眼刀子,压低声音跟弟妹们说着厂子里的事儿,重点当然在于春丽和她对象。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0|第070章 第070章 喜宝也没想到,回宿舍整理东西时,在帆布挎包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内容倒是很简单,就是叫她出来而已,只是那字迹太辣眼睛了,她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看明白,忙匆匆的跑出来一瞧,俩哥哥还在校门口等着她呢。 搞的那么神神秘秘的,饶是喜宝再怎么天真,这会儿也一脸探究的上下打量着俩哥哥。 强子干咳一声,搓了搓手心,笑得一脸谄媚:“宝啊!” 说来,强子和大伟老早以前就动心想出去闯一闯了,最早可以赘述到第一回送春丽来县城里念高中了。可那会儿毕竟情况还不确定,他俩观察了许久,还连带仔细盘算了一番,终于在年前恢复高考那会儿,确定上头是真的要变天了。 那还等啥?发财要趁早,他俩能忍过一冬天,已经是忍耐力好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冬天不方便出门。 现在,工厂都上班了,学校也都开学了,眼瞅着天气逐渐转暖,这俩彻底捱不住了。然而,其他的事情好办,独独缺一笔启动资金。寻思了好几天后,这俩格外不厚道的瞄准了喜宝。 没法子啊,家里那一大帮子的人,好忽悠的没钱,有钱的难忽悠,看来看去,也就是喜宝这边还有些希望了。要知道,自打喜宝来县城里读书后,每周赵红英都会给拿不少钱,除了一日三餐的伙食费外,还会额外多给几块钱,生怕她亏了自己。偏偏喜宝不大花钱,基本上每周都能省下两块钱,两年多过去了,她手头上攒了两百多块钱。 将事情经过挑好听的说给喜宝听,强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借钱。 强子:“宝啊,等哥赚了大钱就还你啊,翻倍还你!” 喜宝倒是能分辨出对方是否有恶意,可强子对她只有满满的善意。于是,一不留神,攒了两年多的小钱钱,就这样被骗了个精光。也不是完全骗光了,在问清楚喜宝除了饭钱啥都没留后,强子果断的又还给了她五块钱,而一旁的大伟也顺势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借条,唰唰的把金额填上,塞到了喜宝手里。 一手交钱,一手给借条,这是老宋家的光荣传统。 …… 此时的第七生产队,因为春耕必须等天暖和些了,地里化冻以后才能耕种,所以这会儿多半人都还是挺清闲的,最多也就是做一些准备工作。 强子和大伟是得令去送俩弟妹上学的,一开始都没人发觉不对劲儿,直到吃晚饭了,家里人一坐到饭桌上,就察觉出问题来了。 赵红英瞅了一眼从外头匆匆跑回家的扁头,纳罕道:“扁头都知道回家吃饭,那俩兔崽子呢?” 话是这么说的,这会儿还是没人在意,只道是这俩又不是跑哪儿瞎折腾去了。及至吃过晚饭,洗漱完毕,都回屋睡觉了,这俩依旧没有回来。 当爹的还没啥反应,当妈的先急了。 张秀禾和王萍不约而同的先去翻自家衣箱子,确定存折和现金都没少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孩子的秘密一般都瞒不了当妈的,强子和大伟也不是啥有心计的人,更别提他俩早先就已经试探过亲妈了。这俩起初的意思是,把家里准备好的盖房子和讨媳妇儿的钱先借给他们,等回头赚了大钱再讨媳妇儿也不迟。当然,这个提议遭到了各自亲妈无情的拒绝。 所以,当发现存折和现金半点儿不差时,张秀禾和王萍还是很放心的。没钱能跑多远?保不准是歇在哪个小伙伴家里了,毕竟这俩当年也念了三年公社初中,有一两个交好的朋友不足为奇。 然而,第二天过去了,这俩还是没踪影。 这下子,就连神经最大条的宋卫党都觉得不大对头了,赶紧四处寻人。最终,还是赵红英提议往县里去一趟。 赵红英亲自往县一中跑了一趟,于是,真相大白。 喜宝是答应了借钱,可她没答应要保密,更别提强子和大伟也没指望她保密。所以,赵红英一问,她就一股脑的全说了出去,听得随后赶过来的毛头瞪圆了眼睛。 “你咋都没跟我说呢?”毛头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他那愚蠢的哥哥还能干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可你也没问呀。”喜宝很是无辜,顺手掏了掏兜,从里层摸出了一张叠在一起的纸张,“奶,这是大伟哥给我的,他写的借条。哦,对了,他俩也没借走我全部的钱,还特地给我留了五块钱。” 赵红英伸手拿走了借条,这会儿她还能保持理智,安抚了喜宝,又叮嘱毛头多照顾着点儿妹妹,随后转身回了生产队。 一到生产队,还没进家门呢,她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势,一脸杀意的冲到了正忙着四处找孩子的宋卫国跟前,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后脑勺:“你生的好儿子!!” 宋卫国一脸懵逼,好在赵红英也没打算在众人跟前丢脸,把人扯回家里后,把兜里的借条往桌上一拍:“一个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主儿!我问你们,谁知道那俩小兔崽子往哪儿去了?” 谁知道呢?反正他们是不知道的。 真要细究起来,张秀禾和王萍多少还是知道了点儿,哪怕不清楚内情,也猜到了一些。然而,强子和大伟究竟往哪儿去了,却是真的不清楚了。事实上,连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俩只是个模糊的概念,不想当小商小贩,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又听人说南方好东西多,这俩骗走了喜宝的钱后,就急匆匆的坐车去了市里,寻到了火车站后,当天夜里就坐火车去南方了。 至于目的地究竟是何方? 随缘吧。 赵红英放过了俩儿媳妇儿,直接把矛头对准了俩儿子。子不教父之过,哪怕她不知道这么高大上的说法,可收拾儿子嘛,需要理由不? 不单赵红英很生气,一贯老好人的老宋头这回也气炸了,他还等着抱曾孙子呢,去年被莫名其妙的一则消息坏了好事,就琢磨着今年赶紧盖新屋打新家具,然后就可以给俩孙子娶媳妇儿了。 结果呢? 结果呢!!! 搁在以往,都是赵红英怒骂,老宋头负责安抚。然而这一次,却是老俩口齐心协力怒吼俩儿子,把宋卫国和宋卫党骂得跟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怂着肩膀,一声都不敢吭。 等骂痛快了,宋卫国才弱弱的举手发言:“这光有钱抵个啥用?他俩没介绍信,也没粮票啊……” 介绍信是用来买车票、住宿的,粮票是用来买各种吃食的,现在可以确定是,他俩离开时,只帮着拎了喜宝和毛头的行李,又因为现在天气还冷,连一罐腌菜都没有。所以,他俩到底是咋走的? 这暂时只能成为一个谜团了,当然没过多久,谜团就被揭晓了。 领到今年第一份转正工资的春梅和春芳回家后,就告诉她们奶,介绍信是有的,赵建设帮着开的,作用是买去临县的车票,不然这俩先前是咋送妹妹们去纺织厂上班的?至于全国粮票…… 春梅老老实实的交代:“是大姐夫去京市上学前帮着弄的,他原先在厂委上班,能弄到不少稀罕的票。还帮我们弄来过好几张工业券,送给我们南方才有的丝绸手帕。” 一旁的春芳跟着点头附和:“堂姐夫还请我们都吃过饭,不单我俩,还有堂哥和我哥,都是在外头的国营饭店吃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啥不明白的? 至于为啥强子和大伟不向这俩妹妹借钱,一方面是这俩存的钱不多,另一方面只怕是因为喜宝更好骗吧?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凝重,春梅和春芳赶紧报告了好消息。 一年的学徒工结束了,她俩都已成功转正,而转正后的工资是二十九块钱。 “从这个月起,我们也可以往家里交十块钱了。” 张秀禾和王萍倒是挺高兴的,虽然心里还隐隐担心着俩蠢蛋儿子,可仔细一想,都那么大了,出去闯闯也好。比起这个,俩闺女的婚事倒是可以提上来了。这么想着,她俩就上前拉走了各自的闺女,把战场留给了愤怒的老俩口、无辜的宋卫国宋卫党兄弟俩,以及纯看戏的老三一家子。 …… 强子和大伟的跑路,当然引起了生产队上下的注意。队里说啥的都有,然而没过多久,就再没人提起这事儿了。 因为又有一个重磅消息传来。 据说,国家准备实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具体的意思就是,将原本公家的土地,按照各家人数重新分配给各家,所有人都将要给自家种地,甚至还听说,盈亏自负,以及生产队、公社即将被取缔。 尽管这些都还只是小道消息,可谁都知道,无风不起浪,如果真的没有那些事儿,谁能编排出这种谎话来? 赵建设又一次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虽然没完全敲定,却也告诉大家,这事儿确实是真的,已经在其他地方开始试行了,至于啥时候会传到他们这儿来,谁也不知道。可再怎么拖延,最多也就是这么一两年的事情。 事实上,进展比赵建设预估的还要快,就有聪明人,例如曾校长就已经有了预感。自打去年恢复高考以来,上头很明显大动作不断,而吃大锅饭终究将要成为历史,甚至还有可能,接下来的改革会更猛烈更迅速更叫人措手不及。 到今年秋收,上头已经明确的下了指令,要求各个公社彻查底下社员,以及所有的土地重新丈量。就有人明确的表示,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次交公粮了。 一语成谶。 在交完了最后一次公粮后,上头传来消息,意思是今年的任务猪没有了,各个生产队所养的猪,尽数按照工分给各家各户发下去。从明年开始,不会再有小猪崽送来,也再没有任务猪这个名字了。其他的任务家禽也是如此,什么都不用交了,可也什么都不会再送来了。 这一年的春节,老宋家的人比往年任何一回都要少。春丽嫁出去了,还远在京市,仅仅在过年前往家里寄来了包裹和钱。强子和大伟倒是也送来了信,信上全是各种鬼画符,负责念信的毛头险些没被逼死。幸好,其余的人倒是到了齐全。 也是这一年,喜宝和毛头以并列第一名的成绩升到了本校的高中部。不过,因为当时正值秋收农忙时,加上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哪怕是最疼爱喜宝的赵红英都没空关注。 主要是,俩小只的成绩打小就好,县一中的高中部对于外校的录取率相当得低,可以说当年春丽能如愿的考上,简直就是超常发挥。然而,对于本校学生而言,考中是理所当然的,真要是考不中,那才真是搞笑了。 幸好,虽然哥哥姐姐们跑了,可老宋家还是热闹得很,毕竟扁头长大了,还有就是已经能跑能跳能闹腾的宋东、宋西这对双胞胎兄弟了。 热闹依旧,外加还有老宋家传统的分压岁钱。 没到这个时候,袁弟来才会觉得自己没吃亏,因为全家里头,只有她后来生的这仨儿子才能得到压岁钱,不单能拿长辈给的,连同辈已经赚了钱的哥哥姐姐们也会给。 准确的说,同辈里头,除了人在家里的春梅和春芳会给之外,张秀禾也会替强子、春丽和臭蛋给,王萍则替大伟给一份,至于喜宝和毛头就算了,他俩还在念书,属于不拿也不给的。 这仅仅是同辈的,长辈们也一个不落的给了压岁钱,喜得扁头差点儿没忍住在堂屋里翻跟头。 宋东和宋西年岁虽小,可也不傻,知道这是好东西,能跟扁头哥哥换糖吃的好东西,得了压岁钱就藏到兜里,俩人都是一副财迷的样子。 虽说单独的一份压岁钱也就那么三五分钱,可架不住老宋家人多,加一块儿也不算少了,更别提袁弟来有仨儿子。然而,本以为能发一笔小财的袁弟来,最终还是失望了,因为这仨小东西一个比一个精明,她怎么哄都没法哄出来,又怕大过年的把孩子弄哭,只能憋屈的选择了放弃。 转眼,又是新的一年。 对于生产队来说,以往的每一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新年啥的,也没啥特别的感受。可谁叫今年格外得与众不同呢?各个政策,跟冰雹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他们头上砸,有心想躲吧,又怕砸下来的不是冰雹,而是哗啦啦的钱。一时间,所有人都没空讲究别人家了,而是纷纷聚在一起讨论接下来该咋办。 而这些事儿,跟喜宝他们倒是没啥关系了,因为他们面临了新的问题。 教科书改革。 原先的小学、初中、高中教科书都将被逐渐替换,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高中教科书。原因很简单,只因为先前的教科书并不是为了高考而准备的,而现在,随着高考的恢复,尤其去年又进行了第二次全国高考,间接的证明了高考不是玩笑,而是每年都会举行的。所以,教科书改革势在必行。 时至九月,喜宝和毛头高二开学,所有的教科书全部换成了新版。据说这次,是从高一到高三尽数替换。又因为他们本身高一用了老课本,所以这次会多发一套,让他们回去自学。 毛头不想多花钱,等喜宝买了一套后,拿过去边抄边看,等抄完一遍后,他也就顺势吃透了。回头就拉了喜宝补课,弄得喜宝有两周都没法回家,就光顾着补习了。 参与补习不止是喜宝一人,还有毛头的好哥们大兄弟徐向东。 然而,赵红英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哪怕已经当了四年多的同班同学,喜宝跟徐向东说过的话仍不超过十句。就连这仅有的不到十句话,多半也是互相问“我哥去哪儿了?”、“你有看到我哥们吗?”…… 不过,补习显然是个好机会,在单独的补习小课堂上,徐向东终于悟了。 “聪明那就是遗传的,我为啥不聪明呢?因为我爸、我妈、我爷、我奶都不聪明。你为啥那么聪明呢?看看你妹妹就知道了,你俩真不愧是一胎生的,虽然长得不像,可脑子像啊!” 喜宝缩回了拿水壶的手,扭头默默的看了徐向东一眼,破天荒的跟他说了一句新鲜的话:“我跟哥哥不是双胞胎,他瞎说哄你玩的。” “不可能!他说他保证不骗我!”徐向东震惊了。 正好解完一道题回头的毛头,拿着笔一人一下敲了脑门:“好好听课!