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流亡》 1、地铁 陆笛在沉睡中感到一股窒息的力量攥住了心脏。 他被迫张嘴,开始喘息。 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在地铁车厢里,周围挤满了上班族与旅游背包客。 车厢里的空气略微有些浑浊,空调风在头顶呼呼地吹着,只是头顶的灯管不明原因地忽明忽暗,连同车厢门上方指示抵达站与行车路径的红灯也以不正常的频率快速闪烁着。 注意到这些不寻常之处的人很少。 车厢里太挤了,加上时间很晚,疲倦的人们刷着手机,听着音乐,跟随车厢一起微微摇晃。 陆笛额头冒汗惊醒的反应,也只是让身边的人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这个人做了噩梦? 他们漫不经心地想着:没准还坐过了站吧。 陆笛的反应也很符合他们的猜测,他抓起放在腿上的黑色双肩包,往背后一扔,以一种非常灵活的姿态往车门处挤去。 车厢很拥挤,但不是一点空隙都没有,沉迷手机的乘客只感到身体歪了歪,连头都没抬——这股力道的方向很明确,恰到好处也不粗横,还特别快,此时出现在大家脑内的认知即是有人想要下车,太常见了,所以懒得继续思考。 只有原本坐在陆笛位置右侧的大爷惊讶得瞪大眼睛,他还没见过灵活得跟条鱼似的人。 陆笛挤到车门前,屏息凝神。 窗外是黑洞洞的隧道。 “……喀……呼……” 非常模糊的杂音,混在地铁运行的噪音里,正常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在陆笛眼中,就像是一幅颜色规律的抽象画,忽然闯入了一根粗黑的线条,起初还只是在画面边缘形成锯齿状的印记,现在随着地铁的行进,这团阴影已经变得狰狞而庞大。 陆笛的额头汗珠更多了。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趟无人驾驶地铁,前方即将抵达某一站台,地铁的速度开始减慢了,准备下车的乘客开始往门口拥。 从陆笛惊醒一跃而起,到列车减速准备进站,总共也只过去了一分钟时间。 “呼……吼……” 车窗外的模糊叫声变得清晰了,像是有什么野兽探头往铁皮桶里吼叫一般,可是地铁窗户的封闭性太强,仍然有人没有注意到这个杂音。 地铁的车速越来越慢,驶入了站台的灯光区域,率先闯入视野的是一块化妆品广告牌。 紧接着,一道触目惊心的鲜红洒上了广告牌上,女明星白皙的面孔变得血迹斑斑。 一个站在陆笛旁边的女白领惊恐地睁大眼睛,脸上还残留着疑惑的表情,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尖叫声就响起了。 分不清谁在叫,只要看到了车厢外景象的人都在惊叫。 还有人震惊到没法发出声音。 站台几乎是空的,地上满是杂物,有公文包、行李箱、帽子甚至是鞋,可以看出之前人们在逃跑时是多么恐慌。 几个特别倒霉的人挣扎着在爬动,他们有的摔伤了、有的被踩踏无力站起,还有一些直接被吓得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根本站不起来。 他们面对的怪物,是一只两米多高,身长五六米,披鳞带甲的庞然大物。 粗壮发达的后肢,略微短小的前肢,长长的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它在低头撕咬尸体。 没人想知道这个不幸的人在死前遭遇了什么样的恐惧与绝望。 地铁进站之后,怪物嗅了嗅,转过头望向这边。 随着机械的报站音,车门缓缓开启。 “不!” 车厢里的人反应过来,拼命往后缩。 到站停车开门关门完全是固定程序,现在这门堵也堵不住。 “假的吧!地铁站里有恐龙?” 说话的人是个大嗓门,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劝说别人,“肯定是假的,立体投影!网上不是有栋高楼的屏幕搞了个狮子扑出牢笼的影像吗?还有外星人的飞船,看起来跟从屏幕里冲出来的一样!” 可是那只齿爪染血,甩动着尾巴,注视着他们的恐龙——太逼真了。 属于冷血蜥蜴的瞳孔,还有口中喷出的腥臭热气。 站台上战栗爬动的人眼底的绝望,还有不敢出声求救的惶恐。 如果是投影,范围也太大了。 如果不是投影,现代都市里怎么可能冒出一只货真价实的恐龙,这又不是拍电影。 太荒谬了! 荒谬到大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只本能地向后拥挤,远离车门。 很快平静就打破了。 他们在地铁最后一节车厢,恐龙距离他们也最近,不管真假都被吓得不敢踏出去。 前面车厢的人可不这么想,有害怕的,也有笃定这是一个恶搞投影跑出来看热闹的,还有戴着耳机毫无所觉的人到站下车。 “好逼真啊!” “……是不是什么电影宣传?”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地照个不停,还有人拍起了视频。 恐龙听到声音,敏锐地跳转身体,后趾上的利爪挠在站台的地砖上,发出让人牙酸的噪音。 这时下车的人也感到不妙,越接近他们的表情就越僵硬,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乱七八糟丢下的东西也是真的,如果是恶搞真人秀成本未免太大,也太夸张了。 “啪。” 一个高中生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这仿佛是信号,接二连三响起摔落东西的声音,恐惧占据了大脑。 “救命啊!” 喊声响彻了站台,下车的人惊慌地四散奔跑。 大部分人冲向了楼梯,还有人冲回车厢。 没人想到面对自然界的凶残捕食者转身就跑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食肉生物会本能地追逐猎物。 恐龙跟着那群吓破胆子的人跑了几步,这时地铁车厢门口的指示灯开始闪烁,并发出急促的“嘟嘟”声响,停站时间即将结束,车门马上要关闭了。 恐龙像是被惊动,突然一晃脑袋,猛地转身扑向了车厢。 “啊——” 绝望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少说有十几米,怎么这只怪物一个踏步就近在咫尺了? 对陆笛所在车厢的人来说,他们的心脏都快要停止,因为怪物是冲着这里来的。 明明有那么多节车厢?为什么? 人们想要咒骂,恐惧让出口的声音都变成惊叫。 “砰!” 恐龙奔跑时甩动的尾巴砸上了某节车厢,车窗玻璃出现了裂纹,惊叫声更响。 血肉之躯硬怼钢铁的结果,意外减缓了恐龙的速度,对这只怪物来说,这一下也有点痛。 平常赶时间的时候嫌车门关得太快,现在所有人都瞪着车门,不明白为什么关个门会这样磨磨蹭蹭,都嘟嘟响了半天,车门还纹丝不动。 十秒钟的时间,俨然成了死神的召唤。 带着斑斑血迹与碎肉的利爪已经探入了这节车厢,车门却刚刚开始合拢,慢得像蜗牛。 陆笛的心脏狂跳,从刚才起他就直直地看着这只怪物。 它很快就要冲进车厢了。 挤满人的车厢,就像一个罐头,里面的人跑不了,只是一块块肉。 被裹在其中,就算再有本事也很难发挥出来,可能还会被推搡、踩踏。 陆笛闭了闭眼,然后抄起放在脚边的一个行李箱,砸向那只探入的利爪。 “我的箱子!” 有人惊叫了一声,然后很快意识到陆笛在救人,在救大家。 瞬间有七八只手伸向放在车门附近的行李箱,齐齐发力往外丢。 “吼——” 带着腥臭气息的叫声震彻耳膜。 被陆笛砸得身体一歪的恐龙愤怒地扒拉住了正在关闭的车门,漆面很快出现了深深的爪痕。 迎接它的是一波箱子攻击。 让众人惊恐的是恐龙被砸得松了爪子,可是车门也出现了损坏,好像没法关闭,红灯闪个不停。 更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可能是前面那节车厢玻璃碎了,这边车门又受到重击,没有办法关闭,程序认为列车故障,竟然没有按时启动。 现在别的车厢门都已关闭,只留下陆笛所在的这一节车厢,车门卡顿,还留有可供一人进出的空隙。 眼看那只被砸到旁边的怪物,发出愤怒的吼叫,再次扑了上来。 陆笛耳边充斥着惊叫,很多人失去理智疯狂向别的车厢奔逃,却也有人冲上来跟他一起抡背包砸再度探爪进来的恐龙。 他们不是勇敢,只是像陆笛一样知道,如果让这只怪物冲上来,会死更多的人。 ——生死关头,有人脑子一片空白,也有人来不及害怕想到就去做了。 这只恐龙体重可能有一吨,车厢发出可怕的嘎吱声,两层车门正被利爪强行扒开。 一只会扒门的怪物,让人不寒而栗。 恐龙,有这么聪明吗?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陆笛转过头,急促地喊:“消防斧!快!” 旁边的人顿时醒悟,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率先冲到车厢另一头,敲碎玻璃,拽出消防斧跑回来,一言不发地往恐龙爪子上砍去。 他的力气很大,动作也很准。 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怪物被迫缩回了爪子。 “砰——砰——” 连着两声子弹飞出膛的声响,陆笛看见地铁向上的楼梯口已经拉起了一条防线,黑黝黝的防爆盾牌立着,似乎还有比较大的障碍物挡在那里,最前面的是几个手持消防管的警察。 危急之下没有足够的火力,索性拖着消防软管来了。 高压水流对准恐龙的后肢喷去。 陆笛听见他们还在用喇叭大声喊: “车厢里的人不要慌,站台上的人绕向两边,进无障碍电梯,快进电梯!” 恐龙前肢后肢都受创,又中了两颗子弹,痛怒交加,放弃车厢扑向楼梯口,结果上面又扔下了很多矿泉水饮料等瓶子,一看就是从车站自动售卖机抱出来的。 恐龙跑动的时候可以闪避障碍物,但前提是它敏锐的感官已经捕捉到,这些不停滚动的装满了水的圆瓶子,踩到一个就会打滑,又被砸得不轻,怪物更加愤怒了。 这时车门缓缓关闭了,尽管有点歪斜,看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紧接着地铁慢慢启动,驶出了噩梦一样的站台。 陆笛站在车门前,隔着玻璃看着恐龙被水流喷得无法站稳,又痛又怒,同时还有那个站在掩体后,冷静地一发又一发扣动扳机的男人。 他没穿警服,面容隐在黑暗里。 子弹像是一条条飞旋的黑色螺旋线,稳定地前进,稳定地扎入恐龙的头颅。 喷溅的血花与硝烟共同构成了瑰丽霞彩,一团团地充斥了陆笛的视野,恰好是个完美对称的图案。 这只凶猛的捕猎者终究不是电影里子弹不入的怪物。 稳定准确的六颗子弹将恐龙脑袋上的两个新月形冠状突起轰破了一个血窟窿,它失去了所有灵敏,晕晕乎乎地原地打转,然后第七颗子弹准确地钻入了恐龙的右眼眶。 “轰!” 恐龙倒下了,震得站台好像都抖了一下。 因为是最后一节车厢,陆笛等人幸运地看到了怪物倒下的景象,然后视野被车站的广告牌取代,地铁重新进入了隧道。 车厢里一片欢呼声。 2、疑云 陆笛拉起卫衣的帽子盖在头上。 因为双肩包的带子断了一根,他只能提着背包走到旁边车厢,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很容易,因为乘客都挤到右边的窗户前张望,尽管外面只有黑漆漆的隧道。 死里逃生后,人人都在狂热地交谈,或者拿出手机拼命地戳。 虽然被网友嘲笑为异想天开,爆料地铁站有恐龙还不如说从海里爬出来一只哥斯拉,但是他们切切实实经历了这一切,有图有真相。 一片混乱里,还是有人注意到了陆笛。 “哥们太牛了。” 陆笛瞅了一眼身边,是个穿皮夹克,腔调里带着北方口音的男人。 男人在兴奋过后,遗憾地说:“我给吓呆了,后来想挤也挤不过去,就看见你带着大伙儿干那孙子。” 陆笛原本不想搭话,遭了这一波惊吓,放松下来之后精疲力尽,只想靠着不动。 他随口说:“那可不是孙子……如果真是恐龙,是化石祖宗辈。” 皮夹克男听笑了,好家伙,还挺会逗乐。 “……再说,救了这一车人的,也不是我,应该是警察。” 陆笛半闭着眼睛,他在回忆当时看到的情形。 ——那个人,枪法好,果断冷静勇敢,还善于利用地形创造机会。 就是,有点奇怪? 陆笛没见过那样的人。 这时旁边的人一拍大腿,认真地说:“可不,要没那两枪,车门都给恐龙掰了。那个劲大的,就跟我家猫开罐头似的……不好意思瞎比喻,对了,后来那家伙死没死?我好像看它倒在地上,耳朵里就听到子弹啪啪响。” 普通人在街上看到警察追凶都少,何况这种离谱的突发事件。 要不是亲身经历,皮夹克男甚至觉得太遗憾了,怎么一条枪几发子弹就搞定了恐龙? 恐龙的战斗力这么弱的吗? 当然不是,陆笛在心里想。 那只身高两米,体长六米的大家伙,是自然进化创造的顶尖杀手,能轻松地在十分钟内杀死上百人,它的利爪尖齿与擅长追逐奔跑的肌肉构造,远胜存活到今天的狮虎猎豹。 如果不是被困在地下站台这个相对狭小的空间里,如果不是遇到了一个聪明有本事的人,被它突围离去,估计还要再死几个人,最终恐龙在一片子弹的包围圈里扑地倒毙。 血肉之躯,挡不住捕猎者的利爪,捕猎者同样也敌不过子弹。 “我以为只有国外在闹乱子呢……” 皮夹克男拿着手机嘀咕,陆笛猛地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哦,我说国外也有怪事。”皮夹克男一愣,然后点开一个社交网站页面给陆笛看,“你不知道吗?去年挪威那边闹狼人,美国德州也有人目睹像熊一样的怪物,还有这个丧尸,把人半张脸都啃了。” 前面两个陆笛没听说过,但是丧尸那事他知道。 早几年就有的新闻,是一种新型Du品,搞得瘾君子大脑坏得更快。 其实熊人狼人之类的消息也一直存在,相信美国有外星人跟研究外星人基地的人也不少,这是三流网站跟三流小报时不时拿出来炒冷饭吸眼球的玩意。 换句话说,有脑子的人都不信。 最多看个乐子。 似乎感觉到了陆笛的怀疑目光,皮夹克男立刻说:“我表姐的邻居在国外留学,他亲眼看到的狼人,没拍到照片,听说在前面一个镇子闹出好几条人命……你看今天的事,发到网上不也没人相信吗?” 那可不一定。 虽然离谱,但是目击者太多,事态严重,还要看后续处理与官方态度。 陆笛看了一眼列车线路图,感觉时间差不多了。 地铁呼啸着抵达下一站,工作人员与警察已经等候在列车外,客客气气地把所有人请下列车,询问是否有人看见事情的经过,是否有人受伤需要就医。 这条地铁线被封锁了,这趟列车也没法再开下去,不过来了好几辆大巴车准备运送乘客。 “……有个小哥带头,用箱子砸那只恐龙。” “对对,看着年轻,脸色苍白,没想到那么悍,我都吓傻了,对了同志,我的行李箱能找回来吧!” 众人四处张望,竟然没找到陆笛。 “奇怪,人呢?” “我还跟他说话了。”皮夹克男也举手发言,“好像就下车那一眨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 大家也没怎么在意,主要是急着回家。 车站这里好几个接待处,把乘客送到不同的大巴车上,也有赶时间直接出闸口去坐出租车的。 说是问询,也没费多少时间,大家都是倒霉遇到了这次意外。 近距离参与这件事的人,留个身份证号与手机号码,也就走了。 只有在拥挤里因为推搡受伤的人被送到了医院,就连崴脚的人都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喷了药,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毕竟都是打工人,明天还要上班。 “请大家不要散播恐慌消息,事情还在进一步调查,有结果一定会公布。” 每个人出闸口的时候都被穿制服的人严肃叮嘱,大家连忙点头,心里又惊又兴奋。 没检查手机? 没强迫删除视频与图片? 没被带走关一晚上恐吓不许乱说话? 众人仔细一想,也对,现实不可能是这样。 一趟列车几百号人,全部扣下来才叫把事情往大里闹,不可能的。 如果是动物园跑出的狮子老虎什么的,大家这会儿已经在骂人了,可是恐龙实在离谱,离谱到没办法按照正常逻辑去怀疑是谁失职了谁在搞阴谋。 现实世界科学家复活恐龙干什么,真的搞侏罗纪公园? 那种公园靠门票收入能回本?万一出个事不得破产? 说起来,这里是海边城市,从海里爬出来一个哥斯拉……哦不,恐龙,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脑子里闹哄哄的,又是疲倦,又是兴奋,拿出手机开始了一轮新的猜测。 ——不散播消息造成恐慌,说实话、灌灌水总可以吧。 “袁队,有情况。” 一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飞快地跑过来。 发现队长在通话,他连忙原地立正站好。 被他称呼为队长的人皮肤黝黑粗糙,手伸出来一道道的沟壑,像是在高原或者戈壁滩上蹲了四五年,看着非常显老,他额角有一道伤疤,那是子弹打出来的擦痕。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很旧的对讲机,外表看起来普通,却是能防窃听、自带干扰波的高级货。 “……晏龙那边怎么样?” 听完回复后袁队长点点头,放下对讲机,回头看迷彩服年轻人:“汇报情况!” “有个人在监控上找不到。” “什么?” 袁队长深深皱眉,低声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迷彩服年轻人立刻把地铁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意就是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黑色卫衣的人冷静地带着大家阻止了恐龙闯进车厢,但是下车之后,谁都没看见这个人,车站是被封锁的,摄像头也没拍到有用的信息。 本来大家也没在意这个事,更没查车站摄像头,只是车站工作人员在调地铁车厢内部监控的时候,发现那节车厢的监控竟然坏了。 然后又得知恐龙出现的那个站台,能拍到那节车厢的摄像头,无一例外的出现了异常。 反正那几分钟就是拍不到。 这就很离奇了。 于是这边立刻重视起来,结果不查不知道,越查问题越大。 “……我们查了一小时监控,没有发现类似形貌衣着的男人离开闸口。不对,他好像根本没下车,没有出现在站台上。” 迷彩服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额头冒出了冷汗,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这样讲话好像很不负责任,停在站台上的地铁列车完全空了,除非那是个隐形人。 袁队的表情也严肃起来:“有没有进入隧道的可能?” “没有,这边站台的监控是完好的,没有空白片段,也没有被破坏。只有其中一节列车玻璃被恐龙袭击有了裂纹,但是没有破,也不可能翻窗。” 偏偏人就找不着,这不是出鬼了吗? 迷彩服年轻人听到自家队长好像嘀咕了一句什么,又听不清。 “没什么,你继续查。”袁队长恢复了往日的表情,严肃地下命令,“现在主要目标是查这只恐龙的来源,隧道里的一切痕迹都要保留,我就不相信城市地下隧道里还能长出恐龙来。” “是!” 迷彩服年轻人敬个礼,跑着离开了。 袁队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也不吸,他从背包里摸出来一个没有任何LOGO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后出现了一个地球仪的形状,等到定格在红色的华夏版图上,输入一串长长的包含了数字与字母的复杂密码,进入一个空白页面。 然后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跳动输入: “第三执行队袁仲夏报告,商都卫星城地铁突发事件,死亡一人,受伤二十三人,其中重伤三人,除了死者都是失足或者人群推搡踩踏受伤,死者系站台工作人员。 “附,‘幽灵’疑似再度出现。” 3、奇怪 商都卫星城的地铁站出现了一只恐龙! 活生生的,不是那种套了布罩来恶搞的霸王龙! 这个消息让网络炸了锅,没有人知道恐龙是怎么出现的,据说这只凶猛的怪物闯进人群准备大肆杀戮,站台上的人惊恐四逃,几分钟后又有一列倒霉的列车进站,正面遭受了恐龙袭击。 玻璃的裂痕碎片、差点被扒开的车门、布满乱七八糟物品的站台地面、隔着车窗拍下的恐龙身影…… 一张张图片被热转,甚至有一小段由下车的乘客拍下的视频,记录了拍摄者与人玩笑似的走近恐龙,等到发现这不是虚拟投影时,惊叫连连。 清晰地看见恐龙的血盆大口,最后屏幕剧烈摇晃变黑,只能听见惊叫与拍摄视频的人爬楼梯狂奔的脚步声。 网友们焦急地问视频来源,想知道拍摄者是否生还。 幸运的是,拍摄者除了冲出地铁站时爬闸门摔下来磕掉一颗牙之外,没什么大问题,因为始终死死地捏着手机,这段视频也幸运地保存下来,第一时间被发布在了网上。 因为消息太过荒谬,被各家社交网站删除了好几次,也遭到几次群嘲。 随着照片越来越多,观望的人也多了,还夹杂着一些哄凑热闹的假图片。 22点左右,商都警方发布了一条公告,简短地说了卫星城地铁线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袭击事件,造成一个车站工作人员死亡,有二十三人在奔跑推搡中受伤,肇事源头被击毙,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官方通告用词一向很严谨,竟然都用了“匪夷所思”四个字。 不到半小时,那条通告下面评论上万。 “肇事源头?直接说恐龙不就好,遮遮掩掩干什么!” “楼上的,没人知道恐龙怎么冒出来的,大家都懵圈着呢,总得查清楚真相。” “就是,说不定是机器恐龙……” 机器恐龙是不可能的,那是个心脏能跳动、有自主行为、能思考的生命体。 陆笛放下手机。 作为亲历者,他确定一些血腥的真实照片被删除了,一些过度恐慌的发言也是一刷就没,直接消失在了网络上。 比起控制舆论,承认确有其事并且快速展开调查,等到有结果再出事故详细描述,这才是最正常情况。 这里是华夏。 陆笛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 商都是东南沿海的一座大城市,它从发展到兴盛,只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多年前这里只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市,人口也不多,周围都是山。 随着新世纪科技大发展与政策的倾斜,商都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二十年就走完了别的城市一百多年的路,摇身一变成为华夏对外的名片之一。 特别是地球联邦(这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搞不清为什么会有,反正根据新闻大家觉得跟联合国差不多的样子货)的成立,全球的能源与航空航天事业都在快速发展。 商都是华夏第一座完全实行清洁能源化的城市,主要使用石墨烯技术与太阳能,对陆笛这种没房没车需要在卫星城租房的人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手机充一次电能用七天,至于厨房里燃气灶换成了新能源灶什么的……他又不会做饭。 卫星城是个流行词,不是正式说法,用京城打比喻就是六环之外的郊区,房价低,适合打工人。 陆笛此刻站在一栋三十六层高的楼房里,每层十户,最大的一户面积还不到五十平方。 即使这样,房价也是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一个内陆过来的年轻人,没有高学历,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外加一个独立住处已经算是初步成功了,当然也很平凡、很不起眼。 理想是没有的,陆笛最大的心愿是做咸鱼,爱好是睡觉,他是一个对社会没有任何价值只会哈哈哈的吃瓜群众。 然而咸鱼不好当,因为—— “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这就是生活。” “呸!” 陆笛转过身。 窗帘自动拉上,房间里顿时一黑,陆笛抱着手臂望向沙发,“你们管恐龙袭击地铁站这种事,叫生活的小意外?” 如果这算正常的生活小意外,那失业可能是陨石砸地球的大事了。 狭窄的布艺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穿西装打领带,女的看起来像个老师,戴眼镜一身书卷气。 “陆笛,你小点声。”女教师的表情很无奈,“上次开会搞得邻居都去物业投诉了,房子就这么点大,大家一人吵一句,还不翻天?” 陆笛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有一点迁怒的情绪在作祟。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当时情况很紧急,我顾不了太多,只能保证没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 “商都肯定又多了一条‘幽灵传说’。” 西装男的脸色很难看,陆笛没搭理他。 女教师瞪了同伴一眼,过来打圆场:“算了,债多不愁,今天这种情形,谁都不可能做得更好。” 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在繁华城市里,过着普通平凡生活的人,一般都不太喜欢“意外”。 这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有暴露的危险。 “……今天你听到的那些狼人野熊之类的传闻,我刚才去外网查了,确实有些不对劲,不像编出来唬人的报道,只是真真假假的消息太多,混杂其中,很难辨清事情的真正脉络。”西装男揉了揉僵硬的脸,然后低声说,“陆笛,也许你最近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我们需要你。” 陆笛的反应很平淡,只是微微皱眉,没吭声。 他的肤色苍白,月光透过廉价的窗帘,模糊地照出一个过度瘦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抽条长个子的高中生。 可是他的神情太过沉稳,眼底也像是藏着很多东西,完全没有毛头小子的浮躁。 如果拿一根烟,就着这个姿势靠在窗边抽几口,倒像是一个疲倦又孤独的人,生活在这座冰冷的钢铁城市里,看不到未来,也没有未来。 “大家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 陆笛很平静地说,然后侧头看着窗外模糊的霓虹灯。 对陆笛而言,这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到闭眼就能说出下面街区的每家商店,陌生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他的故乡。 商都,这座繁华又人口密集的现代都市,每栋楼房里都住着异乡人。 “……十一月,小镇在这时候已经下雪了吧?”陆笛若有所思地问。 西装男与女教师先是一愣,然后屋子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是啊,雪后的路冻得结结实实的,风冷得能冻掉耳朵。”女教师轻声回忆。 西装男动了动嘴,没说话,因为他还是更喜欢商都,一个偏僻的小城镇与一座位于东南沿海的金融新城,在哪里能生活得更好不是很明显吗? 陆笛用手指点了点桌面,面无表情地说:“恐龙的事大家不要涉入,我们都是普通人,也没能力去管。另外这几天大家晚上不要随便出门,不要做多余的事,注意小区附近就行。” “你担心警察查到这里来?”西装男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不会吧?” “有备无患。” 陆笛停顿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今天在地铁站,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什么?” 西装男与女教师对视一眼,神情严肃。 毕竟在他们看来,自己这帮人已经够奇怪了,怎么还有竞争这个称号的? “……他好像是个警察,对了,就是他击毙了恐龙,子弹打得非常准。” 陆笛一边回忆,一边若有所思。 虽然他有生以来也没见过几个人扣机打靶,但是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镇定不乱,充分利用了地形与物件的优势,每一发子弹都没落空,这是人才啊。 “他看到了你?”女教师急忙问。 “可能?我不确定。” 毕竟隔着一扇车门,还有掰车门的恐龙。 然后子弹打痛了恐龙,恐龙转头扑过去,这时候应该没空去看地铁列车上的人。 “也许他是个退伍的特种兵?”西装男始终没明白陆笛想说什么,毕竟这种情况下的“相遇”,想要再次碰面基本不可能,他疑惑地问,“所以这个人是怎么个奇怪法?” 陆笛想了想,然后说:“很难形容……主要是他距离我太远了,又躲在掩体后面,实在看不清。我给你们形容一下,他像是一个黑洞,你拿着望远镜是看不到他的,与黑暗浑然一体,简直不像是有生命的存在。等到你发现他时,又发现他的存在感太强了,所有颜色与光线都投向了那个不见底的黑洞。” 这段话说得乱七八糟,毫无逻辑。 女教师与西装男面面相觑。 “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都说我没看清。” 西装男的表情变得微妙。 女教师欲言又止。 “……总之,他跟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还不奇怪吗?”陆笛反问。 4、晏龙 如果西装男与女教师有千里眼这种超能力,能穿过半个城市准确定位到商都一处秘密基地,就不会怀疑陆笛说的话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躺在医疗床上,周围是戴着奇怪的厚重防护头盔的医护人员。 旁边是一排仪器显示屏,各式各样的导联线连在男人的身体上。 “脑电波正在恢复。” “血压、心跳、血氧饱和度、体温……所有生命体征正常。” “晏龙已脱离。” 医护人员迅速给深度昏迷状态的男人扎了一针,撤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导联线,然后推着一台外表非常古怪的仪器离开了房间。 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起初还分不清自己在哪里,随后身体条件反射,想要一跃而起。 “你还需要休息。” 医护人员非常有经验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用的力道恰到好处,消毒药水的气味也让男人的意识慢慢清醒。 “我在哪里?”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手指上被导联线夹子留下的痕迹,又望向蒙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医护人员。 “地球联邦华夏商都第三基地,你的训练任务结束了。” 医护人员刚说完,忽然听到墙上的通讯器响了,于是走过去拿起来。 “……可以,没问题!袁队长,你有十分钟的时间。” 说完他收拾好了东西,开启隔离门。 袁仲夏走了进来。 他的打扮很奇怪,脑袋上戴着一个跟医护人员相似的大头盔,跟宇航员一样厚重。 套着一件干净的白大褂,穿着鞋套。 这间屋子像是保护得非常严密的隔离病房,离开的医护人员也是先是进入一个独立的小房间,两边门是不允许同时开启的。又不像感染病房那样慎重,袁仲夏除了那个古怪封闭的头盔外,并不是穿防护服进来的。 房间里没有凳子,袁仲夏一抬脚直接坐在了床边,笑着问:“是头晕,还是还没回神?行了,躺着说话吧。” 男人尴尬地笑笑,指着四面墙壁上的白色海绵状软层说:“这弄得跟精神病院似的,让人怪不自在的。” “行了,这都是保护措施,你还要在这里住七十二小时呢。”袁仲夏没好气地说,“今天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 男人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抬手敬礼:“报告袁队,全部。” “嗯?” 袁仲夏有些意外,他打量了病床上的男人,带着笑说,“看不出来啊,陈岩你小子素质可以,要知道第三小队……不,整个华夏十八支特别行动队所有申请了训练的人里面,在晏龙脱离后,有一半人是吐得死去活来,还有人根本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想第二次接受训练至少要到一年之后,你现在没事人一样嘛。” 陈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比不上袁队,我听说袁队才是成绩最出色的一个。”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禁忌的开关,袁仲夏一下沉默了。 陈岩隔着头盔都能看出袁仲夏眼中的复杂情绪。 “队长?” “……哦,没事。” 袁仲夏回过神,看着自己忐忑不安的下属,有些想抽烟。 但是病房里不能抽烟。 陈岩犹豫了一下,迟疑着说:“袁队,我经历的一切是真的吗?” 因为那种感觉像是做一个非常清醒的梦。 陈岩记得自己从训练场返回途中忽然大喊停车,从地铁里惊慌奔逃出的人群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他记得自己带着几个训练辅助人员飞快地冲进地铁,打开了消防栓与自动贩售机,迅速定下战术拖拽杂物充当临时掩体;他也记得拔.出配枪对准那个怪物扣动扳机的感觉,记得那只恐龙狰狞的血盆大口以及扑面而来的腥臭气。 “地铁站里怎么会有恐龙?” 陈岩难以置信地问,还是在一座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 袁仲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声说:“尸体血液里检测出了还没来得及完全代谢掉的麻醉成分,后肢还留有金属镣铐的痕迹,这里面的问题大了去了。” “咱们现代科技已经能复活恐龙了吗?”陈岩愣愣地问。 袁仲夏没说话,陈岩虽然是他小队的成员,但是后续没去追查恐龙的来源踪迹,不能算在任务知情者范围内了。现在已经整体移交给更上一级的部门来处理,所以他不能多说,这是纪律。 根据现有掌握的证据信息,恐龙是从一条还没有开通的地铁隧道过来的,距离出事的站台很近,就在那座站台的下方。隧道内部是连通的,有封锁的门可以出入,现在那道门被打开了,地面留有恐龙的足迹。 新地铁线基本已经建设完成,不过前几天出了个小事故,被紧急叫停等待重新验收,未完工的站台上都是灰尘,还有堆着的集装箱,里面本来应该装着施工材料。 其中一个箱子被恐龙的利爪破坏,箱子里空荡荡的,并没有锁链,只散发着腥臭气。 ——显然恐龙是被麻醉后,通过特殊手段运到这里来的。 不是有人在新地铁线的施工方那边做了手脚,就是施工方内.部人员有问题。 这都不是重点,关键是,把恐龙送到这里来的人有什么目的。 袁仲夏不懂生化研究,不懂克隆基因,但他用脚指头想也能想出搞出一只活生生的恐龙需要花多少钱。 费这么多钱,总不可能是为了把恐龙放出来闹点乱子逗乐。 恐龙又不是病毒,就算有人想从实验室里偷出去也没那么容易。这背后要是没阴谋,袁仲夏心底嘿然一笑,他愿意把狙.击.枪啃了。 不过现在“案子”已经交出去了,袁仲夏又不能去打听,干脆不再想这事。 “陈岩,你是直面恐龙的人之一,当时又在特殊训练状态下,现在上面需要一份报告,口述就行。” 袁仲夏说完掏出了一根钢笔模样的东西,打开之后,一道虚拟光屏从“笔身”投射出来,正映着陈岩的脸。 “……第三执行队组员陈岩,编号037,十一月十日报告。” 陈岩很熟悉报告流程,他呼了口气,然后口齿清晰地讲述起来。 只是说着说着语速就放慢了,陷入沉思。 那种全程流畅、直接被带飞的行动,实在太舒服了。 陈岩最佩服的是晏龙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了有利的条件,连自动贩卖机里的矿泉水饮料瓶都派上了用场,这种处理接收“战场”信息的速度太优秀了,难怪每个参加过训练的人,都眼巴巴地期待着第二次。 特别是自己不擅长的科目上,这就是比手把手教学更进一步的、由脑波控制的实操演示。 如果不是人在隔离室,陈岩恨不得立刻上靶场打个几十发子弹,回味扣动扳机的时候,那种无所不能的自信……要知道面对的可是一只体长五六米的食肉恐龙!恐龙倒下的时候距离已经拉近到只剩一米了! “袁队?队长?” “……” 袁仲夏猛然回神,这才发现陈岩已经做完了报告,录影笔都关了。 “咳,你好好休息。”袁仲夏站起来要走。 陈岩连忙把人喊住,忐忑不安地问:“那个,袁队,我有件事想问……” “什么?” “我以前听说‘晏龙’是我们国家华夏最先进的生物科技打造的AI,是真正的人工智能,但是我感觉他好像……”陈岩不好意思地挠头,“他好像是个真正的人啊!人工智能我也接触过,它们不是傻乎乎的辅助系统,就是毫无感情的电脑化身,可是晏龙……有点像袁队你给我感觉,是只要存在就让人觉得可靠安心的老班长,又像值得信赖的战友。” 袁仲夏沉默。 然后他走回床边,重新坐下。 “陈岩,你今天的训练成绩很好,我想你很快会被纳入固定训练的名单,所以有些事你也有权限知道了。” 陈岩被自己上级的肃穆态度惊得挺直腰板,屏息等待。 “晏龙不是AI,他也没有超级计算机的运算能力,他更像一个普通人……” 看着陈岩满脸不信的表情,袁仲夏笑了。 “晏龙曾经是失败品,是始终没法被激活的失败品,名字叫做‘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听说还有更准确的学名但是我不知道。大概在五年前,国家准备拿它去西伯利亚研究所换一门能用得上的航天技术图纸。” 有第三方想要趁机窃取两国技术,不止在研究所有内应,还召集了超过一百人的雇佣兵。 “……混乱之中,负责护送‘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小队成功逃出了研究所,在茫茫雪原上与雇佣兵激烈交火,历经十七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援兵,但是整支小队十二人几乎都牺牲了,只活下来一个人。” 袁仲夏看着陈岩说,“那就是我。” 陈岩睁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袁仲夏喉咙有些发痒,他下意识地想摸烟,又忍住了,只是望着雪白的墙壁,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我腹部中了一弹在流血,还好不致命,我穿了全套的雪地作战服,气温是零下二十八度,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一手抱着枪,一手抱着密封的箱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感觉老队长、我的队友就在身边,帮我寻找掩体,击退敌人,还把我带到了一个安全又隐蔽的冰洞里,最终靠身上的定位等到了救援。” “晏龙?”陈岩低低地说。 “是啊,把我带出了必死的绝境。后来夏教授说这是奇迹,那是一个真正的智慧生命。一个完美的仿生物神经元的激活,来自我牺牲的战友们强烈的脑电波。他们想完成任务,想让还活着的我回到祖国……他们存在,然后消逝。” 消失在西伯利亚雪原呼啸的狂风中。 而人类意志力与智慧的结晶—— “代号晏龙,有自己的思维,能进行自主思考,有一整支特种作战小队的技巧经验,他是我们的教官、战友,最强的单兵作战人员,除了没有真正的身体,他跟人类没有区别。” 所以在华夏研究所与作战系统里的称呼是“他”,而不是“它”。 “现在,晏龙应该也在给你写总结报告。”袁仲夏结束了回忆,他拍拍陈岩的肩膀说,“评价你的实力,指出欠缺,要加强哪方面的学习等等。总之,等着拿成绩单吧小子!” 5、飞蛾 虽说猜到了平静的生活可能会起波澜,但陆笛也没想到第二次意外来得这么快。 他站在一栋商业大楼前面的广场前,看着铺天盖地飞过头顶的黑云。 这层乌云由数不清的飞蛾组成,它们不像是被灯光吸引过来的,因为现在是下午四点。 其实规模远远达不到遮天蔽日的程度,它们飞得也不高,就三四层楼的样子,但是足够填充高楼之间的狭窄空间了,坐在街边咖啡店的人明显感到光线一暗,疑惑地抬头。 “天啊,快看!” 一时间,无数手机屏幕举向天空。 无论是在店里,还是街上,人们兴奋地拍摄起这一奇景。 这些飞蛾好像是在四面八方汇集来,数量越来越多,仿佛要到广场上方来个年终联欢会。 商都可以算是全年无冬的城市,即使现在是十一月,仍有二十五度的气温,飞蛾是不会冻死,可是羽化成虫就意味着它们到了繁殖期,也确实会有大规模聚集的现象,但绝对不会是在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里。 现在这个数量,估计已经达到三十万只了。 商都又不是深山老林! 陆笛悄悄地往后退,伪装成惊吓到之后被人群挤进了某栋商场的一楼。 这时他才有空看手机,指纹解锁,迅速搜索关键词。 果然社交网站上已经有了一波小轰动,商都许多地区都拍到了飞蛾反常聚集的现象。 大群打飞蛾落下的鳞粉造成了一部分人出现了过敏反应、还有哮喘病发作,商都官方紧急呼吁市民避居室内,或者出行时打伞佩戴口罩,避免大量吸入后引起呼吸系统疾病。 陆笛手指飞快地滑过屏幕,他能找到最早的一条记录,商都南边的一座小城。、 “山里飞出来的?” 这条发言下的评论并不多,热度也不高,图片还不清晰。 陆笛不是黑客,作为普通人他没有人脉,也不可能马上搜集海量消息然后分析出数据。 越来越多的飞蛾聚集在广场上,它们落到喷泉边缘,因为数量太多像是一条条黑灰色的带子,又覆盖了雕塑与绿化带。广场中间贩卖饮料与小吃的零售亭摊主匆忙地关上窗户,有的还要拼命拍打飞蛾,阻止它们污染食物。 “昨天恐龙,今天飞蛾,商都这是怎么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看热闹的人群一点都没减少,还有人不在乎鳞粉,直接跑到广场上拍照。 “搞不好是远古复苏……没准能看到更奇特的现象……” 听着人群里的大嗓门,陆笛心想真要远古复苏还得了?恐龙时代的昆虫平均半米长,吓都能吓死人,如果肉食性的昆虫成群地扑过来,人就是一个大号移动肉块。 “不好,过来了!” 前面看热闹的人大叫一声,只见飞蛾纷纷扑到了商场的玻璃门上。 一波波,一层层,短短数分钟内,鳞粉就染得玻璃出现了幻彩色。 同时地面上堆积的飞蛾尸体已经有数厘米厚。 众人惊得纷纷后退,原本在广场上拍照的人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咖啡馆里也传来惊叫声,这座商场俨然成了风暴中心,明明不发光却像是一个巨大的灯塔,引得飞蛾前仆后继。 飞蛾杀不死人,就算数量再多也没法把人活埋,大家只是惊叫,倒也没有特别害怕。 陆笛还看到有人拿出自拍杆,当场开了直播间,兴奋地对着屏幕侃侃而谈。 陆笛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16:37 上班要迟到了。 他搭上了商场的扶手电梯,来到三楼,进了一家量贩式咖啡茶饮书店,门口的招牌是“诗与远方”。 “小陆你来了?”书店门口的工作人员抬头看见陆笛,笑道,“我们还在担心呢,怕你被堵在路上,外面真有那么多蛾子?” “嗯,吓人。” 陆笛简短又含糊地说,他去员工休息室放下了背包,拿了制服之后又去商场的卫生间更换。 离开厕所的时候,一个穿着时尚的都市丽人抱着的小狗忽然挣脱扑到了他脚边。 “不好意思啊,乖宝?你怎么了?” 年轻女人发现自己的宠物有些反常,四肢蜷缩,瑟瑟发抖,像是受到了惊吓。 她疑惑地抬头看陆笛,又看看周围,并没有什么吓到狗的东西。 商场其实是不允许带宠物进来的,不过这狗很小,能装在手提袋,保安管不住也管不了。小狗受惊是会狂叫的,越小的狗叫声越响,现在它却像病了,无精打采,只会发抖。 陆笛沉默地绕开路。 回到店里他打了上班卡。 今天书店里的客人不多,但是要干的活一点都不少。 打扫卫生、搬书、查看网上平台,打包书籍等快递上门,注意店内不能让客人带来的小孩撕毁书籍,还要会做奶茶做咖啡偶尔拉个花。 “……小陆,你今天怪怪的。” “没睡好。” “啊?”负责白班的同事奇怪地望着陆笛,“你上晚班不用早起,还能没睡好?” 陆笛含糊地应了一声,同事急着下班,于是也没多说,把工作全部交接清楚后就走了。 茶座里的两个客人拿着手机,兴奋地议论着,决定出去看蛾子奇观。 陆笛过去收拾桌子,他的身体看似放松,其实时刻都在紧绷着,防止周围突发意外。 这时离开的两个客人正好走到书店门口,她们的身体晃了晃,然后捂住了额头。 “头好晕。” “我的耳朵……好涨啊!” 她们摇晃着伸手扶墙,这时可以清楚地看见商场走廊上已经有人倒地不起了。 “砰。” 书店有个员工也将正在搬的书掉到了地上,就好像有一百个人在耳边拼命说话,又仿佛有根锥子从额头拼命往下戳,痛得钻心,更可怕的是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在陆笛眼中,一个看不见的怪物穿过了大楼的墙壁与玻璃,一下就填满了商场的十层楼,所过之处,人们纷纷倒下。 陆笛:“……” 靠着桌子滑倒,趴在地上,头冲着茶座的沙发背面。 ——店里的监控拍不到那处。 陆笛不是演员,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能装出痛苦的表情,做到完美自然毫无缺陷。 在地铁里,那跑了就跑了,没人知道他是谁。 可这里是上班的地方! 每个员工都认识,不能无缘无故的失踪。 监控摄像头更不能忽然故障、损坏,那跟自曝没区别。 该死,他的头也开始痛了。 “警报,一级警报!” “商都检测到次声波攻击,具体地点是东海区两江北路……” 红色的灯不断闪烁、转动,通报的声音急促又响亮。 袁仲夏正在办公室里接电话,闻声一跃而起。 “两江北路?不就是飞蛾奇怪聚集的地方吗?”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警报,事实上这个警报器安装在所有机关的办公室里,一旦响起就会进入紧急状态,用于应对突发的灾难,包括但不限于地震、海啸、恐0怖0袭击。 或者地球上的某个邻居脑抽了扔一颗导弹过来华夏还没拦截住这种理论上不会发生,但是必须要有预备措施的意外。 “袁仲夏,我命令你立刻带齐装备,前往事发地点。” “是!” 特别执行队的标准是向消防员看齐的,有时候还要更高。 一分钟不到,所有人就在楼下集合了。 车也开了过来,各种装备是提了就能走,可以在车上整理穿戴。 声波武器是近年来出现的高科技,不需要杀死敌人就能打赢一场仗,被某些人道主义组织强烈推崇,并且应用在战乱地区。可是这些东西的不致命阀门,在流落到某些恐怖.组织手里之后,毫无悬念地被打开了。 现在大部分国家都装有检测次声波攻击的机制,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发射声波干扰弹,在打击区域的上空炸响,瓦解声波攻击。 但是现场必须封锁,越快越好,抓住搞袭击的人。 像这种定点的、对小范围人群产生伤害的攻击,仪器通常放置都在一公里之内。 ——如果戴好保护头罩,穿上防护服,就算在攻击范围内也不会受到影响。 商都虽然是个人口过千万的繁华城市,但是不管怎么进城都有严密的安全检查,想把武器运进来,简直是国际雇佣兵常年研究的课题,华夏就是雇佣兵的禁地。 没有十倍价钱,不是十分必要,绝对没人接华夏的单子。 现在问题来了,次声波攻击,还是在商都市区? 怎么做到的?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别说坐地铁去医院进银行住酒店走高速了,就连去商场那门口都有个自动检测仪,谁能跳得过这么一遍又一遍的扫描? “……难道是所有物品分开,仪器全部拆散成零件,混在电子元件进来,再临时找个仓库组装?” 特别执行队的一个成员提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猜测。 袁仲夏没有说话,上车之后他就打开了车载的作战系统,输入自己的编号,等待下一步指令。 根据权限,他能看见现在有多少人员被调动,点击还能看到所属番号与部门。 东海区辖属的基层人员已经全部出动了。 有的负责维护秩序,有的要去封锁现场、设置路障。 “附近的酒店宾馆、浴场,所有娱乐场所都在排查,基地总部系统已收到近期入住人员信息,正在对比……各部门指挥人员注意,第一现场封锁范围为两江北路555号附近一公里,由地图标注为……重复一遍,救援受袭群众,注意相关可疑人员。” 袁仲夏全神贯注地听着电脑里传来的一条又一条指令,他拿出对讲机,打开所属频道,等待专门的指示。 在接到攻击警告的那一刻,所有系统都开始全力运转,包括后方的科研人员与基地参谋部。 “嘟。” 一声长长的提示音,袁仲夏立刻拿出对讲机:“第三特殊执行队等待指令。” 然后他震惊地站了起来,“什么?晏龙已经到那里了?” 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距离两江北路还有二十多公里,初步封锁只能指望基层协助,晏龙是长了翅膀吗这就到事发地点了? 随后的回复更让袁仲夏惊讶。 “……发现那些飞蛾有问题,追着蛾子去的?” 6、阴谋 商都地下基地。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点着虚拟屏上放大的飞蛾图片说: “飞蛾这种昆虫,有一个优秀的特性,它能察觉到蝙蝠捕猎时发出的超声波。” 图片换成了仪器探测到的图像,只见在一圈圈回荡的声波里,飞蛾忽然改变飞行轨迹,用忽然下落、挪移等方式,精确地避开了蝙蝠这一轮超声波的探测范围。 这不是生物个体的智慧,是千百年自然进化的结果。 特殊的捕猎技能,特殊的应对策略。 像飞蛾这样的小昆虫,它的神经系统相对简单,可是对人类来说,一样能挖掘出宝藏。 “……夏教授,你的意思是这些飞蛾不是无缘无故聚集在商都市区的?有人在驱赶他们?” 基地负责人也是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腰板笔直,高大魁梧,如果戴上帽子看背影,很难猜出他的年纪。 