还有,啥叫不是双胞胎?我和喜宝从小一起喝奶一起玩闹一起睡觉,叫的同一个爹妈,咋就不是了?宝啊,你别看那个出生年月日,那肯定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了,我俩咋可能差了半个月呢?有人会先生一个,隔半个月再生一个不?” 喜宝托着下巴作沉思状。 “你想想我的名字,宋社会,不就是傻子登记员给弄错的?还有啊,你别看你现在户口在四叔名下,那是过继!过继你懂吗?是爸妈把你过继给了没孩子的四叔!” “是这样吗?”喜宝也迷糊了,过继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可为啥她隐隐觉得真相不止是这么简单的?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三婶……我不是三婶生的吗?” “你都说了那是三婶,咋可能是她生的?喜宝乖啊,其实就是他们哄你玩的,你跟我都是妈生的,臭蛋才是三婶生的。” 顺着毛头的说法细想下去,喜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可小时候事情,过去的太久太久了,她真的有些记不清楚了。话说回来,她为啥会觉得自己是三婶生的? 对了! “哥,你看我跟臭蛋长得多像啊!”一定是因为长得像,喜宝又回忆了一下,她跟臭蛋就是特别特别的相像。可凭良心说,跟袁弟来却不是那么相像的,毕竟她和臭蛋小时候都是白胖滚圆的汤圆,而袁弟来瘦巴巴的,皮肤还黄,所以…… “那是因为你俩长得都随奶,其他人包括我爸二叔三叔他们,长得都随爷!”毛头拿出了当年忽悠臭蛋的劲儿,或者准确的说,这回他真不是忽悠,而是打心底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喜宝是他亲妹妹啊!就是被过继给了四叔。臭蛋才是三婶生的,可惜臭蛋傻,他当年明明说的是把妈借给他用用,结果借了不还了!! 毛头很是惆怅,眼见喜宝还有些迷迷瞪瞪的,他立马下了最后一注:“你看看扁头,还有宋东宋西,跟你像不像?都说了,你和臭蛋是家里唯二随奶的。咱们奶呀,你别看她现在不好看,保不准几十年前还是公社一枝花呢!” “对!奶长得好看。”喜宝终于被忽悠走了,怪只怪毛头最后一句话太衬她的心意了。 一旁的徐向东早已听傻眼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半晌才弱弱的开口:“你们家好复杂啊!” “复杂是吧?来,把这道代数题解一下,我刚刚才讲过的。” 徐向东:……………… 被代数题糊一脸的徐向东,绞尽脑汁还是没能把题目解开来,反而被毛头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最终还是喜宝看不下去了,帮着提醒了一二,将徐向东解救出了苦海。 “姐!你以后就是我亲姐了!”徐向东好感动,在多了个爱骂人的大哥后,他终于又多了个姐。 喜宝很想提醒他,因为她和毛头比别人早上学的缘故,比他足足小了一岁多。不过,最终她还是没说这话,总感觉这会儿特意提醒自己年纪小,有种往人家心口戳刀子的嫌疑。 解决了最大的梦魇,徐向东一下子就活泛了。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有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刚在京市落幕的全运会啊?那可真精彩啊,上周我回家时,还特地扒着电视机看了录像转播。对了,你俩见过电视机没有?我家暑假买的,我一整个暑假呀,只恨不得抱着电视机睡觉!” 喜宝好奇的看过来,毛头却只凉凉的开口:“所以你才蠢到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你上周忙着看啥转播的时候,我俩正在补课呢。” 徐向东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并不反驳。 “哥你别打岔,你让他说下去呢。”喜宝却听到了关键词,忙催促道,“什么全运会?我以前好像听过这个词儿。” “就是第四届全国运动会啊!” 看到新认的亲姐感兴趣,徐向东立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他对于这些体坛新闻的确很关注,所以说起来半点儿都不打磕绊,从最爱的乒乓球说起,再到游泳、体操、田径…… 徐向东本来就嘴皮子利索,再说他都跟毛头当了四年好兄弟了,那叫一个能说会道。一项项体育项目,一个个体坛健将,都被他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只差没说出花来了。 “对了!咱们省里也出了个体坛小将!” “还是少年组的,今年才十四岁,比我还小了两岁。你们猜怎么着?连着夺了两块金牌,男子一百米和两百米,夺金啊!听说还破了纪录,只比成年组那边的冠军慢了一点点,比他们亚军还快呢!” “今年的全运会还是在京市举行的,听说他一下跑道,领导就拍板,叫他留在京市训练基地,居然不让省队带走了,直接当场征召国家队,说这个是好苗子,还说要带他参加全世界的比赛。” “我记得那个小将的名字,叫宋涛。你们说巧不巧,跟你俩一个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喜宝和毛头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俩人虽然长得并不像,可此时此刻的神情却是一般无二。如果是老宋家的人,就会发现他俩这会儿的表情是学了赵红英的,还是即将原地爆炸前的赵红英。 徐向东的“哈哈哈”戛然而止,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默默的站了起来,眼角瞥到门边,一副随时准备夺路而逃的模样。 “大哥、亲姐,你俩这是咋的了?我说错啥了吗?” …… 京市,体育训练基地。 国家队的大领导瞅着眼前这个长相精致到完全可以称之为漂亮的少年,满脸堆笑语气和蔼的问:“宋涛,你想要什么奖励?想要啥,需要啥,都可以说出来嘛。” “我要妈。” …… 全运会落幕已经是一周半以前的事情了,等又过了一周,喜宝和毛头匆匆回了家,还没等他们进院门,赵建设几乎连滚带爬的跑来了。 “特快的京市包裹!加急的!!盖了国家章子的!!!” 因为最近一直有传闻说,公社和生产队就快要被取缔了,随之而来的是重新组织生产小组,赵建设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他今个儿下午去公社开会,才开到一半,就听说有京市的重要包裹到了,是大领导级别寄给老宋家的,吓得他跳上自行车,飞快的就把包裹送回来了,临到老宋家门口时,又慌慌张张的跳下自行车,好悬没直接摔个大马趴。 关键时刻,赵建设还是稳住了,双手托着包裹,就跟戏台上宣读圣旨赏赐宝物的那啥啥一样,两眼都是发直的:“姑啊!京市大领导给你们家寄东西了!” 赵红英正在灶间门口看张秀禾炒菜呢,还一个劲儿的催她:“多放些油,多炒两下,别那么小家子气,今个儿喜宝回家呢!瘌毛头那个小兔崽子,非说要给喜宝补课,拖着人不让回家,看我晚上不抽他。” 正叨逼着呢,赵建设狗腿子一般的声音就这样闯了进来。 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一眼,赵红英立马就看到被赵建设挤到一边的喜宝和毛头,顿时气炸了:“赵建设你个小兔崽子!皮痒了找抽是吧?来来,宝啊,让奶瞧瞧,他撞到你没有?” 喜宝摇头,紧接着指向赵建设手里捧着的大包裹:“京市来的包裹!一定是臭蛋寄来的!” “臭蛋在省城呢,那大概是丽丽寄的。”赵红英拉着喜宝就往灶间去,“你瞅瞅,这几个菜够不?还想吃啥?叫你妈给你做。” 赵红英是纯粹说顺嘴了,可前几日才被毛头洗脑过的喜宝,这会儿一个激灵,谁都可能会弄错,她奶总不会吧?所以,她真的是妈生的?跟毛头是双胞胎? 这边,喜宝还在思考严肃的问题,那边,毛头已经迫不及待的抢过了赵建设手里的大包裹。 说是大,其实也就几尺见方的方形包裹,外头包着麻布袋子,拿剪子剪开以后,里头是个木头打的箱子,要撬开木条后,才能从里头把东西拿出来。 看到这架势,赵红英已经明白,一定不是春丽寄来的。虽说这一年多时间里,春丽不止一次的往家里寄过东西,可多半都是日用品和衣裳料子,都是很简单的包装,不可能这么严肃认真的用木条打成箱子。 不止赵红英发觉了异样,只要这会儿在家的人,都纷纷聚了过来,跟看西洋镜一般的瞅着毛头大喇喇的拆包裹。 毛头拆包裹的架势,相当有后世拆迁队的风范,只一小会儿工夫,他就把东西都拆了开来,还指挥他老子把堂屋角落的小桌子搬出来,正好把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摆出来搁到小桌子上。 东西很多很杂,也很引人注目。 里头有硬皮本的奖状、证书;木框裱好的大幅相片;用精致小木盒子装好的金牌,还是两块;一大摞的报纸、剪贴画;一封没封口的信…… 以及一张卷成条塞到金牌盒子里的汇款单。 本能的,赵红英先去抓汇款单,定睛一瞧:“我认识,这个是‘百’。” 托宋卫军的福,赵红英这些年以来,认识了不少字。这不,一眼就瞧出了只有宋卫军的汇款单上才会出现的“百”字。也就是说,臭蛋寄了一百多块?! 袁弟来原本还是站在旁边伸长脖子往里头瞅的,一听赵红英这话,当下忍不住挤了进去,面带焦急的盯着赵红英手里的汇款单,恨不得一把夺过。 可赵红英却把汇款单给了毛头:“念。” “那你抢啥?抢走了不还得我来念?”毛头顺口怼了他奶一句,这才接过汇款单,一看,惊呆了。 喜宝也耐不住性子,忙去拉毛头的胳膊,同时探出头去看汇款单上的字。一个没忍住,她惊呼道:“哇!七百块钱啊!臭蛋好厉害!” 虽然并没有人细看包裹外头的寄件人,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傻子才会认为是春丽寄来的。她最多的一次,也就是去年过年前寄了三十块钱,同时告诉家里人,她过年没法回家。 可七百块钱啊! 谁能来解释解释,这里头出了啥问题? 不由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包裹里唯一的一封信上头。 没等赵红英开口,毛头已经一把抢过了信,因为信封压根就没封口,他很快就把信纸抽出来,一目十行的看过去。 两块金牌,就是刚结束不久的全运会的战利品,奖状、证书啥的也是,另外汇款单上的钱,并不是臭蛋的工资,工资那玩意儿是每个月固定时间由会计帮着寄回来的,而这七百块钱,却是全运会的奖金。 国家奖励每块金牌的得主三百块钱,臭蛋夺了两块金牌,就是六百。省队这边,又奖励了一百块,合计七百。 信很短,就是简单的写了一下臭蛋的近况,又说领导们也怕他把奖励弄丢,宋涛本人也明白他自个儿的记性不好,就说要全都给妈。另外,那一大摞的报纸和剪贴画,都是报道全运会情况的,凡是提到过宋涛的,全给一股脑的寄来了。而那个裱好的大照片,是宋涛在领奖台上被大领导颁奖时,记者所拍摄的,也算是省队给的福利,全寄回来就当是留作纪念。 最后还提了一句,宋涛被国家队征召,现在已落户京市。 于是,毛头快速的扫完信,又开始抢报纸。 赵红英都要气死了,还好喜宝稳得住,拿过信立马高声读了起来,就是越读越两眼发直,到最后,连声儿都是发虚的。 继春丽成功调职京市后,臭蛋也跑到京市去了,而且还被国家队征召,轻而易举的就落户京市。要知道,春丽都得在京市工作三年后,才能落户,而她男人虽然是大学生,可也只是暂时落户大学,得毕业安排工作后,才能正式落户。 “臭蛋太能耐了!” 谁说不是呢? 等赵建设听完了所有的内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老宋家,顺便把这事儿给宣扬出去了。当然,他还留了个心眼,没提汇款单,可饶是如此,也够社员们叨叨好久好久了。 他是没提,老宋家的人提了,却是扁头给嚷嚷出去了,说他堂哥有多能耐,拿到了全国冠军,第一名啊!这可是全国第一名啊!他堂哥!! 那些不知情的小辈儿们倒是还好,只是羡慕。偏生产队上有不少知情人,背后不知道笑成啥样儿了。 臭蛋啊,老宋家的臭蛋啊,那不是你堂哥,是你亲哥,被你那傻子妈扔掉的亲哥啊! 幸好,扁头啥都不知道。只是这天在队上跟袁家宝几个吹牛时,有个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拉过他,问:“老宋家咋走啊?我好几十年没来了,你带我去,我给你吃糖。” 扁头一口答应:“走,我带你去,我就是老宋家的,臭蛋你知道吧?我堂哥!对了,你谁啊?” “我呀!我是你堂哥的外婆。臭蛋,我外孙!”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张秀禾娘家亲妈,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拎了一篮子的鸡蛋,领了最小的曾孙子,就想叫摸摸金牌,沾沾喜气。 正好走到跟前,打算叫孙子回家吃饭的袁母:……………………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1|第071章 第071章 夕阳西下,扁头脸上乐开花,心里美滋滋,高高兴兴的领着人往家里去,他还是那个快活的小扁头,走起路来一蹦一跳,还带起了一阵风:“我堂哥可真厉害啊,全国第一名呢!” “是啊,我外孙就是能耐。”张母笑眯了眼睛附和着。 …… 袁母就这样看着她的亲外孙,领着老张家那个臭老太婆渐行渐远,她的心头百般滋味交错在一起,愣是有好一会儿没能回过神来,就这么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远处。 还是袁胖子回头瞅见了他奶,奇怪的上前推了一把:“奶你干啥呢?哦,吃饭了是吧?走走。” 最后往远处望了一眼,袁母嘴角耷拉着,整个人就跟失了魂一般,晃晃悠悠的往家里走去。她很想揪住张家那老太婆说,臭蛋是她外孙,她的亲外孙啊!! 可惜,她没底气。 及至回到了家里,她还是这样的失魂落魄,不单是臭蛋夺得了全运会冠军这个事儿打击到了她,还有扁头…… “家宝,扁头知道臭蛋是他亲哥不?” 袁胖子忙着吃饭呢,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他堂哥。” “那是他亲哥,我亲外孙!”憋了一路的话,终于叫袁母说了出来,可惜面对自家人,袁母却没啥痛快的,咬了咬牙,她对袁家宝说,“你回头告诉扁头,全都告诉他!” “哦。”袁家宝随口答应了一声。 家里其他人也只是闷头吃饭,显然臭蛋夺金这个事儿,对他们还是有些影响的。可现在的问题不是他们跟袁弟来闹翻了,而是臭蛋已经被袁弟来给丢掉了,所以…… “妈你知道不?臭蛋得了好几百块的奖金。” “啥?!” “好几百块啊,全叫宋卫国媳妇儿拿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那可是好几百啊!” “七百块,扁头说的。”袁胖子吃饭特别快,家里人还在絮絮叨叨呢,他已经吃了个底朝天了,随口说了个数字后,他把碗筷往前一推,直接跑路了,浑然不知自己给家里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等袁胖子跑得没人影儿了,家里其他人也吃不下饭了。有时候真不是说他们有多贪财,非要上赶着去占点儿便宜,实在是…… 哎哟,心疼肝疼胃疼,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里都开始发疼了。 比起老袁家那悲伤到了极点的气氛,老宋家倒是很热闹。 虽说家里多半孩子都跑了,连喜宝和毛头也在臭蛋的包裹到的第二天回学校上课了,可老宋家这边的热闹就没断过。 从早到晚,不停的有人上门来套近乎,还是那句话,不一定是想借钱还是咋的,就是想过来沾沾喜气,这里头又以孕妇和孩子为主,都想借点儿光,好叫家里也能出个有出息的。 赵红英收东西倒是不手软,她还使唤儿子们把她自个儿屋里那个大立柜搬到了堂屋里,又把相框都放到上头,搁得稳稳当当,正中间就是臭蛋登上领奖台,领导给他颁奖的那张,左右两边还有宋卫军当年跟毛头的合影,以及他们那群小孩崽子自个儿跑去照相馆的合影。另外,大立柜的其中一个柜门被做成了简易的报刊区,由勉强能读通报纸的宋卫国则要分门别类的把报纸整理好、摆放好,负责改造工程的当然是会点儿木匠活儿的宋卫党。 这期间,宋卫国还建议把他珍藏的那张照片拿出来,也就是当年因为大红薯事件,他跟领导们拍的那张大照片。 然而,这个建议被赵红英断然拒绝,她表示有这些已经够了,更深层次的理由是,她并不想看到宋卫国那张丑脸。 赵红英还想出了一个特别棒的点子,她想学人家百货大楼那边的柜台,把大立柜前的其中一个抽屉给拆了,改成玻璃柜,里面专门用来陈列臭蛋的金牌。 因为这就需要用到玻璃了,暂时还没有完成,而且说实话,宋卫党的木匠活儿只能说凑合,打个桌子板凳是没问题,安装玻璃门啥的,太为难他了。 张母过来时,赵红英正在喷俩儿子,喷宋卫国没本事,连块玻璃都弄不到,喷宋卫党手艺差,会按木门咋就不会按玻璃门了? 这档口,扁头蹦蹦跳跳的进来了:“奶!我把臭蛋哥哥的外婆领回来了!” “打……”第一反应,赵红英就拿眼睛去找扫帚,她想把人打出去。不过,紧接着她就看到跟着扁头进院门的张母,到了嘴边的话立马打了个转儿,“大老远的,亲家婆咋来了?老大家的!” 张秀禾正在灶间忙活呢,自打喜宝跑去县里上学后,灶间的活儿再度全部落到了她手里,听着声儿出来一看,顿时又惊又喜:“妈,你咋来了?哟,这是我大哥家的小孙子?” 虽然赵红英至今还没有抱上曾孙子,可老张家那头,就已经有好几个了。张母今个儿就带上了她最喜欢的曾孙子,先把手里一篮子鸡蛋塞给了闺女,笑呵呵的说:“好几十年没来了,这两天刚好有空,过来瞧瞧。” 有空个鬼啊!现在正是忙活的时候,不过张母年纪大了,早两年就已经没再下地了,即便待在家里也就是帮着收拾屋里屋外,再就是带孩子,所以出来一天也没啥要紧的。 到底是亲家到访,赵红英一面吩咐张秀禾好好招待,一面从大立柜的抽屉里头拿瓜子花生糖果。 这几日,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其中有一半是孩子,所以赵红英特地准备了些零嘴。她也不亏,上门来沾喜气的人都很讲道理,这家拿几颗白菜萝卜,那家揣几个鸡蛋,理由都是现成的,来贺喜啊! 小孩子们倒是很喜欢零嘴,不单张母带来的三岁的曾孙子喜欢,连扁头也很高兴,他没告诉他奶,刚才在路上张母已经给了他两块糖了,就藏在他的小兜里,回头慢慢吃。 赵红英心情好,再说比起时不时犯浑的袁弟来,她还是很喜欢扁头这孩子的。这孩子咋说呢?偶尔是会使性子,可那也是冲着袁弟来的,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见天的傻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学习成绩那叫一个惨不忍睹,从上学到现在,一次及格都没考过。不过,想想老宋家的传统,再瞅瞅扁头的亲爹妈,赵红英觉得,她还是知足点吧,起码这孩子不傻。 “领你侄儿边上玩去。”赵红英随口打发走了扁头,还给他派了个活儿,虽然张家的曾孙子跟扁头没啥关系,可到底是转着弯儿的亲戚嘛! 扁头领命,直接把人孩子拉到他那屋去了,他屋里有木头小刀和□□,是二伯做给他玩的。 堂屋里,赵红英顺势就把亲家婆领到了摆在正对门的大立柜前,笑着给介绍照片里的人。 “臭蛋啊,可算是出息了,秀禾也是熬出来了。”赵红英绝口不提老袁家,反正那窝怂货就算真的上门来了,她也能把人打出去,“你家秀禾也是能耐,养的孩子各打各的好。丽丽、梅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都有出息了。我现在呀,就盼着喜宝和毛头考上大学!” 赵红英能吹嘘的事情多了去了,儿子里头能夸宋卫军,孙子里头有臭蛋和毛头,孙女就更多了,可惜即便春丽几个都有出息了,她的真爱还是喜宝。 恰好,张母是个能捧哏的,话是不多,可这不是正好给了赵红英发挥的余地吗? 一个自夸,一个附和,而且俩老太太都格外得有耐心,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哪怕这俩都不认识字,却还是把一份份报纸看了下来。不认识字,可以看图片呢,那些报纸都是带图画的, 聊得高兴了,赵红英还顺口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也就是给大立柜按玻璃的事儿。 张母接口道:“那为啥不干脆买个百货大楼那种玻璃柜子呢?改来改去麻烦不说,现在两块金牌,以后多了,往哪儿搁啊?” “亲家母你这话说的太对了!”赵红英一想,可不是这个理,横竖现在手头宽裕了,置办个家具也不难。这么想着,她就打算回头去县里取钱时,顺便找菊花问问。蠢儿子做不出来,不代表别人就不行,要是能做出那种玻璃的大立柜就太好了,百货大楼的柜子还是太矮了,不够上档次。 一旁的张秀禾简直是大开眼界,她以前咋都不知道自己娘家亲妈那么能说呢?瞧把老太太哄得多高兴啊! 赵红英当然高兴,一高兴还让王萍多做几个菜,留亲家母好好聊聊。时间晚了不要紧,在家里歇一宿呗,正好她也没说够。 …… “啥?!你说臭蛋是我亲哥?!” 吃过晚饭后,眼见刚来的小侄儿都困得睁不开眼了,扁头就把他推给了张秀禾,自个儿跑出来找小伙伴们玩了。 万万没想到啊! 他的表哥,袁家小胖子袁家宝竟然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原来,那个全国第一的臭蛋哥哥,不是他的堂哥,而是他亲哥。扁头表示,他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直觉告诉他,袁胖子没必要骗他,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臭蛋咋可能是他亲哥呢?反正自打他记事以来,臭蛋一直都是管大伯和大伯母叫爸妈的,咋可能是他亲哥呢?又听袁胖子说,是他妈不要臭蛋的,扁头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恍恍惚惚的回到家里,扁头知道他妈一贯不喜欢去外头逛,如果在院子里和堂屋没瞧见人,那一定就在自个儿屋里躲着呢。 这么想着,他抬脚就往西屋去,推开门就看到他妈捂着心口一脸愁苦的坐在床边上。 臭蛋是他亲哥?是他妈亲生的? 不可能!! 扁头原就不太相信,见了这一幕后,就更不信了。原因很简单,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对臭蛋的印象一直很积极正面阳光向上。臭蛋就是个整天面上挂着笑的小哥哥,长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特别讨喜,还有两个小酒窝。 再有就是,扁头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他妈一直叮嘱他,千万不要跟臭蛋一起玩,还说臭蛋是个傻子,跟傻子一起玩就会变成傻子。可就算听了这些话,扁头还是很喜欢臭蛋。 臭蛋哥哥多好啊,叫人一看就心里高兴。至于他妈…… “妈,我问你个事儿!”尽管扁头一眼就看出来,他妈大概又遇到不高兴的事儿了,可转念一想,他妈一年到头就没个高兴的时候,所以那就不重要了。 “你又上哪儿去了?作业写了吗?这不是就快要期中考试了吗?你……” “烦死人了!”扁头愤怒的大吼一声,他最烦他妈的就是这个了,天天问作业啊考试啊,明明自个儿大字不识一个,还老管着他。哪像家里其他人,就算他考砸了,也都是笑眯眯的,从来不骂他,也不瞎念叨。 袁弟来又开始心口疼了,她今个儿晚上就光顾着听赵红英和张母俩老太太的对话了,赵红英负责吹,张母则不要脸的帮着捧,两人配合得格外默契,根本就是相互比着往她心里扎刀子。好不容易目送这俩老太太出门吹牛去了,她刚回到屋里,还没清静一会儿呢,扁头这个小讨债鬼就进来了。 “咋是烦人呢?你是个学生,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往后你还要考县里的初中、高中,将来妈还等着你争气考上大学,享你的福呢!” 扁头烦死了,只想叫他妈闭嘴。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他口气很冲的问:“你告诉我,臭蛋哥哥到底是我堂哥还是我亲哥?你说啊,快说啊!” “谁、谁跟你说的?”袁弟来“腾”的一下从床沿上站起身来,脸色瞬间煞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 “臭蛋是不是我哥?你别问那么多了,就说是不是。妈你说啊,是不是真的?到底是不是啊?!”扁头急了,一叠声的追问着,完全没发现他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徒然间,袁弟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双手拍着地,嗷嗷的哭叫着:“我的臭蛋啊!!” 可怜的扁头,本来就因为接连追问的缘故,离他妈极近。冷不丁的,他妈就给他上演了这么一出,吓得他整个人原地跳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没给摔个屁股墩儿。 等勉强稳了稳心神,扁头的眼睛越瞪越大,俩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也张得老大,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 天呐!!!!!!!!!!! 扁头的内心在呐喊,实际上却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转身就冲出了房间,一口气跑出院门,直奔老袁家而去。 “大表哥!”扁头横冲直撞的跑到老袁家,还没瞅见人先鬼叫了起来,“天呐!我妈承认了!臭蛋真的是我哥,我亲哥啊!” “你妈就是个大傻子!”袁弟来的小弟,也就是扁头的小舅也被这外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张嘴就怼了一句,然后才对他说,“家宝不是说他找你玩儿去了吗?没在家,你上别地儿找找。” “我妈是个大傻子!”扁头一脸惊魂未定的看向他小舅,下意识的跟着嚎了一句。 “可不是吗?”内心得到了认同,袁家小舅也不为难这外甥了,索性跟他倒苦水,“你妈呀,脑壳坏掉了,当初都把臭蛋养到上小学了,非死活说臭蛋是个傻子。可我瞅着,臭蛋也没傻啊!不就是考试成绩不行吗?家宝成绩也不好啊,小学六年没一次考及格过。” “成绩不好就是傻子?”扁头又想要呐喊了,他的成绩也不好! “那天底下的傻子可就多了去了。” 也对。扁头内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可紧接着又咆哮起来了:“臭蛋是我亲哥!全国第一名是我亲哥!” “可你妈把他扔掉了送人了,他现在是你堂哥。”袁家小舅毫不犹豫的往亲外甥心里捅刀,“人家有亲兄弟亲姐妹,堂兄弟算个啥啊。” 扁头一脸的茫然。 袁家小舅生怕他受刺激还不够,起来拍了拍他的头顶:“你看,这要是臭蛋是你亲哥,他赚来的钱就该叫你妈保管着。现在就不成了,臭蛋把钱都给你大伯娘了,对吧?” “七百块啊!臭蛋哥哥得了七百块钱的奖金,还有他以后的工资也会涨了,因为他不在省城了,他去京市了,以后他就是京市的人了。”扁头记性也不差,况且这些话平常在家里也没少听人说,这会儿他更是全想起来了,“我大堂姐去了京市以后,工资涨了三块五。臭蛋哥哥一定涨得更多,他还有新衣服穿,国家养着他,白吃白喝白住,有工资拿,有奖金发,每年都给他做好几身新衣裳新鞋子,没穿坏就发新的!”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幸福的事儿,譬如袁家小舅,他本来是想扎外甥的心,没想到的是,他外甥把事实往外这么一倒,他自个儿先心疼上了。 “那穿旧的衣服就都不要了?” “对啊,他只穿新衣服,鞋子一个月发三双。”扁头努力回忆了一番,他记得大伯读的报纸里有提过的,说田径运动员每个月要跑坏三双运动鞋,可他觉得,咋可能跑坏呢?都是很贵很贵的买来的鞋子,最多也就是穿旧了。一个月换三双啊,这都不用洗吧?穿旧了就扔掉。 