此时他眉头紧锁,因为商都基地只检测到次声波攻击,对于超声波,一座城市里能发出超声波的仪器有很多,比如说医院,比如用采用高科技粉碎固体的机器。 如果一个个查,显然是一项大工程。 夏教授摇摇头,继续解释:“情况比这个还要复杂,因为飞蛾对声波敏感的这一特性,在地球联邦科学院提出过要用基因编辑改造的生物里,飞蛾就名列其上。虽然最后没有实行,但是不能保证哪个国家哪个私人研究所没有这项计划。由于昆虫的神经元相对简单,只要掌握了相关技术,就可以把它们作为侦察兵使用。” “什么侦察兵?” “针对某个特定地点发动袭击前,飞蛾的反应可以证明那里有没有威胁……当然,这是我的猜测,正常情况下不会有人觉得一栋商场里有什么威胁。” 夏教授的话说得别有深意,大家都领会到了。 是啊,次声波攻击,为什么要先搞来一堆飞蛾呢? 总不能是把人群逼进商场吧? “这些蛾子是怎么聚集到一处的?” “通过基因编辑的昆虫,非常好控制,只需要一台散发特殊信息波的仪器,像飞蛾这种羽化之后需要马上交.配的昆虫,会受到吸引直接飞过来。当然这种东西一般都放在高处,才能传播得足够远。” 基地负责人点点头,命令身边的参谋去搜查商场大楼顶部平台。 “还有呢?” “我们在发现飞蛾异常聚集的时候,就已经做了探测。” 屏幕变化,出现了一张非常清晰的地图,旁边还有十几张雷达探测结果。 红线是飞蛾的行动路线,可以看出它们是从数个方向飞来,最后汇聚在两江北路一处商业广场上。 可是往前追索,飞蛾全部来自商都南边—— “南云山?” 指挥室里的众人都很吃惊。 南云山的范围不小,海拔不高,加上地处亚热带,秋季是露营旅游的热门地点。 至于稍微深一点、偏僻一点的山区,军队经常去拉练驻扎,所以对他们来说,南云山熟悉得就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现在后花园闹幺蛾子了?! “……上个月确实听说南云山虫害增多的消息。” 飞蛾在羽化之前是毛虫,除了林业部门,谁没事会注意毛毛虫啊! 老教授把画面转到一间实验室,几个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正在忙碌,听到声音后,调整摄像头对准桌面上一个密封玻璃盒,里面装着灰黑色的飞蛾,有的已经死了,还有的在扑腾。 “这是刚才捕捉到的飞蛾?” “是的,有一股飞蛾恰好从我们基地附近路过,晏龙通知我们有异常情况,在半小时前紧急出动了人员捕捉。” 众人正想问是什么异常情况,毕竟商都基地在城郊,一开始聚集的飞蛾数量也没有那么夸张,特别是—— “晏龙?” 这可是商都基地最特殊的成员。 “他发现了什么?” 老教授严肃地指着复杂的波纹图形说:“由飞蛾细胞、神经元活动发出规律波动……来自飞蛾群体的短暂交流,这种交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会传递到每个蛾子,每次传递结束之后就会修改飞行方向,简直像一支行军的部队。正是这件事引起了我们的怀疑,晏龙申请执行任务,我授权跳过了正常流程,现在晏龙应该已经抵达双江北路那座商场了。” 飞蛾的尸体铺满了地面与绿化带,广场上空荡荡的。 商场大楼像是被鳞粉洗了一遍,泛着特异的幻彩,光怪迷离。 站在楼顶往远处看,还有一些零散的飞蛾在徘徊。 “啪。” 在确定没有引爆线、没有危险物质的情况下,晏龙拿出一个小到可以藏在掌心的微型高清动态摄像机迅速按了几下快门。 然后一只戴着防护手套的手拽开了像铅笔盒的外壳,银色金属壳外面裹住了一层橡胶,最大程度削弱了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效果,外壳伸出一根长长的天线,内部是精密元件结构。 这件东西被黑色胶带捆在避雷针下方的台子背面,如果想找,还真要费一番工夫。 可是对晏龙来说,这种不间断发射着人造生物波、引诱飞蛾的东西,就像黑夜里的蜡烛那样明显。 让这个玩意停止工作之后,晏龙拿出一个密封袋,将这东西装了进去。 天台上的其他人松了口气。 毕竟商都基地负责人姚将军亲自发话,如果天台上找不出东西,大家就要焦头烂额了。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作用是什么,但这座商城被次声波武器袭击了,任何可疑物品都不能放过,更何况是上面有交代要找的东西。 晏龙穿着特别执行队的制服。 严格地说,这是陈岩的衣服,在别人看来他就是陈岩。 ——相貌周正,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身刚从硝烟战火里走出来的摄人气息。 “这位长官有点奇怪,他好像不喜欢说话?” “不知道,好像是那支特别执行队的怪癖,也许是不方便透露消息吧。” 晏龙没有表情,径自走进楼梯。 他在右手腕那块看起来像是表的东西上点了几次,立刻出现了一个小投影屏幕与一个虚拟键盘。 “回报基地,东西已找到,现在执行第二项任务。” 输入完毕后,他关闭腕式电脑,从安全通道进入商场九楼,目光依次扫过每个角落。 商场已经被封锁,一群戴着防护头盔,全副武装的警察不断地往外运送昏迷的受害者,救护车就在路口等着,远处还有医护人员陆续赶到,忙着为昏迷的人做检测。 次声波攻击发生之后,受害者首先感觉到头晕、恶心、然后是强烈的腹痛、肌肉痉挛。 内脏器官会因为共振受到伤害,最后血管破裂,神经错乱,全身器官严重损伤而死亡。 所以众人如临大敌,十分紧张。 伤者一个接一个被抬出来,没有口鼻出血,也没有脸色青紫不能呼吸的。 “这几个都是次声波二级伤害综合症,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有呕吐腹泻后遗症,送医院继续观察……” 再后面就不是好消息了,有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有平时太过劳累的中年人,次声波诱发了心梗脑梗,被救援队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非常危急。 飞蛾尸体被全部铲起来塞入麻袋,又放进一个个巨大的密封罐。 商场附近的写字楼上,也有人受到了声波攻击伤害,但症状比较轻微,还保持着清醒,整片区域几乎在事件发生十分钟之内就得到了有效控制,所有后续处理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行。 这对袭击者来说,代表逃脱难度加大。 “真倒霉。” 一个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的男人还来不及进酒店停车场,就发现附近都被路障堵住了,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全副武装的人拿着不知道什么用途的探测器,到处检查,连垃圾桶都不放过。 鸭舌帽急得额头冒汗,他是这场行动中风险最大的人员,撤退前要把仪器拆成零件,要把装着防护服的行李箱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虽然有详细的撤退计划,但要是在现场被抓个人赃并获,说啥也没用。 鸭舌帽悄悄后退,拼命思索着有什么地方能让他放下箱子。 东西被发现就发现吧,至少他不能在这里被抓住。 鸭舌帽显然对这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他绕到一栋写字楼后面的巷子,这里乱七八糟停着一些共享单车,还有一个垃圾桶,里面装满了外卖餐盒,他把行李箱丢进去,再关上垃圾桶的盖子。 绕到巷子另外一头,鸭舌帽回头看看,发现没有人,正要松一口气,就看到一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前方。 鸭舌帽差点吓得跳起来,然后发现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双手插在兜里,衣服半旧不新的,脸色苍白,体格瘦小,看起来像个学生,可能还很穷,身上没有一件牌子货。 “干什么?” 鸭舌帽的底气回来了,他恶狠狠地瞪过去,嘴里骂道,“拦在路中央做什么,抢劫吗?” 鸭舌帽也不等人回答,牛气冲冲地挤了过去,想把这小子推开。 结果他推了个空。 “……” 看着自己手肘穿过了那个年轻人胸口,鸭舌帽一个激灵,然后慢慢张大了嘴,满脸惊恐。 “你在找我,对吗?”陆笛偏过头,平静地问。 “草!王八蛋!坑老子呢!” 鸭舌帽胡乱地骂着,声音发抖,他以为那些话是唬人的,没想到是真的! “真的有鬼……你是他们要唤醒的恶鬼?” 陆笛皱了皱眉,虽然他不喜欢幽灵这个称呼,但怎么也比恶鬼好听。 ——时间不多,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家伙,问出有用的信息。 “唤醒?他们?” 陆笛压着怒意,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 能搞到次声波武器的组织,绝对不简单。 为什么会针对自己?自己又是怎么暴.露的?这些人想干什么?陆笛迅速分析着,他要判断自己的身份泄露到什么程度。 鸭舌帽非常果断,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听身后的动静。 ——鬼没追上来? 鸭舌帽心底暗喜,埋头狂奔,忽然看到前方迈出了一只黑色高帮作战靴。 “噗!” 鸭舌帽还没弄清楚状况,腹部一痛,整个人缩成了虾米,然后右手像是被铁钳夹住那样动弹不得,被反剪在了后背,同时脸冲着墙壁,鼻子差点撞塌。 “饶、饶命……” 鸭舌帽痛得涕泪齐流,话都说不清了。 晏龙一手按住形迹可疑的嫌犯,他盯着巷子后面,就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7、碰面 一条巷子有多长? 约莫二十米,宽度就是两栋楼的间距。 这里没有阳光,地面潮湿,还有一股垃圾箱里传出的淡淡臭味,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会面场所。 然而人生总有意外。 陆笛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在晏龙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看见了晏龙。 这次不像在地铁站那匆匆的一瞥,陆笛完全看清楚了,有那么一瞬间,他震惊得张大了嘴。 这感觉很难形容,就像你以为你特立独行是个奇葩,结果遇到一人,打眼一看,好家伙,对方已经把奇葩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极致,不仅完美无瑕,还奇葩到你根本看不懂是怎么回事,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大字:懵。 ……这是,什么东西? 是人吗? 好像不是。 跟我一样吗?不,差别很大。 还有这穿着打扮,果然不是警察,这是传说中的华夏特别执行队啊! 普通人当然不知道特别执行队的存在,可是陆笛不一样,来商都三年,他跟穿着这种作战制服的人打过照面,并且仗着自身的特殊性偷听了几句谈话。 所以陆笛知道,如果自己身份泄露,十有八.九要面对这些人。 一个普通人,没有多么高尚的情操,也没有多么伟大的奉献精神,第一念头还是保全自己,于是遮遮掩掩,用各种方法躲避国家的调查,现在猝不及防就暴.露了。 也许这就是咸鱼的代价吧,拖来拖去,还是出了问题。 现在老底都要掉了! 压力很大,想象一下在浩瀚宇宙里,那个黑洞注意到了你,“盯”上了你,你已经感觉到了它强大可怕的引力——肯定一身冷汗,马上想尽办法脱离! 陆笛慢慢往后退。 晏龙:“……” 晏龙低头看自己手底下涕泪齐流的嫌犯。 估摸了一下这人的体格,算了一下陈岩的肌肉力量,然后收了两分力,直接打晕。毕竟后面的谈话涉及到机密,不能被人听见。 “等等,幽灵。” 沉稳的声音,在陆笛听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很像贴着海螺听到的呼啸,规律而有力。 那不是大海的声音,而是空气在沿着螺腔结构流动,一个隐藏的、从外表看不出的秘密。 陆笛停住了,他在飞速思考应对策略。 跑是好办法,可是一声不吭拔腿就跑,会不会造成什么误会? 在闹市区使用次声波武器,可以算是恐.怖.袭击了,整个华夏都会震动。 这个鸭舌帽看起来不像聪明人,他背后的组织看起来很极端很疯狂,还对自己有错误的认知,恶鬼是什么玩意?陆笛觉得自己充其量只是个都市怪谈! 如果这种错误的认知影响了官方,麻烦就大了。 陆笛拿定主意后,就冷静下来。 他往前走了一步,直直地注视着那个穿黑色作战服,精悍有力的男人。 “……这不是你的身体。” 晏龙没有回答,他在观察陆笛。 “幽灵”是盘桓在商都的一个谜团,尽管出现的次数并不多,不过还是能总结出一些规律。幽灵总是能用难以理解的方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离开,疑似拥有精神控制能力,还有莫名其妙的干扰能力,让监控摄像故障或者出现雪花点。 用不科学的说法,就是闹鬼。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什么人死之后大脑会减轻23克,失去的就是灵魂的重量这种谣言已经没市场了,地球联邦科学家早就证明过了,所谓的灵魂是怎么回事。 人的大脑拥有很强的求生本能,在大脑组织没被破坏的情况下,大脑会为了求生残忍地控制神经切断对身体其他部分的营养输送,尽管这样做造成心脏以及其他器官衰竭,最终大脑还是得死,可是这种“我不要你觉得,我就要最后一个死”的本能就是存在。 有些大脑在临死前仍然是健康的,有活力的。 这种“不甘心被身体拖累”的大脑,会在弥留之际,由某个区域发出强烈的脑电波,这是最后的挣扎。从前人们捕捉不到这种信号,后来仪器发现了这种脑电波,甚至可以读取其中破碎的信息,百分之八十是毫无意义的词汇胡乱组合,也有百分之二十可以拼凑出完整的意思,能作为遗言保留。 这个发现一度引起了社会轰动,最后被舆论强烈反对,一个是隐私问题,另外一个是脑电波被复制保留之后,研究时重复播放竟然在特定天气、特定地点下引起了仪器故障与物品莫名振动,还有研究员晕倒后发现多出了一小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这种“闹鬼”与“鬼上身”的现象,经过科学研究,确认是那些死者的脑电波在作怪。 好在可消除、可治愈。 而且正常的脑电波不会出现这些异状,于是这类研究被大众玩笑般戏称为灵魂学。 每个死者都有“灵魂”,但不是每个灵魂都能“作祟”,需要苛刻复杂的条件,加上地球联邦后来出台了未经允许,禁止复制濒死脑电波的法律,这类事情就越来越少了。 总之,人死后,不会变鬼。 所谓幽灵,只能是高科技,或者高科技暂时没法解释的“异常能力”。 商都的这个幽灵传说并不出名,毕竟每座城市都有那么几件怪谈,就像每家医院每所学校都有几个鬼故事一样,听过的人都不当回事。 可是在特别执行队内部,幽灵就是鼎鼎大名了,虽然没有造成过什么大的危害,但是这个不确定因素,就像是在大家神经上蹦跶的小猴子,每隔一段时间就跳出来一下,挑战大家对现实与科学的认知。 所以谁要是能把幽灵抓住,妥妥的立功升职。 晏龙也思索过幽灵是怎么回事。 但不是为了立功,升职对他没意义,工资拿了用不上。 他会走入这条小巷,是搜捕袭击者。 通常这种时候,袭击者极有可能在慌乱下丢弃没法处理的物品,他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不敢冒险进入娱乐场所因为大堂都有监控,垃圾箱跟杂物堆是首选。 关于在封锁范围内,一共多少巷道多少个垃圾点,晏龙只要打开腕型电脑拉出地图就能一目了然。 晏龙在巷口不远处就盯上了行踪可疑的鸭舌帽。 他跟踪这个人进了小巷,亲眼看到这家伙丢东西,用夹在前胸口袋上的微型摄像头拍下了全部过程,就在晏龙准备动手抓人时,忽然捕捉到了异常的生物波。 不太像有机生命体产生的波动,只是近似,又有点像脑电波。 反正没见过。 结果撞上了幽灵! 这是晏龙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幽灵。 一次双方都没有预料到的意外碰面,在这条阴暗狭窄的小巷里,隔着七八米,近到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脸上的表情,空气像是凝固了。 陆笛的身体并不是半透明的,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头发半长不短,衬衫上面两颗扣子都是解开的,衣服裤子松垮垮的没个版型,这种穷光蛋气息被他的长相大大地拉扯平了。 陆笛脸嫩,嘴唇上没有胡茬,只有下巴微微泛青,这还是肤色太白才看得明显,气质阴郁,五官都挺不错,就是有点像小姑娘,但要说拉出去做偶像马上大红大紫就夸张了,毕竟眉毛没修眼角没开,而且看人的眼神很不对劲。 虚无空茫,游移不定。 像在注视人,又像穿透了所有障碍物。 这让晏龙怀疑幽灵的视野与正常人不一样,在战场上,如果敌人能看到的东西比你更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晏龙戴的微型通讯耳机在陆笛接近之后也出现了故障,只有沙沙的电流声,他试着切换了频道,发现无论哪条通讯线他都接收不到,同时激光显像设备根本扫描不到陆笛的存在。 幽灵比他猜测的更特殊。 一个碰触不到的敌人,在充分了解其特性与本质之前,是很难抓住的。 晏龙手上没有针对性的装备,他也不想自己“带”的学生陈岩陷入危险。 现在需要以退为进了。 “我想,我们可以谈谈。” “你能使用别人的身体?怎么做到的?” 陆笛重复了一遍,他发现了晏龙身上的蹊跷。 观察得越久,发现就越多。 陆笛有好奇,也有警惕,但是最终好奇心压过了警惕,他迫不及待想知道眼前这个存在究竟是什么,与自己的异同点在哪里。 这些想法,从陆笛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依旧是冰冷阴郁,又诡异的。 ——幽灵如果不可怕,算什么幽灵!都市怪谈也是有尊严的。 “他还活着,他是自愿的,愿意让你使用这个身体?”陆笛的语气越来越肯定,目光里隐藏着威胁,“而你不想这个身体受伤,是吗?” 晏龙不惊不乱,用同样的语气回敬: “你不怕在我面前泄露长相,不怕事后调查,所以这不是你本来面目。也许次声波袭击时,真正的你就在商场里。” 第二条猜测不是毫无根据,那些奇怪的蛾子,还有嫌犯口中呼喊的“唤醒恶鬼”,完美地解释了夏教授提出的疑问。 这场次声波攻击,这群莫名其妙的飞蛾,都是冲着幽灵来的。 陆笛惊而怒视。 晏龙也看着他。 精准推测,互揭老底,然后闭口不认。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 8、对峙 这场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陆笛很快就听见了巷子前后传来的轻微动静。 声音很轻,轻到几乎没有。 但陆笛并不依靠“听”来判断危险,他还能“看”。 漆黑沉寂的巷子里两端冒出了一些浅红色泽,缓缓延伸,仿佛要把整个巷子兜住的大网。 这种潜入方式,还有密不透风的围捕架势——显然是对方的支援到了。 陆笛没想到人来得那么快。 按理说,现在晏龙所有通讯都出现了故障,不可能联系到外面才对。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后背贴上墙壁,身体融入了墙体,原地消失。 “……” 很幽灵的消失方式。 可惜瞒不过晏龙的眼睛。 “幽灵”穿墙之后,不是跑到了这栋大楼里,而是真的不见了。 所有异常生物波戛然而止,对通讯器的莫名干扰也停止了。小巷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拿仪器都检查不出异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根本没法追踪。 不过没关系,追踪不是全靠仪器。 就像医生诊断患者,也不是全部靠做检查,还得靠经验和能力。 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晏龙转身望向垃圾桶,那里有嫌犯丢弃的罪证。 他需要尽快处理这件事,然后—— 要一份袭击事件里的受伤者名单,找出幽灵。 三分钟前,商都基地。 夏教授背着手走了两步,忍不住问:“晏龙那边的通讯恢复了吗?” 一排盯着屏幕、戴着耳机的人都没吭声,敲打着键盘,正在尝试用各种方法重建联络。 虽然任务过程中难免出现意外情况,信号丢失与联络中断都很常见,但是这次任务本来就有未知的危险充斥其中,晏龙决定追踪蛾子,正是因为发现了它们的不寻常。 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授权人,夏教授是需要承担责任的。 夏教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前程,他已经老了,退居二线了,他研究的全是那种二十年、三十年之后才能解密的项目,大概率等不到名利双收的那一天,让夏教授担心的只是晏龙而已。 作为当年牵头构建、并成功培育出“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小组成员,夏教授曾对这项成果满怀期望,结果却是“一号完成体”迟迟不能激活,反复检查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耗费的精力还是其次,这个项目花掉的经费可不是一个小数字,而且后续科研计划也跟着泡汤了—— 夏教授叹了口气,回忆起那段岁月,太让人唏嘘了。 夏教授的头发就是那时候全白了的,还落下了失眠的毛病。 多番挣扎挽救无效,科研小组宣告解散,人员很快分到其他单位。 几年过去,就在夏教授以为这件事会成为自己午夜梦回的痛苦,深埋心底的遗憾时,忽然得到了通知,科研小组复立了!“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被激活了,他们的设计没有错误! 虽然不怎么符合预期,却是一个完整的智慧生命体。 夏教授喜极而泣。 后来,尽管他有机会做这个重启项目的负责人去开展后续研究,可是夏教授还是选择了加入“晏龙”的日常维护组,帮助这个新生的生命。 这个决定,大抵还是有愧疚情绪在内。 科研失败是一回事,可是被迫放弃“仿生物神经元一号体”的事,在晏龙诞生之后,就变味了,仿佛因为太穷或者治不好病被迫抛弃了孩子,后来孩子被找回来了一样。 这算是科研项目太成功带来的烦恼吧! 毕竟大家原本真的只想做AI来着,没有做好准备真的迎接一个有感情、有抱负、有自己想法的生命啊! 夏教授觉得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反正也被后辈赶超,索性退居二线,为“晏龙”量身定制各种辅助设施,帮他融入这个社会。 ——既然将一个生命带到了世间,总是要负责的。 这次背后策划者意图不明,夏教授忧心忡忡,恨不得联络马上恢复。 基地的参谋长看不过去,来劝他。 “夏教授,晏龙的作战能力你最清楚,几乎没他应付不了的麻烦……” 而且这是在商都,随时都有支援的商都,又不是戈壁滩无人区、非洲大沙漠。 城市里发生的恐.怖袭击就那么几种,最棘手的是生化病菌与次声波攻击,前者不会导致通讯中断,后者已经发生了一次,现在声波干扰弹随时可以升空,搞次声波二次袭击纯属浪费。 大量的定时炸.弹也不可能,逃不过搜查侦测。 至于防不胜防的自杀袭击,只要袭击者不是开着卡车横冲直撞,晏龙一个照面就能把人擒获。 就算有什么意料不到的危险,晏龙又不是莽撞的性格,他能做出正确的应对。 这可是王牌啊! 王牌要是在商都市区执行任务遇到危险,他们整个基地的人都没脸出门了! 夏教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忧心。 “……晏龙一向很注意这些的,除了定位仪通讯器之外,还因为他的情况特殊,后方必须随时关注陈岩的情况,所以还多了几个生命体征与脑电波信息的微型收集仪器,每隔一分钟就会回传数据,现在这个也中断了。” “联络全部中断之前,晏龙在做什么?” “在追捕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晏龙怀疑那个拖着行李箱的人是这次的袭击者,箱子里装了拆散的次声波武器零件。” 假如这是诱饵呢? 假如对方的真正目标就是引出晏龙? 夏教授脑子里一片混乱,倒是参谋长很镇定,看问题也比他清醒得多。 “针对晏龙?不可能,对方怎么能笃定晏龙看到蛾子就会去追?怎样确定晏龙恰好赶到现场?怎样瞒过晏龙的眼睛装傻扮蠢地把晏龙骗入陷阱?这不止需要对方在我们基地有内鬼,还要有出色指挥协调能力,外加一个伪装本领可怕的间谍!如果不能及时脱身,还要有牺牲的觉悟……” 可能吗? 这时前方也传回了消息。 “……已接近目标小巷,没有听见异常声音。” 一群全副武装的人,根据晏龙定位仪最后出现的地点,分两边堵住了巷子。 附近的楼层也出现了抱着狙.击.枪的人,还有人准备撤离这两栋楼的群众。 几支录影笔被丢进了巷子。 开关被设置在了三秒钟后,自动开启,然后把拍摄到的画面传到现场指挥处与后方基地。 结果大家只看到一堆雪花点。 “有强烈的干扰……” 报告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干扰又离奇地全部消失,小巷里的画面清晰地送了出来。 阴暗潮湿的地面,胡乱摆放的共享单车,打开了盖子的垃圾桶。 晏龙一手拖着个昏迷的男子,一手从垃圾桶里拎出了一个行李箱。 “呼。” 夏教授松了口气。 这时基地屏幕上也是一片象征通讯重新建立的绿线,嘟嘟哒哒的提示音陆续响起。 画面里的晏龙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不等基地主动呼叫,他放下行李箱,按住了耳朵后面的微型通讯器:“已抓获袭击事件的嫌犯一名,根据便携式人脸扫描结果。 “王兴,男,26岁,华夏国籍、商都本地人,无业,无前科记录。” 然后晏龙抬头看向巷子两边正用标准战术动作摸进来的人员,他做了一个没有危险的手势,同时压低声音,快速地对着通讯器汇报,“我遇到了幽灵。” 陆笛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简陋的担架与行军床上躺着十几个人正在打点滴。 四周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医护人员。 “你醒了?” 陆笛眨了眨眼,没说话。 那个医生也没在意,基本上苏醒过来的人都像陆笛一样,搞不清自己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听见我说话?姓名?职业?身份证号码记得吗?” 医生拿着听诊器一边检查一边观察陆笛,这是在判断伤者神志是否清醒。 受到次声波攻击后,有人会意识不清,还可能引发精神疾病。 所以帐篷里的医护人员做好了准备,随时抢救或者随时制住忽然发狂的受害者。 “陆云,量贩咖啡书店的员工……我怎么了?” 听着这微弱但是还算清晰的话,医生点点头,继续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晕、恶心,没力气。” 这个没装,陆笛实话实说。 大家都在一个商场,不能别人出事他没事。 但他也不会坐视灾难发生,如果商都反应没那么快,声波干扰弹没有及时发射,他也会选择直接脱离身体,冲出去干掉始作俑者,救人也是救己。 结果却让他难以置信,那人口中的恶鬼是什么回事? 看着周围躺着的昏迷者,陆笛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这么多人,差点就没了。 还是因为他? 只是在这家商场里上班、购物、吃饭、闲逛……上千人就遭到了一场恐.怖.袭击? “呼吸器,快!病人喘不上气了!” 陆笛身边的医生大惊,连忙高声呼喊,同时检查陆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肺部并发症。 “……大夫,我没事。” 陆笛艰难地解释,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医生二话不说,给他挂上了心电监护设备与氧气面罩。 恰好有辆救护车回来了,医生立刻招呼人把帐篷里醒来的患者都送过去,所有受害者都必须到医院进一步观察,确定有无后遗症。 9、医院 商都市第七人民医院。 夜已经很深了,住院部走廊上全是临时加的病床,床边的折叠凳上坐着满脸疲倦的患者家属。 仪器的滴答声连成一片,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报警提示声,值班的医护人员来回跑动,把病情忽然恶化的患者送去抢救室或者重症监护区。 虽然商都作为新兴城市,扩建过程中很注意医疗资源,医院的数量远远超过其他人口过千万的城市,但这种伤者人数逾千的突发事件,还是严重考验了这座城市公共急救中心的资源调配与运转。 七院只接手了两百名袭击事件的受害者,但是许多当时症状比较轻的人,陆续出现了恶化情况。 手术室的灯光一直亮到现在。 “……受害者的情况都能在医院系统里查到,为什么还要跑一趟?” “基地的命令,不要多问。” 两个特别执行队的人,站在住院部大楼下方的花坛旁边,在阴影里悄悄装了一个小仪器。 “这是干什么的?” “叫你不要问,还问!” “刘哥,你也不知道吧。” “……” 年纪比较大的队员扭头就给自己同伴一个爆栗,后者也不恼,只是小声嘀咕,“还有两家医院要跑,刘哥你快一点啊,我还想跟袁队去抓嫌犯呢。” “好了,我们撤。” 他们有红外热成像仪,如果不是四周没人,刚才是不敢谈论任务的。 即使这样,也不过寥寥讲了两句,没头没尾的,一般人听到也不懂。 花坛位于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就算在白天也是相当隐蔽的角落,何况是没有月亮的夜晚,医院里没有流浪猫狗,这里安静得不像话。 风吹过,树叶一阵晃动。 突然,一个影子在黑暗里显现出来。 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看起来非常像成功人士,只是打扮得太过刻意了。 换句话说,不是什么真正有钱有身份的人,最多是个办公室白领,或者必须穿西装上班的人。 西装男抬头看了一眼住院部,然后绕着花坛走了两圈,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手机大小的奇怪仪器。 “那是什么?” 问话的声音也是忽然冒出的,女教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树下了。 “……嗯,好像是查找干扰源的东西。”西装男头也不抬地说。。 仪器没有显示屏幕,没有读数指针,是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 女教师不安地问:“你确定?” “这怎么确定?我又没法把它拆开,只能靠猜。”西装男没好气地说,“他们在找幽灵,幽灵最大的特征不就是干扰信号传输,造成监控设施故障与空白。” 女教师被西装男的态度激怒了。 “这就是你面对危险的想法?我们很有可能暴.露!” “啧,害怕的话,今晚不要出来啊!”西装男的语气轻蔑,表情却充满了焦躁。 两人看起来像是要打上一架的样子,只是这里不够安全,只能强忍怒火。 为防止仪器有录音功能,女教师率先转身,往另一个偏僻角落走去。 估摸着距离已经足够远之后,两人同时停步,也不说话,就在黑暗里憋着生闷气。 这股积蓄的怒气,在等到陆笛现身后,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 “陆笛,你疯了吗?为什么要去接触官方的人?” “难道你想被抓进研究所吗?” “我们信任你,你就把事情弄成这样?” 西装男三连喷,女教师连话都抢不上。 陆笛皱眉,面无表情地盯着西装男,后者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气氛凝滞。 “听到了吗?”陆笛指了指自己身后住院部大楼。 “什么?” 西装男没反应过来,女教师的表情微微一变。 “垂死者的哀嚎,他们的大脑在呐喊,你没听到吗?”陆笛一手拎起了西装男,后者惊慌地挣扎,身影像水波一样闪烁,却始终无法脱离。 “陆、陆笛你冷静。”西装男结巴巴巴地说。 “恰好相反,我这么做,是想让你们冷静。” 陆笛松开手,西装男狼狈地落在地上,他的脚背穿透了鹅卵石,身影也有点模糊不清。 女教师满脸畏惧,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你们讨厌我,希望我最好消失,但很不幸!现实是你们必须要忍受我,并且活在我的阴影里!”陆笛目光阴郁,他的怒火像是有实质的刀锋,刺得在场两人连连后退。 “有时候我懒得计较,也不想辩驳你们的虚伪,说什么需要我,你们只会在危险的时候把我推出去!” 女教师动了动嘴,没能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胡琴!你想说这就是我职责,我存在的根本原因!”陆笛的声音忽然由高到低,换成隐含威胁的平稳语调,“所以你们也最好明白,不要事后对我指手画脚。只有面对危险的人,才有资格说话。” “可是你没能让大家避过危险。” 西装男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在陆笛的目光注视下飞速消失,他咬牙坚持着把话说完,“今天有多危险,你心里不清楚?如果……我们就全完了!” 西装男看似口没遮拦,却在涉及到某些部分时,及时闭嘴,省略掉了关键句子 “总之,假如你在第一时间冲出去,解决掉凶手,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不可能的。” 女教师忽然说话了。 她用颤抖的手捂住脸:“次声波攻击的那个仪器,启动之后就不会停止,杀了摁下按钮的人有什么用?还得破坏仪器,陆笛脱离身体之后,你让他怎么快速解决一个没有生命的仪器?” “他可以控制凶手砸掉机器。”西装男坚持。 陆笛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有人在我眼前倒下之后,我就控制着身体也倒下去,因为监控摄像能拍到这些,我看到了可怖的景象,并且感到头痛,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我准备脱离身体的时候,声波干扰弹到了,于是我意识到是次声波,足以让所有人死亡的致命攻击。攻击停止之后,我才听到垂死的哀嚎……就像现在这样。你这样质问我,看来是见识过次声波攻击?你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做出正确决断?” 西装男:“……” 这不废话吗? 谁会忽然感到头晕、恶心,四肢无力的时候马上想到次声波攻击啊! 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接受过专门训练,脑子里没这个概念,华夏更是从来没有遭受过次声波武器攻击。 “抱歉,陆笛。”女教师艰难地开口,“是我们想当然了。” 陆笛不说话,他在回忆。 回忆那个巨大而无形的怪物,穿过大楼与墙壁,瞬间充斥了拥有十层楼的商场——次声波武器的威力,恐怖得让人做噩梦。 陆笛的手指也有些颤抖,他轻轻吁了一口气,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 “……可是后来,你不应该跟官方的人接触交谈。”西装男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个装了仪器的花坛,焦躁不安地低吼,“以前他们是在商都几千万人口里寻找‘幽灵’,现在呢,只需要在一千多个人里面找了!你还能隐藏多久?我们还能隐藏多久?” 陆笛像看傻瓜一样看他。 在西装男再次爆发之前,陆笛慢悠悠地说:“在我去追袭击者,却不小心在巷子里跟那个家伙碰面时,秘密就已经泄露出去了,这个敌人注定要追着我们不放。既然如此,想办法了解敌人的破绽,也是武装自己的方式。” “你说什么?”女教师与西装男震惊地问。 陆笛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同伴,还是怜悯自己。 “不明白吗?昨天地铁站里,幽灵出现了,然后今天次声波袭击市区,幽灵又去追踪嫌疑犯。你觉得他们认为幽灵是漫画电影里的蒙面义警,是站出来保护民众的‘幽灵侠’的可能性有多高?” 西装男:“……” 女教师:“……” 狗屁的幽灵侠,当然不可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们就是特殊一点的普通人,没有四倍血清,没有超级速度,没有发明家的智商,还不是富二代,拿头去当蒙面义警啊!一线城市的打工人能有多少空余时间,心里没数吗? 陆笛把话说得这么直接了,西装男与女教师还能不明白? 既然“幽灵”行侠仗义的可能性很低,那么两次出事,“幽灵”都在现场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次声波攻击范围内的受害者被全部送到了医院,为了搜捕袭击者寻找有用消息,商场附近一公里的人员也是被筛查一遍之后再放回家的,这些全部有名有姓有据可查。 地铁呢?商都地铁不是扫码进站,就是实名制地铁充值卡,或者使用实名制账号在售票机上临时购买的单程票。 找出在那个时间段进入地铁闸口的人,对比今天救助、问询的现场人员,重合的能有多少? 女教师打了个冷颤。 ——不是实体,还会发抖,纯属心理因素。 西装男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我估计是几十个,运气好没准有一百多。”陆笛倒不紧张,毕竟紧张也没用,他镇定地分析,“还得感谢当时是回家,从双江北路地铁站进的闸口,这可不比我们租住的小区,这里人流量大,又是两条地铁的换乘站。进闸口的人未必就搭上了那趟出事的地铁,地铁五分钟一趟,前一班后一班都有可能,也未必是那条出事的地铁线。” 西装男刚松一口气,就听女教师忧心忡忡地说:“可是他们能查监控摄像,对照监控摄像找人。” “那就要看,他会不会被表象欺骗了。”陆笛神情微妙。 被迫斗智斗勇,真是一点都不有趣。 晏龙指出陆笛不担心暴.露真面目,可能就在商场受害者里面时,陆笛是真的心惊肉跳,也迅速想明白了这里面的所有道理,就是刚才他说给两个同伴听的那些。 沉默对峙可不是互相瞪眼,还有试图发现对方更多破绽、同时掩饰自己的交锋。 遗憾的是,陆笛并没有更多收获,他相信对方也是一样。 “心存侥幸,或者等待最坏的结果吧。”陆笛看了一眼惶惶不安的同伴,转身离开了。 10、商场 双江北路商场,灯火通明。 已经是深夜,所有检查工作基本结束。 袁仲夏踩着大门旁边的碎玻璃走进商场,看着空荡荡的商场,低头打开腕式电脑。 ——地图定位显示他要找的人在三楼。 袁仲夏一边往前走一边看电脑放出的虚拟投影。 打碎的化妆品瓶子、掉在地上的奶茶、滚到盆栽旁边的关东煮鱼丸,还有一个个躺在地上痛苦蜷缩的人。 随着袁仲夏往前走的动作,投影也不断变化,始终与眼前地点重合,只不过播放的是十个小时前,救援人员冲入商场时看到的景象。 这是救援队员头盔上的微型摄像头拍下的三百六十度全景画面,经过电脑整合之后,再配合后续调查人员的行动适时放出投影。 在现实中的商场里,杂物不是被清扫就是装袋封存等待失主认领,受害者早就被送到了医院,地面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十个小时前发生了什么。 这门“还原事发现场”的投影技术,是新时代破案、调查公共安全事故的重要帮手。 别说从小镇出来的陆笛,大部分普通人都不会接触到这些知识。 一方面是这种技术不适合公开,另一方面则是科技发展太快,新技术应用一两年,马上又更新换代了,非专业人士根本来不及知道。 袁仲夏在商场里走走停停,从安全通道上了三楼。 他在一家运动鞋专卖店门口看到了晏龙。 晏龙面前有两个投影屏幕,其中一个就是袁仲夏手上的“现场还原”,另外一个在滚动刷新着文字与图片资料,晏龙看着屏幕,似乎在沉思。 数据光流映到了脸上,瞳孔反射着特异的光彩。 那是陈岩的身体,陈岩的脸,但一点都不像陈岩。 袁仲夏“认识”晏龙之前,是压根不信“气质”这种东西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就变得面目全非呢,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 晏龙吧,如果有意识地“培训”学员的时候还好,一旦全神贯注地执行任务,或者像现在这样沉思,那真是给人“改头换面”了。 让陈岩的爹妈来看眼前这个人,都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家某个没见过面的堂亲表亲,有点眼熟,反正不是自己儿子。 导致袁仲夏每次遇上都忍不住研究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眉毛、眼角、嘴角下抿的弧度出现变化……而已。 袁仲夏估摸着这可以给夏教授写个课题了。 什么演技的具体表现?是精神面貌的巨大差异!如果不是现在抓逃犯基本靠机器的面部识别,单凭人眼看穿这种技巧,什么乔装改扮的逃犯抓不着? 当然,晏龙这种无意识的“整容行为”,同时也增加了“辨识度”。基地里对晏龙比较熟悉的人,一眼就能把他认出来,不管晏龙用了谁的身体。 “还没回去?”袁仲夏加重步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烟很普通,十块钱一包的老牌子。 “要吗?” “……” 晏龙没说话,沉默地接过烟,抬手夹在耳朵后面。 袁仲夏又灵活地拆出一根,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就含着过瘾。 他含糊地说:“所有医院都装了探测器,这样做就能找到幽灵?” “不能。” 晏龙回答得快而干脆。 袁仲夏一愣,然后问:“基地在一小时之前,把寻找‘幽灵’的命令提高了序列,要求加急加快,出了什么事?” 作为特别执行队的队长,有权限知道这些,只是袁仲夏这一天太忙了,到现在晚饭都没能吃上一口,机密内容又不能在通讯频道里交流,腕式电脑只能用来汇报任务跟处理资料,反正要跟晏龙交接任务,索性过来问问情况。 “听说你抓住了一个嫌犯,他说了什么?难道这场袭击跟幽灵有关?” 袁仲夏没有亲眼看到,照样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毕竟现在不是关心都市怪谈的时候,次声波武器的来历,袭击商都的目的,才是重中之重! 幽灵又没犯罪,抓他干嘛,为了索赔损坏的监控摄像头吗? 晏龙想了想,对袁仲夏说:“我抓住的那个人称幽灵为‘恶鬼’,其实他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恶鬼,直到亲眼看见幽灵。” 袁仲夏眉头一皱,用粗口方言骂道:“什么瓢蛋子!” 听起来像是信仰邪.教的恐.怖.组织,这种人最是棘手,也最麻烦,有一个算一个统统不能放过,否则遗患无穷。 “所以幽灵是长了青面獠牙,还是血盆大口,让那个瓢蛋子看到之后大叫恶鬼?” “……那倒没有。” 晏龙顿了顿,补充道,“不透明,但能穿墙。” 很反科学,不愧是幽灵。 “其他线索呢?我知道肯定有。”袁仲夏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晏龙沉默了一阵,终于从屏幕前抬起头:“他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不是人,但又像人。” “咳咳。” 这话从晏龙嘴里说出来,那是真的怪! 袁仲夏从嘴里拿下烟,尴尬地问:“除此之外?你在看商场里的工作人员名单吧,怎么?怀疑幽灵藏在其中?” 晏龙语调平淡地描述了一遍小巷遭遇幽灵的全部过程。 这大概是AI的通病,晏龙也继承了,无论多么激动人心的战斗,只要被他说出来,都是平铺直述的打报告模式,让人听了想打瞌睡。 值得庆幸的是,袁仲夏这方面的抗性很高。 他咬着烟蒂,无语地想:互猜弱点这种事怎么听着这么搞笑,要不要给你跟幽灵一个空房子,让你们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眨眼? “他能看出你用了陈岩的身体暂且不提,那么你猜他就在商场受害者之中,是因为那个嫌犯说的话吗?” “他是一个脱离身体、碰触不到的‘幽灵’,只有确定自身绝对安全,他才会出来寻找凶手。”晏龙头也不抬地说,“按照时间算,救援队差不多把受害者都运出来了,不然他早就堵住人了……当然这只是猜测,他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袁仲夏点点头,指着投影屏幕说:“所以你搜集了昨天地铁名单与今天的商场受害者名单,对比重合?” 幽灵三年前出现在商都,除掉这两天发生的事,它总共也就出现了三次。 一次把抢劫犯的脑袋塞进垃圾箱,一次把深夜跟踪女性的猥.亵犯吓出神经病,还有一次让两个酒吧捡尸男当街果奔。 袁仲夏参加过关于幽灵的分析探究,用流行语说,那叫侧写。 幽灵应该是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的年轻独居女性,或者同情女性遭遇的男性,身高普通,外来迁入人口,于三年前或者四年前来商都,日常工作较为忙碌,单身未婚或者已婚未育。 以上资料主要来自那几个遭遇幽灵的犯罪者,除了第一个抢劫犯,另外两起犯罪目标都针对女性。 单身未婚已婚未育是个猜测,因为幽灵没出现在“针对孩子犯罪的案件”里。 幽灵的外表很普通,如果是女性,不是看起来攻击性很强的类型;如果是男性,也不是犯罪者心生警惕,看到了立刻跑开的类型。 幽灵的性格很果断,除了掩饰身份之外,一般该动手就动手,并不讲究手段。如果他或者她有稳定收入跟空闲的话,可能会一晚上让十个酒吧捡尸男当街果奔。 毕竟抢劫犯不常能遇,猥0亵犯需要正好撞见,而捡尸这个恶劣风气正盛行,花费几天时间在酒吧街蹲点或者故意钓鱼,肯定能遇到。 所以幽灵的出没踪迹,是很典型的“看见了”或“招惹到我”算你倒霉模式。 现在幽灵连着两天出现,还能因为什么? “重合名单难道很多?” “五十七人。”晏龙看着资料说,“大部分是商场员工、网络平台的跑腿业务接单员、在附近写字楼工作今天提前下班的白领……换句话说,都是在事发地点附近工作的人,真正的商场顾客很少。” “能进一步筛选吗?” “我看了现场还原的全部投影,还在商场里走了一遍。”晏龙关上了屏幕。 袁仲夏挑眉:“有可疑之处?” 晏龙凝视着前方的玻璃,这个位置正对着扶手电梯,也正对着商场外面的玻璃墙。 “三楼这一块玻璃上的蛾粉痕迹不正常。” “啊?” 袁仲夏发愣,外面黑漆漆的,他走到玻璃幕墙那边一看,发现已经被风吹得差不多了,啥也看不出来。 他又从腕式电脑里调出“现场还原”投影,放大了仔细端详,果然发现了被鳞粉糊满的玻璃墙上有一个奇异的纹路,其他地方的鳞粉由于次声波袭击,显得非常规整,像整整齐齐的麦田,只有这里出现了“麦田怪圈”。 仔细看,还是对称的。 是几何图形构成的抽象画,充满了奇妙的美感。 “好家伙。” 袁仲夏嘴里的烟都掉了,他吃惊又新奇地看着现实里那块玻璃的位置。 晏龙认真地说:“应该是被某种电磁波搅乱了鳞粉排布,或者可以怀疑是一个能脱离身体、凝聚成形的幽灵。” “所以当时在商场三层的人……” “没错,需要重点怀疑。”晏龙表示自己的进度比这个还快,“我看了出事前后的地铁监控,确认昨天乘坐了那趟列车,今天又在商场三层的,只有五个人,其中两个人在恐龙出现前就转乘其他线路了。” 至于剩下的—— “一个在这家运动鞋店上班,另外两个是书店员工,都送到了市七院。” 晏龙合上腕式电脑,转头对袁仲夏说,“再对照这几年发生的幽灵传说,幽灵的身份应该已经呼之欲出了,我去一趟医院。” 刚迈出去两步,两人身上同时响起了紧急通讯的嘟嘟声。 几乎是下意识的,身体立正,以相同的姿势接通联络。 “这里是特别执行队袁仲夏!” “代号晏龙已收到。” 下一秒,通讯传出的消息让他们吃惊得怀疑耳朵。 “欧洲出现了次声波武器袭击?还有美洲?都在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的城市?死伤惨重?” 11、你猜 “这不是一个针对幽灵的袭击事件,幽灵只是附带的。” 晏龙急匆匆地下楼,一边走一边对袁仲夏说,“某个规模庞大的国际恐.怖.组织策划的连串行动,地点也不限于华夏。” 否则没法解释为什么全球多地接连出现被次声波袭击的城市。 袁仲夏脸色难看,低声咒骂:“地铁站下面那只恐龙估计也跟这帮鳖孙有关!我就说,一般研究所跟组织能复活恐龙吗?搁这拍电影呢!” 恐龙与次声波袭击事件都发生在人流密集的地区,如果不是商都官方反应及时,不仅是死伤惨重,还会让这座城市里的人产生恐慌,继而出现混乱。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最期待的就是混乱。 城市一旦乱起来,不管做什么,都比之前容易。 “……他们策划了两次袭击都没有达成目的,可能不会轻易罢休。”晏龙目光深幽,神情冷厉。 这座城市可能要进入战时状态了。 “基地发出了紧急召回令……对,有意外情况。商场这边的封锁继续,没有任务的人原地待命。” 袁仲夏抄起对讲机联系完了下属,回头一看,晏龙竟然没跟上来。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商场前面的喷泉广场上。 袁仲夏吓了一跳,莫非是陈岩这个新人连续两天在脑子里“加载”晏龙程序,现在出问题了? 这一出事就是两啊! 袁仲夏正要过去看个究竟,忽然看到晏龙朝他打了个隐蔽的手势。 “……” 有情况? 袁仲夏警觉地观察四周。 夜风徐徐,带来一阵清浅的花香。 商场灯火通明,广场上也有地灯,停在街道封锁带的车辆亮着警用红蓝.灯,各个单位的人穿着制服守在岗位上,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怎么回事?” “先上车。” 