袁家小舅心都要碎了,噎了半晌,才捂着心口勉强挤出一句话:“你、你妈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子!” “对啊,考试成绩不好就要丢掉?我成绩也不好,难怪我妈不喜欢我,整天围着宋东宋西转悠,还老骂我,叫我去写作业。我奶就好得很,她给我买糖果吃,还给我做饺子吃,说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我爸也傻。”扁头越想越不高兴,因为根据他妈那种想法,他迟早也会被丢掉。 瞅着小舅舅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吭声,扁头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舅啊,要是我妈把我丢掉咋办啊?大伯娘不喜欢我啊,我觉得她不会把我捡去。还有啊,我妈叫我考县里的初中,我咋可能考得上呢?公社初中我都考不上,咋办呢?” “找你奶去,让你奶去凶大队长,然后大队长就会给你开后门,叫你读公社初中了。”袁家小舅抱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道,“要是你妈丢了你,你也找你奶去,让你奶打死你妈。” 扁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在村里,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2|第072章 第072章 改革开放的狂潮就此来袭。 即便他们这儿仅仅是一个小县城,在这种巨大的历史变革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当然,多半人还仅仅是处于迷雾之中,顶多暗自窃喜,好多东西都不需要票证就能买到手了,就算稍稍贵了点儿,也不能掩盖住方便的本质。 仅有那么一小部分人,感受到了改革开放带来的机遇。 宋菊花既不属于头脑灵活的聪明人,也不属于迷雾中的迟钝人,她感觉到了一丝迷茫无措,想改变又无从下手,或者干脆就是没这个魄力。说白了,她倒不是在意面子,而是生怕丢了现在手上这份工作。甭管怎么说,她每个月都能到手二十来块钱,真要是去当了小商小贩,万一血本无归还丢了铁饭碗…… 犹豫不决之下,她习惯性的找亲妈寻求对策。 赵红英想也不想,就干脆利索的答道:“想做就去做,横竖你家胜利有能耐赚钱养家,怕啥?” 只这句话,宋菊花就打算试试看,正好她打小就对做衣服感兴趣,除了卖衣服和布外,她还可以支个摊子帮人家缝补衣裳。 做出改变的显然不止宋菊花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县、一个省的事儿。 这日之后没多久,县里就来了施工队,先是给全县各处铺设电线杆子,势必要让县城里每个角落,在入夜后都能有电。两个月后,整个县城都通了电,而不是仅限于先前的机关政府。学校工厂。 而继县城全部通电之后,乡下村里也迎来了施工队。 现在,人民公社倒还是存在,可底下的生产大队却已经改名为村民委员会了,底下又设立了好几个村民小组,不过大领导还是赵建设,宋卫国也在他的推荐下,成为了其中一个村民小组的组长。 村里施工比县里更麻烦,主要是村民住得比较分散,不像县城里,都是扎堆住的,有时候一个小院子里就能塞进去好几户人家。 不过,即便施工再怎么慢,因为村子不大,一个月后还是全部完工了。而宋卫党,也借着这个机会,跟施工队搭上了头,一开始他只是作为宋卫国的副手,帮着一起招待施工队的,毕竟人家要在村里待上好些日子,吃住什么的,都要村里解决。可到了后来,宋卫党这个副手几乎就成了施工队的一员,他不要工钱,就上蹿下跳的帮着干活,很快就从搭把手,变成了主力。等他们村的活儿干完后,宋卫党已经从一个半吊子的泥瓦匠木匠,变成了完全能派上用处的电工。 他们村作为远近闻名的富裕村,连拉电都是第一批,而其他的地方尚未完工,宋卫党索性跟着施工队跑了。不过这以后,却不是免费干白工,而是能拿工钱了。 工钱肯定不多,不过因为施工队到哪里都是对方村子包吃包住的,等于到手的就是净收入了。等他跟着人家跑遍了整个县附近的村子后,把工钱结算了拿回家一数,居然也有近百块收入。 更幸运的是,因为电工太少了,等宋卫党刚可惜没活儿干的时候,赵建设来找了他,正式让他成为村里的电工,每个月的收入恰好比宋卫国高了那么一丁点儿。 宋卫国已经无话可说了,他认了,反正家里人不是比他出息,就是将来一定会比他出息的。 只是回头,他就去喷了宋卫民,都是亲兄弟,他就不明白了,他这个三弟咋就眼里没活儿呢?宋卫党也不是什么聪明的,就是肯卖力气,这不就找到赚钱的法子了?可惜,喷了也白喷,宋卫民依旧只会在地里埋头苦干,倒是把他们家的庄稼伺候得水灵灵的。 等一段时间后,喜宝和毛头放了寒假回家时,愕然发现,村里已经有了电灯、电喇叭,以及电话。 电话是个稀罕物件,周遭十好几个村民委员会,只有他们这儿有。电话号码在开大会的时候,抄给了所有村民,如果有人打电话过来,电喇叭就会嗷嗷叫着唤人过去听电话。不过,自打电话装好以后,这样的事情还从未发生过,倒是叫村里人止不住的可惜,恨不得哪天大喇叭里能传出自个儿的名字。 头一次,大家伙儿的年夜饭是在明亮的电灯下吃的。 搁在以前,因为冬日里天黑得早,年夜饭要么早早的吃完,要么就点着油灯吃。可油灯都是昏暗暗的,再说它吃油啊,哪怕老宋家不差这几个油钱,也不带这么祸霍的。通常情况下,也就夏天睡晚点儿,冬天基本上天一黑就早早的钻到被窝里睡觉去了。 可如今有了电灯,又是难得的大年夜,赵红英特许点晚一些,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喝玩闹。唯一的遗憾就是,缺了不少人。 这一年,宋卫军还是没有回家,倒是寄了信回来,说自个儿明年最迟后年,会被调到京市军区里,而今年是个关键,所以只好再一次对不住爹妈小闺女了。 春丽也没回家,同样选择了写信寄包裹,她告诉家里人,已经依着奶的吩咐去瞧过臭蛋了,臭蛋一切都好,长大了抽条了,看着比以前俊多了,唯一叫她不爽的是,臭蛋已经把她这个大姐彻彻底底的从脑海里清除了。不过,臭蛋倒是知道自己记性不好,在再一次自我介绍后,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个陌生的大姐,并相当真诚的问候了妈和奶,以及喜宝和毛头。 再有就是强子和大伟这俩混蛋了。 横竖闲着也是闲着,赵红英一声令下,毛头再度承担起了读信的重任。要说宋卫军的信是无比真诚的,带着抱歉和愧疚的,那么春丽就是完完全全的吐槽体了。 尤其在信的末尾,春丽告诉家里人,她跟臭蛋一起在体育中心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饭菜,全免费的,有鱼有肉有水果,味道特别好。然而,就在结束了聚餐面临离别时,臭蛋问她:“对了,你刚才说你是谁呀?” 凭良心说,春丽写信的时候已经压制住了自己那颗狂暴的心,可被毛头这么一念,春丽那憋屈又想原地爆炸的心情,仿佛一下子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老宋家上下齐刷刷的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张秀禾甚至都把眼泪给笑出来了:“臭蛋这孩子、这孩子哟……起码他还记得他奶和你们俩小的。” 喜宝和毛头已经从当年的俩小只,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青春少女和少年郎。然而,在张秀禾眼里,这俩仍然是小孩子,一如当年蹒跚学步时。 当然,臭蛋在她心目中就更小了,还是那种永远也不会长大的小小孩。 “臭蛋真能记得我?”喜宝有点儿怀疑,她觉得,就臭蛋那个破记性,就算记得自个儿有哥哥姐姐,只怕也记不清楚样貌了。再一个,臭蛋离家时,她和毛头小学还没毕业,现在却已经是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了。 这话一出,全家都沉默了。 算起来,这都五六年了,当年小学还未毕业的喜宝,还是个小肉团子,白白胖胖的,活像个小福娃。可时至今日,当年的婴儿肥早已褪去,现在的喜宝,个头抽高了不少,昔日的圆润早就不见了踪影,除了白皙依旧外,也就是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依稀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来,其他的…… 还是赵红英开口安慰道:“你俩小时候长得多像呢,指不定现在长大了还是像。” “那完蛋了,臭蛋长成了一个小姑娘。”毛头放下春丽写的家信,凉凉的说道,“再说你们又不是没见到臭蛋的照片,哪里像了?” 其实相似之处还是有的,两人的肤色几乎没变过,跟小时候一般无二,五官仔细看去,也有不少相像的地方。不过,兴许是因为长大了的缘故,两人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不存在混淆的可能性。 毛头说的事实,可惜说大实话往往逃不了挨揍的命运,赵红英一个不耐烦,就一巴掌糊向他的后脑勺:“念啊,继续念啊!丽丽的信念完了,不是还有强子和大伟吗?” “不想念,看他俩写的信,伤眼睛。”毛头断然拒绝,并把信交给了他亲爹。 宋卫国深呼吸一口气,他还是记得大过年不能打孩子的,可最终却没忍住,学着他妈的样儿,往毛头脑袋上拍了一记:“让你念你就念,唧唧歪歪的想干啥?” 被逼无奈,毛头捏着鼻子抽出信纸继续读信。 撇开那一笔无法形容的烂字外,强子和大伟的信也确实没啥可读性。几乎每一回都是相差无几的内容,先挨个儿问候全家人,再说他俩一切安好,然后就开始吹嘘,各种吹嘘,变着花样吹嘘。最初还是吹南方有多好,后来变成吹自个儿英明神武有远见,再往后就是夸自个儿多聪明多能耐多有魄力,最后…… “不想念了,你们要打就打吧。” 毛头念完了开头后,直接颓废的放弃了。爱咋咋地,反正他不想从自个儿嘴里听到那些夸张到极致的吹嘘之词。 “哥,我来吧。”喜宝顺手接过了信纸,费了点劲儿寻到了毛头刚才念的地方,声音清脆的念了下去。 …… 尽管有了电灯,可大年夜的娱乐活动还是太少太少了,光念一个念信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哪怕再加上慢悠悠的发压岁钱,可家里能拿压岁钱的统共也只有仨小屁孩儿,转瞬就没事儿干了。 又在灯光下坐了会儿,不到八点,赵红英就把人轰出去了,赶紧洗洗睡吧,明个儿还要早起拜年。 电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可到这会儿变化仍然不算大。倒是因为村民们这一年来,多多少少都赚了些钱,不少人都买了鞭炮爆竹,瞅着天黑了,就立马出去放炮,倒是给原本平静的小村庄带来了不少欢腾劲儿。 然而,喜宝和毛头却没能享受完整个寒假,因为大年初四,他们就返校了。 今年是高考恢复以后的第五届高考,比起前头两届考生人数惊人的高考,他们这一届的压力相对而言就小了很多。毕竟,原本的老三届、有能耐考上的普通工人农民、上山下乡的知青们,该考上的,早在前头几届都已经考上了,而屡屡落榜的,基本上也没啥希望了。 所以,他们只需要跟应届毕业生竞争,比起前头的考生,算是幸运的太多太多了。 有时候,喜宝也觉得,如果春丽是现在参加高考的话,兴许就能顺利考上大学了。当然,这也未必,毕竟当年春丽是以低空飞过的成绩,堪堪考上县一中高中的,考不上大学实属寻常,况且毛头的那套复习资料也没白费,起码让春丽她男人考上了大学。 到了如今,喜宝的大姐夫早已顺利读完了全部科目,并以优异的成绩继续在大学里深造。春丽也已经顺利落户京市,成为了京市纺织厂里的中层领导,前程敞亮。 春丽俩口子算是在京市扎根了;臭蛋这情况估计到他退役之前,都不会离开京市了;再加上宋卫军在信里说,他也即将调去京市军区…… 喜宝怀揣着满腔的雄心壮志,开始了最后的高考冲刺复习,她一定会考上京市大学的! 从正月初四开始,高三四个班级全部进入了备战状态,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插班生进来。不过,这也不算太稀奇,作为全县唯一一个高中,哪怕教育局那边已经着手准备再造一个全新的高中,县一中仍然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学习圣地,尤其是这几年以来,每年都有不少于三十人如愿考上大学。 以喜宝和毛头的成绩,稳稳的占据了全年级头两名。不同于以往的是,毛头终于认真了起来,不再在那些不起眼的小角落出错扣分了,所以喜宝就这样成了第二名。 紧随其后的,则是毛头的好哥们大兄弟徐向东。 全年级段前三名是固定的,从他们进入高三后,就稳稳的定了下来。若是以前几年的情况来看,他们仨保准能考上大学。可若是将目标定位京市大学,那就不一定了。 学习再学习,复习再复习。 对于喜宝和毛头来说,最大的优势不是在于他们有多聪明或者有多用功,而是源源不断的学习资料。 当年,毛头的一套数理化丛书,间接的帮助了他的大姐夫。虽说即便没有这套资料,大姐夫也许也能考上大学,却不会有那么高的分数。而现在,为了报答毛头当年的恩情,大姐夫利用他在高校里的人脉,大量的往回寄各种学习资料。 嘭―― 又一次将包裹砸在课桌上,毛头黑着脸对喜宝说:“为啥我觉得大姐夫这是在报复我呢?上回寄来的我还没写完呢,他咋又弄来一份?他是不是故意的?” “就算他是故意的,你能咋样?”喜宝头也不抬的继续写着卷子,跟小学初中那时候的游刃有余不同,自打上了高中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吃力。当然,应付学校的功课很简单,真正叫她感到吃力的,是大姐夫从京市千里迢迢寄来的学习资料。 “我总觉得,他是把研究生资料一块儿寄过来了。”毛头好气啊,可就像喜宝说的那样,哪怕明知道是个坑,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跳下去。那么多学习资料,即便没人催促,他也愿意埋头苦学。 唯一真的想嚎啕大哭的,只有徐向东一人。 “大哥,亲姐,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考戏剧学校吗?为啥要学那么多东西?