晏龙只给了一个简短的答复,袁仲夏也不啰嗦,直接跑到广场边缘,启动了自己执行任务时开的那辆防弹越野车。 发动机开始轰鸣,晏龙钻进了副驾驶座。 他一坐定,就对袁仲夏说:“幽灵在盯着我们。” “什么?”袁仲夏吃了一惊,倒也没慌乱,嘴里笑骂,“好家伙,我小瞧了他的胆子,他在哪里?” “商场右边的那栋写字楼上,刚才隔着窗子在观察我们。” 袁仲夏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一眼。 这些商厦写字楼比往常暗沉很多,只有走廊开着应急照明用灯,一个个窗户都是黑漆漆的。 ——今晚的写字楼里没有加班的人。 白天的袭击事件发生之后,附近一公里内的建筑被迅速清空,因为这种小范围、定向攻击的次声波武器必须在一公里之内启动,也就意味着这附近肯定会有线索。 “他怎么进去的?”袁仲夏惊讶地问。 “他是幽灵。” 可以把身体丢在医院,意识体溜达出来,然后穿墙,穿玻璃。 袁仲夏一拍脑袋,瞧他这几天熬夜熬得,这弯子都没转过来。 “……把车往右边开。”晏龙直直地盯着那栋楼。 要直接怼? 袁仲夏心里无语,手上一点都不慢,方向盘一打就朝右边的路口驶去,同时启动了夜视辅助设备。 “没用,红外线热成像捕捉不到,望远镜也看不见,这个幽灵有欺骗人类视觉的能力。”晏龙早就通过陈岩的眼睛确定这一事实了,他是通过“生物波”感知到的。 袁仲夏倒抽一口冷气,欺骗人类视觉? 他忽然看到马路旁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双手插兜,肤色苍白。 就站在那栋商厦写字楼门口,歪着头看自己的车。 这匆忙的一瞥,能把人吓得抱着方向盘狂踩油门。 “见了鬼!”袁仲夏怒骂一声,问旁边的晏龙,“怎么办?再开回去?” “不用了。” 晏龙的语气平稳,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忽然持枪瞄准后座,“他已经上来了。” “草!” 袁仲夏一边怒骂一边想幸好自己是狙.击手出身的大心脏,扛得住,这车开得还挺稳!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晏龙肯定知道自己扛得住才这么干的! 袁仲夏瞥一眼后视镜,没有。 再悄悄扭头,后座上空荡荡的。 不等他心生疑惑,就有声音冒了出来:“别吓司机。” “我……” 袁仲夏努力咽回了脏话,想不吓司机就别忽然站在路边上直勾勾看车啊! “抱歉,我要确认一下,不然这车我可不敢随便上。” 开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后,陆笛显现了身形。 他放松地靠在后座上,完全不在乎那柄指着自己的黑洞洞枪口。 袁仲夏发现后视镜里的那个人模模糊糊的,只好略微偏头,用余光打量陆笛。 ——很年轻,年轻到怀疑是不是有二十岁,头发不长不短,没染过,身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装饰品,没有任何花纹的白T恤牛仔裤,跟高中生相比就差一个书包了。 完全符合昨天那班地铁上的目击者描述。 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站在车门前,当机立断抓起一只行李箱扔向恐龙,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果断。 但晏龙说,这不是幽灵的本来面目? 袁仲夏心里犯嘀咕。 陆笛盯着晏龙,慢吞吞地说:“这把枪里,有特殊的子弹?” “你猜。” 晏龙的手很稳,仿佛再举三十分钟都撑得住。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尽是揣测与估量。 陆笛不敢赌,万一真有什么破坏脑电波的神奇子弹呢!作为普通人,难免要吃高科技的亏,于是陆笛决定率先打破沉默:“我没想到你会发现我。” “我也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要准备从医院里逃跑了。”晏龙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目光就像是一个扫描器,不放过陆笛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逃跑?跑去哪?为什么要跑?” 陆笛一连三问,然后摊开手,“因为你快要猜出我的身份了吗?” 晏龙不说话,袁仲夏继续开车。 陆笛闭上眼,像是在感觉什么东西,然后看着袁仲夏,似笑非笑: “……他一直在不停地思考关于我的事情。” 袁仲夏一惊,随后清空思绪,紧盯前方路况。 陆笛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反正他脸上一派从容:“他纠结了好几遍‘第七人民医院’,所以你们准备去那里?你们觉得真正的我在那家医院?” 袁仲夏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只会开车的工具人,什么都不想。 这时晏龙忽然笑了,低沉地笑。 “你可能不知道,华夏每年都会发现三到五个异能者,说是异能,其实就是读取脑电波的能力,又称心灵感知力。他们只听得见一米范围内,被人类默读三遍以上的话。” 这种心灵异能就是鸡肋一般的垃圾。 试想,就算骂你,也得连续骂你三遍才能接收到。 “你的读取能力也差不多弱,否则早就通过司机,知道我这把枪里的子弹是什么了。” “……” 袁仲夏心想,等等,这我不知道啊! 不对,晏龙是在诈幽灵! 袁仲夏迅速反应过来,瞄了一眼表情阴郁的陆笛,后者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 确实没什么可气的,垂死者的脑电波才会对外发散,祈求同类的救助,正常情况下脑电波不可能被“听”到的,天赋异禀也得来三遍以上。 陆笛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弱点在哪了,对方那边有数不清的科研成就可提供答案,眼界广博。 而自己呢,只能靠亲身经历! “好吧,你赢了。”陆笛点点头,然后看着袁仲夏警惕得好像随时都要暴起的样子,认真地说,“我不是来灭口的,即使你们发现我的身份,我也不会做傻事。如果你们死了,我的麻烦只会更多,而且这位——” 他指了指晏龙。 弄不死啊,连身体都是别人的。 “我来这里,也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担心会发生第三次袭击。”陆笛很坦然,没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高科技,没有团队,没法用人像扫描知道白天小巷里那个嫌犯的真实姓名,也没办法根据嫌犯的行程记录找出与嫌犯接触的可疑人员,我只能在商场附近蹲守你们特别执行队的车辆,然后跟踪你们获得线索。” “你知道特别执行队?你怎么认出我们的车……噢,昨天地铁站门口停了几辆。” 袁仲夏觉得幽灵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不止蹲到自己,还蹲到了晏龙。 “你从医院赶过来,不少路啊!” 面对袁仲夏的试探,陆笛根本不上当,他对着晏龙说:“我叫陆笛。” 晏龙眉峰一皱,他怀疑的那个人躺在七院,名叫陆云。 这是巧合吗? 还是故意误导?毕竟有两个书店的员工,他们互相认识,都很年轻,也都在筛查出的最终名单上。 陆笛无所谓地笑了笑,身影忽然淡去。 袁仲夏急忙回头,赫然看见陆笛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朝他们摆摆手,转头离开了。 “要追吗?” “追不了。”晏龙缓缓放下手臂,把武器收回背带。 刚才这场对峙,一方面陆笛拿晏龙没办法,一方面晏龙也抓不住陆笛,只能看着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袁仲夏按了一下仪表盘旁边的某个按钮,立刻有投影放了出来,毫无意外,在陆笛上车之后就全是雪花点了,录到的也全部是奇怪的杂音。 “没实体,可以随心所欲地凝聚成形,随时消失,还能干扰摄像与录音……啧,还真是幽灵啊!” 晏龙定定地看着队友,忽然问:“你已经认定他没实体了?” 袁仲夏一拍大腿,懊恼道:“这家伙故意误导我们?他真身还躺在七院吧!” “我不知道。” 晏龙有种感觉,这是陆笛在回敬他的那句“你猜”。 他抱起手臂,沉思着说:“他能欺骗人类的视觉,原理是干扰脑部活动,眼睛看见的图像要经过大脑处理,如果大脑不处理,那么就算看见了你也觉得什么都没看见。” 袁仲夏恍然大悟,难怪自己看不见,晏龙却不一样。 “你看见的幽灵,他长什么样?” “哦,年纪不大,刚入社会没多久的样子,男生女相……” 袁仲夏描述了一遍陆笛的长相,然后问,“有什么问题吗?” 晏龙缓缓摇头,他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谜题。 原本以为这道题没有多难,是他大意了。 “那还派人去医院吗?” “去。”晏龙心想,他需要更多线索。 袁仲夏有些不安:“我们现在回基地,他会不会跟踪?” 晏龙摇摇头:“不会,他拿不准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但他知道这不是我的身体,去基地可能撞见真正的我。这也是我的期望,毕竟困在人的身体里,我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你不是已经猜到幽灵的身份了吗?”袁仲夏不敢置信地问,“躺在七院的那一个鞋店员工,两个书店员工?刚才发生了什么让你推翻了猜测,改说不知道?” 晏龙沉默了一阵,缓缓说:“科学研究早有定论,死者的灵魂是不存在的,所以他应该是个生命体,而人类活着就得有自己的身体。就算出现了一个天赋异禀,能脱离身体的‘灵魂’,在理论上也不能离开身体太远,离开时间太久。这也是我最开始说,没想到他今晚会出现在商场附近的真正意思。” 市七院距离双江北路十几公里呢! “换个角度想,陆笛也可能是故意如此,他知道自己要暴.露,又知道我会这么推测,于是用这种方法让我产生怀疑,从而掩饰自己的身份。他在对我说,‘你猜’。” 袁仲夏:“……” 行吧,他今晚可能就是个开车的工具人,暗中交锋与他无关。 “对了,你那颗子弹是什么高科技,能打幽灵?” “怎么可能有这种子弹,我骗他的。”晏龙平静地说。 12、新闻 陆笛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还没进住院部大楼,就被路边一个原本播放公益广告的屏幕吸引了注意力。 “……我市进入全面紧急状态,请广大市民注意,非必要情况不要离开本市,尽量减少外出,暂时取消一切公众活动与表演,直到抓住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 陆笛有些意外,他停下来看屏幕。 在一座人口过千万的城市,停掉大部分商业娱乐活动的损失可不小,社会各界也会有抵触,毕竟关系到很多人的饭碗。看来事情的棘手程度超出想象,比如还有一只恐龙没抓住什么的…… 陆笛正在思索,没想到新闻立刻给出了答案。 “在过去的24小时内,全球一共发生了八起次声波武器攻击,其中欧洲三起、北美两起、南美一起、华夏一起、东瀛一起,全都是人口众多的繁华地段……” 画面镜头一转,给出了遍布高楼大厦的街道,还有围在那里的警车救护车。 伤者被抬出来,地面一片狼藉。 视频还拍到了一些地标性的景观,埃菲尔铁塔、华盛顿纪念碑、科科瓦多山耶稣像、通天阁…… 陆笛慢慢张大了嘴。 并非他不镇定,而是真的惊愕。 跟这些著名地标景点比起来,商都双江北路商场太掉价了,用难听的话说,简直是不够格,让人怀疑它是怎么成为攻击目标的。商都是一座新兴城市,古老的人文景观基本没有,如果来个地标建筑大评选,按顺序数到九十九也轮不到双江北路这家商业广场。 想到那个丢弃行李箱的鸭舌帽大喊着恶鬼的模样,陆笛眼神变冷了,阴郁气息更重。 怒意在心口横冲直撞,找不到一个发泄的点。 住院部大楼外的人慢慢变多,他们在滚动播放新闻的屏幕前逗留,震惊地窃窃私语。 一个陪床家属拎着包子豆浆在陆笛身边走过,手里抓的手机正在播放相关新闻。 “……这些城市在理论上都配备了应对这种袭击的声波干扰弹,为什么看起来死伤规模这么大?商都方面是否存在瞒报漏报的现象,我们来听专家分析。” 陆笛决定跟上去蹭听,反正对方看不见他。 “这是多种情况造成的,这里有一份统计报告,商都的反应时间是117秒,也就是说,触发警报之后两分钟不到,声波干扰弹就发射了,其他城市最快的也要在五分钟之后,高强度次声波对人的身体伤害非常大…… “比如大阪,人口密集度太大,事发地点附近的商业街非常繁华,高楼后面的巷道众多,有些店铺的面积狭窄,给救援带来了一些困难。袭击结束后,很多饭店发生了火灾,是厨师失去意识无法管理炉灶引起的。 “在所有城市里,唯一没能成功发射声波干扰弹的是南美,目前袭击范围内几乎找不到生还者,里约的官员互相推诿,城市重大灾害应急系统可能就是个空架子,该国政坛一向贪污成风……已经有人上街游.行抗议。” 陆笛越听,越感到焦躁与纳闷。 这是什么恐.怖组织,如此丧心病狂四处树敌? 同时攻击这么多国家与城市,到底想做什么? 陆笛没有远大的理想,他就是一条整天睡觉的咸鱼,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被疯子盯上了,还是一群叫嚣着仿佛要掀翻全世界的疯子,这可真是够了。 忽然,一个疑问冒出来。 那些国家在袭击发生前,有飞蛾群聚的异象吗? 如果没有,那就是只针对他布置的。 这些飞蛾的作用究竟是什么? 陆笛有了一个决断。 也许,他不该继续跟踪那些调查办案的人,而是应该沿着飞蛾行经路线寻找源头。 陆笛记得他在社交网站上看到过,最早的目击者在城市的南面。 南云山,茂密的树林之中,时不时可以见到穿着迷彩服的人影。 这是一场大规模的搜山行动。 除了寻找可疑人员,主要还是针对数月前可能有人在南云山投放这批特殊蛾虫卵,这些飞蛾是基因编辑生物,不是本地品种,样本与活体已经紧急送往更权威的生物研究所了。 商都方面不敢有丝毫松懈,昨天是蛾子,明天要是再来一批蝴蝶、一群蜥蜴呢? 总之,在山里看到的垃圾,不管是空饮料瓶塑料袋还是废弃的箱子统统捡回来等待分类处理。 有发现最好,没发现就当做排查隐患,清理环境。 南云山是商都基地的驻军经常搞拉练演习的地方,熟悉得就跟后花园似的,大家熟门熟路,随手划分各级队伍负责区域,太阳一升起就准备完毕,展开行动。 此时距离飞蛾进入城区,次声波袭击发生才过去16个小时。 一辆辆卡车停在山路尽头,临时搭建的帐篷旁边,有大大小小的仪器与立起的卫星信号接收器。 “夏教授,基地来电。” 满头白发的老人放下地图,进了帐篷里。 投影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奇特的金属球。 椭圆形,外表光滑,正面有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扬声器,仿佛一个小音箱。 然后音箱说话了—— “我在商场发现了蛾子鳞粉的异常图像,图片已经传输到了电脑里,请速查看。” 金属球音箱是晏龙的“辅助设备”。 由于晏龙真正的身体不具备语言表达能力,虽然可以发出规律的生物信号,但是需要经过仪器翻译,很不方便,于是夏教授就研究了很多类似的转换设备。 回到基地之后,晏龙立刻脱离,陈岩需要被送进专门的隔离封闭区待满72小时。 隔离是为了保护陈岩的大脑。 因为脑域接受了外来干预支配后,非常容易受到外来脑电波的影响,所以需要一段时间进行恢复。 同时在加载、脱离的时候,基地的科研人员也要全程佩戴防护头盔,最大程度的避免脑电波干扰,所以袁仲夏去探望陈岩的时候,也戴着那个像宇航员的全封闭头盔。 为了让晏龙在基地里随便走动,随时可以说话,夏教授制造了很多类似的小玩意。 包括但不限于球形音箱、滚轮机器人、新一代电磁生物波定位雷达。 最后一个算是工作岗位。 这次飞蛾群聚时,就是晏龙正好在岗,他天生具备对生物波的感应能力,使结果分析快了一倍。 夏教授非常信任晏龙,这次也不例外。 “鳞粉上形成了一个异常图案?我看看。” 夏教授从腕式电脑里打开加密邮件,然后戴上眼镜,放大了那张商场三楼玻璃图片。 “……这是声波吗?不对,像是一个稳定的生物电磁场。” 夏教授越看越入神,伸手在投影上比比划划,眼睛发亮地说:“这些纹路是生物微波!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有一个无形的生命体穿透了玻璃吗?还是一个高度聚合、粒子稳定、形态完美的生命体,看这对称的图案!也许我应该称作脑电波精神体?” 金属音箱保持着沉默,好像知道夏教授会有这种反应。 “晏龙,稳定的精神体竟然真的存在,太不可思议了!在这之前我以为只是个假说!人类或者智慧生物会在特定的情况下摆脱身体的束缚,像蛾子蝴蝶那样蜕变,进化为精神体生命。” “他是‘幽灵’。” “说是幽灵也很符合,没有实体,但作为粒子又能稳定传输……等等,你说幽灵?都市怪谈里的那个?”夏教授惊讶地扶住眼镜,发愣地看着图片。 晏龙用音箱的机械音一板一眼地问:“所以不能确定‘幽灵’是否活着?” 夏教授本能地回答:“对,不能,他可能是死了之后蜕变的,也可能是活着的时候,主要是没有前例,不好分析判断。” 晏龙沉默地想,这就麻烦了,市七院的那三个商场员工,可能都不是幽灵。 毕竟没人规定幽灵不能在白天逛商场,晚上坐地铁,结交人类朋友,为了人类朋友愤怒地穿墙而出找凶手。 不过,地铁上的人也确实看到了陆笛第一个拎起行李箱去砸恐龙。 在那么拥挤的地铁里,没实体的幽灵早就被“穿透”了,幽灵制造的假象只是欺骗,不能完全取代人脑思考。 这种不合理的破绽是一定会被注意的! 所以幽灵在那时必定有个实体。 “那么,这种精神生命体可以附身人类吗?” “呃,理论上不行。跟你一样,这会影响那个人的大脑,脱离之后大脑容易受到干扰。如果外来的意识停驻时间太久,这个人会出现认知混淆。他搞不清自己是幽灵,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当然有一种情况例外,意识沉睡的植物人。” 夏教授还没说完,晏龙那边忽然有急促的声音响起。 这是基地通知紧急情况的声音。 椭圆形金属球一个利落地原地翻滚,离开了通话投影。 没过一分钟,金属球又回来了,用机械音告诉夏教授:“外网出现了一个视频,有人宣布为这一连串的恐.怖袭击负责,教授有查看权限,视频正在传输。” 夏教授一愣,他还沉浸在精神生命体的设想里呢。 看到电脑跳出的提示,夏教授直接打开了视频。 “……我们要向世界揭露一个可怕的真相,你们被蒙蔽得太久了!” 模糊的视频,抖动的手持镜头,以及一个戴着红色小丑面具的男人。 他挥动着手臂,身后是一架望远镜,他用电脑变过声的怪异音调念着英文: “世界就要毁灭了,这不是玩笑!有一块巨大的陨石过来了,我们的科学家,所有国家早就发现了它,然后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在秘密建造宇宙飞船!我、你、在座的诸位,以及更多的穷人一无所知! “等到灾难降临的时候,我们就只有死!抢夺逃离地球的名额吧,飞船不可能装得下七十亿人!杀死你仇恨的人吧,因为对方也会为了船票杀死你的妻子与孩子!” 13、陨石 这个视频在外网飞快地传播着,热度越来越高。 不久之后,有人把它搬运到了华夏社交网站,还加了一个满头问号的表情图。 因为视频是英文的,而且有十分钟那么长,画面又模糊单调,很多人没耐心去看。 “求个翻译总结。” “emmm……大概意思就是世界末日要到了,船票不够,地球人口太多,杀掉一些,自己得到船票的机会就大了。” 这个总结看得所有人脑袋一懵,连忙追问什么船票,世界末日又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些人看到这里就没兴趣继续关注了,末日年年有,今年又翻新。 谁知道这个视频发布者,是不是脑抽想赶一波恐.怖袭击的热度。 毕竟每次大规模伤亡事件发生之后,总会有人跳出来宣称为该次事件负责,而且大部分都是假的,只是为了博眼球,当然也不排除确实脑子有病的人。比如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这类自.然0灾.害之后,也有歪门邪道的宗教组织高喊着为此负责,认为这是神罚,是他们信奉的神降下的。 不过这次的袭击事件太大,伤亡也格外惨烈,幕后策划者几乎是把地球上排得上号的强国一次得罪完了大半,究竟是哪个恐.怖组织这么虎,成为了很多人包括地球联邦高官们心里困惑的谜团。 现在看到这个视频,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如果该组织一门心思认定地球要完,当然不在乎得罪谁。 “这是疯了吗?因为世界末日,就要疯狂杀戮?”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确实有点道理。” “楼上认真的?七十亿人要杀得剩下多少,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上船?就算世界末日是真的,飞船是真的,官员与资本家确实瞒着我们准备偷跑……人家凭什么带上你?你是科学家还是艺术家?是长得好看,还是特别会舔上司?真是够了,能不能照照镜子,或者把头浸在浴缸里冷静冷静,看清一下自己?” “就是啊,你杀再多人也挤不上去,除非重新投胎!” 这时一些热度很高的帖子被删了,视频也是一刷没。 大家也不在意,换个地方继续喷。 比起外网沸反盈天的抗议,抨击政.府,华夏这边的画风有点不太一样。 主要是这里没有肤色歧视,社区歧视,大部分人并没有“一出事就被放弃”、“孤立无援”、“执法时有区别对待”的遭遇,很难对视频里小丑的呼吁产生共鸣。 更重要的是,大家并不觉得“世界末日”是真的。 “怎么还有人拿陨石说事啊?好几年前的冷饭了,怎么又炒?” “敲黑板,当代天文观测技术,是可以搜寻太阳系边缘的小行星的,如果有一块比较大的陨石进入太阳系,又直奔地球而来,在它抵达木星之前,就会被发现!从上世纪末的彗木相撞之后,地球上每个发达国家都建立了对应机制,预防陨石撞击地球,对我们现有科技来说,这比预防地震还简单!陨石可观测,轨道可测算,可以用好几种方法让它提前避开地球轨道,引力牵引啦,用航天器撞击改变方向啦……除了费钱,没毛病。” 跟地球的安全比起来,钱算什么? 没有哪个国家会说太花钱了,城市毁了算了,地球灭了算了。 “……不过我好像听说,确实观测到了一块比较大的陨石进入太阳系,地球联邦也是因此成立的。” “啊,如果牵引不成功呢?” “完犊子呗,哈哈,开玩笑的。” “不对吧,前年好像有陨石掉下来,就砸在西北荒漠上,也没发布过警告?” “楼上的,地球附近有很多小块陨石跟小天体的,很多是彗星解体之后的残骸,地球联邦航天局只监视对地球有威胁的那些。有的陨石太小了,也不发光,可能直到进入大气层才会发现……不过体积小,造成的危害有限,如果不砸到村庄城市,根本没啥事。这个视频发布人说的是外来大陨石,直径10公里以上,可以摧毁地球文明的那种。” 帖子热度持续增加,相关讨论遍及每个网络平台。 总的来说,气氛还算平和,没人要去大杀特杀争取船票。 “每天一问,我对人类文明有不可磨灭的贡献吗?没有T_T” “船票是什么,是出生就赢在起跑线上——不管是脑子还是家世。” “末日上线:杀人争取船票。看了地球七十亿人口总数之后,我表示这个游戏太肝,没钱氪船票的我选择了放弃。” 沙雕网友今天也有沙雕的快乐,创造了新的沙雕段子。 可是在商都基地,气氛就没那么轻松了。 袁仲夏坐在会议室里,想打哈欠,硬生生憋了回来。 他的老领导脸色黑得吓人,正在跟团政委说话呢。 再往上,基地负责人李少将拧了眉头看资料,旁边的参谋都不敢大喘气。 这时袁仲夏听见自己身后有滚轮的声音,然后一条细细的金属手臂戳了戳他的肩膀,袁仲夏默默挪了个空当出来,一个矮墩墩的滚轮机器人占了这个接近门口的位置。 “现在开会!” 一声命令,众人齐齐起立。 滚轮机器人维持原状。 李少将环顾周围一圈,沉声说:“坐下,外出执行任务没能参加这次紧急会议的人员,返回基地后找参谋长报道,本次会议只允许纸面记录,不得留影录音。” 警卫员把角落里的设备仪器合上盖子,然后转身关门。 袁仲夏只睡了三个小时,照理说还犯着困,不过进会议室之前他用冷水搓了把脸,精神头就回来了,就是嗓子里有些干。他心里有微微的焦躁,看过那个视频之后就一直这样。 比起普通人,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也更放不下心。 “接下来说一条地球联邦航天局的最新消息,对陨石的第三次牵引失败了。” “……” 众人迅速抬头,十分惊讶,如果不是纪律约束,几乎要在下面低声议论了。 术业有专攻,虽然大家对航天技术所知有限,但是地球联邦科学院这些年秘密进行的工作,各国政府这样加大力度发展科研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一清二楚的。 航天局那边进度也非常可喜,远程探测器在一年前已经降落到陨石上,大致测算了陨石的密度与质量。 相关内容都是机密,不能随便打听,不过说实话,大家真的不太为这事发愁。 其实摧毁这颗小行星的紧急方案都有,只不过炸碎了更难控制,那些碎块也会对地球上的城市造成重大灾难,还不能集中防御,所以没有选择这个方法。 “航天局紧急通知各国首脑参加会议,更换新的方案,正是这条消息泄露出去,才导致某些恐.怖组织的丧心病狂。” 李少将简明扼要地说完情况,所有人都领会了意思,要配合地球联邦特勤局捉拿策划了这一连串恐怖.袭击的首脑,逮捕境内的组织成员,同时帮助维护城市治安与稳定。 按照经验,妄图挑事的视频肯定不会只有一个,接下来国外可能要乱一波。 “商都必须尽快消除隐患,恢复生产生活……再一个,基地的工作还要继续展开,我们两手准备,才能不急不乱。” “是!” 众人齐齐应声,心里一凛。 商都基地整个位于地下,这是一处秘密基地。 基地里的所有人,最大的任务不是守卫这座新兴城市,而是监造工程。 ——陨石直奔地球来了,最需要的根本不是飞船,而是地下深处的避难所。 以商都基地为入口的这座避难所,依托于清洁能源,是华夏规模仅次于首都的大型避难所,几乎与地面城市同步发展,规划合理,分区严整,储备丰富。 没有使用普通工人,因为工作强度太大,位置太深,又需要保密的缘故,避难所是由各种大型机械与工程机器人完成的,工程师都是军方人员。 就像很多年前架设高原铁路,凿穿大山,越过无人区那样,这就是商都基地执行的任务,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避难所位于三百米深的地下,可以躲避核打击、火山喷发、海啸等灾难。 只要不是陨石直接砸在城市里,避难所都能撑住。 华夏目前共有七十多处大大小小的避难所,还在不停增加与扩建。 飞船肯定造了,每个国家都造了飞船,但是谁都知道,飞船不可能带走所有人。 这些年来,各国并没有因为航天局进度可喜就放弃这些备用计划。 避难所可以应对未来核战争的爆发,星际飞船可以进行探索跟星际移民,这是一场科技发展比拼,也是一场生存竞赛,谁落后谁就要挨打。 现在想想,幸亏大家没有放弃备用计划。 散会后,袁仲夏听到自己的老上司在那里低声叹气。 “二十年前发现的那块陨石,原本是刺激地球科技大发展的源头,现在大家都很笃定,已经没把它当回事的时候,又出问题了……希望地球联邦航天局的那群人靠点谱。” 不然,大家只能蹲进地底,祈祷地球能在几百年内重新恢复生机。 或者,登上飞船,寻找人类的新家园。 14、发现 “……因为世界末日要来了,担心地球人口太多自己挤不上飞船,所以到处搞恐.怖袭击,还呼吁更多的人自相残杀?妈耶,这是什么疯子啊?” 一个脑袋裹着纱布的年轻人躺在病床上惊奇地咕哝,床脚还搭着一件浅红色的T恤,印着“诗与远方”量贩咖啡茶饮书店的LOGO。 “可不,早抓早好,什么玩意。”隔壁床的病人是个小胖子,也气得不行,去商场试玩最新款游戏手柄结果逛进了医院,找谁说理去?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提着热水瓶进来,见到那年轻人抓着手机,立刻恼了:“苗子,你把手机放下,医生说你脑震荡呢!只能卧床休息,你想再吐一回吗?” 年轻人赶紧闭上眼,带着讨好的语气说:“不敢了杨姐,我就是听到外面有人谈起这个事,心里好奇,想要知道是谁一门心思把大家伙儿送上西天。就看了那么几分钟,真的!” 杨姐叹了口气,看到挨着窗户的那张病床是空的,随口问:“陆云呢?” “去交费了。” “胡闹。” 杨姐脸一板,急急起身,“陆云的情况比你严重,护士说如果不是在救护车上处理得当,差点出现肺水肿,那可是要出人命的。交费急什么啊,医院只是通知又没催,你们这种情况是有赔偿的,包括床位费在内都不用自己掏钱……” 说话间,一个头发很短,穿着病号服的人进来了,脸上毫无血色。 “正说你呢!”杨姐怒视陆笛。 陆笛挠挠头发,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去护士站给杨姐办饭卡水卡,不然天天在医院食堂打饭吃,老板也不给报销。杨姐专门从家里来照顾我们,也不容易。” “小陆,你真是……你的钱也是钱啊。” 杨姐不忍心责怪,上去把人扶住。 陆笛发现这次是真的倒了大霉,身体各种虚弱,使不上力。 “就这一层的护士站,没几步路的。”陆笛躺回床上,额头冒了一层汗。 “都歇歇,我去食堂给你们打点儿稀饭。”杨姐说着就出门了,揣着那张陆笛硬塞给她的饭卡。 她一走,苗子就不好意思了,小声说:“办卡多少钱,我给你转账,我出一半。” “再说吧,还有其他人的份呢,主要是杨姐还背着房贷,能不叫她花钱最好。”陆笛闭着眼睛,一副困倦要睡的样子。 这时病房里那个小胖子好奇地找苗子搭话:“你们是商场里的员工?我瞧见你床边的工作服了,刚才那位杨姐是你们同事啊?” “是店长,杨姐昨天休息,听到出事,昨晚就赶到医院了。”苗子显然是闲不住的性格,躺在床上没手机可刷,有人聊天当然最好,他摸着自己脑袋后怕地说,“我跟小陆是症状最轻的,还有两个同事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听杨姐说,昨晚的病危通知书是她签的,不合规矩,可是没办法啊!” “不是家属签字吗?”小胖子的母亲插了一嘴。 苗子摇摇头,笑道:“都是外来打工的人,在这里举目无亲的,阿姨你瞧我,店里的员工差不多都是我们这年纪呢,连对象都没有,哪儿有家属能赶来签字啊!” 说到对象,小胖子就知道不好,果然陪床的母亲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哪里人,什么学历,一个月多少钱…… 苗子的表情逐渐僵硬。 “……还有,那边的小姑娘,是小姑娘吧?头发也太短了,要不要加个微信?想处对象啊,就要胆子大,多主动,才能发现合得来的人,没准就能过一辈子呢!你说是吧?” 陆笛躺在床上一句话不敢接。 太难了,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夜,什么线索都没捞着。 去南云山,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大队人马正紧锣密鼓地封山寻找,还有各种亮着灯的仪器,陆笛搞不清它们的具体功用,也不想冒冒失失地跑去偷听结果被发现,只能放弃离开。 陆笛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窗外,又闭上眼。 他感觉有人在监视自己。 监视这间病房。 他刚才去护士站交费办卡的时候,也感觉到了这种隐晦的注视。 好像是特别执行队的人。 不对,还有一个充满恶意的气息。 滚轮机器人用细长的手臂敲打键盘。 房间里有三块投影屏,全是各种看不懂的线条、图像与数据。 机器人大约一米高,靠近屏幕的地面上有一个小斜坡,让它可以顺利地滚上去。 “……你一点都不急?” 袁仲夏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急什么?”机械音一板一眼,毫无起伏。 “那块陨石,我有不好的预感。”袁仲夏揉着太阳穴说。 机器人停顿了一下,缓慢地说:“陨石还在很远的太空中,不管它砸不砸下来,我们都无能为力。但工作还是要做,愁也不管用。” 袁仲夏打了个哈欠:“晏龙,你又给市七院调去了一队人,这么想抓幽灵?” “那些人不是去抓幽灵的。” “嗯?” “那个恐.怖组织会有针对幽灵的行动,不能让他们得逞,波及无辜。”机器人低着脑袋敲打键盘。 袁仲夏一跃而起,神情震惊:“什么?” 胆子也太大了,现在全城搜捕相关人员,这个组织竟然还敢冒头。 滚轮机器人身上的眼睛闪了闪,提醒道:“想想恐龙。” 没有足够的资金,没有过硬的渠道,可没办法把一只恐龙运到商都。 几乎可以肯定,该组织在本地有巢穴、有势力、有资金。 “一家或者几家资本雄厚、规模不小的公司。”晏龙挑明了说。 袁仲夏摩挲着下巴,恍然:“所以上面让我把恐龙的事交接出去,是这个原因?” 特种作战他可以,抓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没问题,可是这种从经济层面入手,查那些公司的账目,看出破绽,锁定并扒拉出大量流动资金真实去向的案子,袁仲夏就一窍不通了。 “不止我们在寻找幽灵,他们也是。”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了,这是夏教授的特殊设计,在感受到“加载”的生物波变化时,会产生一些对应的效果。 否则要怎么从机器人的金属大脑袋上看出情绪呢? 智慧生命都有情绪变化,晏龙也不例外。 但是冰冷的金属外壳会让人无意识地忽略这个事实。 任何一个能自主思考的生命,如果长期在人际关系中被人忽视自己的情绪与感受,就会产生孤独与痛苦。 理解他人,还得让别人有理解你的途径,夏教授就是这么念叨的。 其实最初版还有颜色变化,然后在其他人的强烈反对下改良了。 不然面对面谈工作一小时,眼睛可能被红橙黄绿青蓝紫闪一圈。 ——晏龙明明是一个沉稳的性格,搞这样就很让人误解,还以为晏龙是那种表面沉默,内心狂野,上了战场抄起六管加特林就轰的人呢。 袁仲夏遗憾地想:那样其实也不错。 “你在走神?”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光度再次自动调节,增添了滤镜一般的模糊纹路。 这种“幽幽地注视”,仿佛班主任隔着窗户逮住了上课打瞌睡的学生。 袁仲夏:“……” 夏教授上星期又更新了机器人里的感知程序? “咳,我在想,审讯室那边有结果了没。” “那个被抓住的嫌犯?很难,他是被抛弃的棋子。” 属于用完就丢的一次性外围人员,所知有限。 “这个不知名的恐.怖组织对幽灵了解得很深,我从夏教授那里验证了一个消息,飞蛾真正的作用可能是确定‘幽灵’的存在与状态,那张蛾粉上形成的图案你也看到了。” “你是说?” 袁仲夏反应很快。 次声波袭击后,有其他人在第一时间拍下了玻璃墙上的照片。 “没错,所以我查了商场附近。” 晏龙先是调出一张地图,金属手指输入几个指令之后,房间里立刻出现了微缩版的高清三百六十度街景。 双江北路的商场在最中间,只有一个水杯高,因为被选择锁定,正发出蓝色微光,很好辨认。 滚轮机器人滑了过去,指着商场说:“观察玻璃幕墙上的印痕,并不困难,困难的是第一时间发现这个图像再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把它拍下来。虽说这个图像长宽都有两米,但搁在这么大一面玻璃幕墙上很不起眼,商场四面都是这种玻璃幕墙,幽灵会从哪面墙出来,他们怎么知道呢?” “图像出现的那面墙不是正对着袭击来源点吗?幽灵准确锁定了方向。”袁仲夏随手一指。 商场对面一栋酒店亮起了微光。 被抓住的嫌犯,正是在这家酒店启动了次声波武器。 所以是在酒店的另外一个房间监视事情进展,外加拍摄? “不,概率很低……代入思考一下,住在同一个酒店被我们怀疑的几率很大,也很危险,而他们称呼幽灵为‘恶鬼’,不怕被幽灵杀死吗?” 滚轮机器人把金属手臂支在地面的斜坡上,摆了个不伦不类的沉思者造型。 袁仲夏想了想,点头说:“结合这个组织的行事作风,有理由相信他们在期待‘恶鬼苏醒’造成更大灾难更多死伤,负责拍摄照片的人必须活着,才能完成任务。” 他们陷入沉思,死死地盯着这个全景虚拟地图。 忽然,滚轮机器人抬头,眼睛闪烁光亮: “一个可以戴着头盔,自由地在商场附近路段溜达,不管绕商场转几圈都不会引起怀疑的人……袭击发生前负责放哨,袭击发生后迅速找到有异象的玻璃幕墙拍下照片,你会想到什么?” “骑电瓶车的外卖员?” 袁仲夏说完,立刻打开腕式电脑,“双江北路商场事发当天路口的监控视频,全部给我发一份,找一个在事件发生之后,形迹可疑的外卖员。” 15、表象 一个戴着口罩,穿黑色套头衫的男人在医院走廊上穿行。 他的手插在衣袋里,埋着头,躲躲闪闪地走路。 他跟着一群打饭打水的家属走出了电梯,因为样子有些古怪,还被人看了好几眼,不过在医院里戴口罩的人很多,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哎,你找谁的?”护士站的人看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探头问。 “找人。”男人含糊地说。 恰好这时走廊上跑过来一个患者家属,喊着病人输液没多久之后开始抽搐了。 医院人手不够,护士急着叫人,墙上的召唤铃又响了,实在忙不过来。 这个男人趁机溜走,一路走一边看病房的号码。 病房里,苗子刚从卫生间出来,忽然看到有陌生人进门,下意识地以为是找隔壁床病友的。 倒是小胖子的母亲,想到苗子说他们在这里根本没亲属,警觉地站起来问:“你找谁?” 结果男人一声不吭,直接冲向了窗边那张病床上的陆云。 “你——” 苗子见势不妙想要拽住男人,却因为头晕目眩,手上无力,跌在旁边。 他想张嘴大喊,却见病房外又冲入两个看起来就很强悍精干的男人,二话不说直接把“神经病”摁倒,还是那种标准的勒脖子,把人手腕往后掰,让人彻底失去抵抗能力的制服方式。 “这是怎么了?”杨姐拎着稀饭站在门口,吓了一跳。 “小心!” 只见一个用布裹着的瓶子从那个陌生男人手里落下,砸到地上,汩汩地流出液体。 滋滋作响,地面出现了腐蚀的痕迹。 病房里的人被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同一时间,在医院大楼对面约莫一百米的一栋楼房里,一个戴着头盔,手拿高倍望远镜的男人恼怒地骂了一声。 “废物!” 头盔男放下望远镜,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后他僵住了。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写字楼办公室,曾经属于某个培训机构,大概是破产或者卷钱跑了,连办公桌都被人拖走,玻璃门被砸碎,日光灯也是坏的。 像这样空置着收不到租金的某一层写字楼铺面很常见,然而此刻,头盔男却在这废墟一般的空屋子里,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幽灵。 穿墙而入,缓缓从墙壁里拔.出右臂。 苍白的脸颊,黝黑深邃的瞳孔,像是在笑,又像发现了猎物。 “……” 头盔男瞬间面无血色,张嘴就要大喊,却发现舌头不听使唤。 感觉非常迟钝,像是被人装在了一个大套子里面,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勉强抬起手臂。 “嗯?” 竟然还有反抗的意识? 陆笛意识到这个人脑袋上的头盔,可以抵御精神控制。 头盔男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冷汗很快浸透了衣服,他开始感觉到一阵阵剧烈的头痛,再也无力支撑身体,直接瘫软在地。 “恶鬼……” 男人双眼血红,满嘴是血,使出了所有意志力在对抗。 陆笛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些家伙都是乌合之众,疯起来什么都敢做,但是情势急转直下之后缺乏意志力与应变能力。 小巷遇到的鸭舌帽与刚才医院里携带硫酸的男人就是这样,尽管他们竭力镇定,可就是没法保持冷静,就差在脑门上贴个“我有问题”“我就是个打手”的标签。 陆笛没想到这个躲在背后的老鼠,颇有几分硬骨头的架势。 ——脑域被冲击的痛苦,一般人可忍受不了。 男人忽然抬起了手,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愈发愤怒,却无法控制地摘下了头盔。 “砰。” 防护一去,他直接昏倒了。 几秒钟之后,男人慢慢抬起头,目光呆滞,表情僵硬。 陆笛看着他掏出口袋里的所有东西,连藏在衣服内衬里的身份证都没放过。 “韩光,东辉省人?” 陆笛皱眉,他这辈子还没去过东辉省,而这个叫韩光的男人,那眼神好似跟自己有仇。 陆笛懒得研究这个,直接控制韩光试着用指纹打开手机。 手机是当代人的生活记录器,隐藏了很多秘密。 韩光显然很明白这个道理,他是个做事非常小心的人,通话记录已经被删空了,只剩下垃圾广告短信。 APP非常少,几乎卸载完了,相册是空的。 没有社交网站,也没有聊天账号。 支付软件可以登录,但是账单记录必须输入手势密码才能查看。 “叮。” 一条推送内容出现在手机上。 陆笛盯着《时间管理大师APP,帮您提高接单外送效率,下载只需3元》的广告内容,陷入沉思。 商都基地。 “找到了,就是这个车牌的外卖骑手。” 袁仲夏兴致勃勃地关上手机,指着投影屏幕上一张被放大的截图说,“袭击发生后,在两分钟内连续四个街口都拍到了他的踪影,如果他是个急着送外卖听见防空警报都不跑的人,为什么要绕着商场转圈子?” 那时商场附近的人已经被飞蛾惊走,路人不是躲进街边就是跑进商场,只要接近攻击范围的人都出现了晕眩不适的症状。 “事后统计受害者时,没有这个人?” “对,没有,那些症状比较轻的,也带进临时医疗帐篷里观察了。”袁仲夏一捶桌子,恼怒地说,“他肯定是拍下玻璃幕墙的照片之后,就迅速离开了现场,也没有引起我们的怀疑。” “查车牌了吗?外卖平台上的信息呢?” “是兼职,管理很混乱,衣服跟车都是二手……不,是不知道转了几手的,现在查到的信息属于一个大学生,事发时他正在上课,现在正在查他把这些东西转手交易给了谁。” 机器人挥动着细长的金属手臂敲打键盘,想从监控里找一张拍到正脸的图像。 袁仲夏笃定地说:“肯定能找到,就是需要点时间……”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晏龙的电脑上也传来了通讯消息。 袁仲夏拿着手机去了房间角落,再接听。 “喂……什么?幽灵找上了你们?” 电话那头的队员也是满心卧槽,捏着鼻子跟队长汇报他们守在医院附近,忽然有个人影显现出来,手里的包子差点吓掉,险些当场表演扔菜包拔.枪的速度。 “幽灵说在医院对面的大楼发现一个可疑人,给了我们详细的地址后消失了,队长,我去不去啊?你给个指示!” 袁仲夏嘴角抽搐,恰好这时他看见了晏龙那边的通讯。 ——申请连线通话的也是袁仲夏手下的队员。 “晏龙,医院出事了,有人拿着硫酸冲进那个叫陆云的书店员工所在的病房……哎,队长你也在啊?” 袁仲夏:“……” 因为这两拨人,一个是昨天半夜袁仲夏派去的,一个是今天早上晏龙加派的。 虽然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一旦有情况,还是第一时间请示任务派发人。 “现场,把情况通告一下。”晏龙指示。 袁仲夏挂了电话,开了一个三方通讯视频。 “……五分钟前有人闯进陆云的病房,一分钟前幽灵过来通知你们,他在医院对面的大楼里发现一个拿着望远镜偷窥的可疑人员?那陆云呢?” “没事,不过看起来受了惊吓。” 那边的队员详细汇报了他们监视两个书店员工跟一个鞋店员工的结果,其他两个人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只有陆云遭遇了袭击。 机器人听完之后,眼睛光度变暗,像是陷入沉思。 “对了,幽灵还说,那个可疑人员名字叫韩光,可能以前送过外卖,或者以外卖员的身份做伪装出现在商场附近。” “他说什么?” 袁仲夏差点跳了起来。 晏龙低头想了想,给那边的队员传达了继续监视以及去抓韩光的命令后,挂掉了通讯。 然后滚轮机器人骨碌碌地滑向门口。 “等等,你去哪?” “申请离开基地,找幽灵。”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 “你怎么找?如果他不露面呢?”袁仲夏忍不住问,“你觉得他想要与我们合作?” 滚轮机器人停在门口,转头说:“幕后策划者的能量庞大,幽灵既没有钱,也没有人脉,更没有高科技设备,他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奇怪。” “不行,这件事必须慎重!我们不了解幽灵,虽然他在商都住了三年,从来不搞违法犯罪活动,可能每天就是上班通勤赚房租,但他这么特殊却坚持过这种普通生活,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认为跟他接触会有风险。” 袁仲夏表情难看地说,“你必须说服我,否则上面询问我的意见,我肯定投反对票。” 晏龙平静地说:“夏教授看了那张蛾粉图之后,对幽灵的存在提出了一个新猜测,正是这个猜测让我再次肯定了幽灵的真实身份。” “你是说那个陆云?” 袁仲夏不敢置信地说,“你刚才也听见了,幽灵出去抓那个窥视病房的人,携带硫酸的人冲进病房,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陆云也始终在病房里,没有失去过意识,陆云不可能是幽灵!” “不,你被表象欺骗了。” 晏龙回答,“幽灵不止一个,特别执行队在几个医院安装的并不是什么干扰波检测器,而是生物波探测仪,七院的那个仪器在昨天深夜,捕捉到了三个很异常的波动,其中一个是我们昨天晚上遇到的陆笛。” 16、早点 阳光从窗帘缝隙里照进来,暖洋洋的。 在没有雪、也不会冷的冬季,盖着薄被,眼睛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无法睁开。 “别吵。” 陆笛嘀咕,耳边一下就安静了。 他从脑袋底下拽出了一只柔软的毛绒熊,摸索着找到手机,睁眼看时间。 11月18日,早晨九点。 这一觉睡得很久,也是久违的好梦。 没有消毒药水味的梦,出院真的太好了。 陆笛伸了个懒腰,他没有从床上爬起来,而是选择脱离身体。 只见一个短发牛仔裤的年轻人,慢悠悠地走向窗边。 这栋全是小户型的楼房靠近小区门口,楼下有个卖豆腐脑的小摊,再旁边是个卖煎饼果子的北方大叔,摊主都是小区住户的家属,千里迢迢来这座城市给儿女带孙辈,因为房贷负担大,所以弄了个流动摊位,赚些日常开销。 陆笛很喜欢这两家摊子的食物。 价格公道,分量足,干净也方便。 味道嘛,差了点儿,毕竟这世上没有占全了的好事。 “呵,还真的找上了门。” 陆笛意味不明地笑了。 ——豆腐脑摊位前的长条凳上,坐着一个瘦高的男人,短外套马丁靴,五官轮廓分明,从气质到眼神都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路人都忍不住回头张望。 流动的光,像金虹一样环绕着黑洞,同时又被不断地撕裂、被吞噬。 没人能窥见黑洞深处的东西。 “怎么样?这个家伙……很特殊,也很好看吧?”陆笛说完,回头发现女教师与西装男站在卧室门口,竟是畏缩着不敢靠近窗边。 陆笛看到他们战战兢兢的模样,有点好笑。 “站在那里做什么?掩耳盗铃,躲着就能逃避现实了?” “……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指认‘陆云’有问题。”西装男咬着牙说。 陆笛像看傻瓜一样望着他:“你们把我叫醒,就想说这句话?” “是你把官方的人惹来的,地铁与商场的那两次是迫不得已,可是后来你又离开医院单独去找他们了吧?还有病房闯入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算泼硫酸的时候,你去了哪里?陆笛,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陆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西装男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啊,怎么不说了?”陆笛眼神变得阴郁,逼着西装男连连后退,“让我来告诉你们,表象的伪装可以欺骗大部分人,但是不包括楼下的那一个,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迟早也会得出答案。” 看见西装男还是一脸不信,陆笛冷笑着说:“事关我们所有人,你们也该在场。胡琴,准备一下。” 女教师一呆,还没反应过来。 西装男看着床上沉睡的“陆云”,惊恐地问:“你要用‘陆云’的身份直接出去?你疯了?” 晏龙捏着廉价的可分解方便勺,将最后一点豆腐脑送进口中。 出门是执行任务,一般会随身携带补给,坐在路边摊吃东西是一个新鲜的体验。 ——当然,这跟今天这个身体的主人喜欢吃豆腐脑也有关系。 人有好恶,尤其体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那么喜欢豆腐脑是甜是咸,是家乡的环境风气使然,还是舌头味觉给了大脑意见反馈? 也许对别人来说,这个问题没有多么重要,喜欢就完了,谁还追根究底? 但是晏龙不一样。 一个没有身体的智慧生命,今天也在思考“喜欢”这种情绪,究竟是精神产生的,还是肉0体决定的。 “来一份煎饼果子。” 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头发很短,穿着滑板鞋,衣着打扮非常中性的年轻人站在摊位前。 晏龙转过头。 陆笛用手机扫码付了钱,然后安静地等摊主敲开鸡蛋做饼。 “我以为你不会来。”晏龙站起来说。 陆笛扬了扬眉,双手插兜:“我也以为你能更早一点出现,在我出院之前。” 卖豆腐脑的摊主与做饼的大叔忍不住抬头,不能怪,真的是这两句话听起来狗血。 偏偏这两人不再开口,直到陆笛接过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才招呼一声:“上那边走走。” 这座小区有大约一百多栋楼房,绿化普通,环境普通。 