我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戏剧学校分数线不高啊!”徐向东‘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已经快学吐了。 “谁跟你说好了?”喜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诧异的回头瞅了他一眼。 “亲姐?!”徐向东震惊了,他怎么都没想到,离填志愿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他姐居然跳票了? 毛头提了包裹砸了徐向东个满头包:“想啥呢你?要考戏剧学校的人是我和你,关我妹啥事儿?她是要考京市大学的。” 京市大学,百年名校,全国一流。 徐向东被深深的震撼住了,等他回过神来,立马黑了脸:“就算亲姐要考京市大学,那我呢?……我们呢?” 因为京市有人的关系,毛头早不早的就打听清楚了。他一面从课桌里头掏出小刀拆包裹,一面淡定自若的回答道:“京市电影学院。” “太好了,咱们不用考京市大学。” 虽然学校的名字听着差不多,然而这两个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差距就大了去了。当然,不是说电影学院不好,而是如果要报考的话,即便到了分数线,仍然还要进行面试,能不能考中真的不好说。 可最起码,不需要再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了。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毛主.席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3|第073章 第073章 高考的最后一天。 天气已经很炎热了,尤其到了半下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街小巷,过往的人们无一不被晒得一头一脸的汗珠子。 年初刚修过一遍的汽车站里,有不少的力工蹲在角落里的阴凉处,边闲磕牙边等着生意到来。自从车站重新修过之后,每天开往各处的汽车也多了起来,搁在以前只有往临县去的车,一天就两趟。而现在,每天有五个班次的车开往临县,还有三趟开往市区。算一算,差不多白天每隔上一个小时就有一趟车过来,更别提还有从他们这儿发车的。 于是,仿佛是在一夜之间,车站里多了卖各色小吃的,也多了像他们这样的卖傻力气的力工。 没法子呀,想赚钱,又没门路又没技术,甚至很多人大字不识一个。也就这卖力气的活儿了,啥本事都不需要,只要肯干,一天下来怎么着也能赚上两三毛钱,一家子的口粮就出来了。这搁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出来干力工这一行的,都是一拖几的,所以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蹲墙角边说着家里的孩子,算着今个儿的收入,顺便再畅想一下会不会运气好碰上一个大主顾。 正瞎聊着呢,一辆汽车缓缓的驶进车站,原本聊天的几个力工立马两眼发亮。在车站里蹲久了,一眼就看出这是从市区开来的车子。再一看车子顶上,好几个□□袋都用网子牢牢的固定在上头,力工们都高兴坏了,刚念着大主顾呢,这不就来了? 没等汽车停稳当,他们就一窝蜂的涌了上去,好在司机都习惯了这架势,索性一踩油门直接停下,招呼乘客们下车吧。 尽管是从市区驶来的,可市里也不一定都是有钱人,面前在车门前揽客的力工们,多半人都选择了摇头摆手拒绝他们的好意,哪怕行李确实多,也宁可自个儿抗着走。幸好,这里头还真有俩傻货。 等汽车上的人下来了一多半,这才有两个穿着打扮格外另类的年轻人下了车。 两人的打扮类似,都是上身花衬衫加皮夹克,下.身牛仔裤,腰上别了个鼓鼓囊囊的大腰包,搁在南方倒是寻常,可在他们这个小县城里,却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份了。而最引人注意的,还不是他们这一身别出心裁的打扮,而是俩人那随风飘荡的中分头,以及架在鼻梁上的大墨镜。 饶是常年蹲守在车站的力工们,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傻了眼。不怪他们没见识,实在是因为这两人的打扮超过了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你,再去找几个人,帮我们哥俩扛东西。” 随着两位大佬走下汽车,刚才还在高声揽客的力工们纷纷噤了声。可他们是不说话了,两位大佬之一却随手指了个人,又往汽车顶上指了指:“上头六个□□袋全是我们哥俩的,一个麻袋三毛钱,要给我送到家里头。” “成!包在我们身上!!” 不提力工们的高兴劲儿,单说这两位大佬,见有人去扛麻布袋子了,就往外走了两步,一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空着的那手轻托了托鼻梁上的大墨镜,两人因为个头相当,打扮类似,加上露出来的半张脸确实有几分相似,站在那边,确实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甭管人家有多奇葩,起码这通体散发出来的“我有钱”和“我很有钱”的气质,确实挺令人心醉的。 等力工们把车顶上的麻布袋子都运下来,这两人冲着他们勾了勾手,示意跟上来。 麻布袋子很大,份量也着实不轻,好在这些人干惯了苦活累活,加上很快就有钱进兜里了,立马扛上麻布袋子就跟了上去,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心头火热热的,都不觉得太阳晒了。 两位打扮得骚气满满的大佬走在前头,后头跟着一群扛麻布袋子的力工,两下对比格外分明。可多看几眼后,总觉得那些灰头土脑的力工们非但没有损到前头大佬的形象,反而愈发凸显了大佬们的人模狗样。 怪不得人常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 虽然并不觉得那两人有多好看,可走在路上,行人们还是忍不住看一眼,再看一眼,都走过去了,还忍不住回头多瞧上几眼。 从汽车站到县里头,再出了县城往城郊走去,一路上,他们这些人赚足了眼球,就连力工们都不由的觉得与有荣焉。 终于,目的地到了。 曾经的红旗公社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刚成立不久的乡政府。以前的生产大队自然也被村民委员会取而代之,不过这些对于底层的村民来说,其实真的无所谓。而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是公家的土地全部分给了各家各户自个儿种植。 这个时候,正是临近秋收时,还不到最忙活的时候,可因为都是自家的土地,所有人都很上心,加上这会儿也临近傍晚时分了,日头没那么高了,就纷纷提着水桶往地里赶,盼着辛勤耕耘能收获更多的粮食。 然后,所有在地里忙活的人都看到了这些前后反差分外明显的人,哪怕是最在乎庄稼的人,这会儿也忍不住直勾勾的看了过来,心下止不住的嘀咕着,这些人是干啥的?找谁啊? 不由的,村民们丢下农具,走上田埂,遥遥的坠在后头,跟了上去。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两位大佬径直走到了老宋家,因为院门是一直敞开的,他俩都没打招呼,就直筒筒的走进了院子。 正巧,提前从地里赶回来的张秀禾和王萍,俩人一个忙着搬柴禾准备生火,另一个提着个馊水桶,打算先把家里养的两头大肥猪给喂了,等饭后还可以拿剩饭加个餐。 看到有两个陌生人二话不说就闯了进来,张秀禾提着馊水桶,诧异的问:“找谁啊?” 王萍没开口,就盯着那两人看,没看出任何熟悉感来,就是琢磨着,穿成这样也不像是来做贼的,再说得有多傻的贼,才会在快傍晚时分穿得那么骚气跑来当贼啊? 妯娌俩还没回过神来,打头的那人把架在鼻梁上的大墨镜一摘,深情的呼唤道:“妈!!” 啪叽—— 张秀禾手里的馊水桶就砸到了地上,还好没倒,就是溅出了不少。幸好那大佬退得有够快,没直接溅到他身上。 然而,躲过了这边,没躲过那边。 王萍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指着后头那个大佬,颤颤巍巍的叫道:“我的妈呀!” 两位大佬:……………… 等她俩终于缓过来了,张秀禾第一句话就是:“是强子和大伟吗?你俩咋整成这妈样了?我都没认出来!” 吓跌到地上的王萍被儿子大伟搀了起来,她没说话,抬起手就照着大伟的后脑勺糊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家!哎哟,你这是啥打扮呀!可吓死我了!” 等力工们把麻布袋子都放到了堂屋边上,结账走人后,张秀禾和王萍还是没能完完全全缓过劲儿来,俩人都是一副恍恍惚惚云里雾里的模样,瞅着强子和大伟给人结账,再瞅着村民自告奋勇的跑去地里叫人。 “我奶呢?宝呢?其他人呢?” 亲妈已经看到了,这俩开始关心里家里其他人了。 今个儿是高考最后一天,赵红英带着扁头往县城里接人去了,袁弟来追着宋东宋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春梅和春芳忙着在厂里上班呢,至于他们老爹、叔和爷当然是下地干活去了。 正问着呢,外头传来阵阵骚动,老宋头领着仨蠢儿子回来了,等聚在院门口的人让开了一条路,叫他亲眼看到了两个大孙子后…… 老宋头素来眯成缝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原本在路上想好的话,一个字都没想起来,只傻傻的看着俩大孙子。 宋卫国等人也差不多,都被吓恍惚了。 就在这时,刚刚聚拢的围观群众后头传来一声大吼:“只是干啥呢?!” 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人群迅速让开一条道,露出了一脸不明所以的赵红英。 赵红英只愣了那么一瞬间,立马就变了脸,二话不说杀了过来。 强子和大伟迅速往两边逃窜,可院子就那么大,靠院门的那一侧还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俩跑了几步后,就被逼到了堂屋角落里。 “奶!你来看看,先别动手!你看啊!” “这钱,还给喜宝!这东西,都是喜宝的!” 面对杀气腾腾的赵红英,两位大佬火速变成了俩兔崽子,一个忙着从腰部里掏钱,一个则奋力的拆堆在堂屋角落里的麻布袋子。无论是掏钱还是拆东西,都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宝你过来啊!这是哥还你的钱,一万块!!” “宝你来我这儿,看看,这些衣服裤子裙子鞋子包包,全是哥在南方给你买的,给你给你都给你!” 他俩是算好了日子赶回来,正好喜宝要读大学了,四季衣服全在南方沿海地区拿批发价买的,虽然价格贼便宜,可架不住款式颜色特别好,还有各种流行的单品,反正市场上有卖的,都一股脑的买回来,其款式之全数量之多,完爆县城里的百货大楼。 不得不说,这俩兔崽子还是很了解赵红英的,想要拍马屁,给赵红英买东西未必管用,可要是换成喜宝,那一准错不了。当然,他俩不会告诉亲奶,买奶的衣服太折腾人了,喜宝就不同了,照着流行的款式逮着好歹的全搜罗在一起,但凡能穿得下的,喜宝穿着一定好看! 为了堵住亲奶的嘴,不被杀出十里地,强子和大伟带回家的这些东西里头,有一大半都是给喜宝准备的,全是为了安抚住狂暴的亲奶啊! 赵红英瞅了瞅堂屋饭桌上那厚厚一沓的钱,又瞧了瞧堆成了小山包的麻布袋子,心里的气顺了,难得看他俩顺眼了,毕竟还了钱还给带了东西,别的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至于这俩在外头是咋浪的,又为啥穿得这般骚气满满,赵红英全然不关心,爱咋咋地,有她啥事儿呀! 关键是,刚好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原本她还在心里盘算着,喜宝要上大学了,得置办几身好衣裳。没想到啊,这俩兔崽子就回来了…… “活了这么大,总算干了件人事儿。”赵红英笑着夸赞道。 强子和大伟一脸冷漠。 这种夸赞,请恕他们要不起,也不想要。 可往好了想,起码总算把亲奶给安抚住了,也不枉费他们辛辛苦苦带着手下人把整个服装批发市场都扫了一遍。 这会儿,喜宝也凑到了前头,虽然颜色鲜艳的衣裳很吸引她,可饭桌上那么厚一沓钱,想忽略也不容易。低头瞅了一眼,喜宝问强子:“大哥,你刚才说,这是多少钱?” “一万块!那不是,我和大伟临走前跟你借了两百多块钱吗?说好了户连本带利一块儿还你的,哥今天就还你一万!” 喜宝木然的看看强子,又看看大伟,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俩的算术学得可真好啊!” 彼时,家里人也都到齐了,包括去逮双胞胎的袁弟来。至于外人,热闹虽然是想看的,可饭也不能不吃,就有人干脆回家把饭菜端来,坐在老宋家的墙头上继续看热闹。而只要有一个人开吃了,其他人都忍不住了,纷纷回家找吃的。 撇开几个已经上墙头吃饭的,多半看热闹的还是回家去了,毕竟一看就知道强子和大伟不会立刻离开的,既然这样,不如吃过饭再过来。 很快,堂屋里就只有老宋家自己人了,张秀禾和王萍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灶间忙活了。 趁着晚饭还没上桌,强子和大伟开始分发礼物。 “这袋、那袋,还有这两袋,全是给喜宝的,等下哥帮你搬回屋里去。”强子一口气指出了四个□□袋,而大伟则顺势拆了剩下的两个,给家里其他人发礼物。 “这是收录两用的收音机,我还特地买了磁带回来,我放给你们听听南方最流行的歌。对了,还有明星画报,来,弟弟们一人一张,全是我特地挑的大美人,给你们开开眼界。” “这是给爷和爸,还有二叔三叔的衣裳,一人一身,反正你们身量都差不多,我买的一样大小。” “奶也有,我还特地给奶你买了一身敞亮的,看,深红色底子上头绣着大牡丹花,啥意思你知道吗?牡丹花啊,富贵荣华!