小区里有一座凉亭几处健身设备,不过全被人晒了被子,许多老人推着婴儿车在小区里转悠,看到两个年轻人遛弯,顿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想八卦但是八卦不起来,不认识。 卫星城小区的人口流动大,尤其是住在小户型高层里的年轻人。 陆笛家右边那户的就经常换租户,最长的一个好像也只住了三个月,大家都是早出晚归的打工人,一个月能在电梯里遇见五回就算多了。 “你有多少身体可以换?”陆笛好奇地打量晏龙。 今天这个样子没见过。 晏龙平静地说:“反正都不是我的。” “有人在看我,没有恶意,可是感觉也不怎么好。”陆笛直白地说。 “是我的任务搭档,也许你能发现他的位置,但请不要吓他。”晏龙直言不讳地说,“主要是我的老师与上级不太放心。” 陆笛分辨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是那天晚上的司机?你说错了,他胆子很大,手也稳。” 戴着耳机,能监听现场对话的袁仲夏:“……” “所以商都特别执行队的队员已经全部进入了小区,隐藏在暗处?” 陆笛开始吃煎饼果子,语气轻松得让监听的袁仲夏都感到诧异。 晏龙还是直言不讳:“没有,他们在外面接应,跟踪我们的只有司机一个。” 袁仲夏:“……” 行吧,司机就是我的新代号了。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你有很多靠得住的队友。” 他们沿着小区的绿化带走了一段路,晏龙终于开口:“你刚才那么说,因为跟你的伙伴合不来吗?说实话,我很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出现的,至少……不是以这个身份露面,我以为我看见的还是能穿墙的幽灵。” 陆笛不回答,在确认彻底暴.露之前,他是不会主动提供消息的,否则西装男第一个不服。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破绽,但是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隐约感觉到迷雾不可能遮住你的眼睛,后来的发展也跟我想的一样。一晚上不到,你就锁定了‘陆云’,所以有人带着硫酸冲进病房的时候,你们的人反应那么及时。” “你也发现了医院里监视你的人。”晏龙保持着平静的语气,就像跟一个朋友聊天。 事实上这才是他们第三次碰面。 前两次激烈的语言交锋,好像忽然不存在了。 晏龙完全没有揭穿幽灵身份的得意,陆笛也没有身份暴露的惶恐。 他们就这样沿着小区绿化带中间的鹅卵石步道,悠闲地散步。 在五十米之外跟踪的袁仲夏:“……” 袁仲夏有点纳闷,平时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晏龙可以在一分钟之内用逻辑或者出色的战斗力让大家心服口服,从来不耽搁时间,今天是怎么回事? “今天我们的谈话,决定了你的未来选择,我还是希望你阐述一下你的想法,这样我写报告就方便许多。”晏龙抱着手臂,然后认真地说,“不要省略,不要跳过‘你觉得我已经知道的事情’不说。” 陆笛摸了摸油乎乎的嘴,拿出一张纸去擦,然后抬眼说:“巧了,我也这么希望。” “因为你的同伴不相信身份暴.露无可挽回的事实?”晏龙立刻接上。 “呃,你真体贴?” “谢谢。” 袁仲夏表情古怪,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那两个人的气氛越来越奇异了? 陆笛把煎饼果子的纸袋扔进垃圾桶,转身说:“我先来,从那天我感觉到有人窥视病房说起吧,我抓住了那个家伙,在他的衣服暗袋里找到身份证,他叫韩光。” 韩光是个非常小心的人,手机里什么都没有,陆笛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手机。 “我没办法破解密码看不了他的账单记录,不知道他去过哪里,与谁联系过,也没有技术去恢复他手机里删除的部分,这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是没有后援没有技术支持,这任务没有攻略,这怪我打不下去啊!”陆笛沉重地叹了口气。 谁想主动合作?还不是孤立无援! 守着手机等别人打电话进来?他又不能控制韩光的思维,没法欺骗对方,只能得到一个电话号码而已。 问题又来了,怎么通过一个号码继续追踪线索? 他是幽灵,又不是午夜凶铃可以顺着电话线杀人。 “韩光这个人,也只是个跑腿的小喽啰,幕后黑手有蛾子有恐龙有次声波武器,我却只能被动防御等线索送上门?” 陆笛是真的气,他一条咸鱼,到底招谁惹谁了? “你们在找幽灵,那群家伙也在找幽灵。既然拿着硫酸的人都直奔陆云而来,韩光监视的也是陆云的病房,看来心怀侥幸是要不得了……” 陆笛不慌不忙,从容地说,“也许你们需要证据,搜集资料,才能直接找上‘陆云’。对方可没有这种法律上的顾忌,我看他们也不在乎杀错人。我怎么办?我掩饰身份跟你斗智,跟那群疯子斗勇,我每天斗智斗勇疲于奔命,就为了隐瞒一个已经暴.露的身份,请问我傻吗?” 晏龙眼中隐隐有笑意,他知道陆笛的最后一句,不是对自己说的。 是说给“同伴”听的。 “你怎么知道韩光乔装过外卖员?” 晏龙的话让袁仲夏精神一振,没错,他也想知道。 抓到韩光之后,手机是证物留存,人直接送审讯了,袁仲夏心里憋着这个疑问好几天。 结果陆笛也很感慨: “韩光确实很小心,大概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万万想不到,就算他删光了APP清除手机记录,网络大数据还是暴.露了他。一条推送让我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搜索什么,或者安装过什么软件。” 陆笛给晏龙讲了那条用户群体明显是外卖骑手的广告推送。 袁仲夏:“……” 那边陆笛继续说:“对方选择商场作为攻击目标,又那么巧地在我上班之后发动袭击,加上蛾子……蛾子从南云山飞过来需要一个多小时,那时应该就小范围地锁定了幽灵的身份,知道‘陆云’的上班规律,蓄谋已久啊!忽然冒出一个可能乔装过外卖员的韩光,我不能不多想。” 晏龙觉得投桃报李的时候到了。 他给陆笛看了那张蛾粉版麦田怪圈,讲了一下他们的推测过程,通过图片与地铁监控锁定了“幽灵”就在三楼,嫌疑人缩小到三个,地点直接锁定第七人民医院。 说他们怀疑幕后黑手放蛾子就是为了拍摄这张图,以确认幽灵的存在。 说他们开始寻找可疑人员,刚刚在监控里找到一个外卖员,正准备顺着车牌的线索查呢,没想到阴差阳错,韩光直接被幽灵送上了门。 陆笛:“……” 虽然知道自己暴.露,但是这样暴.露也太夸张了。 穿墙还能留下证据? 晏龙咳嗽一声,严肃地说:“飞蛾的飞行高度只能到达商场的四层楼,五楼以上玻璃幕墙的鳞粉稀疏,所以我也想到了,幕后策划者可能真的知道‘幽灵’的身份。所以我去查‘陆云’的所有资料,那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引起了那个组织的注意与怀疑,认为你是‘恶鬼’。” 陆笛没吭声。 晏龙又说:“我还申请了量子计算机,用某个算法,精确对比目前能找到的,有你出现的所有监控视频。” 小区门口的、商场的、医院的、地铁站入口的…… 这些监控一般是保存七天到半个月。 “然后,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晏龙环臂而立,侧头看陆笛。 17、陆笛 五天前,商都基地。 袁仲夏拦住了滚轮机器人。 “……你说,幽灵不止一个,陆笛只是其中之一?” 袁仲夏十分震惊,难以置信地说,“这不符合之前对幽灵的侧写,如果幽灵的数量不止一个,他的行为模式会有明显的差异,可是根据几次幽灵出没的记录来看,并没有这种迹象。还有,如果幽灵是个群体,他们是怎么忍得住在这座城市里整天上班通勤一心一意过普通人的生活?单独一个还能说是性格问题,一群幽灵都是这样,难不成他们有一个《幽灵行为规章条例》,吓人犯法?” 吓人显然是不犯法的,陆笛吓唬人的时候挺随意的样子。 “咱们分析分析,就昨晚上我车的那个陆笛,他的态度言辞像是一个头顶有上司,背后有同伴,行动有束缚的样子吗?” 袁仲夏觉得根本没有! “除非陆笛就是这个幽灵群体的头头,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其他幽灵都受到压制,不允许跟人类接触,也没有身体,只能在城市里游荡,所以我们发现不了这个群体。” 袁仲夏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然后他对晏龙说,“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要查清楚,陆笛的‘身体’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只有他一个幽灵有身体!” 既然别的幽灵可以进入“陆云”身体里,假扮陆云,岂不是说明这个躯壳并不属于陆笛?这个躯壳像是幽灵的一件共有财产,作为首领有第一使用权。首领不在的时候,可以授意别的幽灵使用。 这不是一件小事。 人命关天,真正的陆云在哪? 华夏并没有生化人克隆人,一具躯体,就必定有一个本来属于这个身体的“灵魂”。 “不行,在这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强烈反对与幽灵接触!”袁仲夏加重语气强调。 但滚轮机器人有自己的看法。 “你可能把问题想得复杂了。” 晏龙用机械音一板一眼地说:“在‘使用别人身体’这方面,我应该算是有些经验的专家?所谓幽灵只是一个习惯的称呼,世上并没有鬼魂。无论幽灵是什么样的存在,想要夺取别人的身体,都没有那么容易。” 大脑是人体最复杂的组织器官。 至今,人类都不敢说已经研究透了脑部的奥秘。 “以华夏的科技,需要复杂的仪器辅助,才能进入一个陌生人的大脑。停留时间不能太长,次数也不能太频繁,我对学员的培训每次为期三天到五天,必须间隔半年。” 滚轮机器人转过身,眼睛闪烁地看着袁仲夏,“当初在雪原上,你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你的意志力与愿望产生的脑域波动,与促使我诞生的那一个个脑电波是重合的,才有了我们并肩作战的奇迹……” 袁仲夏沉默。 是啊,没有仪器辅助,没有保护措施,长期受到外来力量控制与冲击,大脑是会死亡的。 人体的排异能力很强,不管对身体有害还是有益,只要察觉到不对就会拼命排斥。 “脑死亡之后,人的自主呼吸停止,瞳孔扩散对强光没有感应。我没使用过这样的身体,但我觉得我对坏死的脑神经与瞳孔状态也没有什么办法……” 即使心脏在跳动,肌肉还有活力,可是脑血液循环停止,脑细胞死亡——接管这个身体就等于进入一个仪器全部损坏的操纵室。 晏龙认真地说:“当然,也不排除幽灵进入了一个植物人的身体,植物人是有脑电波的,只是大脑部分受损。” 坏了一点的中枢驾驶室,一个高级技师进去,勉强也能开得起来。 “但这一样要面临‘占用时间久了,大脑死亡”的问题。” 陆笛与他的幽灵同伴,有这种顾忌吗? 没有! 这很值得深思。 夏教授上次与晏龙联系时,认为幽灵可以占据植物人的身体,可是他没有参与对幽灵的深度调查,不清楚详细情况,而晏龙就不一样了,幽灵的身份几乎是他一手挖出来的。 滚轮机器人慢吞吞地说: “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幽灵真的害死了一个人,抹去了身体本来的意志……那他根本不惧身份暴.露,再换一个身体就好了,不是吗?” 袁仲夏:“……” 对啊!他竟然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 幽灵之所以被他们发现,现在又释放了合作意愿,不就是因为有真身的存在吗? “见了鬼,这什么谜团?” 袁仲夏按着额头,手背上青筋直冒。 袁仲夏希望此刻陆笛就在眼前,可以揪住衣领,直接质问答案。 可惜不行。 不是陆笛不在眼前的问题,而是答案必须由他们自己发现。他们要的是一个有理有据的客观事实,不能是主观表达。简单地讲,陆笛的话是不能作为事实依据的,即使根据他的话去寻找相关证据,这份报告的可信度也会大大降低。 “所以,陆云就是陆笛,他只是天赋异禀,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就像迷信里说的生魂离体?” 袁仲夏忍着头痛,一字一句地说,“然后他为了隐藏身份不被我们怀疑,制造不在场证据,找了同样天赋异禀的幽灵同伴帮忙管一下身体?” 神特么的不在场证据。 袁仲夏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硬核的不在场证据。 “不,我感觉不是……” 滚轮机器人若有所思,眼睛的光亮度忽高忽低。 “我也觉得不是!”袁仲夏提高声音,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焦躁地说,“你也忘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陆云是女的!” 虽然头发剪得很短,打扮中性,可是身份证上,实打实写着性别女! “你说过,幽灵可以欺骗我们的视觉,但是不能影响我们的思考。昨晚上我的车、跟我们交谈的那个自称陆笛的幽灵,不管是习惯还是说话方式,绝对是男性,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这世上确实有本事高得让人认不出自己性别的人,可那不是顶级间谍,就是演技高超的艺术家。 一般情况下,无论是伪娘,还是性别认知障碍患者,在袁仲夏与晏龙这种接受过反间谍培训的人眼里,都会有不自然的破绽与反常的迹象。 陆笛是男性,陆云却是女性。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晏龙缓缓说:“我查过陆云的档案,非常普通,或者说,是没有任何疑点。” ——性别之谜也好,不在场证明也罢,都是“表象”。 堪破这层迷雾,就能解开这个都市怪谈。 滚轮机器人拍了一下金属手臂,坚决地说:“我去申请借用基地的量子计算机,我有个猜测,目前只缺证据。” 量子计算机当然没那么好申请,就算是晏龙与袁仲夏联名申请,也要走流程。 不过,顺带把“接触幽灵”的事打了个报告。 五天之后,商都卫星城某小区。 袁仲夏听着耳机里的对话,表情复杂。 他想着自己在基地核心机房的屏幕上看到的那一张张经过归类的照片,那一排排数据。 ——分析完了从小区商场地铁站的监控拷贝来的数据还不够,晏龙又让量子计算机“蓂荚”自行搜索商都公众场合的监控记录,根据人脸识别来搜寻“陆云”,最后再加上档案里的学生照、准考证与学.历证.书照、身份证照片、体检照片等等。 陆云是年轻的女性,她有过长发也有过短发,身高普通,五官清秀。 来商都之后,打扮偏向中性化。 对大城市的打工人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奇怪的事,短头发容易打理,超市的宽大衣服价格低廉,反正上班要穿工服。 商都没有冬季,需要的衣物更少,租住的人随时可能搬家,没条件也没必要购置太多衣物。 只要岗位没要求,就不愿化妆。 不是化妆品贵,而是太费时间,早上少睡一个小时呢。 陆云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个普通人,没有高学历,也没有天生丽质到被星探一眼看中。 可是—— 看一个人的照片,是很难感觉到这个人特质的,只有动态的影像才是最好的参考资料。 那么清晰又明了的结论。 绿化带的鹅卵石小路上,晏龙侧过身,注视着面无表情的陆笛。 “……其实‘陆云’平时已经很注意了,她不爱说话,不喜欢跟同事交际,埋头工作……在社区超市购物、在小饭店用餐的时候,习惯喜好都有确定的趋向,就像普通人那样。 “可是陆云笑起来的表情,真的很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有十几种不同的微笑,或许演技教科书上有。 “换了别人,也许真的以为陆云是个天生的演员,但我们不同。” 远处的袁队长默默地叼上一根烟。 他们见过太多个像陈岩这样在“只是本人”跟“有了晏龙存在”切换的例子。 但是陆云本身又不排斥这些意识,答案就只剩下一个,和晏龙猜测的一样。 多重人格! 由自体产生的多重人格。 “我不知道陆云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件事真实地发生了……我很抱歉。由于结论太过惊人,我的导师强烈希望见到‘陆云’,被我劝住了。” 晏龙慢慢后退了一步,身体看似放松,其实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 揭穿幽灵的真面目,是有风险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幽灵是否对自身有清醒的认识。 夏教授对着量子计算机的数据,激动地抓着滚轮机器人的手臂,他认为陆云的每个人格,可能都像独.立存在的智慧生命一样有专属于自己的生物波。 可惜仪器装得太远了,如果在陆云的病房里—— 但这不可能,因为住院部有各种救命的仪器,不能受到干扰。 “……其中至少有三个人格,不,三个存在可以称呼为‘幽灵’,即脱离身体以独特的粒子形式存在。” 晏龙放慢语调,让自己的声音与表情不带任何敌意,仿佛只是阐述一个事实,“那张蛾粉图片已经被我导师确认,你是一种完美形态的精神生命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的生命起源于陆云,但你不是陆云。” 陆笛静静地听完,他看着晏龙,眼神古怪。 他从这句话里感觉到了很奇特的情绪…… “你是在,跟我有共鸣?” 晏龙不答。 那边袁仲夏的心脏错跳一拍。 袁仲夏犯过的一个错误,他在那件事后,难以接受战友全部牺牲的事实,试图在晏龙身上找自己战友的痕迹,跟晏龙聊那些并肩作战的过往。 但晏龙不是那些战友。 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只是把经验与一部分强烈的感情留给了晏龙。 “大家总会从小孩身上找他父母,也就是把孩子带到世上的人相似的地方,这很平常。” 晏龙当时是那么回答的,他也让袁仲夏不用在意。 直到今天,袁仲夏才忽然意识到,一个独.立的人格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得到承认,意味着有自己的人生。 “抱歉。” 那边晏龙又重复了一遍,“我之前以为陆云只有三个人格,而且除了你之外,其他的并不完整。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复杂。” 陆笛感到脑中一片激烈的震荡,心跳的速度也快得吓人——这是群体的反应。 “我真的很意外。” 陆笛不像他的心脏与大脑那样惊慌,他的表情甚至是平静的,还有心情开了个玩笑,“准确地说,从你提到量子计算机开始。” 那一刻,陆笛是真懵。 满脑子都是卧槽。 拿量子计算机破解都市怪谈,他也太有排面了。 “不过好在,我应该还有最后一层马甲。” 陆笛刚说完,就看到晏龙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笛:“……” 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啥,他立刻手一挥。 “有话就说!” “所有的视频记录,都没有你。”晏龙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犹豫,“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多重人格里负责‘面对外来危险’的保护者,所以你拥有最完整的力量。你们所有人努力维持这种普通简单的生活,是因为主人格陆云在某件事之后一直在沉睡,对吗?” 陆笛沉默地看着他。 一分钟后,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你很会照顾人的感受。” 袁仲夏在那头不明所以,果断拿出手机搜索。 多重人格的发病原因。 ——由童年创伤造成,尤其是性+侵+害。 袁仲夏的表情变了,同时耳机那头传来陆笛冰冷的声音。 “我不是保护者,我是毁灭者。 “创造了我的是陆云,也是陆云与她的所有人格,他们无法抵御这种伤害,就产生了我。 “在我出现的那一刻,那个渣滓的大脑就变成了一滩泥,我要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轻松。” 18、摊牌 一股无形的,常人难以察觉的生物波呈扇形向外扩散。 袁仲夏腰间的微型感应器适时颤动。 他立刻屏住呼吸,条件反射地把手压在腋下,那里有一个放着枪的皮套。 枪与子弹都是特制的,价格高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动用。 袁仲夏抽空瞥了一眼感应器上的数字,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隔着这么远,竟然还测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这些以粒子形态存在的能量,可以在一瞬间从无害转为狂暴状态,然后攻击一切生命体的大脑。 虽然是上班时间,小区里还是有很多人,路边随处可见散步聊天的老人与玩耍的孩童。 千万不能出事啊! 袁仲夏咬着牙关想,果然跟幽灵接触还是太危险了。 相较队友的紧张,直面陆笛的晏龙依旧保持着冷静。 “别吓司机。”晏龙说。 “……” 这话听着真耳熟。 袁仲夏一思索,对了,在几天前的深夜。 陆笛隐身上了车,调侃突然持枪瞄准他的晏龙,不要吓到开车的司机,防止袁仲夏手滑撞上马路牙子。今天晏龙把这句话还回来了? “司机要生气了。” 陆笛嘴角抽搐,感觉自己与眼前这人搭了个相声。 就,莫名的好笑。 只一个呼吸的工夫,感应器数字直降到个位,袁仲夏松了口气,心想只要今天任务圆满完成,别说生气了,再来个幽灵上他的车都行。 陆笛一直带着人在小区里闲逛,不肯停留在一处,其实都是在防范。 防范埋伏、防范远程狙.击.手,他无意伤害这个小区的人,但身处人群之中勉强可算是立于不败之地,没有人想要不计伤亡地捕捉幽灵。 “今天的摊牌程度超乎我的预计,我得履行一下职责,避免我的同伴过度恐慌,把陆云的身体吓出心脏病。”陆笛转过头,对晏龙说,“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们隐藏身份、忌讳官方的原因?” 晏龙点头。 多重人格是一种心理疾病,也是精神疾病,需要治疗与监护。 更何况还牵扯到了一桩命案——虽然陆云的档案记录里没有,但是那个试图侵犯陆云的男人,确实死了。 于是不能被发现、不可以暴.露的想法就根深蒂固。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合作的条件了。”陆笛明显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情,他也不打算多么深入的与官方交流,因为很多隐私不是属于他的,而是陆云的。 晏龙也看出了陆笛的态度与立场。 事实上促成这次会面,以及基地方面愿意听一听幽灵的合作条件,正是因为“陆云”来到商都这三年的行为。 多重人格是一个很特殊的心理疾病,每个人格有不同的喜好,有自己的性格与脾气,他们连脑电波都不一样。按理说他们的表现会非常特异与引人瞩目,人格越多越是如此。 人格的切换有时是毫无逻辑、非常突兀的,旁观者会受到惊吓。患者记忆混乱,不记得前一刻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陆云”很普通。 她有固定的食物喜好,固定风格的穿衣打扮,固定的生活习惯。 这是很罕见的协同现象。 因为多个人格同时“清醒”的时候,他们会争吵,而分开掌管身体的时候,他们又一定会随着自己性子来。陆云表现出来的“理性”证明了陆云的人格具备沟通能力,并且具有一定的默契。 这种沟通,始终在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外人的私密场合进行。 ——以上结论在得到陆云租住的小区物业提供的,几份邻居针对陆云的投诉而确凿。 邻居指责陆云在十点回家之后,大音量的播放视频,或者是几个人半夜吵架,每次都需要他们敲墙警告。 陆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关系亲密的朋友,楼道监控摄像可以证明陆云家里没有房东以外的人来过。 晏龙缓缓地说:“你们在努力维持陆云的生活,你们甚至遵守着主人格的习惯与喜好,所以你们才能达成一致,让‘陆云’看起来毫无异常……说实话,这个结论非常令人震惊。” 不止夏教授震惊,对多重人格稍微有了解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这简直是个非常理想的共识状态,所有副人格都对主人格有感情?表现出妥协与愿意交流的态度? 也就是说,他们希望得到治疗,他们希望改变现状。 不管是融入原来的人格,还是……脱离陆云而存在。 “陆云是你们的共同利益,你们做任何事,都会先考虑她的安危……陆笛,除了你之外,其他人都害怕,如果陆云死去他们还能不能继续活着。” 晏龙忽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很难下这个决定,你的主张也遭到了同伴的一致反对,但是有件事,你们需要知道。” 陆笛讶异地抬头。 “陨石的情况,有点不太好。” “……” 陆笛瞳孔急速收缩,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 然后果断地说:“我希望你们能保护陆云,始终让她待在最安全的地方。” “可以。” 晏龙回答得很快,这是一个早有预料的条件。 然后陆笛闭上了眼睛。 晏龙以非人的感知,察觉到那股熟悉的、属于陆笛的生物波离开了“陆云”的身体。 陆笛的身影在远处被楼房遮挡的角落里显露出来。 原地留下的“陆云”也适时睁开眼睛,满脸的局促不安。 “你是?” 晏龙看出这是一个女性人格。 “我叫胡琴。” 女教师胡琴勉强镇定心神,又看了远处的陆笛一眼。 陆笛背过身,去逗弄小区的流浪猫。 胡琴咬了咬牙,鼓足勇气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华夏政府答应保护陆云,不拿她去做研究,在可能发生的灾难里尽量保护她,不让她被疯子与恐0怖分子找到,我们愿意接受监管。” “那些不违反伦理,能帮助到你们的研究呢?” 晏龙的话让胡琴一愣,然后有些踌躇。 晏龙不等她再次切换人格,马上说:“帮助陆云的主人格苏醒,帮助你们的其他同伴获得独.立存在的可能。” “其实我、陆笛、还有蒋竽已经能脱离这个身体长期存在了……只是没有陆笛那样的力量,是个货真价实的幽灵。”胡琴苦笑着说,“这样的人生有什么用?没有身体,就碰触不到东西,品尝不到食物。” “即使这样,你们还是希望独.立存在,不是吗?” 没有人比晏龙更了解,独.立存在意味着什么。 尤其是那些具有完整人格,有自主思维,认为自己是“人”的幽灵。 绿化带里,流浪猫愤怒地挥出爪子,结果穿过了陆笛的手背。 猫不敢置信地看看爪子,又看陆笛。 开始了重复抓挠、抓不到的循环。 猫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表情与眼神都在怀疑喵生。 “陆笛跟我们不一样……” 胡琴说到一半就闭上了嘴,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评价同伴。 不过别的人格可不这么想,“陆云”表情丕变,清秀的五官显出凶恶的表情,声音也转为低沉粗粝,正是西装男的声音。 “他只是想甩掉我们,甩掉陆云,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西装男蒋竽恶狠狠地瞪视晏龙,“那天在地铁站,他看到了你,回家之后就不对劲!我早该有所预料才对,陆笛是最后诞生的人格,陆云在那之后就沉睡了,所以他对陆云根本没有感情……” 西装男忽然哽住,目光惊恐。 陆笛站直身体,没用任何力量威胁,也没有语言恐吓,就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西装男:“……” “你们没有反抗他的能力,惧怕他?”晏龙挑眉。 西装男胡乱地点着头:“我们谁都没有那种破坏力。” 他好像要努力纠正自己的形象,艰难地扯动嘴角,保持凶恶的姿态,“我敢发誓,一旦陆云被你们严密的保护,他就天天不回来了!” “有什么不好吗?”晏龙认真地问。 西装男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说:“可是他……他是保护者,是必须面对危险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危险呢?” 没有的话,当然是一直沉睡了,就像这五天的生活。 晏龙再次问:“既然没有危险,那陆笛在哪里,做了什么,重要吗?反正你们也不需要他。” 西装男卡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这不对,不符合常理。” 晏龙点点头:“那你们是正常的、噢,常见的那种多重人格患者吗?” 当然不是了! 谁的人格可以离家出走? “所以为什么要遵守人格必须在身体里的常理呢?你也好,陆笛也好,都已经拥有独.立存在的能力了,不是吗?” 西装男张口结舌,晏龙却不给他辩驳的机会,直接说,“事实上我们能让‘幽灵’这种无形的存在拥有金属实体,你想做蒋竽,还是继续做陆云?” 西装男顿时动摇了,这时胡琴趁机把他挤了下去,重新获得了身体的主导权。 “你说的是真的?”胡琴急切地问。 晏龙笃定地回答:“当然,具备触感与嗅觉,能表达情绪,但不能吃东西。” 胡琴有些失望,但是很快又恢复过来。 “那也很好了,说实话,我们都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人,感情与责任就是枷锁。哪怕枷锁消失,我们依然不敢离开。我们对改变陆云的现状毫无办法,现在外界又充满了许多我们无法应付的危险,也许……真的是时候改变了。” “陆云一共有多少个人格?”晏龙适时地提出关键问题。 这时陆笛慢悠悠地走过来了,他可以控制自身的能量粒子,随着他的意志行动。 不会出现走到一半散掉,也不会站在二楼时掉进一楼。 甚至可以决定干扰,还是不干扰录音与摄像设备。 袁仲夏第一次在耳机里听到了真正属于陆笛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哦,有十七个。” “……” “不过我们三个苏醒的时候,其他人格只能被动倾听,或是只有一点朦胧的意识。” 晏龙忽然问:“听说你是最后一个出现的?” “要查那件案子吗?我看过相关法律,关于多重人格里的危险人格犯下的罪,如果主人格一无所知或者没有民事行为能力,就会被无罪释放接受治疗,这不是正好吗?罪名归我。”陆笛语气轻松地说,“这座城市流传的幽灵怪谈,也是我干的,其他人想做也做不到!” 胡琴心想这时候如果是蒋竽占主导地位,估计又要气得半死。 “你的意思是,要以‘陆笛’的身份单独承担责任?”晏龙再次问。 “没错,陆云是陆云,我是我,可以完全分离。”陆笛淡淡地扫了胡琴一眼,双手插兜打了个哈欠,“之前我提出的合作,也是由我执行,实话说,你要他们根本没有用,就让他们安安全全地待在你们的基地里,接受保护。” 胡琴:“……” 袁仲夏:“……” 实话最伤人。 袁队长确实想不明白,同样源自陆云的人格,蒋竽与陆笛的智商差距怎么这么大? 19、日常 陆云的行李只有一个箱子,还有某个非常扎眼的毛绒熊。 毛绒熊有一米高,陆笛随意地往肩膀上一扛,就这样出了门。 这一路回头率极高。 饶是见惯了搬家的小区保安,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越野车缓缓开到小区门口,下来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麻利地给陆笛开了车门。 保安惊异地伸着头张望,可惜没有更多的信息给他八卦,车很快就开走了。 且说陆笛第二次上这辆车,熟门熟路的给毛绒熊找了一个合适的座位,还顺手给系了安全带,转头也给自己系上。 袁仲夏:“……” 幽灵状态与使用实体就是不一样。 副驾驶座的晏龙示意队友好好开车,别再看后座的毛绒熊了。 “这只熊,是陆云的东西?” 袁仲夏刚刚拎过行李箱,十公斤不到。 这座城市的漂泊一族都是这样,今天房东说不租了,隔天拎着箱子就能走人,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个人物品少得可怜。 仿佛是蒲公英,只有够轻,才能走得更远。 “嗯?是啊。”陆笛瞄了一眼毛绒熊,随口说,“陆云有抱着玩具熊睡觉的习惯。” 来到商都之后,大家也决定买一只熊,照样放在床上。 可惜大部分人格没有这种习惯。 而且出租屋的床小,每天睡醒这只熊不是在脑袋底下,就是地板上。 还有一次吧,整只熊横着杠在腰后面,睡姿不对,起床之后腰酸背痛,气得那天起床的人格把昨天睡前最后一班岗的那个人格痛骂了一顿,差点迟到。 这种吵架,可不是两个人格的矛盾那么简单。 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有的没有主见,有的蛮不讲理,有的人格与别的人格关系好,集体排斥另外几个人格。这些抱团的内部也有问题,表面很好,实际上感情塑料。 不夸张地说,人格内部的鄙视链都有好几条,搞理财的人格看不起打工的人格,打工的人格看不起负责承受痛苦的人格,负责承受痛苦的人格又看不起包括陆笛在内的所有人格,因为她才是对“主体”贡献最大的副人格。 咸鱼陆笛:“……” 懒得睁眼。 你们十六个人快要有三十个群了,这还是在大家同住一个身体,隐私没有保障的情况下。这要是所有人都像他与胡琴蒋竽那样能离开身体,还不马上来个一百八十集的勾心斗角狗血剧? 假如人人都像他那样有破坏力,可以干扰其他人格的脑电波,这得书写新时代的东周列国志了!小国互殴,合纵连横,斗智斗勇彼此吞并,最后剩下战国七雄,由并不想COS秦国的陆笛统一神州。 但是—— 统一有个毛用? 没了这十六个沙雕同伴,谁去打工,谁做家务,谁帮陆云洗澡上厕所? 算了,人一多,就有矛盾,多正常! 像陆笛就不喜欢蒋竽,经常给他脸色看。 坐到车上的陆笛拍了拍行李箱,问:“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司机刚才用手持的小安检扫描仪试过了。”晏龙说。 行李箱里肯定有不适合看的物品,比如内衣。 不用问,收拾行李这活,肯定也不是陆笛干的。 收拾完了,人格们再把陆笛推出来,应付这场他们完全没有准备的“搬家”,毕竟是要去一个完全陌生、也许还不能随便走动的地方。 陆笛盯着袁仲夏,刚才他根本没发现那个所谓的小型安检扫描仪。 军方的高科技这么多? “渡船任务完成,全体撤退。”袁仲夏把耳机调了个频道,对着埋伏小区外面的接应人员下令。 陆笛若有所思,这个任务代号有点意思,引渡吗? “怎么不叫‘破除封建迷信’或者‘解密都市怪谈’?” “……任务代号,当然越简洁越好。”袁仲夏绷着脸,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陆笛看了看路,发现车往城外走,他也不急,先拿出手机,然后对车上另外两个人打个招呼。 “我先睡半小时,处理一下私人事务。” 袁仲夏一愣,没明白。 结果往后视镜一看,“陆云”尴尬地对他们笑。 好吧,换人格了。 胡琴打开聊天软件,向房东表示要退租。 房东很快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大意是合同到期还有两个月,现在走只退押金不退房租。 蒋竽立刻冒了出来。 他脱离了身体,显现在旁边的座位上。 “太过分了,就不该告诉他,转手搞个短租,好歹能收回一点钱,今年股票形式不好,我有多难你知道吗?” 蒋竽愤怒地指着手机。 这时房东又发来一条语音,要求在第三方的陪同下一起检查房屋,确认无误后再上交钥匙。理由是陆云住的时间太长,肯定有损耗,像是水龙头、管道、墙壁之类的,需要扣除对应的押金。 “你看好了!他绝对会把卫生间那几块瓷砖的开裂变形算在我们头上,他买的劣质装修材料,南方又潮湿,不变形就怪了!”蒋竽气愤地说,“三年了,我们从来没拖欠过房租,他就这个态度。” 前排的晏龙想起调查的时候,发现陆云名下有个股票账号,还用手机购买白银等小额理财操作。 因为原始本金不多,所以收益有限,不过大体上都在赚钱。这些钱除了继续充当本金之外,有一半收益都打给了房东的账号,填充房租缺口。 否则就凭书店员工的那份薪水,加上各类生活开销,根本支付不了这个小区的房租,别看就差那么百八十的,可是这里房租一季度一缴,有时真的没法一口气拿出三个月的房租。 所以像陆云这样的打工人,通常只能跟人合租,或者找更小更旧的房子。 陆云的情况肯定不能跟人合租。 晏龙若有所思,难怪蒋竽在所有人格里占了一个重要位置,没有他的话,陆云的生活质量会差一截。 ——看来蒋竽就是负责管理财产的人格了。 蒋竽情商不高,看着也不聪明,不过在金融这方面的嗅觉还不错。短线操作十分麻溜,没踩过大雷,也没被那些收益丰厚的杀猪盘迷住眼。 晏龙不懂金融,不过没关系,量子计算机结论都给贴好了。 蒋竽虽然一肚子气,但在胡琴“工作”的时候,也没敢干扰胡琴,身影一闪又回到身体里了。 于是晏龙又观察胡琴,胡琴正与房东发语音。 声音温柔,条理清晰。 仿佛天生有一手打圆场的本事,更充分地利用了自身优势,带着房东回忆这些年她确实是个省心的好房客,然后见好就收,说自己真的有困难,要临时赶回老家,钥匙已经放在物业了。 效果也还不错,房东的语气好了不少,虽然还扣着两个月的房租与房子押金,但是答应尽快去房子里看看,如果本月底之前能租出去,房子也没有任何问题的话,就只收一个月的房租为违约金,其他连同押金一起都退回来。 袁仲夏常年当兵,跟社会生活几乎脱节,听得津津有味。 晏龙就更不用说了。 “见笑了。”胡琴握着手机,苦笑,“虽然看起来有了不错的结果,但是具体怎么样,还是要看房东的良心。” 良心这东西可不好说。 “没事,活到老学到老。”袁仲夏笑着说。 他觉得胡琴比陆笛容易相处得多,随即心生警惕,果然是人格有专攻。 晏龙神情淡淡的,并不插话。 胡琴感觉气氛不太对,她连忙说:“这些都是琐碎杂事,你们根本不用学这种东西,你们跟陆笛一样,需要面对的是更大的危险。如果没有你们,大部分人就连烦恼这些小事的机会都没有。 胡琴说得真心实意,叫人生不出脾气。 “麻烦再等等,我还要辞个职。”胡琴知道这两人真正想谈话的对象是陆笛,不过琐事太多,她得一步步来。 二十分钟后。 陆笛打个哈欠,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一个长达十来分钟的已接电话。 陆笛不用看就知道是店长杨姐。 出院之后书店还没恢复营业,员工就先辞了职,杨姐又一向照顾手下的员工,于情于理都要打电话问情况。 “嗯?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陆笛看了一眼袁仲夏。 十几秒后,陆笛读完了全部记忆,恍然。 原来是杨姐的啰嗦与详细的叮嘱让这两人长了见识。 “……员工不露面要辞职,负责任的都要打电话问清楚,万一员工遇害了呢?被绑架了呢?” “商都的治安没有那么差吧?”袁仲夏嘀咕。 陆笛懒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有很多绑架报不了案,比如父母把女儿带回老家结婚。” 陆云忽然说辞职,她的身份证户籍又是偏僻的乡镇,三年都没回老家探过亲,杨姐不怀疑才怪。 怕陆云身边有人监视,她要听一听陆云的言辞有没有反常之处。 不过胡琴用的理由是商都危险,想去别的城市打工。 杨姐少不得叮嘱一番,大概就是女性辞职再找工作能遇到多少种陷阱,询问陆云是不是有困难,千万不要随便在APP上借贷等等。如果不是胡琴表现得很靠谱,这通电话十分钟都打不住。 一样是人情交际,辞职这事占用的时间再长,也比退租房子轻松许多。 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看运气,看遇到了什么人。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我们普通人的烦恼,你们不懂。”陆笛抱着手臂说。 “你是普通人?” 晏龙转过头问。 陆笛第一次被这样反问,他寻思着怎么辩驳呢,没想到晏龙又说: “没关系,你很快就不是普通人了,努力啊。” 语气平板,显得最后三个字毫无诚意。 陆笛:“……” 他觉得这人是在暗示自己做不了咸鱼。 艹,相声搭子果然是错觉,斗智互怼才是日常画风。 20、殊途 袁仲夏直接把车开到了南云山。 南云山也有一个地下掩体,只是规模比较小。 因为陆笛初来乍到,组织对他的情况还不算完全摸透,陆笛的性格品行更是有待观察,所以袁仲夏不能直接带他去商都基地,上面决定拿南云山做个中转站。 陆笛看着窗外的景色,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来,签个保密条约。” 袁仲夏在公路尽头停下车,递给陆笛两份文件。 具体内容是关于南云山地下掩体的位置、作用、以及里面看到的东西,统统不能对外泄露。 “两份?” “对,你一份,陆云一份。”晏龙说,又顺手从驾驶座仪表盘下的盒子里摸出一支笔。 陆笛深深地看了晏龙一眼,拿起笔先在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对着另外一份文件犯难。 “陆云的怎么签?” 主人格沉睡,副人格除了陆笛之外还有十六个。 就算把“陆云”这个名字的笔画拆开,也才十一笔。 袁仲夏有些尴尬,拿两份保密文件是晏龙的意思,他也不能拆队友的台,只好问:“你们没有专门负责签文书合同的人格?” 陆笛:“……” 最后这个任务交给了胡琴。 “应该还有别的协议要签吧?”胡琴没在文件上看到特别具体的内容,比如提供什么样的生活,需要履行什么义务等等。 “噢,进去之后,你们就要跟陆笛分开了。” 晏龙微微扬眉,解释道,“涉及的机密不一样,协议也不相同,等会儿再说。” 胡琴不安地握住手指,退回陆云的大脑深处。 “你吓到她了。”陆笛睁开眼睛,抬手揉额角。 “不,她在担心你。” 晏龙把两份文件收起来,语调平缓地说,“她知道蒋竽指责你的话都是假的,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陆云,对主人格没有一点感情,你早就离开这里了。” 陆笛表情变换,脸上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高看我了,我只是想要舒舒服服地躺着,不愿操心费神,做一条咸鱼才是世上最快乐的事。现在我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犯到了我的头上,选择跟你们合作,是因为可以最快速度地解决问题,我是个很在乎效率的人。” “嗯。” 晏龙就给了一个字。 已经打好腹稿,准备跟晏龙来个正方反方大辩驳的陆笛:“……” 袁仲夏忍着笑,一脚油门,越野车来了个九十度转弯,颠簸着上了山路。 南云山还是封锁状态,这一路都能看到全副武装的人巡山戒备的模样,还有一个个临时关卡。 “你们在山里有发现?” 陆笛从刚才就想问了,原来南云山就有个驻地,蛾子岂不是在官方眼皮底下冒出来的? 晏龙也不避讳,直接说:“是几个可疑的空箱子,疑似有人当初用它装了虫卵或幼虫,然后投放在适合蛾子幼虫生长的地点。为了防止相同事件发生,商都请了几位昆虫与生物学家对南云山进行为期半月的封闭考察。” 越野车过了几道关卡之后,山路愈发颠簸。 前方出现了一座伫立的山壁,附近地面有很明显的轮胎印痕。 袁仲夏点开腕式电脑,又将虹膜瞳孔对准摄像头。 “特别执行队袁仲夏请求返回‘幺洞拐’基地。” 布满藤蔓伪装的山壁轻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底部的岩石悄无声息打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黝黑通道。 结束了三查五核验的复杂流程,越野车终于离开了这段路,进入了一个空旷的停车场。 停车场的另外一头有几辆装甲车,车顶是陆笛看不明白的大型装置,有的像雷达,有的像炮塔。 晏龙带着陆笛走进了停车场旁边的一个电梯。 这部电梯的空间很大,几乎是陆笛见过最大的电梯,可以装进去一百来号人。电梯按钮很简洁,没有楼层数字,只有向上、向下、通话与一个闪电符号的红色按钮。 “地下掩体有一百五十米深,有良好的空气循环系统,气压值也经过调整。” 袁仲夏最后一个进电梯,他按了向下键,解释道,“我们用正常速度,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受不了快速下降。” 电梯开始运行,失重感明显。 陆笛定定地看着电梯门,好像能穿透这层厚重的金属。 “叮。” 电梯终于到底。 一群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等在门口,看到三人出来时,很明显地愣住了。 陆笛扛着毛绒熊,拖着行李箱,目光不知为何空洞迷茫,还站在人高马大的袁仲夏与满身彪悍气息的“晏龙”旁边,严重破坏了画风。 了解晏龙这次任务详情的众人:“……” 这就是幽灵? 在这座城市流传了三年的都市怪谈?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晏龙冲着众人点点头,然后说:“分一下队,一部分跟我去找夏教授,一部分跟袁队去生活区,陆云跟袁队走。” 陆笛也不拖拉,直接脱离躯体。 于是所有人被迫目睹了一次“现场闹鬼”,眼睛都瞪大了,表情个个精彩。 袁仲夏心说这才哪到哪。 ——想知道开车的时候一个幽灵忽然出现在路边马上又在车后座现身的惊悚感觉吗? “咳,愣着做什么?上面还等着任务报告呢!” “是。” 众人应得参差不齐,惊讶之后就是好奇,控制不住地打量陆笛。 陆笛看着头顶的照明设施点点头,不是便宜货,电流很稳定嘛。 他虽然能控制能量粒子,但是脱离身体时,普通照明灯很难不受到影响,总要忽明忽灭个几秒钟的样子,所以他跟蒋竽胡琴谈话的时候都摸黑不开灯,不然灯泡坏得快。 接管了陆云身体的胡琴,默默地把毛绒熊改成抱着。 这条走廊的前方,一左一右,仿佛命运的分歧点。 走到拐角处,胡琴站住了,她看着远去的陆笛背影,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 陆笛若有所觉,步伐慢了一拍,但他没有回头。 陆笛原以为这个地下掩体,就像电影里的秘密军.事.基地一样,雪白的墙壁,冷硬的金属仪器,没有任何装饰,每个人都穿着军装或者研究员的白大褂,气氛严肃得好像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 结果这里的格局,有一种令人意外的熟悉。 “像你的家乡?”晏龙问。 陆笛点头。 没什么好隐瞒的,陆云的身份证上写着呢! 兴覃是一个位于北方的乡镇。 它的历史很短,约莫八十年前,兴覃因为附近的矿业与煤炭资源,搞起了一个大型炼钢厂。最早的一批乡镇居民就是炼钢厂的职工与家属,居民区跟厂区相隔不远。 最兴盛的时候,镇上的幼儿园、小学、甚至医院都是炼钢厂开设的。 这种老式的工厂跟生活区结合的风格,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在科技快速发展的现代,基本看不到了。 四方形的楼房毫无美感,铁板跟几根扶栏随便拼一下就是工厂的楼梯,墙壁上写着红色的宣传标语。 最有现代气息的是一连串像珍珠一样,呈椭圆形排开的圆形温室,有的是无土栽培的蔬菜,有的是爬藤生长的水果,还有成片栽在泥土里,叶子看起来很像土豆番薯的作物。 陆笛不敢靠太近,他怕自己“穿”过去,也担心自己“干扰”到什么仪器。 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陆笛靠近晏龙,用足够低的声音问:“那块陨石究竟是什么情况?” 华夏虽然有深挖洞广积粮的传统,但是联系到那块远在太空中的陨石,就有别样的意味了。 “牵引陨石偏离轨道计划失败了。” 晏龙可没忘记自己之前就是用这个借口让“陆云”的十七个人格达成了一致,然后顺利地把“幽灵”拐了回来。 “据说还有两三种方案可以解决陨石,不过……成功率最高、风险最小的就是牵引。” 陆笛听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幽灵用不着呼吸,这只是心神不宁的习惯动作。 “不能再试?” “……这是第三次失败。” 晏龙沉默一阵,又补充道,“据说牵引方案的选择位置,是在陨石脱离木星的引力范围之前。一旦陨石越过了木星,再想让它偏离轨道,就得用上备用方案了。” 陆笛从来没有这么愁过。 他以为在地铁里遇到恐龙,以为上班的时候被次声波武器袭击,幕后黑手又是一个规模庞大敢在全球发动多次恐.怖0袭击的危险组织,这就是他人生游戏里最大的BOSS了,只要他选择正确的队友,就能打完回家继续咸鱼躺。 结果一个消息当头砸下,告诉他,家要没了?人类文明可能要完蛋? 他是不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陨石还有多长时间到地球?” “大概十八个月,它的密度与质量都比预计中要大,速度也快。” 一年半,竟然只剩下一年半,人类就可能彻底完蛋,简直难以置信。 陆笛定了定神,又问:“所以保守计划是躲到地下深处?” “飞船装不下。” 陆笛这才知道,原来真的有飞船。 是啊,显然是需要做两手准备的。 陨石撞击会引起一连串的剧烈灾难,地壳剧烈变动,火山喷发、海啸……那些喷发出的火山灰将遮天蔽日,持续长达数周甚至数年,地面上根本看不到阳光,也没有干净的空气。 植被会快速死亡,然后是动物。 这将是一场完完全全的生物大灭绝,躲在地底的人类,又能坚持多久呢? 粮食、饮水、能源……这些都是问题。 储备再多,能经得住多久的消耗?能跟地球拼生态环境的恢复时长吗? 还有,大部分人的精神与心理状态,能捱过这漫长绝望的文明黑暗时期吗? 陆笛心情低落。 “你知道……你不会死吗?”晏龙忽然说。 “什么意思?” 陆笛一愣,随即意识到幽灵根本没有形体,也不需要空气跟阳光。 “你呢?” 陆笛盯着晏龙,他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真实形态是什么。 “……差不多吧。” 晏龙望向前方的研究所,轻声说,“但你与我,不是为了‘活着’才来到这世间的。” 21、溯源 陆笛见到夏教授的第一眼,感觉他是一位和蔼又普通的老人。 有点像陆云家乡的那个老厂长。 头发雪白,精神矍铄,脸上的皱纹不是很多,笑容明朗似冬日暖阳。 老厂长抱着六岁的陆云,手里还牵着另外一个男孩,他们背后是照相馆劣质的沙滩椰子树背景布。这张照片年头太久,已经严重泛黄,只有陆云身上的棉袄与男孩手里的糖葫芦还保留了鲜艳的红。 那一刻,三个人都在笑。 是幸福曾经停留的时光。 “你们来了,等等,这种生物微波的图像……晏龙,你跟人说什么了?这是个悲伤与怀念的波纹图像?” 陆笛身体一震,迅速回神。 怎么回事?连情绪波动都能被仪器捕捉到?还有图像大数据做参考分析? 第二个反应是——哦豁,终于知道了名字。 “燕龙?” “……不是海燕的燕,是晏子使楚的晏。” 晏龙解释,没提山海经,一般人也不会去看山海经。 陆笛觉得晏龙的解释很有趣。 “你想说就说。”晏龙挑眉。 陆笛作势摊手:“哦,没什么,只是感到了你的回答很标准很教材……” 海燕与晏子使楚,浓浓的语文课本味。 “我看过九年义务教育、高中、大学的所有课本,是‘自己’读的。”晏龙加重了某个词的音调。 陆笛:“……” 咸鱼无话可说,知识都是从主人格那里继承的。 这辈子就没上过学,一天学都没上过! 夏教授神情古怪地看了看他们,又看仪器上的波纹图。 “咳。” 两人迅速回神,夏教授已经关了仪器,伸出手说:“抱歉,听说你的名字叫陆笛?来,这里有好几份保密协议,是关于晏龙的,还有华夏特别执行队的,以及这次商都事件的调查结果,也就是我们马上要谈的事。你签一下,我们再接着谈。” 陆笛看着文件,条款很清晰,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身体,他连笔都碰不到。 夏教授变魔术一样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棕色手套。 “来试试这个!可以感受生物微波,被脑电波操纵……这两天的赶工成果。” 夏教授把导线贴片放在自己额头,然后那个手套就灵活地展开、握拳,然后像模像样地握起笔。 展示完毕之后,导线一拔,夏教授兴冲冲地把手套推到了陆笛面前。 陆笛:“……” 总觉得像超市里的试用品推广。 可是面对这样一位笑容温暖的老人,陆笛很难推辞,硬着头皮伸出了手。 手套凌空漂浮起来,然后一个翻滚,当场表演了个五指弹跳。 陆笛连忙控制住手套,抓起了笔,在那几张内容差不多就是题头名字不一样的文件上签了名。 ——说起来,今天签的这些文件,竟然是他生平第一次试着在纸上写自己的名字。 不止没练过签名,连字都没练过。 只能缓慢书写,让字体看起来端正一些,像样一点。 陆笛写着写着忽然又想到,他连身份证都没有,就算签了也没有法律约束力吧?是一定要走个程序,还是某人提议这样对待自己? 陆笛心情复杂,瞥了一眼晏龙。 夏教授领会错了意思。 ——仪器图像终究只是图像,一个杂乱的波纹,可以是疑惑,也可以是复杂到本人都说不清的情绪。 夏教授收起文件,开始为陆笛介绍自己的得意门生。 “这是晏龙,负责培训袁仲夏领导的那支特别执行队成员。他是仿生物神经元的完成体……噢,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们再详细补一下课,这涉及到很多科学知识,非常有意义。” 虽然陆笛很想了解晏龙的底细,但是看到这位老人仿佛要化身图书架,准备把知识灌进他脑子的模样,陆笛还是感到了一丝丝慌张。 “可以可以,日后有机会。” 陆笛刚说完,就听到晏龙在笑。 他恼怒转头,发现这人满脸严肃,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 “其实你的存在也很特殊……” 夏教授望着陆笛,似乎想说什么,晏龙适时地阻止道:“先解决暗地里在商都兴风作浪的那群人,时间比较赶。” 在进门之前,晏龙已经对陆笛说了现在要做的事。 ——陨石远在外太空,暂时无能为力。 不过,即使世界末日要来,藏在人群里的祸害还是要揪出来。 陆笛当然赞成,毕竟他就是为此而来的。 夏教授从电脑上调出一份文件。 这五天,对陆笛来说,只是舒服饱满地睡了一觉。 对陆云的其他人格来说,是担惊受怕,终于熬到出院。 商都基地却是充分利用了这五天时间,不止晏龙借用量子计算机挖出了幽灵的秘密,分头调查案件的人都有了可喜的进展。 “先说那个携带硫酸冲进病房袭击陆云的人吧。” 夏教授不太擅长讲述案情,他把电脑让给了晏龙。 “我们不认识他。”陆笛看着投影上的照片。 那是个眼圈发青,头发乱七八糟的男人。 “他有毒瘾?” “是的,有人给他一笔钱,报了陆云的病房号与床位,说陆云是骗了自己钱的女朋友,让他去帮忙报复,还说事成之后再给十万。” 陆笛冷笑:“这个雇他的人就是韩光。” 所谓事后尾款,是根本不会给的,直接消失。 “韩光有乔装改扮,他很警惕,没有留下证据,被雇的人也认不出他。” 晏龙从电脑里翻出几张脑部的检查图,“现在韩光在装疯卖傻,拒不配合,我们做了检测,发现他的脑部有部分血管淤堵死亡,像是受到了攻击,身体也有大量毛细血管受损现象……不过这不造成神智失常,他只是在装,你要见他吗?” 陆笛坦然地指了指自己:“他的伤是我打的。” 夏教授下意识地看陆笛的手。 陆笛还戴着那个可笑的棕色手套,他干咳一声,准备脱下。 “不用不用,送你了。”夏教授慈祥地笑着,“觉得哪里不好跟我说,再做改良款。” “……” 陆笛担心下次这位教授塞给自己一件玩偶装,然后“幽灵”就成了“套中人”。 晏龙不得不把话题正回来。 “其实今天去见你之前,我们不止猜到你是副人格,也猜了你可能有难以想象的攻击力。” 陆笛想了想,然后问:“跟韩光的过去有关?” 旁边的夏教授有些吃惊,他没想到陆笛反应这么快。 关于陆云的全部档案、幽灵出没的记录、晏龙的推测过程、量子计算机的结论等等,夏教授这两天也陆陆续续地看了。 按理说陆笛只知道韩光的名字,乔装过的外卖员身份,仅此而已。 这是怎么猜到的? “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陆笛回忆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轻声说,“是仇恨的眼神,还有在我精神控制下表现出的极强意志力,都让我很在意。我想了很久,这大概跟‘恶鬼’有关。” 幕后策划者很了解“恶鬼”。 ——如果陆笛完全释放攻击力,他所造成的破坏,不亚于次声波武器。 这一点,陆笛自己最清楚的。 他连同源的伙伴都没告诉,那个组织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以前有过恶鬼? “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韩光遭遇过‘恶鬼’,陆云不是个特殊的例子,是不是曾经出现过像我这样的存在?然后造成了大量伤亡?” 晏龙表情不变,陆笛从夏教授脸上的惊讶里得到了答案。 “大概在七年前,东辉省的一所中学发生了天然气爆炸事件,死伤七十多人,其中有三个学生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这是新闻上的说法,不是刻意欺瞒,而是当时无法调查出真相,其实没有爆0炸,但是学校跟学校附近的人都说他们听见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然后就昏迷了。” 晏龙说完,望向陆笛。 “可能吧,力量一下爆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陆笛没法确定,他是有破坏力,但也不知道受害者是什么感觉。 “那三个当场死亡的学生,脑部严重受损。” 这时投影放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生穿着校服,长相丑陋,眼神畏缩。 “事发地点在操场的角落,距离三个死者最近的人是他,送到医院时高烧不退,不停地说胡话,脑电波异常,救了三天没救过来,莫名其妙就脑死亡了。” 在华夏,脑死亡就是正式死亡,不会再努力维持病人的生命。 “当年的调查显示,这个孩子因为性格孤僻与长相的缘故,受到同班学生的侮辱与欺压,学校方面也不太重视。人死了尸体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只能归类为‘疑似异能爆发’。” 虽然大家都怀疑,世上根本没有这种杀伤力巨大的异能,但是除了异能,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学校所有教学楼的玻璃都碎了,当时在操场上的老师学生都进了医院,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救了回来。” 晏龙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韩光的妻子是这所学校的物理老师,他的儿子也在学校就读,一个正好路过操场一个正在上体育课,两个人都死了。” 22、套话 一个男人坐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冲着外面不断傻笑。 “今天也还是这样?” “对啊,一直在装疯卖傻,问什么都不说。” 袁仲夏摇摇头,正要进去,忽然被自己队里的兄弟拍了拍肩膀。 “队长,那个……” 袁仲夏抬头一看,发现晏龙带着东张西望的陆笛进来了。 陆笛伸手摸摸墙,认真地说:“地下掩体的质量很好,我都穿不透。” 众人:“……” 不知道为何松了口气呢! 知道幽灵能穿墙是一回事,跟幽灵住在一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谁都不想自己在公共浴室里洗臭袜子的时候,有幽灵从天花板、墙边穿过来跟自己打招呼。 “陆云那边安顿好了?”晏龙代替陆笛问。 “没问题,不过除了胡琴之外,其他人好像不太想接触心理医生,我走的时候在吵架。” 袁仲夏一边说一边看陆笛。 陆笛很淡定,那么多人格,走了一个他,也不会太平无事一家和睦。 吵架什么的,老日常了。 “来这里是要审讯韩光吗?”袁仲夏示意房间里其他人离开,然后说,“正好我也要进去,现在交给你了。” 晏龙接过平板,看了一眼上面的审讯记录,随口说:“我带陆笛来看看,也许能让他松口。” 袁仲夏显然看过韩光的调查记录,心里也有差不多的猜测,没准韩光看到陆笛之后,大受刺激,会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好吧,这么拖着也心烦,早解决早送监狱。” 晏龙在提审记录上签了字,陆笛瞥了一眼,发现这两个字写得非常好看,笔锋遒劲有力,触屏书写都能给人一种气势雄浑、字严骨硬的味道。 陆笛低头看夏教授送的手套,所以真的该练字了? 袁仲夏退后一步,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被铐在房间中央的男人直直地盯着桌面,头也不抬。 “韩光。” 男人毫无反应,只是傻笑。 陆笛看了看审讯室天花板上的监控。 “没事,你别靠监控太近,这边的机器质量都很好……咳,当然坏了价格也高,你注意点。”袁仲夏说完就关上了门。 韩光感到不对,还没等他抬头,一个棕色的手套正正地停在了他鼻子前。 韩光大骇,下意识地后仰脖子,手套握成了拳头,紧跟而上,最后被迫面向天花板。 随后他瞳孔收缩。 ——那个鬼魂一般的幽灵,盘腿坐在半空中,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他。 韩光惨叫一声,身体从椅上滚落。 这是本能,跟他胆子大不大没有任何关系,谁能受得了抬头撞鬼? “你!” 韩光回过神后,脸色大变。 他知道自己没法继续装傻了,索性不再掩饰,只是恶狠狠地盯着陆笛。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晏龙抱着手臂坐在长桌前面,一言不发。 陆笛飘在半空中,百无聊赖地托腮,控制手套在长桌上“走小人”。 ——就是那种非常幼稚的,食指中指当腿的走来走去,还让手套掌心部位鼓出来一点,走出了趾高气昂的风格。 在透明墙外观察的袁仲夏:“……” 虽然知道陆笛与晏龙在配合给韩光施加心理压力,但是袁队长真的搞不懂“幽灵”的脑子是怎么个结构,这种诡异又搞笑还能气疯人的姿态,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有晏龙,袁仲夏原本以为自己是除了夏教授之外,最了解晏龙的人。 可是看看这几次晏龙与幽灵的相处,要说很好吧,一点也不是,要说不好吧,他们好像不用商量,就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自己又应该怎么配合。总之,就是透着一股让人挠头的奇怪画风。 审讯室里,韩光直直地盯着陆笛。 韩光的脑子里一团乱,愤怒与仇恨的情绪过后,就是巨大的疑惑。 “恶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国家的地盘吗?抓自己的不是华夏的特别执行队吗? 晏龙现在使用的身体,也穿着执行队的黑色作战服,与韩光这几天看到的人衣服是一致的。 韩光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恶鬼发现,昏迷之后身陷囹圄的过程,面容逐渐扭曲。 “原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华夏政府早就知道了真相?你们一直隐瞒消息,欺骗……” “等会儿。” 陆笛故技重施,棕色手套竖起中指,抵在韩光鼻梁前。 陆笛发现这个手套是真的好用,一米范围内如臂指使。 韩光.气得眼珠发红,想要摆头甩开这种侮辱,可是他的手被铐着,张嘴咬又咬不到鼻梁这里来,只能拼命喘气。 “我作为被害人,想要问一下你为什么袭击我?” 陆笛落到地上,平静地问,“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你见过每天通勤四个多小时,每月一个休息日的‘恶鬼’吗?恶鬼这么做图什么?” 韩光一愣,随后怒骂:“你只是依附在人身上的恶鬼,辛苦工作的人是那个小姑娘。” “既然知道她辛苦工作,又觉得她只是被恶鬼附体,还要来杀害她?” 陆笛停顿了一下,望向晏龙,后者顺势接话:“你的同伙,被你们组织抛弃的棋子王兴可是交代得清清楚楚,你们知道袭击地点有恶鬼,还打算唤醒恶鬼?” 陆笛配合地继续说:“你们那个组织满世界的宣扬末日,要大家为了船票自相残杀,所以你是发现了恶鬼,准备用恶鬼来杀更多的人喽?就像你的妻子孩子一样……” “你住口!” 韩光蓦然站起,差点把手套撞飞了出去。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视着陆笛的眼神像是恨不得把陆笛砍了。 “你杀了他们,你杀了他们……” 韩光凄厉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着。 陆笛表情不变,心里叹息,韩光果然认为“恶鬼”只有一个,自己就是七年前东辉省中学爆.炸案的元凶,认为恶鬼会不断地更换身体,隐藏在人群中。 “我没有办法,我不能对付没有形体的你,但是有人会有办法!”韩光目眦欲裂,忽然哈哈大笑,“我已经把你的照片发出去了!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值钱,那张玻璃幕墙的蛾粉照片价值几百万!再强大的怪物,也逃脱不了人类的贪欲,他们会把你拆分,让你生不如死!” 陆笛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韩光笑得直咳嗽。 这时晏龙缓缓说:“其实你交不交代,也没什么区别。我们搜查了你租的房子,发现了另外一部手机,又查了你名下的所有银行户头……也找到了你买来的社交平台账号,所以你在想什么,我们都知道。” 韩光停住笑,脸上肌肉抽搐,像是受到了无比的羞辱。 “所有跟你有金钱交易的账号,我们都在查,不管中转了多少次,有多少掩饰。你的资金来源暴.露了,你的同伙跟你的指使者迟早也会暴.露。”晏龙的身体略微前倾,语带警告,“不管动机为何,你参加并且策划了一场恐0怖袭击,你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我又不是有钱佬,我怕什么死?!” 韩光猛然大喊,他又盯着陆笛,发出快意的笑声,“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死了?你脱离了她的身体,又没有吸取足够的生命力,虚弱的感觉不好受吧!” 陆笛一头问号。 晏龙低声告诉他:“韩光在社交账号上发过一篇文章,他认为‘恶鬼’潜藏在人类的大脑里,一旦宿主受到伤害或者强烈的感情刺激,恶鬼就会吃掉宿主的大脑,脱离肉.体,再吞噬掉周围所有人的灵魂。” 陆笛面无表情地说:“我怀疑他脑子里面也有一个恶鬼……哦不,我觉得是僵尸,毕竟这种怪物挺爱吃脑子的。” “咳。” 晏龙及时制止,毕竟审讯室有监控,有权限的人都能查看这段记录。 韩光可能是被那个恐.怖.组织骗了,可能那些人对陆笛的认知本来就有问题,不管如何,韩光对自己的那套逻辑深信不疑,陆笛懒得为自己辩驳,他一个被人打上门的倒霉蛋,有什么义务为韩光解释,帮他认清事实? 一场校园暴力引发的悲剧,在发生之前,没人当回事。 发生之后,因为无法解释只能当做天然气爆炸来处理,所以还是没人重视,即使像韩光这样不甘心亲人死亡,拼命追查真相的人,最终也坚信是恶鬼作祟。 毕竟小孩子的打闹欺负嘛,大人都不带干涉的,怎么会出人命呢?怎么会害死这么多人呢?肯定是被欺负的孩子身体有古怪,恶鬼躲在孩子的身上! 陆笛懒得再看韩光一眼,冲着外面的袁仲夏打了个手势。 袁仲夏望向晏龙,后者也点点头,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韩光瞅着他们的背影怪笑。 审讯室的大门重新关上,袁仲夏发愁地说:“怎么事情越挖越离奇?” 由韩光的口中,他们得到了“有人要抓幽灵”,“幽灵有巨大的价值”,不管是次声波武器还是飞蛾,显然都是有人提供的,韩光只不过是个执行者。 虽然最后一点大家已经猜到了,但是最多以为是看上了“恶鬼”的杀伤力,对付陆笛是想要造成更大的破坏,现在陆笛本人有巨大的价值,会引起争抢是怎么回事? 袁仲夏回忆着韩光发狂时说的那些话。 值钱、贪欲、会被拆分、末日将至…… “难道——” 他抬头看到陆笛与晏龙的表情都不太好。 尤其是晏龙,那种深沉的怒意几乎化为实质,在眼底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陨石的事,在地球联邦的富人阶层里不是一个秘密了。晏龙又告诉我,牵引陨石三次都失败了……末日危机发生的概率在逐渐增大。” 陆笛忽然笑起来,这笑容让人心生寒意。 怒火让他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微微扭曲的现象。 “看来有钱有势的人手握船票,却不太想来一场前途未卜的末日流亡,所以他们想要一步到位,脱离躯体变成像我这样的存在!” 23、抽茧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韩光认为陆笛就是当年害死他家人的“恶鬼”。 而恶鬼这种存在,可以借宿在他人的身体里,一旦宿主发生意外它就能迅速脱离,宿主会不断衰弱而死,因为宿主的生命力已经被恶鬼吞掉了。 同时恶鬼扔掉身体之后,为了长期保持这个稳定的虚无状态,可能还需要吞噬足够的灵魂来补充能量。所以恶鬼“苏醒”时,以其宿主为中心,一定范围内的人类会全部死亡。 所以在双江北路商场的袭击事件里,韩光与他背后的组织采用了次声波武器。 ——想要抓住恶鬼,就要削弱恶鬼的力量。 怎么才能做到这点? 这个恐0怖组织给出的思路是,抢先一步干掉周围的人,不让恶鬼有机会补充能量。 袁仲夏想到这里,拿烟的手都在抖。 “这帮瓢蛋子,脑子有毒啊!” 一场次声波袭击,既干掉了恶鬼的宿主,又逼出了恶鬼,一举两得! 本来嘛,全球发生了多起次声波袭击事件,只有华夏商都这处最奇怪,选择的地点不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标建筑,还多了一群莫名其妙的蛾子。 他们一直猜幕后黑手在针对“幽灵”,可惜没有证据。 现在终于水落石出。 “等等,韩光拍到了蛾粉照片,按照他们那个傻叉逻辑,恶鬼已经脱离,作为宿主的陆云应该死亡了!韩光后来又雇了一个人去医院泼硫酸,显然他发现陆云不止没死,连ICU都没进,就这样……他都没意识到自己那套关于恶鬼的理论有问题?” 看着破口大骂的袁仲夏,晏龙低声提醒:“韩光并不知道他的同伙撤退时遇到了陆笛,他知道同伙被抓了,韩光也不知道我们与陆笛的几次接触。” 袁仲夏一滞,然后慢慢回过了味。 “你是说——” 韩光认为陆云没死,是因为商都的反应速度过快,人还没大量死亡,声波干扰弹就发射了。恶鬼脱离宿主之后,满地都是昏迷的人,然后韩光猜测恶鬼没有办法进食人类昏迷状态下的灵魂? 用科学的话说,灵魂是一个人的思维与脑电波。 恶鬼是无形之身,吞噬的当然也是这些无形的东西。 整个商场都是“严重受损”与“变质”的食物,同时恶鬼又因为受到攻击,一度脱离宿主身体想要逃命,肯定受了伤。 “那他怎么肯定恶鬼没有丢了陆云重新找宿主?” “……因为陆云还活着。” 袁仲夏还是不能理解:“那他让人冲进病房泼硫酸,不怕恶鬼彻底脱离宿主,杀了医院所有人变得无比强大,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吗?” 晏龙低头思索,没有回答。 就在袁仲夏准备去审讯室揪着韩光质问时,陆笛忽然开口说:“你们觉得,韩光心目中的恶鬼是什么样的存在?特别是在他今天见到我,与我交谈之前。” 这还用说? 应该是一种以人类为食的怪物。 韩光并不关心恶鬼是怎么产生的,也许恶鬼曾经是人类,不过在他心里,制造了东辉省那所中学几十人死亡事件的恶鬼,跟传说中的丧尸与吸血鬼一样,是一个残忍的怪物。 再用这个思路代入…… “韩光觉得,恶鬼如果能进食,绝对不会放过医院的人,也不会等到第三天还没动静,所以他坚定了恶鬼在次声波袭击里受伤的猜测。” 所以韩光紧急雇人去医院袭击陆云。 他怕恶鬼躲在陆云大脑里慢慢恢复了伤势,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个推测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的袭击都是精心策划,是规模很大的恐0怖.袭击,而泼硫酸事件非常仓促,既没有准备,也没有后续计划的原因。 想不明白的疑惑得到了答案,晏龙的心情却更糟了。 “瓢蛋子!”袁仲夏怒骂一声,夺过审讯记录板,就想进去找韩光。 晏龙伸手阻止:“韩光一门心思地觉得自己在复仇,你又不能殴打犯人,只会让自己更生气。” “不行,我要问问他,难道医院的人、商场里的人没有亲属儿女吗?”袁仲夏气得把烟都咬了,用权限打开审讯室大门,进去揪住韩光就是一阵怒吼。 陆笛低头看垃圾桶里完全变形的烟。 “袁队不抽烟,不过他习惯闻味道,经常叼在嘴里。”晏龙本来可以不解释,但不知为何,神使鬼差地补了一句,“他以前的战友就喜欢这个牌子的烟,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一个小队的人分一整包。” “以前的战友?” “特别执行队的人,都是一些保密单位退下来的。” 晏龙没有多提,他按了一个开关,外面顿时可以听见审讯室里的声音了。 面对袁仲夏的质问,韩光先是脸色一变,然后他发狂地大叫。 “……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陨石就要来了!地球联邦隐瞒着这个消息,普通人只能等死!我只想杀死恶鬼,因为末日来了它也不会死,我要在自己死之前,报仇雪恨!” 袁仲夏把人重重地丢在椅上。 “这世上从来没有恶鬼,你看到的人也不是杀了你妻子孩子的凶手!你只是一个可怜虫,一个想报仇找不到仇恨对象,被人欺骗的可怜虫!” 韩光压根不信,他沉溺在报仇成功的满足里。 虽然没嗑药,表现得却比嗑了药还要疯癫,又笑又哭,含糊地念叨着妻儿的名字。 陆笛深深皱眉:“当时没人跟他说真相?” 晏龙回答:“没法说,调查结果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看起来更像是荒诞不经的故事。” 一个孩子受到欺负,异能爆发导致一个学校死亡几十人? 别说七年前,就是放在今天,也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在大众认知里,可没有异能这种东西。 “你签了保密条例,这些东西可以知道了……所谓异能,就是异于常人的能力。” 绝对不是小说电影里那种手一招,旧金山大桥飘起来那种硬核场面。 “简单地说,就是科学发展之后,可以解释从前科学没法解释的异象了,比如双胞胎心灵感应,第六感敏锐,他心通、非常有动物缘以及与之相反的猫憎狗嫌……” 他心通,就是那个别人在心里默默骂自己三遍的,距离足够近,就能听到的鸡肋能力。 晏龙一边回忆一边说:“这些异能都很鸡肋,普遍使用条件苛刻,作用范围有限,破坏力基本没有。我翻看了那份东辉省某中学未知物体爆炸案的全部档案,包括调查记录与后续研究,虽然最后的结论是‘疑似异能爆发’,但是很多人强烈反对,因为‘异能’不是这样的。” 异能不会造成这样大规模的伤亡。 不管是之前的研究,还有之后的研究,都没有这样极端的例子。 “夏教授虽然不是专攻这个领域的,但他搞的是仿生物的神经元技术,对脑域研究并不陌生。当年这件重大灾难事故被删去了背景与人物,把数据与病例资料送到了他面前……夏教授说他记得,这个事例在业内造成了很大的震动,没有人能拿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建议不对外公布。” 给不了合理的解释,只好以天然气爆炸做定论。 “最近几天我们去查了一下,时隔七年,当地还有办案人员记得这起事故。” 没有爆.炸源的诡异事件,死伤人数又如此众多,如果不是当年网络新闻搬运转发没这么发达,估计会轰动全国。 晏龙现场搜索网络给陆笛看,加上学校名称之后,竟然有不少与之相关的鬼故事创作。 “没有保密?” “……当初事情发生后,急救人员与办案人员都没有保密的概念,所以一些消息还是流了出去。不过大多数人并不相信,或者只当做谣言,只有死者家属没法不在意,他们倒不像韩光,只是在网上投诉这类荒谬传闻。” 晏龙又用投影放出韩光与他死去的亲属资料。 还有受欺凌者与死伤者当时所在的位置,那个操场的虚拟建模图像等等。 陆笛注意到资料里,韩光的儿子跟那个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不同级,应该也不认识。 韩光的妻子也不教那个年级的课,更不是年级主任或者班主任。 ——上体育课时,看到高年级的混混学生围堵一个同样不认识的高年级生,大部分小孩都不会去管的,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操场很大,身为物理老师的韩光妻子也未必看到那个角落发生的事。 虽然校园欺凌发生了很多次,很多遍,但也不是学校里每个人都有责任。 韩光的妻子与孩子,可能是无辜的。 “……这就跟天灾一样,不挑时间。谁在附近,谁就会送命。” 陆笛穿过投影,他控制手套关掉了这些图片与资料。 真正引起这场惨剧的那三个学生,当场死了。 因为受到欺凌而“爆发”的学生,也死了。 一个心怀仇恨的人,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然后被欺骗,走上了歧途。 “那个组织,是怎么跟韩光搭上线的?有线索吗?”陆笛追问。 之前在审讯室的时候,晏龙说查了韩光名下的账户。 韩光做这么多事,不可能没有活动资金。 如果不是韩光错估了陆笛的能力,也错估了商都特别执行队查案时抽丝剥茧的利落,可能直到现在,韩光依旧隐藏在人群中。 “韩光落网太快,那个组织应该没那么快跟他切断联系,扫清尾巴。” “确实有线索,不过还在等待另外一个小组的核查,他们擅长寻找经济方面的证据链。” 晏龙直言不讳地说,“牵扯到商都几家比较大的公司,其中一家可能给这个组织提供了资金。” 这时袁仲夏从审讯室走出来,看着陆笛说:“韩光很笃定他的猜测,这个王八蛋的脑子有毒,但也没有傻到别人说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的程度,他认为妻子儿子被恶鬼所杀,是七年前那件事故无法公布真相,阴差阳错造成的。他笃定你是恶鬼,又是什么缘故?” 陆笛没有说话。 “是那件案子吗?” 袁仲夏不想放弃,虽然看到晏龙朝他摇头,袁仲夏还是坚持问:“导致陆云最后一次人格分裂的案子,你迟早要说的,这件事也要经过审查,这是流程,不能不走。” 陆笛沉默了一阵,然后让那只手套飘到自己面前,做了个握笔的动作。 “我能写书面报告吗?” “……当然。” 袁仲夏找不出反对意见,由本人写的书面材料,再加陆云那边十六个人格的自述,综合起来简直是一份详尽无比的报告。 晏龙关掉腕式电脑,主动说:“夏教授那边可以提供帮助,我送你过去。” 结果陆笛很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拒绝。 “不用了,你们这边也很忙。” 陆笛淡淡地说,“韩光刚才供述的事,你们要尽快报上去的,不是吗?” 这下连袁仲夏也意识到了问题,他连忙走到门口,叫了一个队员,让他领着陆笛去夏教授的办公室。 人走了之后,袁仲夏一拍脑门:“他不会信了韩光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以为我们上边也有人会因为听到‘幽灵’的存在可以超脱死亡而动心吧?” “不是这件事。” “你确定?” 晏龙低低地叹口气:“我确定,不过他确实很不高兴。” 袁仲夏干咳一声,指着自己说:“那就是因为我不顾你阻止,要他详细说陆云被侵犯那天发生了什么,惹得他生气了?喂,我说的也是实话,这件事迟早……” “那是陆云的隐私,你没发现吗?陆笛不喜欢跟我们谈陆云的事?”晏龙一边说一边整理审讯记录与监控,编辑成一份报告。 袁仲夏被这话说得一愣:“有吗?” “有,陆笛告诉我们,以及展现给我们看的,始终都是他的同伴,也就是陆云分裂出来的副人格们。”晏龙揉了揉额头,他感觉这次时间差不多了,需要离开这个身体。 晏龙抬起头,继续提醒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分裂人格,陆云第一个人格是怎么出现的?她在童年受到了什么样的创伤?为什么会分裂出这么多人格?你注意到了吗,不止陆笛,连胡琴都没告诉过我们。” “……我连多重人格的病因,都是临时搜索才知道。” 袁队长想,他得抽空去翻翻心理学书籍,不然这工作太难做了。 袁仲夏敢打能拼,思维灵活经验丰富,有很不错的指挥力与判断力,可是建设团队照顾队友情绪的活儿,他实在是有点糙,毕竟扛了十几年的枪,战友之间说话又都没有拐弯抹角的习惯。 “行了,你直接说,陆笛胡琴他们为什么要隐瞒?” “胡琴那些人我不知道,你可以让人继续试探,不过陆笛……” 晏龙思索了一阵,然后说,“陆笛应该就是‘不想提’。” “什么意思?” “嗯,不想跟陌生人谈自己亲属的不幸与痛苦。”晏龙肯定地说。 袁仲夏眼神里带着怀疑:“陌生人?我看你们相处得挺好。” 简直是不怼不相识,用互骗发展出的默契与信任谈合作,一种袁仲夏闻所未闻的相处模式。 “本来是这样,不过韩光的话,让他退缩了一步,不太想跟我们交心……至少今天不想。”晏龙低头继续编写报告,“这种事把自己代入一下,就很好理解了。” 袁仲夏:“……” 代不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摸清过陆笛的脾气与性格。 晏龙却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跟晏龙的差距有这么大?补充情商已经这么迫在眉睫了吗? 陆笛的运气不太好,夏教授不在办公室。 “我就在这里等。”陆笛指了指办公室门口的走廊,这里可以看见广场上的玻璃温室。 负责领路的人有些犹豫,按理说命令不执行完毕,他是不能离开的。 陆笛忽然发现这人很眼熟。 等等,晏龙用过的身体? 陆笛尴尬地发现,晏龙不在这个人身上时,他竟然没认出来! 究竟是自己脸盲,还是晏龙的存在有整容级效果? “你好,我叫陈岩。” 这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憨厚地笑着,主动向陆笛伸出手。 ——完全不在意自己握住的只是一个手套。 比起别的执行队员,陈岩对陆笛的了解显然更多一点,他记得自己醒来之后,在隔离室待的那三天,光顾着捋清晏龙与陆笛对峙时不动声色的语言交锋与逻辑推理了。 亲眼目睹了幽灵与自己的教官互猜身份弱点,互诈互怼的全部过程,让陈岩对陆笛油然生出了敬佩之心。 “你记得所有事情?” 陆笛根据陈岩的反应猜测。 陈岩下意识地立正,严肃地说:“是的,就像用晏龙教官的视角旁观了事情过程,不过我不知道晏龙教官当时在想什么。” 陆笛摸摸鼻子,有点不敢直视陈岩敬佩的目光,咸鱼从来没被人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过,好像他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没有,他只是一条咸鱼。 一条被迫起床揍人的咸鱼。 “那个,你们不会连这些事也要写报告吧?”陆笛迟疑地问,如果他跟晏龙互骗的行为写成报告供人传阅,他可能会当场尬得飘进玻璃温室。 “那倒没有……” 陆笛闻言松了口气,好险。 “刚才开门的时候,我看袁队的脸色不太好,气氛好像也不对。” 陈岩挠挠头,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袁队人很好,就是脾气坏了点,办事得罪人。我们特别执行队是专门应对‘特殊事件’的,以前也有兄弟单位把抓捕幽灵的活推过来,袁队都没接,说幽灵出没的那三次根本不算触犯法律,实在没必要大惊小怪……要不是这次遇到一群丧心病狂的家伙,咱们还遇不上呢。” “不是,他没得罪我。”陆笛一愣,赶紧解释。 陈岩也松了口气:“那就好,别吓袁队。” 陆笛:“……” 想起自己鬼魅地出现在路边,又飘上车的全部过程。 “你们袁队胆子大,就没被吓着,车开得很稳。”陆笛不想再谈袁仲夏,急忙改变话题,“你称晏龙教官?5D场景全息托管体验?” 这次轮到陈岩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没听懂。 好在中文嘛,就算不知道什么意思,一个个字掰开了猜,也能琢磨出个大概含义。 “呃,差不多。” “为什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不说晏教官?” 陈岩想陆笛已经见过夏教授了,肯定签了保密协议,于是坦然说:“晏不是姓,晏龙是一个代号,怎么说呢,就像我们基地的量子计算机叫‘蓂荚’,取自神话传说。” “蓂荚?”陆笛的表情有点苦。 书到用时方恨少,模仿着发了个相似音,其实连这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陈岩倒是坦白,咧嘴说:“其实我也不记得是哪两个字,就记得袁队说,那是一种草的名字,古代人用它来计算历法的。咱们国家的量子计算机,差不多都是用古代有关算术的东西取名。” 陆笛决定有空去查查。 这时夏教授回来了,陈岩敬了一礼,小跑着离开。 “等久了?” 夏教授像是知道了陆笛为什么过来,他进门就给陆笛找了个键盘。 老式的那种,每个键帽都可以拆的机械键盘,不是投屏电脑的触碰感应键盘。 “手套不错吧。”夏教授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着说,“报告不急,小陆啊,我有事跟你说。” 他的神情很和蔼。 可惜这位老教授此时在陆笛眼里的形象,就是一摞厚重的大部头书籍,每根线条都写满了玄奥难解的公式。 陆笛本能地闭上眼:“……我没读过什么书,水平很差,您能长话短说吗?” 夏教授愣住了。 他看着陆笛,茫然地问:“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我这种普通人能听懂的东西。”陆笛想了想,加上一个补充,“就是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高深科学理论。” “你有心灵感应异能?”夏教授回忆了一下,他要打腹稿,确实在脑子里想了好几遍相关理论。 “差不多?” 陆笛才不会说自己看见了什么。 夏教授决定换个开场白,不讲理论,直接从今天发生的事入手:“晏龙说你心情很糟,他又向来不会劝人。” 陆笛听了,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晏龙不会劝人? 依陆笛看,那家伙情商可高了,经常能把话说到人的心坎上,脑子又好使……嗯,地铁站台对付恐龙时身手灵活,武力值很高,哪哪都是优点,陆笛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人工智能,不然会有这么完美? “……晏龙性格有点怪,有时候不能理解别人的心情,他出身特殊,没有普通人的生活经历。有时候他又因为太多顾虑,喜欢把事情藏着不说。” 陆笛听得嘴角抽搐。 说实话,他觉得夏教授戴了半米厚的滤镜。 还是那种给自家孩子打圆场,一分责怪三分自豪的滤镜。 这时夏教授终于说到了重点:“所以他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蛾粉照片这个东西还没有定性,我也拿不准。” “什么?” “就是那张蛾粉照片在科学家眼里的真实意义。” 夏教授推了推眼镜,看着陆笛说,“之前一碰面,我就想跟你说,但是被晏龙阻止了——你的存在很特殊,应该是‘完美精神体’,那张蛾粉照片上,每一条纹路都代表着生物微波,是个中心对称的优美图形。” 夏教授本来想要滔滔不绝地讲述这个图案有多么不可思议,幸好及时想到晏龙刚才发来的那份报告,提到了韩光发疯认定的恶鬼逻辑,以及有一群人想通过“恶鬼”来实现“不死妄想”。 这事,连夏教授看了都摇头。 他平了平气,认真对陆笛解释道:“完美精神体是科学界的一个假说,至今无人论证,也没有实例。最早是搞灵魂学研究的那群人提出来的,他们认为人类的进化方向是精神体,就像飞蛾蝴蝶那样要进行二次蜕变,肉.体只是用来供养大脑的,并不重要。” 这时夏教授在陆笛眼中又变成了一摞书,只不过这次不是公式,而是化学方程式,还有一堆碱基兴奋地四处乱飞。 陆笛:“……” 大概感觉到了陆笛身上的学渣气息,夏教授摸了摸脑门,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 “毛虫有五组基因,其中一部分在毛虫时期是不会出现的,当它开始化茧,体内基因就发生转换,重合结合,最后破茧成蝶。这期间所消耗的营养,就是毛虫的肉.体。毛虫一生努力进食长胖,也不过是为了这一次蜕变…… “这就是人类进化假说的依据,他们提出,精神体会从大脑里生出,吸干并消耗完积蓄的全部能量,人类会成为更高级的粒子态生命。 “这个假说可以解释为什么大脑总是在人类生死垂危的时候,主动切断身体供给的自私行为,因为人在生死垂危之际,触发了隐藏的蜕变信号,大脑以为要丢弃身体开始进化。 “濒死的人脑电波特别强烈,也是因为这个,大脑以为自己升级了,就解锁了新的交流方式。结果迎来的不是蜕变,是没用的身体要死了,它只能惊恐地呼唤同类拯救自己。 “但是大脑不知道,它不会变成精神体,它也没有精神体的同伴,人类其实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陆笛发誓自己是努力控制,才没有目瞪口呆。 “……很厉害的假说。” 是不明觉厉的厉。 ——看起来很像胡说,偏偏文化水平不够,找不到角度反驳,只能剑走偏锋。 “由肉.体来供给转换能量,所以这个人类进化假说的潜台词是,瘦子不配化茧成蝶?” 夏教授:“啊?” “开个玩笑,教授,我有在认真理解。”陆笛扶额。 毛虫化茧消耗的营养与能量,来自毛虫肥胖的躯体,这是个比喻。 毕竟人类不是变0态发育的毛虫,没有隐藏的基因。这层蜕变不是肉0体层面上的,而是精神层面上的,所以消耗的也应该是精神层面上的,由大脑产生的某种东西。 跟人的胖瘦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消耗的是灵魂?”陆笛试探着问。 夏教授的表情有些怪异,仿佛有人用枪顶着脑门,逼他去宣讲乱七八糟的民科。 “这个嘛,死者的灵魂是不存在的,但是生者的灵魂……谁知道呢,不过研究这些学说的人坚持认为,灵魂就是自我,是人类之所以成为智慧生命的关键,它是无形的,也是蜕变的能量来源。人的身体为大脑服务,大脑为灵魂驱使……” 夏教授咂咂嘴,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剥了塞进嘴里,然后含糊地说,“这很唯心,你知道华夏的科学家不讲唯心主义,我们不太信这个。” 陆笛觉得前面那么多理论,都没有这一句让人心服口服。 夏教授把奶糖包装纸塞进口袋,叹了口气:“早年这个假说并不盛行,这个进化方式看起来像是得到了永生,可是精神体是粒子态,就有被摧毁的可能,加上精神体不能吃喝玩乐、不能……咳,享受糜烂放纵的人生,所以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也就听听,提不起什么兴趣。” “然后陨石来了?” 陆笛帮忙补充。这可真是…… 怎么说呢?“在死亡面前,金钱还在努力地想要发挥作用”! 全球的上流阶级,富商权贵们,之前看不起人类进化假说,现在也不挑了。 只要能活,谁愿意死? 夏教授回忆着说:“唔,大概是第一次陨石牵引失败那会,也就是一年以前,这个进化假说忽然在全球各个期刊上出现,大肆宣扬,相关科研项目多出一堆,资金多得吓人,现在连国内都有搞这个的。在一星期前,我根本没把‘完美精神体’与‘幽灵’联系上。” 商都的幽灵传说,更像是一个偶尔暴揍流氓的普通上班族。 就算怀疑,也是怀疑这个人有催眠术,或是某种未知的心灵异能。 异能这种鸡肋,深入了解过后,就知道是垃圾了。 “……也没跟七年前东辉省未知原因爆0炸案联系起来。” 夏教授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坐在陆笛身旁,看着窗外的玻璃温室。 “七年了,我还记得那个孩子的名字,知道他性格孤僻,没有父母,祖父重病,家里很穷……如果小陆你是完美精神体,拥有难以想象的破坏力,可以摧毁一定范围内的生物脑部组织,还可以精神控制他人……那个孩子,他……” “他的蜕变没有完成?” 陆笛的话引发了又一阵沉默。 窗户开着,广场上有风,是固定方向的换气系统。 也有阳光,模拟的紫外线光与波长,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夏教授忽然摇摇头,笑道:“瞧我,还真信那些唯心之说了!哪有什么人类进化,一切都是意外。完美精神体是在机缘巧合下诞生的,你不是陆云的进化体,陆云也没有因为你的诞生而死亡。” 陆云这个身体好端端的,大脑照常工作,没有任何“抛弃身体”的升仙倾向。 “那个不幸的孩子,他是多重人格吗?” “不是。” 夏教授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从死亡的结果来说,更符合人类进化假说的案例是他,不是你。” 陆笛终于明白韩光、以及那些痴心妄想的人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七年前“逃逸”的恶鬼了。 韩光需要一个仇恨对象,而那些人“期望”一个理想的成功案例。 什么叫成功案例? 蜕变为精神体,完成了所谓的人类进化,有强大的攻击力,还能借宿在别的身体上——四舍五入,不就是同时得到了“不死”与“享乐放纵”的完美状态吗? 觉得身体不好,还能换一个。 都不用骗,只要说一句可以让人过上奢靡的生活,有钱拿还能体验坐拥亿万财富的人生,“自愿”的人能挤到打破头。 至于更换身体的时候需要补充的“灵魂能量”,可以投钱给研究所继续研究替代能量,也可以让人找一堆流浪汉与绝症患者,只要有钱,要多少有多少。 陆笛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心底当然介意韩光那些疯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谁都怀疑,谁也不相信——地球危机迫在眉睫,人类存亡尚未可知,自己却可能成了逃离死亡的研究新方向,搁谁心里不发慌? 这跟胆量无关,只是情绪。 蓦然察觉自己孤立无援的情绪,惊怒交加的情绪。 “小陆。” “……” 陆笛望向夏教授,又想起晏龙、袁仲夏……杨姐、兴覃的老厂长……他的情绪重新平复下来。 这世上总有贪得无厌的人,也有很多气息如同暖阳,不吝伸出援手的人。 他没必要为了渣滓生气。 不划算。 “来看看这个社交账号,我们觉得这里面藏有跟你相关的消息。”夏教授打开电脑,指给陆笛看一个ID叫“漂泊的钟馗”所发表的全部文章。 “这是?” “哦,这个是恢复韩光的手机数据之后找到的。” 这时夏教授不小心碰到电脑上的一个键,房间里立刻多出了一个滚轮机器人的投影。 机器人有细长的金属手指,亮度闪烁的大眼睛。 “这是什么?” “哦,报告模式切换,我眼睛没以前那么好了……这是录影,三天前晏龙发来的。” 那边机器人已经用一板一眼的机械音说话了。 “……韩光以前是一个记者,他的渠道多,比别人更接近真相。他发狂似的报道妻儿死去的案子,然后被报社辞退了,可能还有人警告过他,所以他怀着妻儿惨死的仇恨,誓要揭穿真相。 “他做了自由撰稿人,卖掉房子,辗转于全国各地,搜集一切他觉得可疑的新闻,不放过任何消息。 “可是除了一篇报道分成十三页放无数广告骗点击的新闻网站之外,只有走灵异路线的电子刊接受他的投稿,后来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网络平台账号经营成了灵异怪谈博主,连粉丝都不把他那些报道当真,只认为是用新闻报道口吻与调查员视角写出的小说。 “实际上也没说错,那些东西基本上都是韩光臆想出来的。 “最穷的时候,韩光只能写保健品的营销软文混饭吃。” 陆笛:“……” 太惨了,惨到令人舒适。 机器人的影像还在继续。 “至于韩光如何认定陆云是恶鬼,我认为秘密就藏在这些他发表的文章里,也就是他在全国各地搜罗的、被粉丝认为是灵异小说的故事情节里,我会申请接触‘幽灵’,有机会让幽灵指出来,哪一段跟他有关。” “等等,这个机器人是……” 它说主动接触幽灵? “哦,是晏龙。” “……” 半分钟后,陆笛虚弱地问:“就跟我的手套一样?” 夏教授觉得陆笛很有天分与领悟力,握着手套说,“对,很好用的,要试试吗?” “不了不了。” 陆笛赶紧翻看韩光写的那一堆灵异怪谈,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条。 夏教授把这篇文章,眯着眼睛看。 “酒醉男子冻死路边,顽童在田里玩雪时捡到了许多死麻雀与死去的兔子,没有伤痕……” 这种死了人,还死了一堆小动物的情节,十篇文章里面起码有八篇。 韩光在全国各地搜集这种疑似恶鬼苏醒、吞噬生命的故事。 “事情发生在三年前,这个人不是冻死的。他是流窜各个乡镇盗窃作案的无赖,好赌成性,他家里的人也对他十分嫌恶……那天后半夜下起了雪,我把尸体套上了衣服丢在了田里。第二天发现尸体的人报了案,以为他是喝醉之后冻死在路边的,听说家属认领之后就送去火化了。” 这也是陆云的档案、经历里没有这件事的原因。 那一年的兴覃,根本没有杀人案发生。 夏教授不太适应这样杀人弃尸的话题。 他有些心痛,又担忧陆笛的精神状态。 陆笛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度冷静了,当事人是无法面对这种伤害的,也不能冷静地处理后续问题,但是这份痛苦十分特殊,是由另外十六个人格一起承担的,而陆笛的记忆里只有寒冷与愤怒。 寒冷的是雪,愤怒的是心。 “那天陆云从县城回家,中巴车半路抛锚了,只能背着行李走几公里的路。天很冷,快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陆笛闭了闭眼,接着说,“事发地点没有人,后来听说很多人在附近捡到了许多死麻雀,还有死掉的兔子。” 大家都说那一年那个晚上反常的冷,冻死了很多动物。 一个偷鸡摸狗的无赖喝多了酒,摔进田里冻死了,岂不是很正常? “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很大,主人格再也没有苏醒,十六个人格天天吵,生活整个一团糟,最后大家决定离开兴覃,重新开始生活。 “现在想来,这件命案也未必毫无破绽,那个无赖可能跟别人说过,他盯上了陆云。然后他死了,陆云又搬走了,从此不再出现……这些无赖的狐朋狗友不敢跟警察说这些,却有可能在人后议论,或者喝醉了说给外乡人听。” 24、集合 晏龙挂断夏教授的通讯视频之后,静静地站了一会。 原来是三年前发生的事。 他找出了那条描述得很详细的灵异文字,几乎全篇都是韩光的想象。 ——恶鬼为了逃避追踪,来到了北方的一个偏僻小镇,选中了一个没有父母的孤女作为宿主,随后几年,女孩身边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了很多。 乡里有了风言风语,如果在从前的年代,像这样的孤女会被赶走。 可是现在人们只相信科学,不知道世上还有很多东西科学无法解释。 不过还是有人觉得这个女孩倒霉、不吉利,刻意避开孤女,不愿意跟她交谈,鼓动乡里的人都躲着她走,于是恶鬼没了食物来源。 恶鬼吃过很多人,已经上瘾了,不过因为之前在学校里闹出的事,恶鬼不敢在城市里动手。 看到这里,晏龙心想,之前一篇的怪村小孩失踪案,韩光也是这么写的,恶鬼上次闹的动静太大所以一直销声匿迹。 ——简直是教科书级的自欺欺人,追查不到恶鬼,就说恶鬼小心谨慎,没发现恶鬼留下的把柄,就说恶鬼奸诈狡猾。 纵观这些文章,不难看出,韩光每次遇到他认为可疑的事就会扑上去反复调查。 