就是说你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 “这些是给妈和二婶的,沿海城市的大妈大婶都穿这个,又好看又洋气。那几件是留给丽丽她们的,先放着,回头再说。” “毛头啊,别怪哥不心疼你,你的衣服真是不好买。搁你这岁数吧,南方那边都穿最流行的大红裤衩,真不是哥舍不得花钱,那红裤衩要是穿你身上,奶能立刻给你扒了。所以你瞧,哥特地给你选了一身好的,牛仔夹克配牛仔裤,耐脏又耐磨,你就是天天搁地上打十七八个滚,也保准不会坏。还有这些,潮流杂志,你不是想演戏吗?多看看,这些全是讲演戏的,明星啊,大美人啊!” 大伟在旁边欲言又止,他很想告诉毛头,那些杂志都是他俩闲得发慌时,买来打发时间用的,到底是花钱买的,看完了也舍不得丢,正好这回收拾东西全给揣上了。虽然里头不是讲演戏的,可上面的确都是明星的照片。 又拆开了两大袋玩具,大伟直接塞给了眼巴巴蹲地上瞅了半响的扁头哥仨:“给,全是南方最流行的玩具。没给你们买衣服,大小不好估算。” 扁头哥仨立刻欢呼起来,他们年岁都不大,还没有到讲究好看难看的时候,除了吃喝,最大的乐趣当然就是玩了。 其实,吃的东西也有,大伟从一堆衣服里头摸出了两个大罐子,抱着这俩罐子就走到了袁弟来跟前:“三婶啊,来,麦乳精,你不是最爱喝这个吗?没事儿的,这玩意儿便宜得很,你多喝点儿。” 袁弟来:…………………… 圆梦了,终于圆梦了! 她想了盼了十多年的麦乳精近在眼前,可她内心却毫无喜悦,只是僵着身子的伸手接了过来。 …… 这天的晚饭,按着原本的情况,该是关心一下喜宝和毛头的高考,哪怕他俩的平时成绩再好,刚刚结束的高考也是个无法避免的话题。 然而,强子和大伟出现了,一下子就把全家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别说其他人了,连喜宝和毛头本身都已经忘了还有高考这回事儿。 晚饭桌上,家里其他人不是忙着吃就是忙着听。 听啥?当然是听强子和大伟好好说一说外面的故事,得给他们一个装逼的机会啊! 毛头就挨着强子坐,听到一半时,忍不住开口问:“哥,跟你商量个事儿。你不是赚了大钱吗?你帮我把欠奶的钱还上成不?我回头写一张总的借条给你。然后你能再借我点儿钱吗?上大学不用交学费,可我没生活费呀,你那么厉害,借弟弟一点儿呗。” 啪—— 强子一把就将筷子拍在了桌上,然后伸手把毛头撸成了个鸡窝头:“听听!哥真没想到啊,我这辈子还能听到你说人话!不就是替你还钱吗?没问题!” 被撸了个头昏脑涨,毛头好气啊,可他还是忍住了。有钱的是大爷,再说这位大爷还成了他新任的债主,他忍了!! 忍了一会儿,毛头就想开了。啥有钱都是大爷?欠钱的才是大爷!先拿他哥的钱把他奶的给还了,给自己换个好说话的债主,他就不信他哥怼得过他。 再想起刚才强子拍给喜宝的那一沓钱,毛头心里就更稳当了。大不了他管喜宝借钱,多大的事儿呢,反正喜宝心软,一定会借的! 全家上下谁也没有想到,在短短的一瞬间,毛头已经把后路都想好了,反正他不要脸,而一旦不要脸后,就会发现,哪儿都有康庄大道。 抱着这样的想法,再听强子吹牛时,毛头就淡定多了,他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没拆台。 这时,大伟截过话头,对赵红英说:“奶啊,咱们已经在市里头联系好了工程队,图纸都选好了,过两天人家就来咱们这儿盖房子。” “啥玩意儿?” “给家里盖房子啊!那会儿咱俩开溜时,你们不就心心念念要盖房子吗?要我说,盖房子是没错,可不能拿妹妹赚的钱盖房子,多寒碜呢,我俩大老爷们呢,靠妹妹?” 赵红英想了一下,撇开其他问题不谈,单说盖房子这事儿,那确实是很有必要的。老宋家这房子,还是当年宋卫国娶媳妇儿那会儿,翻修的。到现在,房子都旧了不说,关键是孩子太多了,住不开了。 刚打算点头同意,就听强子又叨叨的说开了。 “咱们不盖泥墙瓦房,太寒碜了。就盖那种南方的小红楼!小红楼你们知道吧?红砖瓦房,两层半的那种小楼,下面两层住人,上面一层一半当阁楼堆杂物,一半当晒台,晒个豆子花生啥的,也省得叫鸡给糟蹋了。前后院还得要,地基也要大一些,房间多点儿,省得以后住不开。地面都要那种水泥地的,这个你们总听说过吧?水泥地,刷白墙,按玻璃窗,家具都不要自家打的,买那种南方最新款最流行的!还有啊……” 就不能给强子说话的机会,一开口就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可偏生,他说的这些又是大家伙儿以前完全没想到的,不由自主的,就听呆了。 还是赵红英最先反应过来:“敢情你俩都已经想好了?那还跟我说啥?自个儿去干啊!” 大伟笑呵呵的打圆场:“哪儿能呢?奶,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奶你才是最能耐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儿,咱哥俩都能给办妥了,就一个事儿难办,非得你出马不可。” “啥?” “地基啊!我想过了,咱们这老房子不要了,找大队长……哦不,现在该叫啥了?不管了,奶你去找下建设叔,让他再给咱批个地呗。不要这一块的,要队上小学附近的,以后咱们要是闲得慌了,还能把院墙打个突,里头开个小卖部或者小吃部啥的,坐家里就能来钱。” 眼见赵红英一脸思考的表情,强子忙开口:“奶,全靠你了奶!咱们家能不能住上二楼半的红砖小楼,就看你了。别省力气,可劲儿的折腾建设叔去吧!” 院子里,赵建设一脸的冷漠。 他一咽下饭就领着迫不及待的老爹赶到了老宋家,结果刚进院子就听到了这话,简直就是气到原地爆炸。 偏生,他老爹赵满仓是个惯会拆儿子台的。同样听到了这话,他立马连声叫好:“好好好,这事儿就交给建设去办,他要是办不成,我打断他的腿!” 被吓了一条的老宋家上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好,赵红英很快就接过话头,强行把尴尬给圆过去了,谈起来盖房子的细节问题,顺便畅想一下未来,再八一八自家的蠢儿子蠢孙子们。 等村里人陆陆续续的都吃完了饭,老宋家就更热闹了。强子和大伟本来就是爱现的性子,见人一多,忙把收音机给开了,借着教爷的机会,乘机给大家伙儿都听听看这高级货。 一堆人在堂屋里听收音机,老宋头满脸乐呵附和着,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不过仔细看去,还是能看到她眼底里的嘚瑟。 张秀禾和王萍身边也聚着不少人,谈谈孩子,再顺便探探口风,看有没有可能把侄女、外甥女之类的塞给老宋家。 半大少年少女们则围着毛头和喜宝,催促他俩回屋换上新衣服。被催得没法子了,他俩只能各回各屋。 毛头不顾天气热换上了长袖长裤,就是那套牛仔的衣裤,还真别说,以前只觉得他穿啥都丑,可深蓝色的牛仔布居然挺衬他的,起码不觉得难看了。 喜宝那头,原先她最好的朋友兰子,年前已经结婚了,这会儿顶着四五个月大的肚子,看着喜宝换上白衬衫大红裙,穿上小黑皮鞋,再戴上一顶漂亮的小草帽,满脸艳羡的说:“要是我还没结婚,我就跟你借衣裳穿了。我年前结婚那会儿,就穿着蓝色衣裳黑色裤子,一点儿也不喜庆。” 除开这些人,最热闹的反而是小孩子们。扁头和宋东宋西跟前蹲了大大小小一群孩子们,他俩得了两大袋的玩具,不单颜色鲜艳,很多更是从来没见过的,好在孩子们本身就极有探索性,很快就摸索出了玩法,高兴的一声一声的尖叫。 就连宋卫国等人跟前也没少过人,主要是赵建设之类的中年男子,说的则是盖房子的事儿。这年头没有批不批的说法,想要盖新屋,打个招呼就行。不过像老宋家这边,打算直接挪个地儿的,就相对麻烦一些了,要交好些钱,还要找人重新去划宅基地,回头等房子盖好了,原本这块地如果收回,倒是能退一些钱,不还也没事儿,反正只要钱到位了,其他都不是事儿。 见他们这边聊得欢快,赵红霞的大儿子就凑过来,跟宋卫国商量,能不能由他家出一部分钱,买下老宋家现在的房子。当然,绝对不会强迫他们立刻搬走,反正啥时候搬新家了,到时候再给他们就行。毕竟,不单是老宋家人多住不开了,隔壁家也是一样的。 宋卫国当下就拍板同意了,至于给多少钱,到时候再说,横竖没那么快建房子。 事实证明,宋卫国又一次错了。 第二天下午,施工队就来了,一大伙儿人浩浩荡荡的扛着各种建筑设备就驻扎过来了,而这会儿,宅基地刚刚划好,给施工队住的地方都还没安排好呢。 好在,宋卫国本来就是村里的干部,就被打发去找住处了。大夏天的,找个住的地方不难,草席更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又因为老宋家新的宅基地是在队上小学旁边的,宋卫国干脆找曾校长要了空教室的钥匙,桌子拼一起,搭上草席,教室既大又宽敞,比住在家里都舒坦。 睡觉的问题解决了,吃饭就更简单了,老宋家的院子也大,到时候无论是上老宋家吃饭,还是把饭菜送到工地上都成。 一切都在井井有条的进行中。 而已经回到家的喜宝和毛头也没闲着,因为张秀禾和王萍要烧工程队的饭菜,家里的一日三餐就交给他俩了。连扁头都被安排了新的活计,帮着剥花生、洗菜、择菜等等,一贯玩疯了的扁头居然还挺乐意干活的,当然他不会承认,那是因为待在灶间帮哥哥姐姐的忙,就能随时随地吃到好东西。 所有人都在忙碌,毕竟这会儿离农忙已经不远了,因为现在都是自家的地了,干活时间倒是随意了不少,可活儿还得干。基本上,除了双胞胎依旧浪得没边外,连衣锦还乡的强子和大伟都被拖去下地干活了。 这俩被强令换上了各自爹的旧衣裤鞋子,一下子就从骚气满满的大佬,变成了乡下庄稼把式。有心想说雇人秋收吧,直接被一巴掌拍回去了,咋以前能干,现在就不能干了?反对无效。 转眼,一个月时间就过去了,小红楼早已初见雏形。 而跟高考刚恢复那年不同,现在高考出分数线以及录取情况,基本上一个月内都能见分晓。当然,录取通知书没那么快寄过来,但各个大学录取情况,却会提前送到高中里。 如果是社会人员报考,则得去当时借名头的高中询问。 到了返校日,喜宝在赵红英的坚持下,穿上了哥哥们从南方带来的新衣裳。她上身穿了一件白衬衫,不是最简单的样式,而是泡泡袖的半袖衬衫,胸前一排扣子两边额外加了一层白边,形成了一朵盛开的花朵;下.身则是一条复古的大裙摆,不走动的时候倒是还好,一走动起来,裙摆随风摇逸,上头一朵朵花卉随着步子不停的起伏,偶尔还会露出裙摆下的小黑皮鞋,以为白皙修长的小腿。 本来,毛头都已经打算走了,他一身烧火时的打扮,结果出来一看,不得了,赶紧去换衣服吧,他将来可是要演戏的,大明星! 学校的东西倒是已经提前都搬走了,加上今个儿是去问录取情况的,所以他俩没带啥东西。还是强子看不下去了,去寻了个单肩挎包和一顶草帽给喜宝,大伟还翻出了一款白色表带的新款女表,亲自给喜宝带上了。 等毛头换上了那一身牛仔衣服裤子出来一看…… 算了,那是他亲妹,他忍了。 因为家里的事儿太多了,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今天就没人送他俩去县城。赵红英只叮嘱,看完成绩赶紧回来,又往喜宝手里塞了好几毛钱,让她在路上买饮料棒冰解渴。 于是,喜宝和毛头就这样出发了,快走到村口时,却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扁头拦住了。 “嘿嘿嘿,哥哥姐姐!” 得了,啥都不用说了,走吧。 这要是宋东和宋西拦路还未必管用,毕竟那俩太小了,真要是带走了,指不定走到一半路就撂摊子不干了。可扁头不一样,他已经大了,而且已经好几次跟着赵红英去县城玩了,带上他完全没有压力。 仨人并排往县城里去,等到了学校后,除了喜宝只是微微有些脸红外,另外两只早已热得汗流满面,尤其是毛头。 “早知道我就不穿这个了,太热了,太厚了,太不透气了!”毛头好气啊,他就知道强子挖了坑等着自己跳,尤其回想起出门前,强子盯着自己看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总有刁民要害朕!! 就在这时,徐向东一下子就从学校里头窜出来:“大哥!你考了全省第一名!比京市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还高了足足六十分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4|第074章 第074章 高考成绩出来了。 全省第一就是毛头,直接甩开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分。 对了,第二名是喜宝。 除开这两人,后面的分数就显得正常多了,基本上都是一分好几人,甚至几十上百人。 不得不说一句,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复习资料,整个县一中全体考生的成绩都不算差。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还是没能考上大学,而是去了中专院校。 整个高三年级段,无一人落榜。 徐向东也很高兴,他虽然在省里、市里排不上名次,不过却仍是年级段前三,以他的高考成绩稳上京市大学。可惜的是,他跟毛头一样报考了京市电影学院。 拿到了老师手写的成绩条,喜宝猛的想起一个事儿,赶紧跑到教室最后一排,劈头就问:“徐向东,你爸妈知道你填报了电影学院吗?” 回答喜宝的,是徐向东“唰”一下没了血色的脸。 毛头当下就不乐意了:“电影学院咋了?宝啊,我俩报考的可都是京市电影学院,全国最好的电影大学。” “可今年京市电影学院的分数线比京市大学低了一百五十分。”喜宝提醒毛头,“你自个儿胡闹也就算了,反正妈和奶都不会说你。徐向东咋办?他会被他爸妈打死的吧?” 徐向东瑟瑟发抖,却无力反驳。 因为家住临县的缘故,哪怕是高考之前填报志愿,都是学生们自个儿一手搞定的。当然,像喜宝和毛头这种,就算把表格拿回家也一样没用,家里人并不能给予任何有用的参考意见。所以,打从一开始,家里人就让他俩自个儿商量,要是真拿不准,就去问问老师的意见。对了,赵红英还特地多叮嘱了一句,让毛头别跟喜宝报考一个学校,最好离得远点儿,省得又传出双胞胎之类荒唐的话来。 可徐向东却不同,他父母本身就属于高知分子,偏他被毛头忽悠得要一起去演戏,即便是填报志愿前回了一趟家,也是告诉家里人,他打算考京市的大学。 作为全国首府,京市拥有数个百年名校,另外就是这几年里又建造了不少高等学府。