他在预设“恶鬼就是凶手”的前提下,搜罗符合这个结论的证据,最后提笔痛斥世人有眼无珠,官方隐瞒消息,恶鬼为祸人间。 不过大多数文章,都没有后续。 想也知道,很多灵异怪谈只是瞎编出来的,韩光花再多钱也查不出有用的东西,只能给他的“创作”增加素材。还有一些案件有确凿的证据,确凿的真相,韩光就算硬扯也凑不圆恶鬼杀人的逻辑,只能放弃。 从这些前后跨度七年的文章,可以很明显地看出韩光的转变。 起初韩光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追查到恶鬼,他充满了质疑,反复问这种鬼怪为什么要存在。 然后他慢慢变了,写恶鬼作祟时,三句一个批判,比起痛恨恶鬼他好像更痛恨不相信他的世界。 最后韩光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两脉,文风大变,写恶鬼的口吻充满了嘲讽,虽然故事的结局还是恶鬼逃走,但恶鬼的形象愈发狼狈,不再是神秘强大难以抓住,韩光还特意编了一个叫“钟馗”的男人四处抓捕恶鬼。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这个账户粉丝猛然增多,文章俨然有了系列小说的架势。 终于有主角了,还是能战胜灵异鬼怪的主角! 之前那些神神叨叨谁爱看啊? “就在这里……” 晏龙抬手一点屏幕,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文章分为前后两个时期。 然后他看了一眼分割点附近的文章发表时间。 “一年前的夏天,韩光得到了某些支持,他在网上的这些牢骚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这个时间,正好是陨石第一次牵引失败,人类进化假说忽然受到追捧的时候。” 晏龙自言自语。 所有时间都已经连上了。 文字从屏幕上消失,然后出现了韩光名下所有账户的资金流动。 从一年前开始,每月有几笔固定的收入被标红了,红线连着一个个问号,象征着资金来自多个经过重重掩饰的账号,需要往上追溯。 这种疑似做洗0钱勾当的账号,会牵扯很多经济案件,毕竟盗取身份做一个账号也不容易,总要应用尽用,榨干最后一点价值再丢弃。 这不是晏龙的长项,他已经把这些委托给了另外一个小组。 这时屏幕上的标红忽然开始闪烁,同时有提示弹出。 还一跳就是两条。 不止韩光的资金来源有结果了,那个去追查恐龙来源的小队也有消息了。 陆笛没想到自己在基地里也分到了一个房间。 他不得不反复确认,没有搞错。 “……不是陆云的?” “当然不是,这边住的都是糙汉子,大老爷们!女同志的宿舍区隔着好远呢!” 这次给陆笛带路的,是夏教授的一个助手,听说才三十岁,年纪轻轻脑袋上就没了头发。 助手很敏锐,发现陆笛在不着痕迹地注视自己脑门,他轻松地哈哈大笑:“省事了!洗发水沐浴露这种洗涤剂是会造成污染的,每个秃了的人都在给地球做贡献,知道不?” 助手的人缘关系不错,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笑呵呵地点头。 但是不介绍自己身后的陆笛。 这里跟外面完全不同,凡是不主动说的,就绝对不会有人主动问。 而且他们也不跟陆笛搭话,最多路过的时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陆笛几眼。 陆笛这一身白T恤牛仔裤是真的扎眼,年轻脸嫩,还长得男生女相,跟这个地方有点格格不入。 好在他不是来当兵的,又去的是研究所后面的宿舍,住在这里的人有一半在玻璃温室上班,陆笛的脸可能还没有泥土对他们的意义重大。 “来,就这一间。” 助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外形很像钥匙环的磁感应卡。 门应声而开。 “我们开门都用指纹,这是晏龙提出要为你做的,拿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笛看着放在手套掌心的“钥匙环”,欲言又止。 手套上没有口袋,又不能始终把这东西攥在掌心,那么它唯一的去处就只有—— 那位秃顶的助手先生忽然转头回到了门口。 “忘记说了,这还是你的身份证明,有些区域通行需要刷身份卡。不过外出执行任务或者休假的时候,需要取下寄存,不能带出基地……噢,好主意!” 助手笑着给陆笛比了一个干得好的手势,匆匆离开。 陆笛一动不动,保持着用手套的小拇指与无名指把“钥匙环”挑起来的姿势。 “……” 他没理解错! 这玩意真的只能套在手指头上! 陆笛进行了一番艰难的尝试,期间不得不把“钥匙环身份卡”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套的五根手指分别试了一下,发现尺寸最适中的是无名指。 陆笛:“……” 点点头,面无表情地把指环扣在中指根部。 然后操纵手套来回飘了两圈,很好,紧一点也没什么阻碍,就这样了。 隔空关门! 手套能飞到的地方,人就不用过去。 解决了身份卡的问题,陆笛这才有心情慢慢打量房间。 屋子并不大,没什么装饰摆设。 能够看出南云山这处地下掩体,修建得很早,大概是几十年前的产物,所以布局跟设施风格都很老,连墙壁都是下绿上白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大城市的气息,仿佛时光倒流了。 有桌椅,还摆着一台带键盘鼠标的老式电脑。 有床,但是没有水杯水壶牙刷等生活用品。 墙角放着一个奇怪的充电插座,还带线与插头,看起来很像是电瓶车用的,自从陆笛来商都之后就没见过这种老式装备了,新能源城市的电瓶车都是太阳能的,长得跟这个不一样。 陆笛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旁边有本手册。 《滚轮机器人充电说明书版》 “……” 陆笛怀疑这个房间以前是晏龙的。 证据就是那张怎么看怎么多余的床。 陆笛当然可以躺在床上,就像他能站在地上一样。 只要保持稳定的形态,就不会出现穿透迹象。 换句话说,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把自己“放在”了被子与床的中间。这种行为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停止移动”保持“相对静止状态”,倒也不挑枕头被子床铺的材质。 其实没必要是床,凳子沙发可以,随便哪个墙角也行。 毕竟一张光秃秃的床板是睡,盖被子用枕头也是睡。 不过对陆笛来说,睡觉这件事,怎么能没有仪式感呢? 看着单人床上簇新的枕头与被子,陆笛开始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的“远大理想”,竟然准备得这么充分,速度这么快? “砰砰。” 有人敲门。 陆笛将门拉开,看到陈岩抱着个箱子站在原地。 “刚才晏龙教官让我给你找的东西,说你可能不懂枪械,打发一下时间,再锻炼一下远程操纵手套的灵活度。” 陆笛低头一看。 老式游戏手柄,一盘十年前的游戏碟片。 陆笛僵硬地牵动嘴角:“……我只有一只手套,不是两只。” 难道要把手柄放在床上,让手套化身小人,像玩跳舞毯一样怼着按键拼命蹦跶吗?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训练模式? 咸鱼要报警了! “嘟——” 一声长长的提示音,陈岩连忙放下箱子,低头打开腕式电脑。 袁仲夏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紧急集合,五分钟后,基地停车场。” “是,七号收到。” 陈岩摁下呼应键,一个利索地转身,跑步离开。 “东西送到了啊,小陆哥,我走了。” 陆笛正盯着箱子发呆,忽然看到手套中指上的身份环闪烁起来,然后竟然传出了机械音。 “正在请求定位。” “晏龙申请定位,幽灵请回答,三秒后自动接通最近的通讯设施。” 陆笛不知道怎么操作,结果三秒之后,房间里的电脑自动开启了,一个椭圆形的金属球出现在屏幕上: “调查恐龙案件的小组锁定了奇方集团在蚌港的一个研究所,韩光的资金来源也确定跟奇方集团有关,现在第三特别执行队全员出动。作为编外人员,五分钟后,我在停车场电梯那里等你。” 通讯挂断了。 陆笛低头,手套攥紧,一拳把游戏箱子送进房间。 飘出房间,指环锁门,一气呵成。 然后陈岩沿着走廊跑着跑着,就看到一个影子忽然出现在自己身边;一秒钟之后又出现在自己前方,回头看自己;再一秒钟竟然在走廊尽头了,正转身朝自己挥手。 陈岩:“……” 满头问号,一脸懵逼,仿佛看见了很久之前在网上走红的那个“我来了”的三连闪现表情图。 陆笛好心地回头提醒: “还剩四分钟,别愣着!”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有真的恐龙打,谁特么玩手套版跳舞毯? —————— 在20章,陆笛在越野车里说过, 【……只是想要舒舒服服地躺着,不愿操心费神,做一条咸鱼才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晏龙低头打字:给房间加一张床 25、载体 八个人在装甲运兵车前面列队。 陈岩是最后一个到的,这时后勤保障人员已经检查完了车辆,带着工具箱从车底与车厢里退出。 陈岩埋头跑到队尾,恰好看到陆笛在前面交身份钥匙环。 袁仲夏看到人全部来齐了,伸手接过后勤组递过来的平板,飞快地阅读完了这次行动携带的物资与装备,确认无误之后签上名字。 “行动代码贰七,全体都有,准备出发。” 所有人齐刷刷地左转,跑上装甲车后方的小斜坡。 陆笛东张西望没找到晏龙,说好的在电梯门口等呢? 袁仲夏过来催促:“快,人已经在车上了。” 这辆装甲运兵车外壳是白色涂装,外观很有欺骗性,乍看像是普通的封闭厢式冷运链大货车。 陆笛来不及细看,就被催着进了车厢,这种高效率让他有些不适应。 看到整齐地站在车厢两边的队员,袁仲夏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自己身边有个不知道往哪里站的陆笛,马上沉声道:“这是我们的临时队友,相关资料已经发到你们的腕式电脑里,现在更换装备。” “咔。” 装甲车后盖合上的同时,车厢里也亮起了灯。 陆笛看到陈岩弯腰打开脚边一个箱子(这些箱子有点像矮柜,是半固定在车厢地面上的),取出一整套黑色作战服开始更换,箱子里还有头盔、靴子、皮制的枪套。 气氛紧张有序,全程没人说话。 然后是检查与佩戴武器的环节。 不止是热武器,还有冷兵器,以及一些陆笛看不明白有什么作用的小物件。 陆笛粗粗一数,每个队员都在身上放了六种以上的武器,在他们结束所有动作重新立正待命的时候,从外表上竟然看不出来他们带了什么,似乎毫无负重。 因为那些武器连同皮套扣带一起,捆在小腿、腋下、后腰上。 “稍息,坐下。” 袁仲夏说完,车辆就启动了。 众人直接坐在箱子上,靠着车厢旁边充当扶手的横栏,低头查看腕式电脑上收到的任务资料。 就在陆笛怀疑晏龙是不是在前面驾驶室时,一个机械音从车厢里响起来。 “这边。” “……” 陆笛看着在车厢前方一张简易的桌子。 像是个可移动的雷达接收台,有很多按钮,指头粗细的黑线连着各种仪器。 所以某个椭圆形的金属球安静地蹲在那里时,直接跟环境融为一体。 金属球以为陆笛没看到,又原地蹦了一下,发出声音招呼陆笛:“你到这边来,给你找个载体,以免影响到这些仪器,这是电磁生物波定位雷达,高敏度。” ——现在仪器还没开,屏幕都是黑的。 陆笛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车厢里其他八个人十六道好奇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载体有很多用处,可以让你避开强力的电磁波影响,我们要去的那个研究所,极有可能拥有这种武器。我不想看见你受伤,如果受伤了,夏教授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疗。” 晏龙继续劝说,“这东西是空的,只是一个防御用的外壳,你试试。” 金属球挪动身体,露出自己身后的另外一个球。 陆笛:“……” 心念一动,手套飞来,捏起了那个黄铜色的金属球,其中一面有扬声器。 陆笛不知道想了什么,转手又把椭圆形的银色金属球抓了起来。 “重量不一样?” 陆笛发现这个至少重三倍。 “我这个里面有电子元件构成了模拟神经传导系统,我不能像你这样,完全脱离实体而存在。”金属球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这个尴尬的位置,还顺势滚了一下,重新落到桌面上。 陆笛一脸费解地问:“这种金属球有攻击力吗?” 如果没有,晏龙待在这里面,怎么执行任务? “高效、快速、准确的信息情报就是现代战争的方式,何况这只是一个秘密任务。” 金属球转动一圈(大家都默认扬声器那个方向是正面),看着陆笛说,“我不能待在一个躯体身上太久,我跟他们没有任何溯源关系,时间一长,本体的脑电波会排斥我。” 陆笛心想,不能待在一个身体里太久,可以换一个嘛。 陈岩不是在这里吗? 是换身体需要经过复杂特殊的步骤,时间赶不及,还是—— 袁仲夏一直在旁边看热闹,此时终于找到了机会:“我想陆笛的意思是,他觉得这种‘载体’不方便行动,夏教授就没让你带个机器人来给陆笛?” “任务紧急,匆促之间找不到合用的,我用的那些又都不合适。倒是这种金属球,把里面的元件腾空就行。” 晏龙一本正经地解释,“金属球也不是完全封闭,看这个音箱开口,你可以继续远程控制手套或者攻击,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又能顺势翻转,把音箱开口扣在地面上,存身其中,安然无恙。” 包括陆笛在内的众人:“……” 这思路,真的优秀。 就是有点像刺猬。 或者乌龟。 袁仲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忍不住望向陆笛。 但陆笛并不恼。 如果晏龙还用着“别人”的身体,那无论他怎样措辞委婉,陆笛都难免不痛快。 ——他不要面子的吗?这个金属球看起来也太搞笑了,还怎么战斗? 可是晏龙“以身作则”了。 最重要的是,这个金属球确实有良好的屏蔽隔绝作用。 之前陆笛与金属球进行视频通讯还不觉得,等到这个金属球出现在眼前,陆笛才发现自己无往不利的“视觉”失效了。 陆笛看人,不是只看那个人的长相。 在他眼里,晏龙是瑰丽壮观的黑洞天体,一个被金色虹流环绕着、又不断将虹流吸入中心不可见区域的奇妙存在,实在特殊,隔着老远就看见。 现在呢? 陆笛上车之后,愣是没发现晏龙在哪里。 夏教授虽然像一个产品推销员,可是他的产品“货真价实”啊! 仔细观察发现真的是个空壳音箱,不怕出不来之后,陆笛最后一点疑虑也没有了。 陆笛没有怀疑晏龙,不过信任是一回事,多长个心眼又是另外一回事,聪明人总是会有这种烦恼。 众目睽睽之下,陆笛重新抓起那颗金属球,身体瞬间消失,只剩下半空中飘浮的手套。 “这……” 大家吃了一惊。 手套晃了晃,保持着手掌向上的姿势,悬空漂浮。 然后又用手指捏住掌心的金属球,翻过来手背向上,又极快地在半空打了几个滚。 “还行,能动。” 躺在手套掌心之中的黄铜金属球,发出了瓮声瓮气的声音。 ——为了控制手套,扬声器的口压在掌心部位,传出的声音难免有些怪异。 袁仲夏欲言又止,这个队伍的画风,真的越来越奇怪了。 他干咳一声,开始给陆笛介绍自己的队伍成员。 让陆笛印象最深的还是陈岩。 其他人不知道是拘谨,还是严守纪律,没有多说一句话。 晏龙示意袁仲夏打开投影设备。 “好了,闲话说得差不多了,现在讲任务。” “我们的研究人员从那只袭击地铁站的恐龙尸体大脑里挖出了一块非常微小的生物芯片,并且在今天上午成功破译了芯片,发现从它植入恐龙大脑到宿主脑电波彻底消失,没有超过四十八小时。” 陆笛心想,难怪那只恐龙看起来那么聪明,还会扒地铁车厢的门。 受到芯片控制的恐龙啊。 难怪敢放出来。 这时袁仲夏接过话,他指着蚌港的地图,伸手画了一道虚线连接商都的东港: “装有恐龙的集装箱,是从蚌港混进去的。为了查出恐龙的真正来源,这一周以来,接手案件的调查小组挖出了一个利用蚌港做中转的走私团伙,还牵出了一条涉及南亚东非总共七个国家的盗.猎走.私链。” 众人:“……” 差点想要鼓掌。 不容易,辛苦了。 “恐龙就是被人利用了这条走私链,才会出现在商都。我们找了地铁建设公司负责这批货的人,他的小舅子为了捞钱,在最近半年之内收了好几笔黑钱,提供渠道,把装了珍稀动物与象牙的集装箱运进国内。 “恐龙袭击地铁站的当天,在那条未开通的地铁隧道里值班的人,就是盗.猎走私组织安插进来的成员。人在当天就逃走了,身份档案是假的,量子计算机在全市监控视频里进行了人脸分析对比,发现此人与奇方集团的一位高管几次会面。同时经济调查小组也发现了奇方集团的账目造假,有大量资金去向不明。” 袁仲夏望向悬浮的手套,有点不适应地说:“陆笛,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这只恐龙可能不是冲着你来的,它闯入上层的地铁隧道是个意外。” “嗯?” “恐龙大脑的生物芯片里是一份商都的地下隧道图,如果恐龙真的按照这个线路走,它会抵达一座大学早年修建的地下防空洞……没错,我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进入地下避难所的入口。” 恐龙身上有金属镣铐的痕迹,还被注射了麻醉剂。 放它出来的人肯定不会留在原地,应该是提前打开集装箱,解开镣铐,趁着恐龙麻药效果还没过去,干完就溜走。 没想到恐龙提前苏醒了,它本来应该是23点地铁彻底停运之后开始活动的,行走的路线是一条还没开通的地铁隧道,根本没有监控。 “陈岩?你有话要说?”袁仲夏点了某个举手想发言的队员。 “恐龙究竟怎么来到上层隧道的站台?我记得需要通过一道门!”陈岩疑惑地问。 袁仲夏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大口芥末:“噢,是恐龙自己打开的,我们在门上发现了爪痕,门锁是被暴力破坏的。” 众人:“……” 陆笛心想,搞错了,这个试图控制恐龙的组织是傻子! 这年头,人连狗都训不好,还想训恐龙? “大猩猩的智商不错,还可以训练,他们为什么不用猩猩?别告诉我使用恐龙的原因,是恐龙不在地球联邦动物保护名单上。”陆笛讲了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 “运气好的话,我们今天就能知道答案。” 晏龙金属球一板一眼地说。 “四个小时之后,我们会抵达蚌港,第三特别执行队的其他成员从商都基地出发,在港口与我们汇合。 “目标是奇方集团的一处生物芯片研究所,需要注意从蚌港乘船再往西走几十海里就会越过国界线了,为了减轻外围封锁线的压力,尽量保证不让任何一人逃出研究所。 “目标建筑物里可能藏有恐0怖0组织成员,火力未知,全队接受突击任务,具体等待现场指挥。” 26、突进 灰色的建筑物里冒出滚滚浓烟,风里有奇怪的腥臭味道。 战斗大约开始了五分钟。 这座研究所果然不简单,里面的人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情况异常,马上开始销毁资料和试验品,第一波冲出来保安手里端着的警卫电0击.枪威力大得吓人,而且射程很远。 打在墙壁上,出现一大片焦黑痕迹。 如果是毫无防备的人,挨上一发就会当场死亡了。 突破外围第一道防御之后,众人在研究所大厅的地面上看到了很多小金属零件。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但是任何出现在战场上的奇怪物品,都有危险性,所有人第一时间避开了。 “保持绝缘接触,注意可能出现的狙.击.手……” 袁仲夏对自己的老本行十分敏感,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几个高处,然后真的发现了问题。 “阿七!” 袁仲夏一声怒喝,位于他左前方的陈岩听到自己的代号,下意识地低头一个翻滚。 “噗。” 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多了一个坑洞。 陈岩来不及后怕,本能地举起武器还击。 子弹击在二层走廊的柱子上,飞起一片墙石碎片。 同时袁仲夏背包顶端挂着的一个黄铜金属球忽然发出声音:“二楼藏了十个人。” 袭击者穿着屏蔽红外线侦测的作战服。 但是没用。陆笛感应的是脑电波。 ——强烈的恶意与杀气,像灯塔一样显眼。 袁仲夏用头盔上的摄像装备锁定那个打出来的坑洞,放大后迅速一瞥,顿时冒出了冷汗,马上对着通讯器大喊:“接近掩护,重复一遍,接近掩护!敌方有亚音速特种弹。” 喊完之后,又切换频道,呼喊从另外一个方向带队潜入的队伍:“这里是一号突击小组,发现新情况。敌方可能配备了最新的微声狙.击武器,子弹速度很快,注意附近高点。” “晏龙收到,建议幽灵选择一个显眼目标为十二点方向,在频道内通报敌人方位。” 然后频道那边就剩下啪啪响起的子弹声,看来研究所后面的战斗也很激烈。 陆笛有点担心,毕竟晏龙也是个“只能动嘴”的球。 “面向室内喷泉的接待台为十二点方向,有两个人在二楼的七点钟方位,一个藏在雕像后面……” 袁仲夏甩手一枪。 就像开启了什么信号一般,两方陆续进了交火状态,到处都是飞旋的子弹,严重干扰了在场的人判断子弹来路方向,如果毫无经验,这时候只能凭感觉找准一个对手,然后拼命输出。 可是战局一点都不混乱,只有子弹的声音,没有人受伤。 雇佣兵居高临下占据了地利,还时不时扔出一个小型电击器,触发地上的金属元件爆出一个个幽蓝电弧,而特别执行队这边有陆笛这个球型作弊器。 “我打赌这帮瓢蛋子是雇佣兵。” 袁仲夏低声咒骂,不断地在指挥队员走位躲避。 通过对手的风格跟作战方式猜测这些人的来路,是特种小队指挥官应该有的素质。 “该死的,他们是怎么摸进来的?来华夏多久了?我发誓,蚌港这个地方还能再抓个偷渡与人口贩卖团伙。” 陆笛认真地问:“有两个人正试图包围这边……需要我控制他们吗?只要他们进入一定范围内,就能发动攻击。” 这也是陆笛为什么没动手的原因。 距离越远,精神控制就越容易失败。 特别是对那些意志与信念强大的人,遭遇的抵抗会更强,考虑到对方是拿枪混饭吃不知道杀过多少人的雇佣兵,就更需要谨慎了。这些人反抗起来可不会像韩光那样只会翻滚怒吼,很有可能抄起武器一通乱射,甚至拉了手榴.弹来个自.爆。 那就得不偿失了。 身处战场,又不能用无差别攻击。 “不,他们不会接近的,能用枪解决的,就不会近身。”袁仲夏咕哝了一声,飞快地换好弹夹。 子弹在地面打出一个个坑洞,战斗愈发激烈,偶尔有一声闷闷的痛叫,终于有反应比较慢的人掉队了。 陆笛还在努力适应这种场面与战斗节奏。 “有一个队员受伤了,他的情况不太好,附近有三个敌人。” 袁仲夏几乎在陆笛说完的一瞬间,抡臂往那里扔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全体闭眼。” “轰!” 一声巨响,随之而起的噪声与刺眼的闪光,持续了整整二十秒。 特别执行队的人都戴了封闭头盔,还能充当防毒面具过滤空气,完全不受影响。 “这是什么?” 陆笛隔着一段距离都感到了无形的冲击波,还好对他的影响不大,连翻滚球体都不用,“有点像次声波武器,但又比那个伤害轻。” “是震撼弹。” 城市反.恐常用武器,密封的室内空间效果更好。 可以瞬间击倒所有人,让绑匪与人质全部昏迷。 不过今天未必会有效果,因为面对的不是拿了一把武器就敢抢银行挟制人质的悍匪,而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还是不太缺钱的那种,装备都不会差。 “三号,往你的六点钟方向退。”袁仲夏来这一手,主要是为了救自己队员。 烟雾还没散去,陆笛再次通报情况:“对方全员脑电波稳定,并未昏迷,怀疑跟你们一样有防护。” “果然。”袁队长冷哼,“不过,想打埋伏还是早了。” 然后根本不用陆笛通报位置,冲着前方某处扣动扳机。 烟雾里立刻传出一声惨叫。 “嗯?” 陆笛察觉到了那个意念陡然爆发的痛苦。 ——濒死的脑电波是真的别具一格。 第一个人头,袁队长的。 这准头跟预判,让陆笛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袁仲夏。 那边显然也没想到会翻船,发现同伴死了一人,竟然出现了小小的混乱,又被陈岩抓住机会打伤一人。 袁仲夏知道,这些雇佣兵都有傲慢的心态,看不起地球联邦各国的“特别执行队”,认为在这些城市里活动的特战队员是“没见过血”的毛头小子,只有在战场上踩着生死边缘走过十个来回,才能算作“战士”。 “敢来,就不用走了……” 袁仲夏自言自语。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晏龙的声音: “研究所后面已经清理完毕,确认安全。” 袁仲夏眼皮一抽,立刻催促其他队员:“加快速度!那边都搞完了!” 晏龙不紧不慢地说:“你那边遭遇的是主力,我这里只有试图逃跑的人和一群保镖,需要支援吗?” 袁仲夏不回答,咬着牙关继续扣扳机。 其他队员也默不吭声地按照陆笛的情报,稳定持续地输出。 这边迅速推进,占据二楼的雇佣兵就节节败退。 陆笛心想,这就是拥有靠谱队友的感觉? 悠闲地坐在“后方”,不用动手,只需要出个嘴?轻松得快要怀疑人生了。 “有闪光.弹!” 光亮还没消失,陆笛就开始通报: “他们扔出闪光.弹之后撤退了,还带走了所有伤员。” 停了几秒,黄铜金属球又对着通讯器说,“在二楼九点钟方位,墙壁后面疑似有一个秘密电梯,他们在那里消失了,隔层不算太厚,我能感觉到他们向下去了。” “谢了。”袁仲夏舒了口气,省掉很多探查时间啊! 他压住耳机呼叫队友:“陈岩带五个人,从楼梯上去,一层层的清空,把这栋楼里的人全部带到一个房间看管起来,小心暗处可能的袭击。” 然后袁队长又开始喊晏龙所在的第二分队。 “晏龙已收到,研究所大厅已经安全,情况已反馈,我马上带人进来。” 两分钟之后,门外进来一群遥控无人机,每个只有拳头大小,飞快占据这座大厅的角落与高处。 “啪。” 一架低空掠过的无人机上,悬停在陆笛身边。 无人机上面有一颗椭圆形金属球。 两颗球你看我,我看你。 “来得正好,嗯?”袁仲夏原本正在二楼那堵墙壁前面研究,扭头看到这一景象,又默默地转了回去。 这时晏龙带来的队员里面,有擅长破门解锁的人才,拎着工具箱跑来了。 晏龙忽然阻止:“等等,有能量波动……” 话还没说完,四周仿佛卷起了一股无形的风,地面开始强烈震动。 晏龙忽然从无人机上跳向陆笛。 陆笛下意识地控制手套飞出背包,抄起了自己这颗球,又握住某颗从天而降的球。 紧跟着就是一阵意识不清的天旋地转,仿佛进了滚筒洗衣机。 ——幸好及时召出了手套,藏住了金属球的扩音器开口,完美COS刺猬避开了这场攻击。 等到陆笛重新恢复清醒,赫然发现手套已经掉落在墙角,不过他坚持地“保护”了自己与另外一颗金属球。 “怎么回事?” 陆笛说完话,发现扣在金属球上的通讯器已经掉了。 “是电磁脉冲弹,所有电子元件的设备都报废了……” 袁仲夏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就看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歪歪斜斜飘起来的手套,捏着两颗大小一样,颜色不同的金属球。 其中陆笛那颗球正在转动,也不知道是想摇晃同伴球,还是想要通过撞击叫醒晏龙。 这种公园大爷手握两颗铁胆球活动筋骨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晏龙?”陆笛没得到回应,急切间飘出了金属球。 “你别出来!” 袁仲夏赶紧阻止,“这个电磁脉冲弹效果很强,会影响你的能量粒子形态。” 于是那团模糊的雾气又回到了球里。 “晏龙没反应。” “没事……他还在这里,就是金属球里面的仿生物神经元的传导系统出问题了,没法说话与活动。” 袁仲夏深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开腕式电脑,然后发现这个废了。 旁边的队员也陆续爬起来。 “奇方集团怎么会有电磁脉冲弹?还是威力这么强的?” “……够狠,为了抹掉证据,竟然在研究所里引爆这玩意。” “不止研究所,今天蚌港的三分之一区域都要瘫痪,艹,他们肯定要趁机逃命。” 袁仲夏脸色忽青忽白,他们跟外面的封锁部队断了联系,短时间内只能靠关卡路障进行人力阻隔,如果墙壁后的这个秘密电梯还有其他出口,而且是开在研究所之外的出口,今天的任务就砸了。 “快拆门!” 袁仲夏甩下头盔,伸手去抓那个银色金属球。 陆笛一愣,赫然看到数道金色光线缓慢流出。 随着袁仲夏把金属球贴在额头,源源不绝的光构成了水一般流虹,然后形成环流,不断扩大,疯狂旋转,随即一片深幽无际的黑暗出现了。 “啪。” 报废的银色金属球落到地上,“袁仲夏”睁开了眼睛。 他的神情气质已经完全变了。 那个连光都能吞噬的瑰丽天体取代了袁仲夏本身的脑电波。 “晏龙?” “是我。” 晏龙飞快地检查着袁仲夏身上的武器,同时说,“我能探查到异常的生物波,现在仪器报废,所有通讯中断,下面可能还有培育出的恐龙,队员不能互相联系会有很大风险,只能靠你我的特殊能力去打前锋。” 旁边忙着拆门的队员看了全程,也震惊得张大了嘴。 不过他们很快就回过神,连忙低头继续干活。 陆笛下意识地用手套去捡地上那个球。 “不能用了。” 晏龙把手套拽起来,解释道,“没有仪器,我没法保证被我使用的身体大脑安全,袁队长是例外,我的诞生溯源与他有关。” “报告队长,不是,报告教官,门要开了。” 晏龙果断地带着陆笛金属球一起后退到走廊尽头,其他人连忙跟上。 “轰。” 定向爆.炸的烟雾散去后,墙壁后面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电梯井。 晏龙转头握住手套,对着黄铜金属球沉声说:“准备了。”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之后,袁队长与陆云应该有个茶话会 两人:哎! 27、并肩 井道里一片漆黑,电梯轿厢被那些雇佣兵停在底层。 晏龙用钩索拽住电梯上方的钢丝缆绳,靴底用力地蹬踏着旁边的配重轨道,迅速地滑了下去。 当他落在电梯轿厢顶端时,竟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然后摸索了两下,徒手拆顶。 ——轿厢顶端有换气通风装置,原本就是预留的救援口,大小恰好可容一个人钻下去。 等到晏龙跳进电梯,时间才过去不到一分钟。 陆笛控制着手套,飞过去戳了一下电梯里的开门键,但是电梯门依旧关着,毫无反应。 “也是因为电磁脉冲弹瘫痪了?” “对。” 晏龙放下背包,拿出一把军用工兵镐,找准位置对着电梯门的缝隙就是一下。 确认插牢固定之后,晏龙又把一卷登山绳牢牢地扣在工兵镐上,然后双臂舒展,先蹬住轿箱壁,然后扒住通风口,重新爬回轿厢顶,转头看自己身边的陆笛。 “赶时间,来帮把手。” 陆笛觉得这应该不是两个人一起拔河的意思,脑子动得快的他,下意识地望向井道上方透入亮光的地方。 然后手套一把攥住绳索,飞回了进来的入口。 陆笛把绳索递给刚才暴力拆门的队员。 众人沉默地看着这个仿佛“坐”手套版飞毯的黄铜金属球。 算了,还是问下面的情况要紧! “……电梯附近没有脑电波反应,现在得想办法把电梯门弄开。” 那只悬浮着的皮手套忽然四指一收,只剩下一根伸直的食指。 陆笛“指”着放在二楼的一个装饰品,建议道:“把绳子拴在这座雕像上,再把它扔下二楼。” 随着一声巨响,陆笛再次回到了电梯井道。 晏龙站在轿箱顶端往下张望。 紧闭的门被这股大力拉歪了,露出的缝隙不算大,勉强能钻出去,不过—— “怎么还有一道门?”陆笛脱口而出,随即醒过神。 对了,第一层是电梯桥厢门,第二层是所在楼层的厅门。 陆笛忘了,晏龙却没有。 事实上破了一层门之后,解决第二道就容易多了。 晏龙捡起工兵镐塞回背包,又拿出一件陆笛没见过的工具,沿着歪倒的轿厢爬到门部上端,半分钟之后,外层那扇门缓慢地向两边退开。 陆笛飘在旁边围观,发现晏龙把工具卡在有两个滚轮的机械装置里。 陆笛本来就聪明,仔细一想就明白了:电梯两层门总是一起开,说明外层厅门的开启需要内层轿厢抵达,所以肯定有一个卡合后会自动触发的小机关。 “……” 等一下,他是幽灵。 丢掉这个金属球完全可以直接“穿”过去,破什么门啊! Emmm,今天又学到了一个没用的知识。 黄铜金属球淡定地乘坐着飞毯,率先出了门。 电梯外面是一条幽深狭窄的通道,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因为电子设备全部瘫痪的缘故,地下建筑已经没了照明,通风换气系统也停止了工作。 ——还有冷冻设施、通了电压的隔离防护门、电子锁等等。 也就是说,不管这下面的实验室里关着什么动物,现在它们都获得了自由,可以随便出入牢笼,惬意地在这栋地下建筑里游荡。 所以晏龙坚持不带队员下来,只让他们守住上面的电梯井道。 在两组突击小队里,只有他和陆笛不依靠“视力”发现敌人。 空气里有淡淡的腥臭味。 越往前走,就越明显。 陆笛飘在前面,沿着走廊一间一间地搜索。 在这种没有一丝光的绝对黑暗里,陆笛“看见”的东西也只有一个大概轮廓,感觉像在浓雾里穿行一样。 晏龙的情况比他更糟。 有实体就意味着要一步步地往前走,极有可能撞上障碍物。 全是没有生命的物品,也就意味着全是晏龙看不见的障碍。 晏龙唯一的侦察依仗就是陆笛。 “这边都是更衣室与值班室,只有柜子跟桌椅。” 陆笛匆匆看完,飘出了房间,凑到晏龙耳边低声说,“往前走,右边可以拐弯。” “啪。” 金属球不小心磕到了墙壁。 晏龙低声说:“电磁脉冲弹.爆.炸之后,持续作用时间是二十分钟,在那之前,你最好不要出来。” “知道了,不过你要小心,我不能出来,就没法释放精神攻击。” 金属球瓮声瓮气地说。 陆笛确实有些憋屈,这黑乎乎的,连个活物都没有。 晏龙停住了脚步,伸手道:“随便拿个东西给我。” 手套能拿起来的物件不会太重,陆笛从值班室里拿了一个保温杯。 “这边有能躲藏的地方吗?” “有,往后三步,是值班室。” “去看一下门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一根线,一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千万注意,不要碰到。” “什么都没有,很安全。” 晏龙沿着地面把保温杯丢向了右边拐角,姿势跟打保龄球差不多,然后他迅速跃进值班室,把门一关。 只听到外面轰隆一声响,门板与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手榴.弹?”陆笛咂舌。 “对,老把戏了,在撤退路上临时布置一个绊发式的陷阱。” 线连在手榴.弹的盖子上,一拽就开。 威力不大,但踩着就会受伤,可以有效拦截追兵。 “他们撤退的时候,这边肯定还有灯光,陷阱不会布置在显眼的地方,所以第一个拐角是最有可能的。” 晏龙一边说,一边重新打开门。 陆笛飘在后面问:“你刚才喊我看门后,是怕他们搞连环陷阱,在门后也放一颗诡.雷?” 晏龙先是点头,然后意识到周围太黑,陆笛可能看不见这个动作。 “嗯。” “……我看漏了怎么办?” 陆笛金属球觉得压力很大。 “任何陷阱都不能凭空出现,从他们撤退到电磁脉冲弹.爆.炸,只有几分钟的空当,没时间布置太复杂的陷阱。”晏龙在黑暗里依旧是不慌不乱,沉声说:“只要你相信我的所有判断,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在这座漆黑又危机四伏的地下建筑里,只有他们二人并肩作战。 “前面有翻倒的椅子吗?” “没有。” 走过一条长长的通道之后,地面开始倾斜向下。 陆笛开始担忧这座地下建筑的面积了,毕竟能养恐龙的地方,总不会太小。 腥臭味忽然变浓,两人同时止步。 “是个大家伙。” 晏龙一拨枪栓,微微抬头,准确地判断了方向。 陆笛还在仔细分辨,低声说:“这个脑电波不像是恐龙,也不像人,很混乱……注意,它来了。” 一个趴伏在地上接近三米,在黑暗里看不清面目的庞然大物人立而起,朝这边扑了过来,蒲扇大的手掌狠狠挥动。 “砰。” 看上去就像怪物用自己的脑袋去接了子弹。 怪物怒吼了一声,身体歪斜了一下,冲势不减。 晏龙闪避后退,换了一把沙漠之.鹰。 大口径的子.弹直直扎入了怪物的眼睛,它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喉咙里还能发出有气无力的咆哮。 “配合得不错。” 晏龙知道第一枪是陆笛在帮忙,那时候距离还远,他没法看清要害。 “是一只熊。”陆笛控制手套飘回来,声音里透着疑惑,“情况不对,我的控制太有效了。” 几乎一下就让那个怪物改变了动作与姿势。 对付这种体型比较大的生物,陆笛是只能“攻击”没法“控制”的,这种大型生物虽然也会受到一点影响,但是效果很不理想,反而容易激怒它们,大概是人脑与动物结构不同的缘故。 要完全释放攻击力,陆笛必须脱离“躯体”才能做到。 从前是陆云,现在是金属球。 “这是个试验改造生物。” 晏龙话刚说完,陆笛就意识到了什么。 金属球受惊跳动: “难道这个怪物的躯体里,装着人的大脑?” “不一定,或者说……那太粗糙了,现代科技改造不会这样,可能是一块存有人类脑电波的生物芯片。”晏龙很有经验地说,“濒死的脑电波,早就有人想要把这些信息保存下来,重新移植到活物躯体上。” “好家伙,想另类复生?” 陆笛抽了一口气。 一边想要永生,一边想复活死人,这些妄想不死的人可真是两手准备。 “地球联邦法律明文禁止复制濒死脑电波,就是担心因此牵扯出的一系列的问题,比如用活人做试验,培育克隆人等等。”晏龙听着那只熊的呼吸逐渐变得微弱,转了个方向,“动物也一样。” 血腥味越来越浓。 如果有野兽在附近游荡,很快就会聚集到这里。 “查看一下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躲进去,守株待兔?” 陆笛领悟得飞快,又隐隐感觉到兴奋。 身处无尽的黑暗,危机四伏,作为攻击性极高的危险人格,陆笛仿佛是被重重锁链捆住的恶龙,现在逐渐苏醒过来了。 “通风口在你前方五米的右边,我在用手套打开盖子。” 随即,陆笛在通风管道附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后退!” 晏龙忽然大喊。 他往前一跳,抓住手套,转身就跑。 跑出一段距离后,晏龙直接向通风口的方向扔了一颗震撼弹。 轰然巨响,黑暗被强光驱散,映出了一只只刚跳下通风口的矮小身影。 陆笛:“……” 噪音与闪光消失之后,晏龙扶着头盔重新站起来,警惕地转过枪口对着黑暗。 “应该昏迷了,没有生物波迹象。” “太小了,我都感觉不到脑电波。”陆笛纠结地说。 见过老鼠大小的恐龙吗? 他刚刚看见了。 跟电影里的恐爪龙很像,就是小了很多号。 “嗯?外面的电磁粒子风暴没了,你能出来了。”晏龙听到了头盔内部耳机的滋滋声响。 陆笛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金属球,用手套把这个东西塞进晏龙的背包。 晏龙也拿出一节笔状手电,因为是水下使用的,外壳密封性很好,结构也简单,所以躲过了这轮瘫痪攻击。 手电筒的光源很稳定,清晰地照出了左边的熊尸,与前方一堆昏迷的小型恐龙。 “找个笼子,把它们装进去。” 还好数量不多,也就八只。 晏龙调了好几遍频道,都没有信号。 电磁脉冲弹会让所有电子元件瘫痪,而且很难修复,头盔是因为外壳封闭性好,里面受损情况不算特别严重。 晏龙索性放弃,拎起最后一只恐龙丢进笼子,又把那个房间门锁住。 “继续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重要提示:被困电梯请等待救援,千万不要学习网文小说里写的东西ヽ(`Д?)? 28、走运 接下来,陆笛晏龙二人又遭遇了一波发疯的兔子。 鲜红的眼睛,突出的门牙膨胀而巨大,竟然锋利到可以啃混凝土。 这些兔子原本是关在通有高压电的笼子里,现在得了自由,到处破坏,生生凿穿了两面墙。 这东西关是关不住的,万一有几只从这地下研究所逃脱出去的,按照兔子那可怕的繁殖力,后果不堪设想。 现代城市大部分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包括水坝发电站等公共设施,可经不起兔子的打洞做窝。 “为什么要研究这种动物,把它们当做特种小队用?破坏防御工事的?” “……” 晏龙没说话,他心底隐隐有个猜测。 奇方集团,似乎真的想要破坏商都地下庇护所。 为什么? 晏龙暂时想不明白,他也没继续纠结这件事,弹无虚发连续击中三只实验兔。 剩下的那些已经一哄而散,这些长耳朵的家伙机灵得不行,分散逃跑,速度又快。 别说扔震撼弹了,陆笛的精神控制还没起效,它们的影子都没了。 “拿着这个。” 晏龙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抛给陆笛。 这种军刀的柄部有良好的防滑镶嵌,就算陆笛用的是皮手套,也能一下抓牢不脱手。 “不要留活口?”陆笛很配合地问。 晏龙:“……” 对话有点奇怪,但确实是这个意思,这种破坏力极大的实验生物,一个都不能放走。 “嗯。” 陆笛觉得很神奇,自己与晏龙第一次大开杀戒的联合作战,对手竟然是一群实验室里逃脱的兔子。 他们用各种手段在建筑里进行追踪,不管兔子钻到多么狭窄的地方,都逃不掉晏龙的生物波定位,逃不过陆笛那把神出鬼没的匕首。 陆笛心想,这大概是个搞笑恐怖片,一只悬浮手套在黑暗里追杀兔子什么的。 “呼,最后一只。” 握着匕首的手套动作一顿,那只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实验兔被迎面飞来的一颗子弹击得翻滚了两圈。 晏龙换了个弹匣,环顾四周,点头道:“确实没有了。” 因为四处追踪实验兔,整个地下建筑已经被他们转了一圈,除了那八只关在笼子里的小恐龙,这里已经没有别的“活物”。 “看这座地下研究所的规模,加上那几个撤退的雇佣兵,大概有三十多个人,这些人如果躲在某个密室里,我不会没有感觉,除非密室的墙壁与门是特殊材料……” 陆笛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他看见晏龙沿着这些实验室像在寻找什么。 “我记得刚才经过的地方好像有一个员工休息室,门是锁着的,没有窗户。” “带路。” 两人很快到了那里,晏龙直接一发子弹打坏门锁。 门很厚重,推起来格外费劲。 在手电筒的光亮下,房间里的物品一览无余。 一圈真皮沙发,墙上有一个打开的保险柜。 陆笛飘过去,手套抓起保险柜旁边一张散落的绿色钞票,轻声说:“看来确实是藏东西的地方了,撤退的时候还不忘记带上这些财物。” 晏龙打开旁边的柜门,发现里面整齐地堆着许多矿泉水瓶与压缩饼干。 沙发后面还有个卫生间。 “有脚印。” 大概撤退的时候太过匆忙,人数又多,没法抹去痕迹,白色的按摩浴缸上留了一个清晰的黑脚印。 “密道就在这里。” 陆笛伸手扒了通风换气扇,赫然发现里面有很大的空隙,角落里竟然还有一根用来照明的荧光棒。 “要不要排除一下陷阱?” “不用了,他们进入这里的时候,已经引爆了电磁脉冲弹,也是摸黑赶路,人这么多根本没法有效地协调。他们的目的是以最快速度逃离研究所,然后混进城市。” 晏龙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抄起一瓶矿泉水,丢进通风口。 什么事都没发生。 “走。” 晏龙身手利索地爬了上去。 陆笛在留线索,用匕首在墙壁与门上划了个指示箭头。 刚才他也在关着恐龙的那间实验室门口留了“内有恐龙”四个字,当然为了避免等会下来查探的人太过害怕,他又在下面补了两个字,“很小”。 写完之后,陆笛仗着幽灵的闪现特质,飞快地追上了晏龙。 这条通风管道明显跟研究所里的其他管道不同,很大,而且笔直的没有岔道。 想来也是,敢在地底下搞这种研究,逃生通道当然会做分隔,还能真像电影里那样被怪物追到弄死了自己? “我穿过上面看看?” 陆笛指着头顶说。 晏龙想了想:“土层有点深,你会很费劲,走一段再说。” 通道总是要往上的,出口也总会在地面上,奇方集团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挖出一条直通大海的路,他们能掌握且不走漏风声的地盘,是有范围的。 没过一会,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员。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脑电波。”陆笛确认这是一具尸体。 “他受伤了。” 晏龙轻声说,他看到这个人的小腿反常地弯曲着,可能是逃跑时摔断了腿。 逃跑的大部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似乎担心这个人说出太多东西,索性给了他一枪。 手电筒的光照在尸体的眉间,那里有一个弹孔,血的颜色触目惊心。 晏龙给陆笛打了个手势:“不要动他身上的东西。” “明白,说不定尸体下面压着一颗诡.雷。” 陆笛学得飞快,他的知识继承自主人格,但他毕竟不是普通的副人格,在有了“自我”之后,就可以开始属于自己的知识学习了。以前是没必要,现在这种“一点也不普通人”的生活,让陆笛“学到用时方恨少”。 实践是最好的学习方法。 进入这座地下建筑,与晏龙并肩作战一段时间之后,陆笛已经能够代入这种思维了。 陆笛在通道附近的墙壁上用匕首划了一个问号,箭头指着尸体,给后面的人做提示。 “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刻钟,枪法很准,装有消音设备,子弹口径……是雇佣兵动的手,看来他们是一起撤退的。”晏龙习惯性地报了一遍数据,然后才意识到随身携带的电子设备都报废了,无法准确记录,抬头看见陆笛在刻字,忍不住笑了。 “干得好。” 陆笛收回手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是跟胡琴蒋竽他们待在一起久了。” 陆笛说是特立独行,平时在其他人格面前也表现得刚愎自用,实际上他总要为同伴操心的。 十六个副人格里面不是没有聪明的人,但奇怪的是,智慧属性点分配得很奇怪。 比如形象是个西装男的蒋竽,三年前只是粗通一些金融理论跟法律常识,主人格把他分裂出来,其实是跟那些上门掰扯遗产的亲戚吵架用的,也不需要什么智慧,会理直气壮的骂人,态度强硬就好了。 到了商都之后,因为钱不够使,蒋竽作为比较特殊的、可以脱离主体的人格,这才学起了理财。 居然颇有天赋! 不过蒋竽不敢玩大,不上杀猪盘的当,并不是因为本金少性格稳健,而是他天生胆小。 “实不相瞒,我是十七个人格里面胆子最大的那个。”陆笛叹了口气,“要不是把陆云留在你们基地里,我还真的不放心。” 俨然一副拖家带口,兄弟姐妹还都没出息,操碎了心的样子。 晏龙纠正道:“是我们。” “嗯?” “你已经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了,只不过正式编号要等审核通过。” 陆笛听了,开玩笑地问:“这算是来自教官的认可吗?” 晏龙想了想,认真地说:“那你得回去打个报告,勾选一下培训内容。” “怎么听起来跟大学选课一样?能给教官打分吗?” “还能写评语,不过是双向的,教官也会评价学生的潜力与弱点。” 这时通道开始大幅度向上倾斜,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流水的声音……” “出口被堵住了。” 还是很厚的石块或墙壁,阻隔了陆笛的“视线”。 通道里面不能随便用手.雷,会有坍塌危险。 “到了教官依仗学生救命的时候了。”晏龙抬头说。 “这入学考试有点硬核。” 陆笛深深吸口气,身体化为虚无,开始从通道上方“穿墙”。 门很厚,门很结实,隔绝性很强,那就不走门啊! 坚固的混凝土,砂石、水流…… 陆笛用了大约半分钟,成功“站”到了地面上。 这是一间废弃的仓库,空荡荡的没有人。 陆笛毫不意外地又在地面上看到了脚印。 仓库里没有埋伏,想来逃离才是那群人心里的目标,而雇佣兵也不乐意留下打掩护,这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陆笛估摸了一下自己“穿”过的方位与通道出口的位置,发现那处墙角竟然压着一堆捆好的水泥块,这种东西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他四下张望,直接飘进一个叉车里,上面的钥匙都没拔走。 “人多出乱?便宜我了。” 陆笛自言自语,只是他不会开叉车啊! 会开也没办法碰触到实体啊!穿墙的时候手套没带过来。 陆笛郁闷地飘过窗户,发现十米外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被打晕的人。 远处是一个工地。 看穿着像是路过这片仓库的工人,可能想要找个地方偷懒或者解手,被逃跑的人撞见了,又怕在这里杀人更引起注意,索性打晕了事。 反正这条通道等清空研究所之后,迟早是要暴.露的。 “没办法了。” 陆笛自言自语。 只见昏迷的人迟钝地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地往仓库走去。 跟电影里的丧尸一样。 陆笛嘴角抽搐,他也没试过这种情况。 但……深度昏迷的人好控制,不会反抗。 工人双目无神,先进了仓库,又爬上叉车。 双手握住了方向盘。 叉车一个操作,打转前行,恰好叉起了水泥块下面的木板。 陆笛:“……” 好家伙,这辆车就是扔了水泥块之后右转后退,连方向都没调整,然后开车的人就慌慌张张地跟着一起跑了。 肯定是研究所的人,雇佣兵绝对不会这样大意。 但凡拔走钥匙呢!陆笛都会没辙,只能回去找人求救。 搬走水泥块之后,陆笛顺利地在地上发现了一个铺着伪装布的金属板,按住旁边的液压拉杆,打开了密道出口。 “别夸我,先感谢雇佣兵不会开叉车。”陆笛对着爬出来的晏龙说。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要点评学员? 陆笛:别夸我,纯属走运 —— 加更 估计也只有这一个加更机会,马上要过年,会更忙啦,只能努力维持日更(._.`) 29、拦截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觉得前文对不上,或者记得主角二人组还在地下研究所转悠的 你漏看了一章加更啦,点击返回上一章补充?o( ̄ε ̄*) ———— PS:本文架空,纯属瞎写,所有地名都没有原型城市 蚌港是一座位于商都西南的小城。 虽说靠海,但是有个遍布礁石的海湾,水深又不够,不能停泊大船,所以千百年来都只是个渔村。 