所以,对于徐向东想考京市的大学,他家人是举双手赞同的,并不强求他能考上最好的京市大学,随便哪一所名校都成。至于究竟考哪个系,更是由着他自个儿选择。 打死徐向东的父母长辈都不会想到,自家一贯都是乖乖牌的儿子,竟然跳过了无数个名校,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京市电影学院。 不是京市电影学院不好,毛头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全国最好的电影学校,至少在当下是这样的。可无法改变的事实却是,这是一个电影学校,除了文化成绩之外,到时候还得去京市面试。好在,如今报考电影学校的人还不算多,加上这俩成绩格外突出,所以录取的几率还是非常非常大的。 尤其是外表出众的徐向东。 喜宝不怀疑他会落榜,可她深深的怀疑,在去京市之前,徐向东的爸妈就能先打死他。 一时间,三人小团体陷入了沉默之中,还是毛头给出了个馊主意:“要不你先别说?等咱们去了京市再提?你爸妈总不会跟着你去京市吧?” “哥你忘了吗?咱们的录取通知书是发到家里的。只有通信地址无法确定的,才会送到学校里。” 已经改成了乡政府的前红旗公社都有明确的地址,徐向东一个城里孩子,当然会写清楚地址。到时候,录取通知书一到,哪怕电影学院的情况特殊,还需要面试,可该有的步骤还是一样都不会少。 “大兄弟,祝你好运。话说,我以后还能再看到活生生的你吗?”毛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把哥们给坑了,可到了这会儿,再想这些也迟了,眼见徐向东都快抖成梭子了,他又提议道,“不然你跟我回家住?有我一口吃的,一定不会饿着你!” 徐向东一脸的生无可恋,他觉得哪个提议都不靠谱,索性颓废的趴在桌子上,悲伤极了。 因为今个儿是来查询成绩的,有些同学查到了自己的成绩,就早早的回家报喜去了,那些来的比较早的,甚至这会儿就已经走了。等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后,班主任才发现,教室最后一排角落里的仨个得意门生,都一副沉痛到了极点的模样。 这情况不对啊! 生怕自己看岔了,班主任老师还特地核对了一下,确定没啥问题后,才走到教室后面:“你们仨咋了?这不都考上了吗?担心面试?放心吧,自打京市电影学院恢复招生以来,还没有出现通不过面试的,今年一准也不例外。” 然而,老师的安慰显然没有起到丁点儿作用,仨人依旧或趴在桌上或靠在椅背上,皆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还是喜宝先给老师解了惑:“徐向东报考了京市电影学院这个事儿,还没跟他家里人说呢。” 这下,连老师都要忍不住鞠一把同情泪了:“当爸妈的,都是心疼孩子的,徐向东你要相信,你爸妈一定不会打死你的。对了,你俩不是打算演戏吗?可以把这回当成对你们的一次考验。”说完这话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深藏功与名。 毛头仿若醍醐灌顶,立马在徐向东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起来。徐向东越听越两眼放光,到最后更是狠狠的一拍桌子:“就这么办!” 喜宝总觉得有人要倒霉了,也不对,应该是有人要被忽悠了,心下泛着同情,嘴上却说:“那你俩去忙吧,我先带扁头回家去了。徐向东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觉得老师说的对,你爸妈肯定不会打死你的。” 刚被激发了自信的徐向东,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对,亲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功的。” 真的没啥好不放心的,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徐向东的爸妈得有多狠的心,才能把他打死呢?真要是有这样的迹象,相信他爷奶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既然这俩人如此自信,喜宝也就放心的揣上成绩单离开了教室。扁头没跟着他们进教室里来,而是坐在楼下花坛边的树荫底下,晃着脚丫子等着哥哥姐姐。 “扁头,咱们回家了,我请你吃棒冰。” 喜宝一声招呼,扁头“嗖”的一下蹿了过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只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尽管这才上午十点不到,可外头已经很炎热了。喜宝领着扁头出了校门,四下一张望,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冰棍小车。这年头卖冰棍的都很有意思,全都是大大的重型自行车,后座位上绑着一个大木箱子,外面套着厚厚的棉被,里面也衬着棉被,至于棒冰则就裹在棉被里头。 为了吸引顾客,有些卖冰棍的,会在木箱子上头刷两个斗大的字——“冰棍”。有些则更干脆,把吃过的冰棍包装纸仔细的贴在木箱子后头,这样一看还方便了顾客挑选,不用把箱子打开,也就不必担心冷气跑出去了。 当然,这年头的冰棍统共也没几个品种,大雪糕、老冰棍、绿豆冰棍,这是最常见的三种。听春梅和春芳说,他们厂区还有卖冰砖的,奶油味的,特别好吃。 “吃冰棍吗?”买卖人都有眼力劲儿,一看有生意上门,忙不迭的把自行车推了过来。 喜宝戳了戳已经馋到把手指放进嘴里的扁头:“吃哪种?” “奶上回给我买过绿豆棒冰!”那是他生平头一次吃棒冰,那滋味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流口水。 “那你这回要不要换一种?大雪糕可好吃了,尝尝不?” 不等扁头说好,卖冰棍的已经麻利的打开箱子,掏出了两根大雪糕:“一毛钱一根,这是最好吃的棒冰。” 一听说是最好吃的,扁头立马伸手接了过来,看喜宝付了钱,忙把其中一根递了过去。 喜宝接过雪糕:“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 姐弟俩拆开包装,先美滋滋的舔了一口,然后边吃边走。 直到一根雪糕下了肚,扁头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忙问:“毛头哥哥呢?姐姐你把他扔掉了?咱们这就回家了?” “对,咱们直接回家去。奶说了,大热天别瞎跑,等过几天她来县里取钱,会顺便把我和毛头哥哥考上大学的事儿告诉小姑姑的。”顿了顿,喜宝才想起扁头第一个问题,解释道,“毛头哥哥还有事儿要办,等办完了,他自个儿会回家的。” 至于究竟是什么事儿,喜宝没仔细解释,当然扁头也没问。 其实扁头这孩子很天真的,好玩好动好吃,这是孩子的天性,本也不算啥,毕竟如今孩子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哪怕好学生的喜宝和毛头,小时候也一样是个淘气包。偏生,扁头摊上了个控制欲极强的妈,在他上学之前,几乎没离开过他妈的视线,哪怕到了现在,还时不时的被他妈关在屋里,哪儿也不准去。 扁头不是臭蛋,袁弟来困不住他。 搁在以前,扁头还是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孩子,淘气归淘气,总算还挺好糊弄的。可自打跟着赵红英来了几趟县城,又听了强子和大伟对外面花花世界的描述,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现在他年岁还小,尚且看不出啥问题了,等他以后长大了…… 抽烟喝酒烫头,标准的八零年代浪子一枚。 …… 可怜的袁弟来,她还不知道她心心念念一定会有出息的扁头,本质上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没啥大志向的浪货。当然,扁头本人会过得很开心,就是当妈的该失落了。 事实上,她现在就已经很失落了。 臭蛋出息了,春丽姐妹仨也都能上班赚钱了,叫她没想到的是,就连打小只爱上蹿下跳、从来不好好学习的强子和大伟也能耐了。 去南方,下海经商,赶在改革开放之初,成为了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人。 谁让这是个遍地是黄金处处有机遇的年代呢?哪怕是卖茶叶蛋的,也一样能赚到大钱,强子和大伟是赶在改革开放的消息彻底传开之前,就已经到了南方。虽然他俩学习不好,眼光却格外独到,掐着点儿收进了一大批稀罕货。为啥他俩这么会挑衣服?因为最初,他们就是靠着潮流服饰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更是啥赚钱就干啥,干啥都赚钱。光是倒卖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电视机就赚了不下万把块。 也是运气好,他俩每回都能正巧赶上稀罕货,而且脱手特别顺利,次次赚翻,还遇到了不少贵人相助。等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各地时,他俩已经成为了南方海市小有名气的批发商人了。 几年下来,可不就腰包鼓鼓了。 这回他们回到家乡,也不是彻底放弃了南边的生意,而是让得力的下属看着场子。他俩都打算好了,陪着弟妹去京市看看,看看有没有好的门面啥的,到时候一个人进货,一个人看场子,南货北卖,这才是发财的捷径。 强子和大伟的这些打算,袁弟来浑然不知,她只知道,老宋家四房里头,除了他们三房,其他都出息了。 一个心理不平衡,她就看宋卫民不顺眼了。 宋卫民何其无辜啊,其实他们哥四个,除了打小跑出去当兵的宋卫军外,其他仨还是差不多的。 就说宋卫国,哪怕被赵建设培养了那么多年,可仍旧还是个小干部。因为改制的缘故,他现在也算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了,终于开始拿干部的工资,现在是一个月二十三块钱。目测,这应该就是终点了,基本上已经没有升职的可能性了。 这还是出息的,宋卫党不如他大哥,好在他跟人学了手电工活儿,东家跑跑西家窜窜,遇到人家要盖新房了,还能帮着拉个电路啥的,基本上一月下来也能赚个十来块。 而宋卫民,虽然这不行那不行的,却是个能耐的庄稼把式,起码论种地,他仅此于老宋家。从分地之后,地里的活儿他干的最多,哪怕这回俩侄儿衣锦还乡要给家里盖房子,他也只是为侄子感到自豪,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自卑的。 发现媳妇儿又莫名其妙的生了气,宋卫民也很无奈。 其实老宋家本来挺平衡的,强子大伟还有臭蛋,这仨都是能赚钱的,原本该是一房一个的,谁知臭蛋就被袁弟来给丢了。当然,这事儿宋卫民也有错,没劝着也没拦着,所以他捏着鼻子认了。可他不明白,袁弟来咋又不高兴了?臭蛋是她自个儿丢的,怪谁呢? 再有一个,这眼瞅着小红楼就快建成了,他们很快就能住上新房子了。 那可是二层半的红砖小楼啊!别说村里了,就是整个乡里都是头一份。 宋卫民劝了两句,见毫无效果后,就索性不理会了。不然怎么办?有这么争气的侄子,啥都不用干就能住上小红楼,还不高兴?你咋不上天呢? 就这样,袁弟来一直生着气,从强子和大伟衣锦还乡后,气到了喜宝和毛头高考成绩出来,再到小红楼建好完工,各色家具家电都被一一运来,摆到了房间里,她…… 还在生气。 终于,在喜宝和毛头即将赶赴京市前一周,小红楼里里外外都完工了。 他们这一带有盖新房暖屋摆酒的习俗,以前物资紧张的时候,通常就大家聚一起乐一乐,很少有真的摆酒的。可现在不同了,不说别的,就是长辈们打算省,强子和大伟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早早的去村里以及乡里其他地方收购了鸡鸭鱼肉,鸡蛋家里有的是,瓜果蔬菜也不用愁,至于桌椅板凳碗筷啥的,只能去其他邻居家借,毕竟要宴请的人不少,到时候还得请人帮忙做饭,不然就老宋家上下这些人,绝对忙不过来。 而在摆酒前一天,强子和大伟就先领着家里人去参加了新家。 高大的水泥院墙把整个二层半的红砖小楼围了个结实,可因为小楼太高了,哪怕有院墙围着,依然大老远的就能看到。 白色的院墙,朱红色的院门,里头高高的红砖小楼在阳光下闪着光。 还没进门呢,老宋头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庄稼人本来就没啥大志向,一辈子无非盼着粮食满仓、儿孙绕膝,再就是盖新房子了。 尽管到了今天,老俩口也没抱上曾孙子,可俩大孙子多出息啊,出去了几年就给家里盖了那么漂亮的新房子,还愁娶不到媳妇儿?等回头媳妇儿进了门,还怕没有曾孙子抱? 进门前就已经激动坏了,等进了门后,连赵红英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早先,强子和大伟就已经给家里人提过一嘴了,说要盖两层半的红砖瓦房,一楼给家里的长辈住,二楼就让给他们这群兔崽子了,三楼是个半阁楼,其实也能住人,不过基本上用不着,因为底下两层房间太多了。 当时只是听了一耳朵,如今亲眼看到时,才知道有多震撼。 小楼的布局跟以前的老房子其实也没差多少,都是东西屋外加中间的堂屋。可灰扑扑的泥墙稻草房能跟红砖瓦房比吗?更别提,每间屋子都安装了新式的大玻璃窗。 光瞅着那亮堂堂的玻璃窗,老宋头就挪不开脚了。还是强子和大伟联手硬把人搀到了堂屋里,指着摆在矮柜上的电视机让他瞧。 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搁在南方还不算啥,可在村里那是绝对的头一份。 为了给家里人一个惊喜,他俩先前都没说自个儿能弄到电视机,这会儿见大家都傻眼了,才嘚瑟的显摆起来:“臭蛋不是参加全运会吗?下回他再去,咱们就可以在电视上看到他了。” 电视…… 原本急吼吼的想参观新房子的老宋家上下,立马都涌进了堂屋:“这个咋看啊?强子!大伟!” “先看完小楼,咱们再回来看电视,成不?”强子突然觉得,先来堂屋是个错误的决定,可他忍不住啊! 