八十年前,渔村搭上了走私的歪风,依仗着这里距离国界线很近的优势,一船一船地运“水货”进来。 所谓“水货”,就是走私者把货物装进密封的袋子,丢在浅海区,然后由小船趁夜打捞,偷偷运回岸上找人出售。这些东西不是假货,只是没走海关,不需要缴高额的关税与奢侈品税,价格相对低廉,利润很大。 渔民成了这条走私链上的重要环节。 只要有一个人富裕起来,其他人就会争相效仿。 逐渐的,渔民觉得给别人干活拿钱太少了,胆子大的直接拉起一批人自己干,小到烟酒化妆品,大到彩电冰箱,就没有不敢拉的。没几年形成了盘踞当地的黑.恶势力,把这里闹得乌烟瘴气,抓之不尽,打之不绝,甚至外省外市人“慕名”过来发财的,简直是生生不息。 直到华夏国内产业完善,各种东西都能自主生产了,没钱的人买便宜的国产货,有钱的人找代购或者出国买,这条走私链才终于走向没落。 蚌港也终于变成了真正的“蚌港”,这里是华夏西南最大的海贝养殖基地。 又过了十年,商都开始兴起,港口运载需求扩大,在蚌港这边修建了一个外海的人工岛,有了天然的深水港,岛上造了一个工业园区,还修了一座直通商都的跨海大桥。 人工岛附近的新城区蓬勃发展,老城区不断没落,许多厂区都搬空了,沦为仓库。 奇方集团高科技生物芯片研究所,正是位于老城区。 突击研究所的时候,行动组直接在这附近拉了一圈施工的封锁带,加上远处工地轰隆隆的声响,愣是没有多少人注意。 如果不是那些外籍雇佣兵警觉,估计地下实验室的人连撤退的时间都没有。 密道出口的仓库附近有一条干涸的河道。 陆笛站在工地一辆履带吊机的吊车臂顶端,眺望远处。 这时一辆沾满泥点的小卡车疾驰到吊机旁边,晏龙放下了驾驶室的玻璃窗,向陆笛打了个手势。 下一瞬间,陆笛就站在了车顶,然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工地上的车?” “借的,本来想用证件抵押……我们有专门应对这种情况的证件,姓名职位年纪都是编的,但我一出现,工地上的人就跑光了。” 陆笛看了一眼晏龙这全副武装,头盔作战服加冲锋.枪的配置。 一般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作战服右臂上的国旗标志,不吓跑就怪了。 这时晏龙拔.出信号枪,朝天射了一发。 红色的烟雾升腾飞起,非常显眼,保证附近一公里范围内的人都能看到。 “会不会惊动那些从研究所逃出去的人?” “比起这个,还是恢复联络比较重要,他们找到这里会向工地询问情况的,也能看到你在那间仓库墙壁上刻的字。” 晏龙一打方向盘,朝工地外飞驰而去。 通讯系统在十个小时之内都不可能修复,这里距离出海港口太近,而且港口的货运工作人员未必靠得住。 “蚌港的情况比别的地方复杂。”晏龙给陆笛解释这里的历史。 如果是祖辈就住在这里的人,每家上一代或者上上代都会有几个亲戚因为“捞水货”蹲过监狱 。 虽然大部分人接受了时代的变迁,但是蚌港仍有一批六十岁左右的老翁,每天追忆年少的好时光,怀念那时的钱来得容易。喝醉了就破口大骂,特别是那些穷困潦倒的。 平时他们也不闹事,就是发牢骚,可如果给他们一笔钱,他们甚至乐意对亡命之徒敞开家门,反正家里一穷二白。 “别的地方,看到可疑人员会立刻报警,蚌港老城区这边真的不一定。” 就算不愿窝藏罪犯,也不会多管闲事。 ——谁知道是不是某个走私团伙的人呢?大家担心被报复,装作没看见,是父辈言传身教的东西。 “这么复杂?难怪他们会选择这里。”陆笛若有所思。 卡车颠簸着前进,老城区路面坑坑洼洼,又不平坦,路面上还有渣土残留。 “仓库前面有停车的痕迹,还是大型车辆。我估摸着,这三十几个人,少说也要一辆卡车或者中巴车才能装下。”陆笛刚才站在吊车顶上看了方向,一边指路一边说,“就是这条路,通往老码头。” “所有港口都有关卡,他们想混过去没那么容易,只能利用渔船偷渡到外海,然后再趁夜摸上国际货轮。” 晏龙把油门踩到了底,一辆小型卡车愣是开得像漂移,穿巷绕街,十分灵活。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老城区已经陷入了混乱。 交通信号灯失灵、网络瘫痪、手机直接黑屏。 堵在街上的车,急着回家却不能用手机付款的人……到处都有人在争吵,就连港口也不例外,渔船出港与回来都需要登记,这些工作早就无纸化了,现在乱作一团。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码头这里的路障关卡是外松内紧的样子,只是查证件。 晏龙拽了一件卡车上的大号工作服,随便一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然后跳下了车。 陆笛干脆隐形。 “你是谁?” 设关卡的人还在努力维持秩序,他们也跟指挥部失去了联络,正在焦急,忽然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接近,本能地摸向配枪。 晏龙抬头报了一长串代码,同时守在路障旁边的人看见了晏龙的头盔与工作服下的那身衣服,倒吸了口冷气。 “特别执行队,袁仲夏。” 晏龙毫不犹豫地用了袁队长的名字跟证件,然后飞快地问,“那边的中巴车是什么时候来的?” 港口附近就那辆中巴车停得最突兀,不过现在一团乱,谁也顾不上乱停车的事。 “好像是个打着旗帜的旅游团,没往这边走,进那边景区了……” 晏龙往那个方向一看,顿时感到糟糕。 景区是个小丘陵,三面悬崖,可以远眺跨海大桥,但是如果有合适的装备,完全能找到偏僻的地方吊着绳索爬下去,只要有人开着渔船接应就行。 “找条船,去海上。” “这……” 守关卡的人不敢擅离职守,港口这么乱,他们的人手快要不足了,连一个人也派不出去。 “不用你们,我自己去。” 负责这边关卡的人来了,满头大汗地确认证件,又感到犹豫: “如果真的是旅行团呢?他们的准备不会这么充分,再说这悬崖,说不高也有三十来米,下面还都是礁石……普通人能下得去吗?” “他们找了一队外籍雇佣兵,我熟悉他们的作风。” 晏龙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立刻用你的最快速度,找条船来!” 关卡的人都被震住了,他们不认识袁仲夏,但能感觉到那股凛冽冷厉的气息,而且执行这种特殊任务的时候,袁仲夏的证件权限高于他们。 五分钟之后,一艘渔船急速驶往海上。 “你还会开船?” “这种老式渔船没什么技巧。”晏龙看着显现自己身边的陆笛说,“找到人了吗?” 趁着刚才找船的时间,陆笛已经用幽灵的速度绕着丘陵山崖转一圈了。 “在西面,我看见人了。” 陆笛给晏龙指了个方向,“山崖下面有个凹下去的洞穴,要不是我们来得快,看到他们在往下爬,还真的会错过。” 如果不要活口,陆笛刚才能直接把所有人解决掉。 “看到主要目标了吗?” “有,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在来的路上你用投影放过的照片里,至少有七个人都在。” 陆笛从背包里摸出手套,三根手指灵活地将匕首翻了一圈,追问,“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晏龙果断地说:“打掉所有接近那个地方的渔船。” 雇佣兵的火力强又怎么样?在景区公园可能有人接应协助又怎么样?计划充分又怎么样?有本事蹲在悬崖下的凹洞里别动,有本事不用渔船游到外海! “太损了,我喜欢!” 陆笛忍不住大笑。 他从未没有这么畅快,海风吹过船头,天光水色一片蔚蓝。 “来了!”晏龙眯起眼睛,望向对面的一艘渔船。 不去港口,笔直地朝礁石区驶去,很反常。 晏龙想也不想,冲着那条船就去了,那架势仿佛要撞翻对方。 “准备好。”晏龙头也不回地说。 陆笛带着手套匕首,隐去身形,手套沿着船舷降下,然后擦着海面飞向对方。 渔船上有两个抱着枪的雇佣兵,一个开船的渔民。 能识别脑电波的陆笛确认,这两个雇佣兵刚才不在研究所里,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接应人员,能说他们准备充分吗? 陆笛心想,大概在放出恐龙之后,他们就时刻准备逃跑了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留在蚌港呢?难道还想做什么,或者在等什么实验成果? 陆笛晃晃脑袋,不去思考那些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 船上的人也注意到了晏龙这艘发疯的渔船,雇佣兵大声呼喝,渔民战战兢兢。 隔着这么远陆笛可不怕误伤谁了,一个精神控制,船上立刻响起了枪声。 在雇佣兵看来,就是自己的同伴忽然满脸痛苦地倒下,狂喊乱叫,还瞎开枪。 渔民吓得抱头蹲地,然后他看到了一副可怕的景象,船舷边竟然冒出一只皮手套——没有任何人戴的皮手套,里面却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握着开有血槽的匕首,悄无声息地飘到了那个开枪打倒发疯同伴的雇佣兵身后。 “啊!” 渔民失声惨叫,那个雇佣兵反应很快,却还是被匕首重创了手臂。 一阵子弹乱飞,等到一切平息之后,渔民悄悄伸出头,赫然发现那个闹鬼的手套捡起了武器,对准了船上的发动机。 “不要!” “啪。” 发动机冒出了黑烟,船失去了动力,只能随着海风飘。 陆笛回到自己这边的渔船上,赫然看到晏龙把背后的一杆狙.击.枪取了下来,又装上了瞄准镜。 悬崖的凹洞下,正有一个大胡子举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 晏龙将身体压低身形,借着船舱遮挡自己,然后估算了一下风速。 陆笛亲眼看着一颗飞旋的子弹出了枪膛,速度快得像是一条凌厉的黑箭,随即是一个忽然增强无数倍的脑电波,隔了这么远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面的惊恐,三秒钟后彻底消失无踪。 那个拿着望远镜的大胡子雇佣兵喉咙处爆出一团血花,身体跌落入海。 察觉到有狙.击手的雇佣兵立刻躲避,蹲着身体蹿进了凹洞。 “欢迎来到华夏。”晏龙换了个位置,神情淡淡地说。 30、困境 ——华夏人热情好客,来了不打招呼就想走?没那么容易! 晏龙的这颗子弹打了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没想到追兵这么快就出现了,快到他们没能登上渔船,直接被堵住了这个悬崖下面的凹洞里。 情况非常不妙,首先没法攀岩回到山顶公园,谁上谁就是狙.击手的靶子;其次在洞穴外露出脑袋都要格外谨慎,第三蚌港海湾平均水深七米,跳下海劫持一条渔船的难度,不亚于徒手攀岩。 当初看中这处悬崖就是因为附近水域偏僻,不会有船绕到这边进港,现在聪明反被聪明误,几个外籍雇佣兵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他们觉得直接在港口冲关杀人登船出海都没有这么麻烦。 凹洞里到处都是水,生满了青苔水草。 环境非常恶劣,石壁上还有各种昆虫爬动,洞里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研究所的人脸色发白地缩在一起。 他们干这份见不得光的工作就是为了高薪。 这几年,地球联邦数得上的那些私人财团跨国公司都在偷偷搞项目,就没有不违法违规的,甚至一些国家自己也召集科学家私下搞违背伦理的研究。 既然签了奇方集团的保密协议,冲着比行业内正常水平多出三倍的薪资,就知道自己干的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工作。 原本他们心里没多少负担,虽然复活恐龙什么的,骇人听闻了一点,但是恐龙也是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生物,这种随时都能被子弹杀死的动物,跟老虎狮子有什么分别? 至于给动物大脑里装生物芯片,控制动物的行为,这有啥?动保人士不知道就好。 芯片里复制了死亡人类的脑电波? 这个……算是脑域研究的课题吧!要吸引富豪掏钱,不就是靠这些听起来天花乱坠其实没多少卵用的“民科项目”吗? 拿了钱就办事,管他呢,万一真有成果出来,还是为人类做贡献。 用基因编辑培养出一群特殊飞蛾? 飞蛾而已,还能毁灭世界吗? 又用基因编辑搞出一群牙齿锋利的兔子?要求是牙齿能啃穿混凝土?这个要求很奇怪,危害也有点吓人,不过只要在基因编辑的时候把生殖这边的基因敲掉,不怕它们大量繁殖,脑袋里装芯片可控可杀,也就没啥心理负担了。 毕竟兔子而已,又不是什么生化武器,超级细菌或者毒.气弹。 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所以研究所的人隐隐察觉到奇方集团上层不太对,开始有外籍雇佣兵出入研究所的时候,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只当是要贩卖恐龙去外国,多请了一点安保力量。 随后研究所负责人通知他们一个月之内暂时不能离开,在稍稍不安之后,他们很快又用贩卖恐龙的理由说服了自己。 万万没想到,第十天的时候,所有人被携裹着逃亡。 他们甚至搞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要逃跑了?怎么老板的休息室里还有一个密道,出来还有撤退的车辆?车上还有衣服换,还要假扮装作旅行团进景区,用绳索吊下山崖? 这些研究员惊疑不定,想要问个清楚,可是面对金主老板与研究所负责人黑沉沉的脸,还有雇佣兵黑洞洞的枪口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有个同事,爬通风管道的时候太慌张摔断了腿,实在跟不上队伍,就发牢骚问为什么要跑,其他人刚帮腔了几句,然后那个大胡子雇佣兵走过来,直接给了断腿的同事一枪。 这下效果显著,不止没有人敢说话了,下车进景区也没人敢跑,爬悬崖更没人叫苦。 大家战战兢兢,竖着耳朵偷听老板与雇佣兵交谈。 海浪声有点大,加上口音浓重的外语,只能听个大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法再装鸵鸟了。 研究员凑到一起小声嘀咕。 “这是叛逃出国吧?” “胡说八道,我们又不是公职人员,哪来的叛逃?” “就那个意思……总之,当逃犯我好歹得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吧!我们为什么要跑?” 他们有父母有学历有存款还有房子,凭什么要流亡国外? 因为研究所地下没有网络,也没有信号,他们至今不知道商都发生了什么,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十天前运出去的那只恐龙。 “难道恐龙跑了?” 众人脸色瞬间苍白,眼前冒出一堆外国血浆片电影画面。 “不、不会吧?打了足量的麻醉剂,大脑里还有芯片,遥控就能炸掉它的脑子啊!” 然后他们意识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没人知道那块生物芯片里输入了什么指令,如果就是破坏城市呢? 奇方集团在想什么? 复活恐龙难道不是为了猎奇赚钱? 他们惶恐地看着雇佣兵抱了狙.击.枪出去了。 这场“用子弹互相点名”对话显然这边没争取到优势,雇佣兵又死了一个人,他们进来愤怒地争吵着酬金合约等问题。奇方集团高层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命的问题。 这时,那个雇佣兵头目忽然指着瑟瑟发抖的研究员说:“拿了做人质,要求对面送船过来!” “什么?不行!” “数据资料你们不是带在身上了吗?存放在特殊的密封盒里,只要有钱,再找一批研究员就是了。” 奇方集团的高层脸色忽青忽白,显然没想过这件事,在他看来,为了保证秘密不泄露也为了让实验继续顺利进行,原班人马很重要,刚才已经死了一个,现在要是全部杀了或者全部舍弃,就前功尽弃了。 “这不是换人就能解决的事!做科研项目需要思路!” 研究所负责人也连忙站出来,他怕手下的人死了,下面会轮到自己。 雇佣兵头目冷笑:“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们,或者你们愿意去蹲监狱?我们‘血狼’可不愿意,本来就是看在莫尼斯老板的面子上接的这一单,但是什么面子都别想我跟我的兄弟把命留下来!” 这时他的表情忽然一变,抄起枪对准了那个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后者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有人?” “什,什么?” “有人进来了,该死!” 枪口突突地冒出火花,打在洞穴石壁上。 雇佣兵头目惊疑不定,他刚才确实看到有一只手从那里伸出来。 很像有人藏在暗处,扶着石壁想要偷袭的样子。 可是子弹打过去没有任何异常。 那位奇方集团的太子爷却感觉到了异样的耻辱,他愤怒地说:“我付了你们全额的酬金,这就是‘血狼’的态度?如果你们杀了我,我的父亲不会放过你们!” “闭嘴!” 雇佣兵头目敏锐地一个转身,赫然看到自己的一个手下双足乱蹬,手臂胡乱挥舞着。 这个人被一只皮手套死死地掐住喉咙,袭击者还在把人往礁石后面拖。 “啪啪啪!” 又是一阵子弹过后,那个倒霉的雇佣兵肩膀中弹,痛苦地喘息着,躺在地上。 头目打了个手势,所有雇佣兵警惕地围了过去。 敌人又消失了。 附近只有低矮的礁石,还有礁石与礁石之间的缝隙,别说成年人了,就连一个小孩都藏不住。 “怎么回事?”头目喝问那个受伤的雇佣兵。 然后意外发生了,这个人竟然蜷缩起来,猛地用脑袋砸向礁石。 其他人没拦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头破血流地昏迷了。 “……头儿,我刚才好像,好像没见到掐他脖子的人手臂。”一个雇佣兵忽然结结巴巴地说。 只有手套,没有手臂。 头目愣住了,他站的位置角度有点偏,没看到,可是其他人不一样。 一时间,就算是从枪林弹雨刀山血火里走出来的雇佣兵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外国也有闹鬼的说法,那个叫恶灵,通常出现在某个废弃的老房子里。 这处位于悬崖底下的洞窟,不仅潮湿阴暗,还特别偏僻,怎么看怎么像是杀人弃尸的好地方。 实际上他们之前就盘算过这个主意,只带上付钱的金主(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其他累赘杀了算了,毕竟这里是华夏。他们安排好的那艘渔船,本来就不可能坐得下三十来号人。 当然,话还要说得好听一点的,比如情况紧急找不到更大的船。 这种就差最后一步就能逃脱的关键一刻,相信这个二世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这样他们“血狼”钱赚了,负担轻了,任务完成的可能性也增大了。 至于信誉?金主没死就是信誉! 现在可好,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局,还疑似有恶灵作祟? “啪。” 雇佣兵头目果断地开了一枪,凶恶地骂了几句。 这世上根本没有恶灵! “不,不对,是有的!” 雇佣兵头目大怒,他想知道谁在这种时候给自己拆台,他绝对要崩了对方! 扭头一看,发现满脸惊恐大呼小叫的正是金主。 “……” 雇佣兵头目果断地抬枪指向那群研究员,恶狠狠地说:“出来!否则我每隔一分钟就打死一个人,你是华夏特别执行队的人?还是特种兵?”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海浪的声音。 “你在等援兵?”雇佣兵头目伸手一指远处的海上渔船,“加上狙击手,我打赌追上来的人不超过三个,现在通讯中断,你们的大部队至少要过半个小时才能赶到这里,我们手上有二十个人质,你们想要活捉这些家伙,不是吗?这里易守难攻,我们血狼没有怕死的人,逼得急了,我就把人杀光,再跟你们拼命。” 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个雇佣兵犹豫着说:“头儿,我觉得他可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让林先生翻译一下。” 林先生就是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他现在的反应十分怪异,满脸惊恐不停地四处打量,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怪物要把他脑袋拧下来。 雇佣兵头目暴怒,直接用蹩脚的中文大喊了一声“出来”,然后对准一个吓得尿了裤子的研究员就要开枪。 “……人质的生死,我不关心。” 雇佣兵整齐地端枪瞄准声音传来的方向。 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 海浪打到礁石上,飞溅出一串串水花。 陆笛维持着谁也看不见的状态,声音飘忽:“我想找这位奇方集团的林先生谈一谈。”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他们走投无路,一定会把带走的研究员当成人质,然后试图谈判换船,这样就会很难搞,因为所有研究资料都毁了,研究所的仪器也报废了。 陆笛:所以? 晏龙:拖延一下时间,偷听一下谈话,随机应变 31、基操 陆笛的英语水平其实还不错。 他能听会写,只是不太会说。 这项技能完全继承自主人格,陆云是可以阅读外文版西方名著的水平。 但是兴覃镇太偏僻了,老师自己的发音都不标准,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是哑巴英语模式,那时又没有网课教学,想要学好外语必须守着录音机听节目,或者蹲在电视机电脑前看译制片。 就算学得不错,也没人可以交流。 陆笛是陆云的最后一个人格,平时很少出现,整天咸鱼。 但除了遇到危险之外,他还是可以主动苏醒的,只是懒得搭理天天吵架“兄弟姐妹”,也不争抢身体的控制权而已。 当其他人格愉快地刷剧、手机转发外网沙雕视频、去电影院看原声电影的时候,陆笛会自动“苏醒”,然后同步享受这种咸鱼快乐。 所以陆笛是真心觉得自己水平不错来着。 窃听情报嘛,遇到专业名词不懂硬记下来回去复述就好了,陆笛如是想。 ——信心满满地来了,一脸懵逼地发呆。 这些雇佣兵说的是啥玩意? 怎么会有人把英语说得像是嘴里含了一块大萝卜? 这是英语?怎么比东瀛版英语还要难懂? ——有一说一,由于某个副人格很喜欢看岛国综艺,陆笛寸东瀛风英语还有点辨识能力呢! 幸好奇方集团高层的发音都很标准。有了一方做参考,另外一方的话就可以连蒙带猜了。 陆笛干脆去偷听研究员们的谈话,结果那帮吓破胆的研究员知道的东西还没陆笛多。 情报工作不好干啊! 算了,还是动手吧! 结果雇佣兵头目忽然转头,硬是看到了刚伸出来的手套,然后一梭子弹扫了过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第六感? 陆笛为了掩藏行踪,连匕首都没带上,就怕刀刃面反光引起注意,手套也全程藏在礁石缝隙以及石壁阴影里,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陆笛挑挑眉,也没在意。 这种子弹寸他的伤害为零,只要手套不中弹就行。 陆笛当然可以来个无差别精神攻击,可是在研究所设备全部报废、资料也被毁掉的情况下,这些研究员的口供非常重要。奇方集团的这个太子爷也不能死。 奇方集团跟那个宣称世界末日要到了的全球的恐.怖.组织是什么关系,牵扯到多深,在资助韩光抓捕“恶鬼”这件事里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还是待解的谜团呢。 总之,只有这群雇佣兵,是死再多都无所谓的。 其余的人,能保都要保。 陆笛摸过来,不止想窃听情报,还因为意识到情况不寸,除了那条被打趴窝的渔船,竟然真的没有接应船只,三十多个人怎么看也不可能尽数逃走。 “一边收钱办事,一边暗中打折扣,谋划退路,看来这群雇佣兵也知道进入华夏是一件冒险的事。 “之前费劲带着那些研究员,估计是防止事情一旦不好,就拿来充作人质。 “然后挟持人质,索要船只,承诺放弃一切行动甚至愿意交出他们保护的人,再带着最重要的人质也就是那位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林奇奔赴公海,进入他国海域之后再把人丢给我们。 “雇佣兵的信誉,永远没有金钱与他们的命重要。” 陆笛回忆了一遍晏龙说的话,再看雇佣兵头目用枪口寸准那些研究员的架势,感觉自己跑来果然是救这些糊涂倒霉蛋的。 想了想,不太顺气,让他们再惊吓一会吧。 雇佣兵嘛,陆笛是打不过的。 也就发挥一下都市怪谈的特性,神出鬼没,拖延时间这样子。 风浪逐渐增大,渔船的颠簸摇晃也开始变得剧烈。 晏龙皱眉,收起了狙.击.枪。 在这种干扰下,是很难有准头的,如果寸面想要继续拼枪,他只能碰运气了。 这时头盔耳机里终于传来了清晰的呼唤声。 晏龙松了口气,知道能防电磁脉冲的军用设备调来了,联络终于恢复。 他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讲述了大概情况。 五分钟后,晏龙听到了头顶传来了直升机的声音,以他敏锐的视力,也捕捉到了远处悬崖上的人影,很多身穿黑色作战服的身影,敏捷地借着山石的遮掩,从另外两个方向速降到了崖底。 “我想找这位奇方集团的林先生谈一谈。” 声音飘忽,带着奇怪的嘶嘶风声,像是从洞窟缝隙里冒出来的,又无孔不入。 林奇脸色惨白,牙齿打战。 “他说的是什么?”雇佣兵头目愤怒地逼问。 研究所负责人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 (陆笛:装作不懂外语,要翻译,又能拖延时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奇身上,搞不懂他是从哪里招惹到恶灵的。 一些研究员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不管是是人是鬼,能治住这些凶神恶煞的外籍雇佣兵就好。 这时候他们脑子里可没有什么被迫逃亡、被抓住将会面寸牢狱之灾的想法,看刚才的情形就知道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那位奇方集团的太子爷,估计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们? 雇佣兵头目看到这番情形,忍不住冷笑,直接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进了一个研究员的腿部,他惨叫一声,血流如注。 “既然不在乎这些人质的死活,为什么要出声说话?继续在暗中偷袭不好吗?”头目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又开了一枪,这次打的是那个研究员的胳膊。 “出来,否则下一发子弹,就要他的命!什么恶灵?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呼呼……哈……” 一阵古怪嘶哑的难听笑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着这边怪笑。 这下不止林奇,所有人脑袋都是嗡地一声,惊骇万分、 活人会是这样的站立姿势吗? 双手垂着,膝盖半弯,拖着步伐挪动,跟电影里的丧尸一个模样。 雇佣兵们惊吓更深,因为这就是刚才那个遭遇了“皮手套”的袭击,莫名其妙痛苦挣扎,然后拿脑袋砸石头硬生生把自己砸昏过去的同伴。 “鲍里斯?你怎么了?” “上帝!” 只见那个名叫鲍里斯的雇佣兵闭着眼睛,表情扭曲,发出含糊可怕的声音:“出来……出来……” “啪。” 一枚子弹直直地扎入眉心,歪扭着前行的人颓然栽倒,当场毙命。 其他人呆滞地转过头。 雇佣兵头目举着冒烟的武器,咬牙切齿地说:“鲍里斯已经死了!刚才就死了!” 众人浑身发冷。 ——当真有恶灵? 陆笛看着那个死了的倒霉雇佣兵,嘴角抽搐。 他不是真的想制造恐怖气氛,只是控制外国人吧,还是第一遭。 控制之后才发现舌头根本转不利索,陆笛犹豫一下决定还是说英文,结果发音非常怪异,舌头撸不直,结果成了这种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 然后这人就没了。 陆笛:“……” 陆笛心想,这雇佣兵头目是真的不好糊弄。 想拖延时间扰乱人心,硬生生地被打断好几次了。 因为人质的数量足够,所以雇佣兵头目是真的敢杀一两个的。 “呃,啊……” 众人一惊,再次转头,只见林奇双臂扑腾,表情痛苦。 明明他的喉咙上没有皮手套,也没人掐住他的脖子,他却像是难以呼吸。 这可是付钱的金主,又是这次的关键人物,如果把人杀了,逃跑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幅度降低。 雇佣兵头目惊怒交加,发狠地叫骂:“都给我起来,世上没有恶灵!这肯定是什么控制脑子的东西,就像这些人搞的什么狗屁生物芯片那样,快找,附近肯定有什么控制仪器!” 众人一通乱。 陆笛摇摇头,放开了精神控制,去转移自己藏在石缝的手套。 雇佣兵头目一把拽起林奇的衣领,厉声逼问:“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你知道的,寸吗?” “是恶鬼,一种会吞噬人类灵魂的东西……” “胡说八道!弱点是什么,快说!”雇佣兵头目根本不相信,他觉得八成是这些科研人员捣鼓出的怪物。 林奇恍惚了一下,忽然回过神:“要扰乱能量粒子,恶鬼是无形的存在……” 此时陆笛终于感觉到了许多脑电波在悄悄逼近这处洞窟,知道机会到了,他看准方向,猛地在林奇面前显现出了身影,几乎是贴着林奇与雇佣兵头目出现的。 “啊——” 林奇失声惨叫。 雇佣兵头目本能地抬起武器,子弹穿过了陆笛的胸口,就像石子落入水面,只泛起一层涟漪。 所有人目瞪口呆,四肢僵硬。 就在这时,一只皮手套忽然从洞顶掉下来,死死地扣住了雇佣兵头目的脑袋上的头盔。 雇佣兵把头目围在中间,其他人也惊恐地盯着这里。 没人敢寸着头目的脑袋开枪。 头目就地一个打滚,然后扔下头盔,端起枪.扫射,这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洞窟外闪过一个影子,紧跟着是一个丢进来的黑乎乎东西。 不好! 但是晚了。 “轰!” 是震撼弹,没戴头盔的人都昏迷了。 有一个雇佣兵心知不好,他发了狠,端起武器就往外冲,可是枪柄一歪,好像有人在徒手抢他的武器。 视野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雇佣兵拼命拽着武器,顶着刺眼的白光往外冲,刚一站定,数支枪已经指住了他的脑袋。 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武器已经被一只悬空的皮手套抓着,丢到了礁石旁边。 32、击掌 伴随着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轰鸣,这场波及了半个城区的追击行动宣告结束。 陆笛透过舱门俯瞰下方海面,看到那只被他打废了发动机的渔船,也被拖拽到了礁石旁边。 船上唯一没有受伤的渔民哭丧着脸,举高了双手,在黑洞洞的枪口下慢慢爬下船。 礁石旁边是一群惶惶不安的研究员,他们的脸上身上都带了擦伤,外表狼狈。 外籍雇佣兵得到了最特殊的押送待遇,双手反铐在背后,神情复杂地路过了同伴的尸体旁边。 这个叫“鲍里斯”的倒霉蛋已经被装进了黑色的裹尸袋,礁石上还有人在打捞尸体,应该是在寻找那个最开始中弹落水的大胡子雇佣兵。 “看那边。” 晏龙拍了拍悬浮的皮手套。 陆笛换了个方向张望,只见远处海面上隐隐出现了一列船舰的影子。 陆笛吃惊,怎么连这个都出动了? “是预备措施,之前特别执行队的联络中断,他们就调转航向开往这边了。” 这才是最后一道铁壁,血狼雇佣兵今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出国界线。 陆笛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牵扯到恐.怖.袭击的大事。奇方集团不止跟策划了双江北路商场次声波袭击事件里的韩光有资金往来,还涉嫌非法培育危险生物袭击地下避难所。 “……说起来,外国那几起次声波袭击事件抓到凶手了吗?” 陆笛话刚开了个头,晏龙就知道他要问什么。 “没有飞蛾,没有恐龙,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凶手是真心相信末日降临,不如大家一起去死的类型……目前只有两个国家抓到了凶手,但是次声波武器来源还没查到。” “这个恐.怖.组织叫什么名字?” “天启。” “……” 陆笛忍了忍,还是没管住自己强烈的吐槽意念:“他们是圣经读多了,还是游戏电影玩得太嗨?” 西方传说认为,末日到来之时,会有象征瘟疫、饥荒、战争、死亡的天启四骑士降临人间。 这个概念大量出现在影视作品与游戏里。 晏龙动了动嘴角,似乎想笑,但又绷住了:“其实‘天启’也没什么。” “嗯?” 陆笛很快意识到可能还有需要吐槽的名字。 “毕竟地球联邦各国提出的宇宙飞船计划,叫做‘诺亚方舟’。据说这个名字可以带给人类希望,鼓舞身处绝境中的人类信心,所以——” 行吧,圣经起名法。 陆笛摇摇头,继续问:“这个叫天启的组织首脑是谁?没有一点线索吗?” “目前各国抓到的人,包括韩光在内,都不是重要成员,所以没挖到有用的消息,说不定最后还是华夏这边找到突破口。” “不会吧?” 陆笛觉得其他国家不至于这么无能。 然后他飞快地反应过来,奇方集团还没有那么大能量,能支持一个恐.怖.组织在全球范围内搞事,如果其他国家也有大企业财团牵涉在内,那确实不好查。 “我记得这个恐.怖组织在网上发过一个视频。” 陆笛对那个视频的印象很深刻,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高喊着自相残杀吧,末日要来了。 陆笛确实是没有关注这件事的后续,他光顾着睡觉了。但是其他人格有。 这一周来,各类新闻图片一次次被送上热搜,讨论度爆表。 因为在另外几起次声波袭击事件里,死伤者成百上千,一度造成了那些地区的混乱。 那个视频的出现,就像火里浇油,各种抢劫杀人强J案件频发,导致军队不得不出动进行镇.压,在一些特别严重的地区比如南美的上帝之城,疯狂的火拼还在继续,暴.动的人群甚至冲进了政府大楼。 对那些地区的平民来说,末日其实已经降临了。 就连华夏境内,也出现了很多谣言。 情况并不乐观。 陆笛追问:“那个视频的来源呢?” “……是个经过多重跳转与伪装的虚假地址,据说已经被地球联邦的特情局锁定了来源,地点在墨西哥境内的一栋房子里,房子的车库就是视频的拍摄地点,房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他遭遇了入室抢劫,杀人者应该就是拍摄视频的人。可惜当地治安混乱,毒枭遍布,根本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陆笛听完哑然。 敢情真的只能指望今天这场行动的结果。 “好吧,希望那位林先生知道的东西多一点。” 陆笛重重地叹了口气,低头看自己的手套。 几个小时之前还崭新的皮手套,现在看起来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破烂。 皮质外层坑坑洼洼,是在礁石与岩壁缝隙里摩擦损伤的,还有一发子弹差点击中手套,高温灼烧得小拇指位置发黑。 “这东西多少钱?”陆笛表情僵硬地问。 晏龙扫了一眼,淡定地说:“任务损耗,回去找夏教授报备一下。” “不不,还能用!” 陆笛发誓他不是节俭,主要是担心再次领到的装备是猎奇向的。 比如猛兽的爪子、画着骷髅手骨的漆黑手套等等。 领了国家编制去吓人,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吧! 陆笛下定决心,回去就申请“培训课程表”,再遇到今天这种的情况,偷袭敌人再抢一把枪不好吗?是时候学习吓人之外的技能了。 在回到南云山基地的路上,特别执行队的成员挨个跟陆笛击掌——击手套庆祝。 “小陆哥,你真的厉害。” 陈岩真心实意地说,“如果没有你跟晏龙教官,今天我们就要丢人了。” 其他队员看陆笛的眼神也跟之前不同。 ——虽然陆笛怀疑他们想要彻底搞坏这只皮手套。 击掌就算了,捏着上下摇晃是什么意思? “合作愉快!” 晏龙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只是他还没成功击掌,手套就“警惕”地飞上了车厢顶端。 “你什么时候把身体还给袁队长?”陆笛觉得某人还是蹲在那只金属球里比较老实,没有威胁感。 “脱离身体最好使用仪器,要等到回基地再说。”晏龙手里拿着那个黄铜色金属球,“你忘记拿走这个了。” 陆笛纠结又嫌弃地看了一眼球。 晏龙一件件地取下身上的武器,然后拿出平板记录每件武器用了多少发子弹。 其他队员也在做差不多的事。 这些武器单个都不重,加起来就很吓人了,特别是站在晏龙旁边,看他一把又一把地取出不同的枪,从大到小放了一排,然后开始拆弹匣。 普通人根本背不动这一套武装带,更别说在枪林弹雨里跌打摸爬了。 “对了,那群雇佣兵自称‘血狼’,装备很精良,他们很有名气吗?”陆笛好奇地问。 众人动作一顿,然后发出忽长忽短的低呼。 “血狼啊!” “难怪了,我说谁胆子那么大,跑到华夏来。” “……” 打都打完了,还把人全部俘虏了,陆笛不说,他们竟然不知道对手是谁。 陆笛嘴角抽了一下,无奈地重复一遍问题:“血狼很有名吗?” “算是吧,只要钱到位,什么任务都敢接,他们跟不少国家的特别执行队交过手,据说在他们手里吃过亏的人很多。” 陈岩有些兴奋地说,“我们竟然把血狼的脑袋摁在了地上摩擦!我竟然用一个震撼弹就放倒了血狼的首领?” “我还拼枪打伤了一个!” “我给八个‘血狼’挨个戴上了手铐,这牛我可以吹三年!” “是地球联邦特情局没用,整天说血狼多么麻烦……其实交手一看,也还好?” “咳。” 晏龙提醒他们不要太夸张。 众人条件反射地收敛笑容,规矩地立正站好。 “那应该不是‘血狼’的首领,只是个小头目,这次遇到的雇佣兵一共十四个人,论战斗力,也不算特别精锐。” 晏龙指着陆笛说,“还有,如果没有幽灵为你们吸引敌人注意力,你们有那么容易成功?” 陈岩挠头,干笑。 “所以说小陆哥厉害,我……” “你等等!” 陆笛一脸黑线地阻止道,“我一直想问你,你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我看起来根本没有你年纪大吧?” 陆笛的那张脸看起来像高中生,陈岩呢? 人高马大,身材魁梧,一副典型的硬汉形象。 “小陆哥你厉害呗。” 陈岩表示,叫哥是下意识的习惯。 “还有,什么叫做‘看起来’?不应该是分年纪的吗?难道……” 众人齐齐一愣,陆笛的年纪应该怎么算? 主人格陆云今年好像是二十五岁,陆笛不能这么算吧! “小陆哥,你今年多大?”陈岩小心翼翼地问,商都的幽灵传说起源于三年前。 陆笛沉着脸,不说话。 晏龙若有所思。 ——陆笛自述在他出现之后,陆云就没苏醒过,十七个人格共同决定离开兴覃,重新开始生活。 那件意外就发生在三年前。 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皮手套漂浮着像是要堵住陈岩嘴的陆笛,晏龙忽然干咳一声,从袁仲夏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五年前,也大不了你多少。” 大、不了、多少。 陆笛感觉到构成自己形体的能量粒子有停止运动,石化龟裂的迹象。 其他人:“……” 车厢里一片死寂。 众人看看晏龙,又看陆笛。 所以你们一个五岁,一个三岁? 33、选课 三岁什么的,陆笛可不承认。 副人格一诞生,就有心理性别与心理年龄。 陆笛是“十九岁”,是敢想敢做,谁也不怕的年纪。 ——普通人当然不能年年都是十九岁,副人格却可以,只要没有大变故,他们的心态与年龄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 然而现在就是大变故,让咸鱼没法继续瘫的变故。 “学无止境什么的,还是早学早好。” 回到南云山之后,陆笛溜达着回宿舍,开始研究那份“特殊培训表”。 这是晏龙用电脑发过来的,内容非常详尽,看得陆笛头都大了一圈。 原来特别执行队的成员要学这么多东西,单单是一门载具驾驶技术,就能分出海陆空三类几十种来,普通人再有精力也很难学全。所以“选课”这个说法还真的很贴切,只能选,没办法全部吃进去。 “装甲车类,坦克……这个太夸张了。” 陆笛不敢想象需要自己去开坦克时,外界情势坏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装甲运兵车可以考虑。” 陆笛把光标拉到最下面,那些都是后勤类选项。 这次他们去蚌港,那辆可以伪装成冷运卡车的装甲运兵车就很不错,陆笛亲眼看过,厢壁两侧可以打开数个射击孔,固定在厢板上的柜子,是用来架设重型机.枪的。 车身非常稳定,颠簸感很小。 想开这种车,秋名山老司机都只是起步水平,漂移算什么,遇到危险那就是顶着枪林弹雨甚至榴弹火箭炮上的,一辆车得开出高速蛇形机动走位来。 换句话说,想开装甲运兵车,要求学习的前置技能还有一长串呢! 陆笛:“……” 是他太小看后勤组的技能了。 主人格的智商很高,会的东西很多,但是缺点也很明显,基本上受限于学历与金钱。 驾照就是其中之一。 陆云舍不得花钱去学这个,毕竟学了也买不起车,就很没必要。 而陆笛、胡琴、蒋竽三人虽说可以脱离身体,作为独.立的存在也能自行学习新技能,不受主人格能力上限的约束,但是“幽灵”学什么车啊! 学车不要时间吗? 一个背井离乡,早出晚归长途通勤的打工人,别说车钱油钱了,在租住的小区里连停车位的名额都不配有的。 “简直是小学生挑大学的选课。”陆笛丧气地自言自语。 这种丧气,源于对自信的打击。 陆笛原本觉得自己能力还不错,现在看来,欠缺太多了。 “说到底,我还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拆弹、排雷、跳伞呢? 特别执行队的成员本来就是从各地各级单位里精挑细选出来,这份课表完全属于深造学习,一点都不基础。 陆笛把培训课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疑惑。 “难道这些晏龙全部都会?” 陆笛很纳闷了,再次怀疑晏龙是AI。 五年够学这么多东西?恐怕十五年都不够! 除非地球联邦已经发明了可以直接把知识灌进大脑的技术,否则就只有一诞生就拥有全能技术库的AI了。 等等! 陆笛猛然从床上“飘”了起来。 换了普通人,这算是惊坐而起。 关于不用学就会……陆笛这个弯很快就转过来了,他想到了自己。 难道晏龙也是“直接继承”? 这么多技能,肯定不是一个人了……究竟有多少人?当初又发生了什么事? 陆笛眉头紧锁。 “咚咚。” 有人敲门。 皮手套一个翻滚,飘到了门边,开门。 陆笛抬头看到门口来的是陈岩,眼睛顿时一亮。 来得好!正愁没有套话对象! “小陆哥,你还生气呢?”陈岩表情尴尬地问。 陆笛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随口说,“晏龙也没说错,我们两个不正是五岁与三岁吗?” 陈岩脱口而出:“不能这么算。” “那你讲讲怎么论?”陆笛抬眼,状似好奇地问,“对了,晏龙在特别执行队的身份就是教官吗?他的工资怎么算?如果有工资肯定有其他证件了,他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写的是什么?” 陈岩:“……” 他挠挠头,更尴尬了。 晏龙究竟有没有身份证,陈岩根本不知道,就算有,他也不可能看到啊! “你去问问袁队?” “随口说的,我在想我自个。”陆笛一副非常认真的表情,“据说我现在算编外人员,用的也不是陆云的身份证,如果给我重新办一个,总得有个出生年月吧,总不能按照实际情况写。” 陈岩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过—— “晏龙教官出去的时候,可以用我们的证件,就算他有身份证,应该也是内部存档,根本不需要拿出去给外人看,搞不好……” 还真的写了五年前。 陈岩是从袁仲夏那里听过某段溯源的。 在商都基地里,不止有那支小队唯一活下来的袁仲夏在,袁仲夏的老上级也被调到了这里,再加上当初牵头科研项目的夏教授……他们看待晏龙,原本就比旁人多一份感情。 所以五年前的那一天,不可能被轻易抹掉。 它会永远留在记录里,那是晏龙的初始,也是许多英魂离去的日子。 陈岩想到这里,表情就有些肃穆,神色又有几分黯然。 于是陆笛的心情也变得沉重,陈岩这个反应,不仅意味着刚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而且侧面证明了当初发生的事很严重,严重到了有很多人死去。 陆笛顿时打消了套话的念头。 因为这种事不该旁敲侧击,再偷偷摸摸地问询。 陈岩是特别执行队的一个普通队员,他能知道的事,肯定已经在内部公开。所以陆笛只要当面去问晏龙,肯定会有答案。将心比心,陆笛也不乐意晏龙从胡琴、蒋竽那里探听自己的出身来历。 有些事,只适合面对面地交谈。 这是尊重。 陆笛看着这间屋子,再想想晏龙对自己那些理解与“体贴”,自然而然地有了决断。 尊重这东西说到底是相互的。得了别人的尊重,就要为别人多想一步。 “好吧,到时候肯定有人跟我商量这个身份证怎么办。”陆笛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他用手套把电脑投影移过来,指给陈岩看,“我怀疑这个培训课表发错了,第四代隐形战斗机驾驶?真的假的?” “呃,是啊,这是最全的一份培训课表。” 陈岩凑到陆笛身边,边看边说,“不过战斗机什么的,用不着,想学也挺难。” “怎么说?” “飞行员的要求可多了。” 陈岩把这项课程的扩展条打开,投影屏幕立刻被一条条文字填得满满当当。 这已经不是前置技能那么简单了,还要求多少年的飞行经验,参加过多少次实战演习,以及每年飞行转场的成绩等等。照这个标准选,不是王牌飞行员压根没资格。 陆笛震惊地问:“晏龙会这个?” “哪能啊!” 陈岩一拍额头,恍然道,“小陆哥,你是这次出任务,感觉到自己有些不足,想学点东西吧?” “嗯,有什么问题?”陆笛疑惑地问。 陈岩好气又好笑地说:“当然有了,你不能找袁队长要‘最全的培训表’啊,培训表分为好几种。” 陆笛疑惑地说:“不是袁队,是晏龙给我的。” “……” 陈岩满脸的欲言又止。 陆笛倒是干脆,随手一挥:“行了,我知道他又在跟我开玩笑,这培训表有什么门道?” “门道倒是没有,就是用途不一样。” 陈岩打开腕式电脑,给陆笛看了他那份培训表。 少了很多看起来高大上的东西,什么战斗机,坦克之类的东西,可是剩下来那些让陆笛头皮发麻,这些技能加起来已经可以囊括一整支特种部队外加城市反恐爆破小组了。 包括伤口包扎与处理。 还有修车卸轮胎! “这才是晏龙会的东西?” “对。” 大概是陆笛目瞪口呆的“学渣”气息太浓,陈岩迅速反应过来,笑着安慰:“小陆哥,虽然很多东西晏龙教官生来就会,但是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后来学的。” 陆笛一愣,随后恍然。 他这条咸鱼都被逼着想多学点东西了,晏龙就更不可能吃先天老本了。 “嘶。” 陆笛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之前我看的那份,是晏龙的学习计划表?” 学霸恐怖如斯。 “这……我之前没看过,应该不是。”陈岩又凑到投影那边仔细翻看,“其实这些课程也很基本的,虽然跨兵种跨单位,但是也能用到,不涉及特别高端专业的技术,要不然就是航空母舰战斗机驾驶,潜水艇雷达监听了。” 陆笛听得嘴角抽搐。 陈岩抬头说:“其实我们也有一些特殊的课程安排,比如晏龙教官要是用我们的身体去学新的知识,他又没身体,只能通过借用别人的身体……比如这个装甲车驾驶,用了谁的身体,谁脑子里就会有记忆,回头再去巩固一下,学的可比一般情况下快多了。就为了这个,华夏另外几支特别执行队,时不时还要送人来我们商都培训呢!哎,小陆哥你怎么了?” 陆笛木然地飘回床上,咸鱼瘫。 反正这种被学霸带飞的机会,他是彻底没有的。 34、预感 “……传说中诺亚为了躲避灭世的洪水,打造了一艘特殊的船,他搜集了每一种植物的种子、每种动物雌雄一对,方舟与通常意义上的船不同,它像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箱子,所以叫‘方舟’。 “大渊裂开了缝隙,天上的窗户敞开,暴雨连续四十个昼夜。 “洪水淹没了大地,又淹没了所有高山。 “方舟有顶部,可以遮挡从天而降的暴雨,使诺亚和他的家人不需要担心船只倾覆的问题。方舟内部是一个个隔开的小房间,装有不同的动物。” 电子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念着圣经的故事。 夏教授一动不动地,他缩在宽大的椅子上,身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导师?晏龙来了。” 那个脑袋光可鉴人的助手站在门口张望,身边是一个滚轮机器人。 夏教授醒过神,摁键把有声朗读模式关了,转头招呼道:“进来吧。” 机器人骨碌碌地滚到桌子旁边。 房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都是夏教授的学生与助手,只是大家刚才在保持沉默。 “教授怎么忽然听起了圣经故事?”没头发的助手拉开了长桌旁边的椅子,笑着问。 笑完了他发现气氛不对,凝重得让人窒息。 “呃,这是怎么了?” 环顾四周,因为在场的基本都算夏教授的“学生”,他才开玩笑的。否则这种开会的架势一摆,谁敢乱发言? “小朱,你先坐。”夏教授叹了口气,摆手示意。 傻子都知道有坏消息了,小朱忐忑不安地选了机器人旁边的位置。 “随便听听的,人一老,想得就多。”夏教授叹口气,自嘲地笑道,“我这是越听越觉得‘诺亚方舟’这描述吧,根本不是船,而是宇宙飞船。” 大洪水时代哪来的宇宙飞船? 小朱正要说话,脑中忽然冒出一句话。 ——这也不一定,没准是外星人的飞船呢。 