然而,老宋家的人也忍不住,催着把电视机打开,等高高兴兴的寻椅子坐时,才发现堂屋里摆上了棕色的皮沙发,还有一溜儿的新式家具。 大伟忙趁机劝着:“电视机跑不了,咱们先去其他屋子看一看。屋里所有的家具都是新的,床、矮柜、大衣柜都是成套的,对了,大衣柜上面还有大镜子,照人可清楚了。我还在楼上喜宝那屋摆了大书桌,还有书架子呢。” 事实上还不仅如此,他俩本身干的就是买进卖出的活儿,这是给自家盖新屋,当然是想方设法弄到了不少好东西。 电视机只是其一,收音机就不用说了,老早就拿出来显摆过了。除此之外,他俩还弄到了一座三五牌机械座钟,也是搁在堂屋里;一架蝴蝶牌缝纫机,放在王萍那间外屋里了,因为她比较擅长做衣裳;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就搁在院子角落里;立式风扇一口气给弄来了八个,每个卧室都给塞了一个…… 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房间都被粉刷一新,雪白雪白的,连人家结婚用的婚房都没那么敞亮。当然,地面全部铺设了水泥,连院子里也不例外,平整无比,看着就叫人高兴。 至于老宋头最喜欢的大玻璃窗,每个屋都有,还都配了窗帘,睡觉前拉上,起床后拉开就是满室的阳光。 不过,尽管哪里都吸引人,最终全家人还是都集中到了堂屋里,美滋滋的看起了电视。 依着习惯,得先摆酒暖屋之后,才能搬到新家里住。可几个小孩崽子早就忍不住了,尤其是扁头和双胞胎。一看到大人们都住到一楼去了,二楼又有那么多空房间,他们就想搬过来住,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结果第二天一早,还没到摆酒的时候,这仨已经把他们的玩具全部搬过来了。 终于到了摆酒的日子,亲朋好友们自发前来帮忙,这前头一段时日,所有人都在忙着收地里的庄稼,还真没人进来瞧过。等今个儿过来一看,各个都呆若木鸡。 同样被惊呆了的,还有掐准了日子赶回家来的春梅和春芳。她俩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倒是听说了强子和大伟回来了,可因为厂子里在赶一份大订单,实在是请不出假来。等好不容易赶完了活儿,回家一看…… “这是咱们家?一定是弄错了吧?” “太好了!这下强子哥和我哥终于不用再打光棍了!” 比起不敢置信的春梅,春芳的反应才叫吓人,从她这话就可以听出来,她真的是为俩哥哥操碎了心。 特地出门来迎接妹妹的大伟这回真没崩住:“宋春芳!你可真闲呢,有这个闲工夫,倒是操心一下你自个儿的事啊!” “有娶不到媳妇儿的老光棍,还能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春芳一脸诧异的反问道。 姑娘啊,除非本人不想嫁,不然就没有嫁不出去这个说法。就连死了男人带着孩子的寡妇,也照样有人求娶。倒是光棍,他们村就有好几个,扩大到整个乡的话,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春芳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哥你比我大了四岁,强子哥比我大了五岁,你俩已经是老光棍了!” 大伟再也忍不住了,抬头给了亲妹妹两个带响声的脑瓜崩儿。落后两步跑出来的喜宝看到这一幕,不由的哆嗦了一下,看着就替堂姐觉得疼。 当下,喜宝小跑两步拉住了两个姐姐:“二姐、芳芳姐,你俩快来,大哥给我布置的房间可漂亮了,还有一张特别特别大的床。晚上咱们仨一块儿睡觉,好不好?” 目送姐妹仨蹦跳着进了屋,大伟一脸的惆怅,他想说,布置房间他也有份的,不是强子那家伙一个人的功劳。叹着气走进屋里,大伟正想找个同盟军啥的,就听到强子在那头怂恿亲奶。 “奶啊,你就不想去京市看看?咱们可以先送喜宝去上大学,然后一起去京市体育训练基地看看臭蛋,这都多久了,只怕他都不认识咱们了。再一块儿爬爬长城,逛逛皇宫,吃吃烤鸭。路费全包在我身上!”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5|第075章 第075章 能够亲自送喜宝去京市上大学,对于赵红英来说,的确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至于别的,她反而不是那么在意了。不过,毕竟去京市不是去县城逛一圈那么简单的,赵红英决定晚上好好想想,明个儿再给答复。 说是这么说的,可强子看她那一副心动的神情,心下已经有了把握。没理会一旁羡慕嫉妒恨的大伟,径直跑去东屋那头找了他妈。 “妈,我带你去京市看臭蛋吧!” 劝赵红英的时候,强子还说了一大车的话,可他后来也发现了,其他全是废话,重点只在“送喜宝上大学”。到了张秀禾这边,重点肯定要改一改。 “好!”张秀禾才叫真的干脆,一听这话立马开口应下,之后才一脸赞赏的看向强子,“强子呀,跑出去这些年,你可算是懂事了。你呀,不单是亲兄弟姐妹里头的老大,也是整个老宋家的大孙子。这当大哥的,是要多照看下弟妹。往后呀……” “妈,妈!你要是同意的话,我还得往建设叔那头跑一趟,得把这事儿跟京市那头说一声,不然万一国家队正好要安排封闭式训练,那乐子可不是大了?” “也行,你去吧。” 强子得了特赦令,立马逃离了东屋。就算离家多年,可凭良心说,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怀念他妈的念叨,太折磨人了。 国家队的电话,强子并没有,问了赵红英,才知道这些年来,臭蛋一般只是寄钱,偶尔会寄东西,可从来也没附带过具体地址。倒是先前在省队的时候,省队领导是留了地址下来的。无奈之下,强子只能辗转找了春丽,还好春丽留了厂委的电话,几经兜兜转转,两边终于确定了时间。 定下了时间后,强子又跟赵红英商量了一下,决定提前去京市,正好一行人也可以在京市里逛逛,等看过臭蛋,送喜宝和毛头上大学后,就能返家了。 买好了票,收拾了行李,当然最重要的是揣上足够的钱,老宋家一行六人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了村子。 六人里头,除了强子和大伟以外,其他四人都是头一次坐火车。当然,去京市没那么轻松,得先去汽车站坐车去市里,辗转来到火车站后,要坐上两天两夜的火车才能赶到京市。也因此,即便是赶在开学前五天出发的,可如果算实际到达的时间,也没剩几天能玩的。 漫漫旅途,本该是极为辛苦的,不过因为对未来多了一份期待,几人倒也不算特别疲惫。尤其强子买的还是卧铺票,特地买在同一个车厢里,让赵红英和张秀禾下铺,喜宝和毛头睡中铺。关上门就可以拒绝外头的一切窥视,哪怕偶尔有人过来窜门子,看到强子和大伟这俩人高马大的青年,也果断的后退关门。 三天后的清晨,京市到了。 因为身边都是家人的缘故,虽然是狭小的火车卧铺,可喜宝也睡得极香极沉。大清早的,天还没完全亮,自然也没那般炎热,她伸了个懒腰,听着广播里反复播放的到站消息,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往站台上看去。 “奶!妈!快看,大姐!还有大姐夫也来了!” 站台上,春丽穿着一身耀眼的红裙,冲着他们摆手,她的身边是结婚数年的丈夫陶安。 “姐,大姐!我们在这儿!”喜宝高兴极了,要不是还没到下车的时候,她真能冲下去扑向春丽。毕竟算起来,她们已经差不多有四年多没见面了。 终于,火车停住了,旅客们扛着大包小包依次下了车。 老宋家一行人带的东西也不少,主要就是强子和大伟从南方买来的那些东西,只要是属于喜宝的,他们全给扛过来了。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哪怕有仨壮小伙在,也仍还有好些东西没人抗。幸好,大姐夫也过来了。 大姐夫陶安绕过人群过来帮着拿行李,春丽也顺势拉过张秀禾,亲亲热热的喊了声妈,这才看向两眼晶晶亮的小妹,笑道:“宝啊,我还没恭喜你考上京市大学呢!你可真了不得,那可是京市大学,你大姐夫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投到了京市大学一位老教授门下当弟子。” “大姐你不知道,毛头哥是全省第一名,可他不想报考京市大学。”哪怕这个事儿早已成了定局,喜宝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毛头跟其他的哥哥姐姐们都不同,那是真真正正从小没离开过的哥哥,可再过几天,他俩就要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了。 “没报考才是好事。”春丽往旁边让了让,叫他们几个大男人走在前头,她们稍稍落了两步,远远的坠在后头,“不然,万一哪天你姐夫回来告诉我,毛头又在学校里演戏,演人家男女青年搞对象,我一定会疯掉的!”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赵红英立马拍手叫好:“丽丽说的没错,我就是怕这个事儿。还好啊,毛头去念别的大学了,总算不用再祸害喜宝了。” 喜宝一脸无奈,她其实并不介意被祸害来着。倒是张秀禾面上露出一丝不忍来:“那毛头不是要祸害别人去了?还好还好,那是个教人演电影的学校,大概学生都是像毛头那样的?” “那他们老师活着可真不容易。”赵红英凉凉的开口。 有时候,天就是这么被聊死的。 好在,春丽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仗着陶安是京市大学的再读研究生,她提前在学校的招待所里定好了房间。因此,他们先去了趟招待所,把行李暂时安置好后,这才找地方吃饭。 到底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喜宝几个小的精神是真不错,可赵红英和张秀禾多少还是有些累了。当下,他们就决定午饭就在学校食堂吃了,吃过饭后,让赵红英和张秀禾先回招待所休息,他们几个小的自个儿玩去。 说是这么说的,其实每个人都事儿都不少。像春丽,根本就是请假出来的,陶安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闲的,他还是学生,平时忙碌得很,可现在还是暑假期间。 因此,真正出游时,是陶安这个大姐夫带着仨舅子一小姨子出去的。 陶安身负重任,在目送媳妇儿离开后,就带人从京市大学南门离开:“从南校门出去就是小吃街,以后要是食堂的饭菜吃腻了,也可以来这里换换口味。京市所有的传统小吃,都可以在这条街上找到。现在才中午,等到了晚饭前后,街面两边还会摆上好多移动的摊位,一家家的吃过去,保证一个月都不重样的。” 话音刚落,陶安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没啥问题啊! 喜宝看看几个哥哥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又瞅了瞅大姐夫满脸茫然无措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来:“大姐夫你……” “你咋不早说?”强子黑着脸问他,“外头那么多好吃的,看看,那边还有卖烤鸭的,居然还有羊肉汤……你刚才吃饭前咋不说呢?” 吃饱了饭再来逛小吃街,这真的是呆头书生才会想出来。 至于春丽那头,强子特别了解自家妹妹,觉得春丽肯定不知道这一茬。事实还真是如此,陶安并不是京市大学的本科生,而是本科毕业后,想尽办法才投到了京市大学一位教授门下。所以,他才待了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而春丽根本就是头一回过来。 果然,等陶安终于醒悟过来后,极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是……嘿嘿,丽丽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平时放假都是我去厂子那边找丽丽的。我们宿舍条件不是很好,八人间十人间的,丽丽那边倒是申请到了单身宿舍,两人间的。” 京市的住房条件比他们那个小县城困难太多了,春丽打从高中一毕业就上了班,她本身能力强,又格外得上进,这些年下来,已经是五级工了。可饶是如此,想要在京市分到一间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却完全是痴心妄想了。他们那个纺织厂,好多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工人都未必能分到房子,更别提厂子里一贯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分房要优先考虑夫妻双方都是厂内职工的家庭。 这也是为什么,春丽都已经结婚四年多了,却一直没有怀上孩子的原因。 两人就算待在一个城市里,没住在一起,哪里来的孩子? 强子和大伟都是人精,喜宝还在觉得大姐夫的书呆子气好笑的时候,这俩已经都听明白了。同样明白的还有毛头,不过毛头并不打算参与这几个傻货的讨论,拉过喜宝就往旁边走去:“咱们去买两串冰糖葫芦,走!” 俩小只奔着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就走了,留下空间让那仨傻货自个儿商量。 冰糖葫芦啊,光是听说了,还真没尝过。不过,甭管味道如何,光是看样子就觉得讨喜得很。一串冰糖葫芦只要八分钱,喜宝挑了串最红的,毛头却格外有心计的选了一串糖浆最厚实的,俩人也不急着往那边走,就站在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旁边,一面吃着一面闲聊着。 主要是毛头跟人侃大山,喜宝只负责吃和听。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76|第076章 作者有话要说: 蛇精病的供电局在修路,到晚上才恢复电,稍等等,马上好。 PS:之前还了7K,昨天又欠了6K,凑个整,那就仍然算欠债两万好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