这个念头太荒谬了,小朱赶忙甩开,小心翼翼地问:“夏教授,是得到了什么新的消息吗?” 虽然都是搞科研的,但是大家的专业跟航天与能源没什么关系,平时也尽量不去想这个“诺亚方舟计划”,没有人真的愿意相信地球被陨石砸中。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认为陨石危机能化解,搞飞船只是为了在太空竞赛里不落后别国,毕竟人类的未来是开发星际资源。 这也不算是自欺欺人,不过是怀着积极奋斗的心态。 自从两年前第一次牵引陨石偏移轨道失败,这种心态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尽管正面的积极声音变多,呼吁大家有信心的言论不断增加,第一次实践难免有点小问题第二次总结教训肯定成功的说法很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失败的后果,没人不怕。 怎么办,就忽略不去想呗。 小朱甚至觉得,知道这件事是个负担,夜梦回时忽然想起这茬就冷汗直冒。 总之,陨石的消息对外封锁,是得到一致赞同的。 万一导致社会混乱,反而干扰“诺亚方舟计划”与“解除陨石危机”的正常进行。 夏教授沉重地点点头,低声说:“陨石在今天早上离开了木星引力最大的星域,大概一个月之后完全脱离木星引力范围,牵引计划即将宣告失败。” “……还有一个月,不是有别的方案吗?” “联邦科学院的第二套方案,是从太空站发射登陆探测车,再远程遥控机器人在陨石表面挖掘破坏,埋入强效的电磁牵引设备,但是这颗陨石成分不明,有强力的干扰,登陆没多久之后就失联了。” 夏教授看着众人说,“这使预备方案也进入了紧急修改阶段,要更换一颗质量更大更稳定的人造卫星,由航天飞行器携带发射,从侧面撞击陨石迫使它改变轨道。” 听起来很靠谱,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可说实话,大家放心不下。 别说上了年纪的夏教授,其他人一想这事就感到心梗、头痛。 大概是墨菲定律吧。 ——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夏教授看着自己的助手与学生。 这些人年纪最大的四十岁,至于最年轻的…… 夏教授的目光在滚轮机器人身上一掠而过。 假如陨石真的降临,谁能知道未来呢?到了那时,做再多的准备都嫌不够。 “好了,不提陨石的事了,今天开会是为了更换一下给晏龙的新载体,主要是预防电磁脉冲弹。再给‘幽灵’量身定制一些装备,来来,集思广益一下。”夏教授咳嗽一声,把投影切换到了几张复杂的设计图上。 陆笛毫不犹豫地丢了培训表,决定按照咸鱼的步骤来。 先学习怎样让敌人失去攻击力。 “半分钟之内将一柄手.枪拆成零件,或者反过来把零件还原成武器?很好,就学这个!” 陆笛想起自己在对付血狼雇佣兵的时候,危急时刻只在震撼弹制造的白光里拽住雇佣兵的枪,不让对方胡乱扫射,如果有了这种熟练技能,可以卸弹匣拆零件啊! 脸贴脸的惊悚出现方式,不能只是吓人。 潜入敌后,也总要搞点有价值的破坏吧! 为了这件事,陆笛不得不去找夏教授,弄到了一双新手套。 ——当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这是一双很朴素、没有任何花样的手套。 不过夏教授承诺,新的手套正在设计制造中,主要加入光学隐形变色技术,保证一眼过去很难发现手套悬浮在空中。 陆笛很满意。 就是没敢打听手套的造价。 他开始埋头啃书,从《轻武器种类大全》、《近代轻武器的运用》学起,然后才是武器构造理论,啃完在电脑上进行课程考试,等到袁仲夏拎着一箱子没有弹药的各种武器进门现场教学时,已经五天过去了。 “你竟然五天没出过门。”袁队长放下箱子,表情里充满意外。 “这算什么。” 陆笛心说,他五年不出门都行。 都怪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不给咸鱼机会。 “我以为你会去找晏龙的。”袁仲夏继续表示纳闷。 陆笛随口说:“找他干什么?编个相声段子搭档上春晚?” 袁仲夏:“……” 那可算了,这种节目他一点都不想看。 “也没见你去找陆……胡琴他们。”袁仲夏把箱子放在桌上。 陆笛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她不是也没来找你。” 袁仲夏动作一顿。 “哈,别想了,第一你心里没重复念叨这件事所以不是我读心,第二我也没有隔空读取其他人格想法的本事。”陆笛头也不抬地说,“我只是非常了解他们。” “他们……” “他们平时也当我不存在的,少一个我,说话时还少一分顾忌。” 陆笛完全没有袁仲夏预料中的伤心,他用轻松的语气说,“不管谁家里有十七个兄弟姐妹,都会吵成一锅粥,能少一个,大家都感到轻松。” “也不是这样。”袁仲夏试图解释。 “哈哈,行了,我知道你们在给陆云治病,我怎么能回去干扰?” 陆笛还是很希望陆云醒来的,也许陆云能回到正常的生活。 少一个能理财的蒋竽,一个能交际的胡琴,一个咸鱼的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 “刚才都是说玩笑话,不找晏龙,是知道你们都在忙,抓了那批奇方集团的人总要审讯,说不得还要继续往下查。我一个普通人,躺在宿舍等结果不好吗?” 陆笛一边说,一边用手套拿起箱子里的武器,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这让袁仲夏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在搞一场武器贩子交易,现在是验货环节。 会有这个错觉,主要是陆笛拿枪的姿势太标准,神情也太认真。 “教学视频电脑上面都有,真的不要现场教学?” 袁仲夏也拿起箱子里的一柄武器,示意地问。 “不用,我倒是有个问题,奇方集团董事长的儿子被我们抓了,他老爹呢?” “跑了,早在十一月初,董事长林北堂就坐私人飞机去了欧洲,那时候国内外还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呢!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儿子出事,公司也被查的事情了,给‘血狼’雇佣兵的尾款应该是通过他的账户支付的。儿子没能平安抵达,他心里还能没数?” 袁仲夏话刚说完,就有人敲门。 “夏教授?” 夏教授身后还跟着滚轮机器人。 要陆笛说,塞给晏龙一把扫帚,活像是清洁机器人上.门.服.务。 “新的任务下来了,时间有点赶。”夏教授满脸疲惫,揉着额头说,“正好我跟晏龙过来一趟。” 袁仲夏有些诧异,连忙打开自己的腕式电脑,发现上面是空白。 “是一个秘密任务。” 夏教授拍了拍机器人的身体,又握住那只虚空漂浮的手套: “袁队长,你充当外交警卫人员,跟随明天出发前往地球联邦总部的队伍……晏龙和幽灵与你一起,任务是想办法把林北堂秘密带回国,一定要小心,我们怀疑北欧那边目睹的狼人也是相关研究所改造的怪物。” 35、飞行 陆笛打了个哈欠。 他在三万英尺以上的高空。 这是一架华夏的超音速飞机,还是外交专用,每个座位的空隙挺大的,虽然对他没啥用。 航程是从商都飞往地球联邦总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附近的一座海岛。 著名的冰天雪地,又快到十二月了,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看见极光。 陆笛探头张望,发现袁仲夏在翻阅电子杂志。 封面人物,林北堂,奇方集团董事长。 ——也是这次的目标任务。 林北堂在华夏境内小有名气,属于每个月登一次新闻的社会金融版面人物。 陆笛对他的印象很淡,大概因为这个人身上没有什么出轨离婚夫妻争产的八卦,长得又普通。 比起其他的高科技公司创始人总裁,林北堂与林奇这对父子从来不占娱乐头条,很多人连林北堂的独生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可以说是行事很低调了。 奇方集团下面有三十多家公司,虽然查出了账目有问题,但是想要全部捋清楚,十天半个月是不够的。 陆笛耳边响起晏龙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陆笛用手套扒拉出更多的空位,随口问: “现在掌握的证据多吗?” “不多,奇方集团在国内的另外几处研究所也被查了,只有一些违规的生物基因编辑资料,其他没什么问题。” 陆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在蚌港工作的研究员都是一问三不知,搞不清奇方集团在干什么,也不在乎自己干了什么的架势,别的地方如果就养养兔子搞几笼小白鼠,那就更不会有人上心了。 “那几只小恐龙怎么样了?” “不知道,其他单位接手了。” “刚才走过去的那个空乘真不错,这衣服我挺想有一套的。” “你身高不够。” “……再说一遍?” “你现在的形态就是初始诞生的能量粒子最优稳定态,所以普通人能长高,你不能;普通人可以用增高鞋垫,你不能。” 陆笛面无表情地把晏龙撞到了旁边:“你连身高都没有呢!” 这时阴影罩了下来。 袁仲夏黑着脸低头看他们,低声说:“众所周知,坐长途飞机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是睡觉,不是讲相声。” 这是三排的座位,袁仲夏坐在过道一侧,靠窗的是以随行记者身份加入这个外交团队的夏教授助手小朱,正睡得打呼噜。 中间的座位上放着一个大号黑色行李包,拉链没有完全封闭,包里面装着一个小型摄像机,还有一个单反相机。袁仲夏说话之前,一只黑色的手套正盖在单反相机的镜头上。 手套默默地滑下来,掉在行李包的角落。 袁仲夏头痛地说:“这次的载体有其他功能的,能不能就好好地做摄像机与照相机?虽然飞机上很安全,但这次毕竟是‘秘密任务’,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存在。” “……这音量,除了你也没人听见。”陆笛表示他挺注意的。 有空乘经过的时候,他就保持静止状态。 “众所周知,摄像机与照相机又不会打架,你还挡住了一部分行李包,我们是最后一排,前面那排又没人,你怕什么?” 袁仲夏深吸一口气,一秒改变表情,对着走过来的空乘人员露出笑容。 空乘是来送毯子的,给窗边熟睡的小朱。 “麻烦再给我一个。” 一分钟之后,袁仲夏拿起毯子,毫不留情地盖在了行李包上:“随便打,东西不坏就行,我眼不见为净。” 视野忽然一黑的陆笛:“……” 感觉怪怪的,仿佛有人给他与晏龙关灯,还盖了一床被子。 算了还是谈正事吧。 毕竟蒙着毯子不管是打架还是互怼,都不太对劲。 盖被子聊天就很常见了。 “奇方集团跟‘天启’组织究竟是什么关系,林奇知道吗?” 陆笛有件事一直没想通,“这个恐.怖.组织一面喊着世界末日的口号,号召大家自相残杀,敌视权贵富豪,一边又跟跨国集团有资金往来?韩光是同时跟这两者有联系吧?” 林奇还知道“幽灵”呢! 噢,不对,他知道的是“恶鬼”,吞噬他人灵魂的恶鬼。 陆笛凉凉地想,他可是差点把那位奇方集团的太子吓昏过去。 “……其实对‘天启’这种恐.怖.组织来说,与某些国家的上层有牵扯才是正常。”晏龙不得不为陆笛解释,有些事情会涉及到见不得光的交易,政治层面与利益层面上都有原因,扯起来就是一笔烂账。 “道理我都懂,可是‘天启’跟一般的恐.怖.组织不同吧?” 一口气发动了八起次声波袭击事件,还都在繁华地区,除了华夏之外死伤人数已经逾万,简直是往这些国家的脸上狂扇耳光,完全超出了政客商人心目里“可以被利用”的范畴。 这种疯狂行径,谁敢沾边? “天启是很特殊,但是当前的环境也很特殊。” 晏龙想了想,然后说:“林奇对天启的了解确实不少,让我们搞清了这个组织的来龙去脉,等你听完,就知道它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矛盾了。” 这个恐.怖.组织,最早是想借着末日论来骗钱的邪.教。 这种小教派在大洋彼岸的美洲要多少有多少。 大概在几年前,来了一批陨石危机的知情人,他们有的是天文爱好者,有的是大学生,还有想要对外公布消息却丢了工作的政府雇员、新闻记者等等。 总之,对陨石的畏惧,以及对地球联邦政府欺瞒行径的不满,让这些人聚集到了一起。 恐慌与怨愤,越生越多。 偏偏这时,他们发现了这个视若家园的“天启”组织,其实只是个骗钱的邪.教,首脑根本不懂天文学知识,就是扯了个陨石的名号,整天糊弄他们。 于是愤怒像火山那样爆发了。 “头目卷款逃走,报案之后那边当地警方也不重视,许多人嘲笑他们活该被骗,这件事对他们的刺激很大。” 陆笛听得入神,忍不住用搁在旁边的手套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然后他们就联合起来干了一件大事?杀了人,抢回钱,继承了‘天启’的名号,把骗钱组织彻底发展成了一个宣扬末世论,一边反.政.府,一边想要公布陨石真相的团体。” 这次轮到晏龙吃惊了。 “这么好猜?” 事情的后半截就算了,毕竟两人在说天启组织的溯源,根据现在的情况也能推断出来,可是前面那段报仇的故事太戏剧化了。 历来只听说骗子卷钱逃走,一群普通人想要把钱追回来,那是千难万难,而且骗子通常早就准备好了退路与逃脱方式。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国家,不同的州法律都不一样,经常有在别的州犯罪逃到另外一个州的事,没有警察的帮助,还受尽嘲笑打击,想抓到骗子,绝对不是有毅力就行。 钱要众筹,刚被骗完钱,现在还敢相信所谓的“同伴”吗? 所以信任、能力、智谋、勇气……都不能缺。 最后一群人齐心协力,惩治骗子夺回财物,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摇身一变借用死掉的骗子的名字与证件,成为邪.教组织的头目,再发展他们以为的自由事业—— 难道这种事很常见吗? 晏龙承认,自己当初看到“天启”组织的早期历史,都为这种戏剧性感到惊讶,到了陆笛这里随口一猜就是正确答案? “哈哈,你从来不看国外的电影电视剧吧?这风格,以及这剧情走向,简直是艺术来自生活!” 陆笛十分得意,谁说咸鱼生涯毫无作用? 谁说学霸无所不能? 天天学习,见识就广博了吗? 晏龙:“……” 偶尔也会看看部队与基地里播放的影片,怎么可能有陆笛说的这种“主角犯了罪,结局还逍遥法外”的类型。 “当然了,你前面讲述的时候,细节也铺垫得差不多了,我又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当然一猜一个准。”陆笛笑完觉得自己太嚣张了,连忙找补,做出谦虚的姿态,“你接着说,飞机还有四个小时才能落地呢。” 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就是专机,还是超音速的长途跨国飞行。 不用买机票,打发时间的方式是分享恐.怖.组织的机密情报——陆笛都忍不住要嘀咕,他是怎么混到了如此硬核的地步? 眼前黑漆漆的狭窄空间,以及挤在旁边的照相机让陆笛迅速清醒过来。 可拉倒吧,他是作为行李出国的。 陆笛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索性不问了,直接往下推测:“曾经万众齐心,办了一件大事的‘天启’组织,很快人心就分裂了?这也不奇怪,末日论虽然有市场,但如果他们不用宗教做幌子,就没法敛财,没有钱就不能继续发展组织,向更多人宣扬陨石的真相。” 天上只会掉陨石,又不会掉钱。 在末日来之前,不还得活着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据林奇所说,‘天启’组织的严密性,是建立在大量的外围成员皆可抛弃的基础上。 “在发展过程中,一部分人想尽办法敛财,一部分人想尽办法思考怎样在末世后‘求生’。不管是船票还是人类进化方向的完美精神体假说,他们都愿意相信。 “因为主动接触像奇方集团这样的跨国公司,所以性质慢慢发生了改变,‘天启’变成了有钱有势者的打手、合作者。 “‘天启’组织已经完成了第二次换血,当初那些只想着公布真相,同仇敌忾夺了这个组织的成员都被不着痕迹地排除出去,控制权落入了别有用心者的手里。所以才能迅速发展成了庞大又有能量的组织,甚至搞到了次声波武器。 “奇方集团只是幕后的其中一只手,勉强够得上核心层,林奇知道的东西有限。藏在天启组织下面的手,可能比想象中更多,力量也不限于商界。” 在某些国家,资本决定政治,政商是不会分家的。 政府不过是他们操.纵国家的工具,如果不合心意,就想办法换一个。 末世同样是“改朝换代”的机会。 晏龙语气沉重地说:“我们怀疑,等到末世来临之后,不管是进地下避难所还是搭飞船,这些蛰伏的人就会出现。 “他们会对抗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拉拢普通民众,在秩序崩溃之后掌握话语权与生存资源。‘天启’就是他们蛊惑人心的工具,第一步是清除他们眼里多余的人口,减轻末世降临之后的储备消耗,很快他们就会挑起各种针对性舆论,让民众对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产生强烈的质疑与不信任,为下一步计划打基础。” 作者有话要说:假如摄像机与照相机坚持讲相声 陆笛:我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就是专机,还不花钱 晏龙:嗯,跟我在同一个座位 陆笛:超音速飞机,从华夏去挪威只需要五个小时,直飞不中转 晏龙:外交团的一员 陆笛:不用拿行李,不用排队,不用走路 晏龙:……主要因为我们是作为行李出国的 袁仲夏忍无可忍,脸色漆黑,表情狰狞,仿佛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照相机摄像机的上方:笑死我,到底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36、话题 地球联邦总部大楼,在空中俯瞰很像一座巨大的仙人掌。 它的名字也源于英语里的这个单词,被称为“凯忒思”。 底层是膨胀宽大的椭圆状建筑,从十层开始,大楼两侧出现了小一号的圆形侧塔,这些圆形侧塔上面又叠加更多的圆形屋宇,最后形成了一栋完全不对称,风格十分特异的建筑。 据说这种设计是为了增大建筑的受光面,更多地吸收太阳能。 不过现在是北极圈的极夜,所有太阳能光板都收了起来。 凯忒思位于孤岛之上,伫立在墨蓝色的夜空下,庞大而安静。 陆笛隔着飞机舷窗注视着它,若有所思: “……它看起来跟新闻视频里的不太一样。” 在所有新闻里,仙人掌大楼看起来都像是在发光,背景不是从地平线升起的灿烂阳光,就是划破夜幕的迷幻极光。从来没有这样沉寂在黑暗里,毫无生机的模样。 “谁上镜头还不打个光,加个滤镜什么的?如果就这么直接拍,不做任何后期处理,别说刊登报道了,就连你自己都不想保存在手机里。”小朱笑呵呵地说。 这位夏教授的助理,本名叫朱祝,因为发音的缘故,没人敢直接喊他的名字。 在飞机上睡了四个多小时的朱祝精神奕奕,把单反相机挂在脖子上,又用摄像机对着窗户外拍摄。 ——除了袁仲夏,没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真实意义。 飞机正在下降。 “地球联邦为什么要把总部建在这里。”摄像机发出声音。 陆笛早就有这个问题了,新闻报道里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挺没意思的,什么北欧小岛不值钱啦,位于北冰洋的海岛不会遭遇台风飓风啦,如果跟联合国在一个地方没意义啦……总之都是猜测,官方从未真正说过原因。 以前陆笛是没处问,也没人能告诉他答案,现在就不同了。 照相机的镜头闪了闪:“这个……有点复杂。” “懂了,又是一项机密计划或者缺一份我没有签过的保密文件。”陆笛啧了一声,也不意外。 然后他发现朱祝很尴尬的样子。 “怎么了?你也不知道?” “是啊。”朱祝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我也挺想知道的,还问过夏教授,结果夏教授说我这次来就能知道。” 陆笛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转头看袁仲夏。 袁仲夏绷着脸:“别再动了,马上就要下飞机。” 仙人掌大楼后方有两条很长的跑道,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非常显眼。 地面指挥塔打出了信号,这架小型超音速飞机稳稳地放下了起落架,滑行了大约八百米就停止了。 在飞机停稳之后,跑道就开始徐徐下降,载着飞机重新落入了地底。 地底机场灯火通明,飞机滑行着离开了跑道,陆笛透过舷窗看见了好几架带有其他国家旗帜的飞机,地勤人员与安保人员来来往往,显得格外繁忙。 “要先过安检,委屈你们一下。”朱祝把摄像机与照相机放进黑色行李包。 陆笛能随时脱离摄像机出去看热闹,不过没必要。 而且来之前夏教授说过,这次的载体,外壳伪装屏蔽能力很强,百分之九十九的仪器都不会检查出问题,让晏龙与陆笛在执行任务之前,尽量躲藏在载体里面。 ——不说百分百,是出于科学家的严谨天性。 陆笛感觉行李包晃悠悠地被人提了起来。 身边是同样保持沉默的照相机。 这感觉挺奇妙。 陆笛能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本次外交团是工作交接性质,正常替换那支常驻地球联邦总部的华夏办事处人员。 这次上任的大使四十来岁,声音沉稳,他是团队里唯一知道袁仲夏与朱祝身份的人。 剩下的参赞与秘书,即使觉得朱祝这个记者的脸特别生,从没见过,他们也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这算是职业素养的一部分。 气氛很轻松,大家随意地交谈着,话题是华夏人最关心的食物。 然后陆笛意外地发现,外交团里竟然还有两个厨师,据说也是替换前一波厨师人员的,华夏也不是唯一自带厨师进驻的国家,反正这笔工资由各国自己发,地球联邦总部这边只提供居住条件与食材。 食材来自海运船只,这里毕竟是一座海岛,买不了菜收不到快递。 陆笛津津有味地听着大家侃八卦,谁带了酱菜,谁带了一个行李箱的下饭辣酱等等,其中厨师带了四大箱子的调料。 “据说每年过安检,他们都要用仪器扫半天,活像我们能用辣酱制造炸.弹一样。” “也不能怪他们,墨西哥人搞过,把密封的危险物品泡在辣椒坛子里。” “听说那个辣度,手指接触后,皮肤会直接发红肿痛……那可是手指!不知道怎么吃下去的?他们的肠胃黏膜是金刚不坏的吗?” “不知道,也不能当面问啊!” 伴随着下舷梯的微微震动,交谈声停止。 陆笛再见天日的时候,是在安检这边,果然那些仪器对着酱菜罐子拼命扫。 现场飘着一股辣椒酱加腌菜的味道。 袁仲夏在旁边登记携带的武器种类与子弹数量。 作为警卫人员,他只能带两把防身用的手.枪,主要是因为地球联邦总部办事处不像是驻外使馆权限那么大,所以一切都要登记。 照相机、摄像机很快就通过了安检,倒是机舱底部托运的一些器材被反复检查。 朱祝重新背上行李包,站在前面等候。 留在这里的都是随行工作人员,大使早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走的不是一条通道。 地面忽然微微震动一下,出现了轻微摇晃。 朱祝连忙站稳,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旁边有人大声解释,他的英语很标准,至少陆笛听起来毫无障碍。 “……附近海沟里的火山最近在持续喷发?” 陆笛摇头,不对,他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波。 半小时之后,朱祝拖着行李进入分配到的房间,一关上门,他就飞快地检查了一遍所有角落,确认没有任何窃听设备与可疑物品。 “好了。” 行李包的拉链自动打开,陆笛显现在房间里。 他伸了个懒腰,紧接着从行李包里飞出来的两只手套也做了一个差不多的动作。 尽管摄像机比金属球大多了,可是“出口”也就是镜头被行李包或者毯子阻挡的时候,陆笛的“视野”会受到阻隔,没法看见外面的情况。 照相机的镜头自动打旋升起,像是一个探出的脑袋。 相机背面除了液晶监视器之外的三个位置,功能键按钮自动弹出,按键后面跟着折叠的金属杆,伸展开之后仿佛是一个三足鼎立的奇怪小机器人。 “说实话,我每次看这个变形,都觉得‘火种源’就在附近。”陆笛抱着手臂看热闹。 火种源是变形金刚的梗。 三足机器人“抬头”望向朱祝。 朱祝贴着门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轻手轻脚地回来,把腕式电脑取下来,靠近三足机器人“底盘”上的液晶监视器。 随着轻得听不见的一声提示音,屏幕亮起,许多数据在屏幕上滚动。 “这不是你的腕式电脑?” 陆笛敏锐地察觉到,刚才他们还蹲在行李包里,朱祝就已经在路上跟联邦总部大楼的某人交换了情报。 朱祝摸着光秃秃的脑门,笑得非常憨厚。 这时数据传输终止了。 晏龙等待照相机里内载的电脑处理完数据之后,轻声说: “情况有些不太好,最近一个月,岛屿附近的船只遇到了好几次海洋生物袭击的意外,有目击者说看到了像鱼龙一样的生物,但是联邦官方坚持称是某种海豚,消息至今对外封锁。” 陆笛挑眉,嘀咕道:“好家伙,侏罗纪复活?” 这又搞恐龙袭击商都,又搞海洋生物攻击地球联邦总部的运载船只,究竟想做什么? “也是林北堂干的?他有这么大的能量?” 陆笛感到不可思议,更想不通林北堂的动机。 结果晏龙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是冲着我来的。” “啥?” 三足机器人收回多余的金属肢体,重新变回了照相机。 晏龙语气平静地说:“准确地说,林北堂在寻找‘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想要窃取相关数据。这个情报是蚌港落网的研究所负责人交代的,那个负责人……其实是夏教授的熟人,曾经参与过仿生物神经元技术项目,但是涉密不深,辞职之后就被奇方集团网罗去了,主持设计了生物芯片,那只恐龙脑子里的芯片也是他安装的。” 陆笛有些吃惊。 他很快想到夏教授这两次露面,都是满脸疲惫,精力不济的样子。 陆笛还以为夏教授是加班加点给自己与晏龙打造装备的缘故。 “等一下,他派出恐龙走地下隧道……这怎么窃取?一露面就会被各种子弹招呼吧?” 陆笛觉得这是他听过最离谱的笑话,派一只恐龙去窃取高科技成果的数据? 晏龙沉声说:“那块生物芯片是特制的,有跟我差不多的能力,即感应异常生物波,然后进行记录。只要恐龙闯进商都地下基地,芯片里的数据就能自动传输了,因为我的本体在那里,散发的生物波是无法掩饰的,林北堂需要的就是这个数据……” 陆笛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下意识地问:“你还有本体?” “噗。” 朱祝笑完,在陆笛瞪过来的时候,他举高双手解释:“其实你可以把那个当做主机元件?” “所以他真的是AI?” “不不,是仿生物神经元……” 朱祝试图解释,陆笛在他身上看到了复杂的神经元树状结构图与各种公式数据。 学渣陆笛头晕目眩,赶紧喊停:“行了行了,总之晏龙是个高科技产物,林北堂想要得到这个关键数据?那他现在出来不危险吗?” “生物波只有我本体才有,我是需要载体的,有载体就没法泄露。”晏龙解释。 “好吧,下一个问题。” 陆笛知道晏龙没有危险之后,继续问,“所以那块生物芯片可以自动记录数据,并且自动传输出去?那为什么要选择恐龙?其他动物不是更隐蔽更好使吗?比如我们在蚌港研究所看到的那群兔子?” “大概因为……那是一只双嵴龙。” 作者有话要说:双嵴龙,头上有两个凸起的冠,没人知道这两个冠是做什么用的。 ↑以上是现实科学 在本文里面,这种恐龙可以通过这种结构接受同类的信号,同时传输信息,隔着很远也行,就像海豚科的额隆 37、同胞 双嵴龙属于侏罗纪早期的食肉恐龙,最大的特征就是脑袋上有两个凸起的冠,前肢短,后肢强壮发达。 这是影视作品里最典型的恐龙形象,所以陆笛在地铁站看见那只恐龙的时候,才会有那种“标准恐龙”的感觉,想错认这成其他动物都不可能。 陆笛没玩过与恐龙相关的游戏,包括陆云在内的十八个人格也没有对恐龙有兴趣的。 所以每种恐龙什么特征,出现在什么时期,有什么特长等等知识对陆笛来说,就像一个对汽车没有任何了解的人,听汽车爱好者说话一样——兴趣缺缺,不明觉厉。 “双嵴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十几年前在西伯利亚冻土层下面发现了几只保存得基本完好的恐龙尸体,其中就有双嵴龙,研究发现这种恐龙脑部结构和头顶的双冠,与鲸豚生物有一些近似的地方,即可以接受和发出声波,具备声呐能力。” 这个陆笛知道,人类的声呐技术就是根据鲸与海豚身上的原理来的。 “原来双嵴龙有生物声呐。”陆笛恍然,随后又想起一件事。 当初在地铁站里,躲在掩体后面的晏龙在吸引了恐龙的注意力之后,连续六发子弹打碎了恐龙头顶的两个新月状突起,直到第七颗子弹才开始打致命处。 ——鲸豚科的生物声呐,是用来捕猎与互相交流的,就像它们的“眼睛”。 要干倒对手,先干掉对方的雷达与声呐,没毛病! 陆笛心想,这是现身对咸鱼说法,要多读书多学习,否则看到一只恐龙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艹,正常情况下谁会遭遇恐龙袭击啊?怎么可能会补习这种知识? 陆笛摇摇头:“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很奇怪,既然了解了这个构造,造个有类似功能的机器人出来也行吧,为什么要复活恐龙?难道机器人的造价比恐龙高?运输操作上面还能比恐龙更麻烦吗?” “你说得没错。”晏龙很认同。 林北堂有动机,有能力,现在也有证据,可是真相依旧沉浸在迷雾里。 也许生物芯片不好操纵蝙蝠这种脑容量不大的生物,鲸豚类生物又必须生活在水里,所以双嵴龙是最好的选择,强大可怕具有威慑力,但是就像陆笛说的,机器人它不香吗? 为什么要把恐龙搞出来? 这个问题从最初就萦绕在所有人心头,可惜到现在都没法解答。 陆笛揉揉额头,继续问:“我们在蚌港实验室找到的那群小恐龙,是什么品种?” “小驰龙,吃白蚁的,利爪可以挖掘白蚁巢穴。” 陆笛一听就懂了,这个跟疯狂兔子是同一类型,挖掘破坏类生物,当做“特殊部队”用的。 “林北堂是怎么得到恐龙基因的,也是那个冻土层?” “还不清楚。” 晏龙顿了顿,又说,“从他的儿子林奇到研究所负责人都不知情,更夸张的是,研究所拿到手的就是恐龙胚胎,他们只负责培养。” 这也是那些研究员对自个做的事毫不在意,不觉得自己要承担责任的主要原因之一。 陆笛看了看照相机,忍不住瘫在沙发上:“所以事情是越查越让人糊涂,前面的线索捋清了,谜团却越来越大了?” “……所以要抓住林北堂。” 晏龙很直接地说,“当分析现有线索不能得出答案,就要当机立断,寻找事情的源头。” 陆笛无精打采地问:“你确定林北堂是源头?” 这可说不好。 使用次声波武器的王兴背后是韩光,韩光因为憎恨恶鬼心甘情愿被“天启组织”欺骗利用,天启核心层又有许多大公司财阀的影子,奇方集团只是其中之一。 奇方集团位于华夏境内,虽然庞大但是势力远不如别国的知名财阀,估计在天启组织里不是很有话语权,按理说也很难占据主导地位,除非他很“特殊”。 晏龙沉声说:“我们能抓的,也只有林北堂。” 陆笛一想,没错。 抓外国财阀肯定会引起国际纠纷,总不能偷偷绑架吧? 至于跟别国政府交流沟通,联合抓捕什么的,那得有切实的证据!还得找准人,避免他们是沆瀣一气的情况。 陆笛晃晃脑袋,后面那些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他也不想操这个心。 他一个都市怪谈,难道还要为世界和平出力? 陆笛望向朱祝,后者始终没说话,只是憨厚地笑。 陆笛原本以为夏教授的这个助手只是个科研人员,这次行动有朱祝的名额,也是为了提供技术支持,在飞机上朱祝几乎是全程打着呼噜睡过来的,结果一到地球联邦总部,朱祝就仿佛变了个人,悄无声息地交接情报,进了房门之后又是一通专业的探查检测,怎么看都不像普通人。 回想当初给自己办基地身份卡,给自己领路,统统都是朱祝做的,陆笛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不过这些都跟陆笛没什么关系,就算朱祝接受过专业的间谍培训,肩负了一些特殊任务不能提供太多帮助,但只要靠谱就行。 陆笛受够了自己那些不靠谱的兄弟姐妹。 想要做专业的事,就要找专业的人。 “好吧,只能抓住林北堂再说了。” 陆笛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抬头看晏龙,“你说林北堂是冲着你来的,袭击商都基地就算了,为什么地球联邦总部这里也出了问题?” 旁边的朱祝脸上笑意更加明显,他咳嗽一声说:“这件事应该我来解释,因为真相越查越扑朔迷离,牵扯越来越大,又涉及到陨石危机之后的种种形势,商都基地申请内部自查,上面也批准了。” “其实还有夏教授当年牵头的研究组出了问题的事吧!” 有一个人被奇方集团网罗,就可能有更多的消息流出去。 不如放出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看看谁在往外送情报,防止以后出事。 “也有这个原因。”朱祝摸着脑门说,“所以几天前我们就放出了消息,说‘仿生物神经元二号完成体’要交付给地球联邦,用船运的,林北堂果然冒头了。” 陆笛猛地扭过脑袋,震惊地看着晏龙,他没想到—— “所以,你也有兄弟姐妹?” “没有,不是。” 晏龙一反常态,很果断地否决。 陆笛忍不住追问:“是假消息,还是你觉得不算。” 照相机沉默了一阵,然后镜头翻了一圈,严肃地说:“消息是真的,但是‘二号完成体’跟我不一样,你可以看做用了相同的技术生产组装的主体,结果完全不同。” 陆笛:“……能具体一点吗?” 晏龙很干脆地说:“二号就是个AI,能思考,仅此而已。” 陆笛发誓这口气就跟自己嫌弃蒋竽一模一样。 “简单地说,你有灵魂,它没有?” “灵魂这个词不严谨,也不准确。” 晏龙不能详细解释,二号完成体当然不可能是牺牲了许多人刺激诞生的,只能布置一个环境,让许多人重复一个意念,但是折腾了很久之后,二号完成体反而选择吸纳了实验组的所有科学家脑电波意志,可能是这些科学家都活着的缘故,反正二号很迟钝,没有那么像人。 “……图灵测试?当然通过啦!二号不愿意思考与工作无关的事,不喜欢说话,几乎没有好恶的情绪,就埋头干活。” 活脱脱一个生活不会自理的科学家。 关于二号是不是“人”,华夏内部还吵过好几轮呢。 反正最后没有得到与晏龙相等的待遇,连代号都拖了很久没取。 二号曾经被送到晏龙的主体面前,大家期盼来个“点拨”出现奇迹,但是效果很不乐观,双方都表现出了不愿意接触的意向,最后边都没挨上。 为了抗议,二号直接休眠,缩成了一个球。 晏龙情绪波动了整整三天,造成了一大堆仪器故障。 夏教授哭笑不得,只能把他们分开。 “如果晏龙的主体释放的生物波是100,二号完成体释放的生物波只有……吧,除了二号自身比较弱,像一个残次版之外,主要还是它不愿意进行思考活动。”朱祝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夏教授放弃了仿生物神经元后续计划的领头人位置,可是后续研发的二号完成体这样拉胯,大家还是很失望的。 “林北堂就算拿着生物芯片站在二号完成体面前,他能记录的数据也少得可怜。”晏龙用没有情绪的机械音说,“不对,是根本拿不到数据,二号完成体在不工作的时候是直接休眠的。” 照相机伸出一条金属足,指着房间里的盆栽说,“还没有这个东西的生物波强。” 陆笛:“……” 陆笛总觉得膝盖中了一枪,爱睡觉也不是什么毛病吧! 好在自己有脑子? 陆笛很感慨地用手套摸了摸照相机。 兄弟姐妹什么的,是一种你无法阻止他们的出生,也没法代替他们努力上进的存在啊! 这种“算了算了,能不见就不见”的复杂感情,他太懂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受够了那些不靠谱的兄弟姐妹 晏龙:怎么说 陆笛:想要做专业的事,就要找专业的人,拉着一大家子组团是不实际的,就拿开公司来说。没本事的人他不敢说话(摆手),有能力的蒋竽胆子小担不起责任(轻蔑),只有一个能做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胡琴,她的精力可能都要用在调和亲戚矛盾上——好家伙,没一个成器的,我做公司法人是为了每天发钱让他们闭嘴不惹事吗? 晏龙:不对,你怎么就公司法人了?你的兄弟姐妹答应吗? 陆笛:出事就我顶上,这不是公司法人是什么? 陆笛(掷地有声):这公司迟早药丸,还不如交给国家 晏龙:说到不靠谱,我也有一个兄弟 陆笛:好家伙,我头一次听说,你还有兄弟 晏龙:主要是不想认,当初送到我的面前,我一看—— 陆笛:怎么? 晏龙:哪里来的盆景,都没有脑子,还想冒充我弟 38、面试 陆笛悄悄打了个哈欠。 这是一间宽大的会议室,抵达仙人掌大楼的当晚,朱祝就带着摄像机、照相机开始履行记者职务了。 一群地球联邦政府的人员进来,领头的一个金发蓝眼的女性跟华夏外交办事处的前后两任大使(交接了还没离开)握手,然后用陆笛听不懂的语言叽里咕噜了一长串。 由于每个人都佩戴翻译耳机,作为摄像机不可能有,陆笛只能干看着。 华夏这边的发言又非常套路,什么共同进步期待发展,什么为人类文明贡献己力……说来说去,陆笛愣是提炼不出一个重点,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跟朱祝手里的照相机交谈,只能默默地打哈欠了。 房间里非常安静,除了说话声,就是咔嚓咔嚓的拍照声。 除了朱祝之外,还有三四个外籍记者,大家都不吭声,只管拿器材一个劲地拍摄。 接下来是签字环节,两方握手长达半分钟,为记者提供了足够的拍摄素材,保证一张不行还能换下一张。 陆笛暗暗咂舌。 别的不说,就这种保持真挚热情的表情,笑容弧度始终不变的本领是真的厉害。 一般人这么笑,嘴角早就僵硬了,更别说还得面对镜头。 所有流程结束后,众人离开了会议室,朱祝低头摆弄固定在房间角落里的摄像机,小声说:“跟我走。” 陆笛迅速溜进了朱祝藏在手里的那个金属球里。 朱祝把金属球挂在了单反相机的带子上,有镜头盖的遮掩,倒也不显眼。 略显笨重,带支架的摄像机被暂时存放在房间里。 一行人像是要赶往下个地点,脚步匆匆。 陆笛看到一个联邦工作人员领着大家走到一堵空墙前,打开电脑投影一通操作,又报了一堆密码与口令,墙面徐徐上升,露出了一个银色的厢式电梯。 大使与那个联邦官员先走,警卫人员后面跟上。 朱祝等随行人员等了第二趟电梯。 电梯下降了约莫半分钟,忽然有一面转而透明,可以看到下方有一个庞大的基地,尤其是远处伫立的一个卵形“建筑”,起码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好家伙,陆笛暗暗地想,这座岛的地下被挖空了吧! 巨卵像是存放在一个精致的孵化器里,整体呈竖直状,下方似乎是个深井,所有灯光都打在它身上,妥妥的“靓仔”级待遇,围绕着巨卵有很多可以活动的空中桥梁,工作人员在上面忙碌走动。 电梯里很多人都像朱祝一样第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集体吸气的声音非常明显。 “这就是上面说的‘特殊交接任务’?” “原来除了各国建造的飞船,地球联邦科学院也在努力……” 这时负责带路的联邦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用自豪的语气说:“这不是飞船,是空间站,它将常驻在火星外围,等待地球重新恢复生态平衡,或者远航飞船找到新的宜居星球。” 陆笛看得目不转睛。 随着距离慢慢接近,银色巨卵在他眼里逐渐变了模样。 那是一颗正处于沉睡中的种子,又像一个孕育中的宇宙,美丽的幽蓝色花纹遍布在外壳上,每一道都象征着浩瀚无垠的星河,无数光点在其中闪烁。 “太美了……” 陆笛自言自语。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因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还是能被听见。 朱祝一惊,迅速回过神。 好在旁边的人以为这句话是朱祝说的。 “它的主体结构很特别,具有难以想象的延展性。采用了从太空开采回来的一种稀有矿石金属,还有地层深处的新元素。各位既然来到这里,也有资格知道这个秘密了,二十年前探测到这座岛屿附近的海域火山带,是新元素最富集的地带,岛屿的冻土层与岩石下面也有可以提炼的矿石,这就是地球联邦总部设立在这里的原因。为了诸位今天看到的杰作,耗费了整整一代人的所有精力,几乎挖空了整个地底。” 这位联邦工作人员的英语很标准,陆笛听得入神。 “……现在是初始状态,升空之后会展开所有的太阳能板,等到收缩的舱室全部打开,体积还要扩大五十倍。这是人类文明的巅峰智慧杰作。” “它的名字是——” “伊甸。” 华夏人听了一个激灵,从那股被震撼的感动里醒过神,然后面面相觑。 大家想了想,算了,反正有诺亚方舟计划,再来个伊甸也很正常。 取名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没啥好争的。 众人怀着兴奋的心情向着巨卵走去。 让陆笛遗憾的是,他们最终没有靠近伊甸号空间站,而是进了旁边一座全透明的建筑。 这里可以看到伊甸的全貌。 陆笛发现这里还等着一群华夏人,除了领头的几个看起来像是科学家,其他都是全副武装,胸口别着联邦特勤局的徽章,把一个提着金属箱子的人围在中间。 “辛苦了。”大使上去握手。 “路上有点意外。” 领头的人快速地说,然后又展开笑容,“好在有惊无险。” 朱祝站得太远,只能模糊听个大概。 就在陆笛思索他们在交谈什么时,所有人都进了一间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就大了,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看桌牌标志,竟然有七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一拨全副武装好像护送着什么东西的人。 大多数是箱子,区别在于大小。 带进来之后就放到桌子上,然后特勤局的人迅速离开。 最后踏入会议室的是地球联邦议会的议长辛萨科,这位老人经常出现在新闻上,身后又是一串让陆笛都觉得眼熟的面孔。 “感谢各位……” 辛萨科说了几句场面致辞,就迅速导入了正题。 “……陨石脱离木星引力之后,可能会比预期中更快抵达……” 辛萨科宣布,已经启动了第三套方案,目前正在搜集陨石的最新数据,航天飞行器在三个月之后发射,拟将陨石撞偏轨道,使它被火星引力捕捉,并撞向火星。 “我很遗憾,但是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也是我们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伊甸’空间站进入后续准备计划。根据二十年前签订的协议,以及十年前的补充协议,由七个国家分别提供人工智能,共同辅助空间站的管理。” 陆笛正连蒙带猜地听,然后震惊地去看前方那个被保护着的箱子。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号完成体? 今天下午他们还在谈论的,据说马上要交付给地球联邦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辛萨科议长还在发言:“分区分片管理,是为了防止在太空中出现意外,‘伊甸’展开之后体积非常庞大。” 房间前面的投影屏幕适时出现了预想图,陆笛发现这完全就是仙人掌大楼的复刻。 “太空环境里会有无数危机潜伏,一旦发生不可逆转的意外,我们就需要抛弃空间站的一部分,先生女士们,我相信各位以及各位身后的国家,不会拿人类的未来开玩笑。” 会议室里众人互相审视,又看彼此面前的箱子。 辛萨科做了一个手势,美国人抢先说话了,他们满脸自信地吹嘘自家的最新技术,用复杂的手续打开箱子取出了一个造型特异的数据盘。 投影屏幕闪了闪,出现了一张女性面孔, “这是伊甸空间站的初始AI,也是权限最高的AI,加百列。” 然后陆笛围观了一场“特殊”的入职仪式,各家学校带着千辛万苦培养出的学生前来应聘。 简历交一份,写的是配置与能力。 ——陆笛表示作为文盲,有听没有懂。 不过简历嘛,吹嘘的水分是少不了的。 然后是AI加百列与应聘者AI现场对话,还有在旁边全程观看数据但是陆笛不知道他们看什么的联邦科学院人员,记者站在会议室门口,只管咔嚓咔嚓地拍照。 这些东西肯定上不了新闻,只作为记录。 只要人类没有全部毁灭,等到两年后就会公开了。 陆笛看了看正在进行“面试”的其他国家AI,又看华夏带来的那个箱子,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情绪。 陆笛特别想跟晏龙交流,二号真的行吗? 拿不到offer怎么办? 会给国家丢脸吗? 完了完了,据说二号不喜欢发言,一个不喜欢说话的人能通过面试吗? 有学历也没用啊! 陆笛也不想紧张,可是忍不住,看到一个AI就想比较一下优劣,结果发现这些AI都有完整的形象,不是俊男就是美女,谈吐流利,逻辑完善,还能适时地做出一些情绪反馈。 “……” 卧槽,更没底了。 然后第一个淘汰的AI出现了,法国。 理由是“有太多沉冗无用的部分,建议精简”。 虽然陆笛没看懂数据,但是这个AI试图撩拨加百列。 设计者显然认为这是“人性化”与“智能化”的体现,该国代表不满地辩驳着。 接下来淘汰的是英国AI,在运行时逻辑模块出现了一个问题,与加百列不能兼容,需要原团队带回去重新改进。 眼见面试四个淘汰两个,这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看得陆笛头都大了。 ——紧张的情绪在华夏这边打开箱子时达到了顶点。 这是什么? 陆笛盯着从箱子里取出来的那个深红色圆球。 这个数据盘有点奇怪,不对,这是数据盘吗? 拿“球”的人郑重地戴着手套,捧着圆球走到地球联邦科学院专门提供的数据上传仪器旁边。 陆笛看到会议室里的人都在交头接耳,有人面带嘲笑,好像准备看热闹,有人满脸好奇。 “仿生物神经元技术,只有华夏声称成功了……” “没有前例,我们国家也研究过,只有神经元构成的存在……不可能……” 这时会议室四面墙忽然映上了瑰丽的红光,众人齐齐伸头,吃惊地盯着光源。 深红圆球用缓慢的速度一层层增长,肢体颜色犹如琉璃,从粗到细,直到长成了一株体态优美的“珊瑚”,神经元呈树状层层传导,像是能呼吸一般轻轻起伏。 从根.部到顶端的每一次闪烁,数据流就暴涨一倍。 陆笛目瞪口呆,忽然明白为什么晏龙说二号是盆景了。 趁着会议室里人人争相观看,议论纷纷的时候,陆笛低声问照相机:“你不是珊瑚吧?” “不是。”照相机回答。 加百列AI的投影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前方:“你好?” 然后一团懒得搞形象,就随便涂了涂的红色马赛克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飞船、空间站,就进入没有科学的环节了→_→作者知识水平有限,不懂航天星际 ———————— 珊瑚是没有神经的,二号当然不是一个珊瑚,就是【主体】被造成了一个珊瑚的样子 39、季厘 就像陆笛担心的那样,二号的面试过程非常“可怕”。 红色马赛克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面试官AI加百列一直在观察数据流,对这个特殊的应聘者很有兴趣的话,陆笛怀疑二号很快就要被打发回家了。想到这里,陆笛还纠结地思考了一阵,二号是想留下工作还是马马虎虎混个过场。 不过华夏这么郑重地把二号带过来,再联想到伊甸空间站对人类未来的重要性,应该还是很想争取一次到位,占据重要工作岗位的。 这事仔细想想就知道,空间站都造了,AI不是量身定制?不能管辖整个空间站?开玩笑! 什么对伊甸空间站进行分区分片管理,很有可能是各国提出的要求。 虽然AI加百列出自地球联邦科学院,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杰出科学家的苦心研究成果,但是加百列的后续维护管理权不在各国手里,伊甸又是唯一的空间站,怎么可能放心? 于是就有了“协助管理”的说法。 所以能制造真正的AI,就成了各国获得空间站的管理席位的条件。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陆笛才为二号的面试紧张,就像辛萨科议长说的,留在地球的未必能活下来,远航飞船也很难在无边无际的宇宙里找到出路,多一个空间站就多一条生路。 ——这是一个可进可退的选择啊,退可返回地球,进能远征星际。 陆笛估计地球联邦与各国政要有一半都要进驻这个空间站,换句话说,伊甸空间站可能就是末世时代的地球联邦政府。毕竟留在地球上的人只能藏身在各个避难所,彼此的人员往来中断,万一有什么事也很难跨越千里去支援,各国能管好各国境内的事就很不容易了,那样联邦政府就名存实亡了。 在毁灭人类文明的巨大危机面前,人类不团结是不行的,要有一个统一的声音。 可是只讲团结也是不行的,这点陆笛太有体会了。 人这种生物,总是要斗起来的。 人一多立场越杂、想法也多,无论有多大的共同利益摆在眼前,都不能遏制“斗争”的存在。 但是没事,只要大家有一个顾忌,又对某个存在有一致的感情,即拥有一个共同的底线,那事情就好办了。 ——人类存亡与地球,不就是这个底线吗? 陆笛想得出了神。 一晃眼发现面试竟然结束了。 陆笛赶紧去看周围人的表情。 华夏这边的人脸上带着笑意,其他国家有的在表达疑惑提出抗议,有的死死地盯着红珊瑚。 会议室里嗡嗡作响,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话,众多语言混在一起,结果就是什么都听不清。 陆笛发誓自己刚才就是走神,绝对不会漏过面试官的问话。 明明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安静了几分钟,怎么二号的面试就通过了?这又不是看脸的行业,不必说话就能拍板录取。就算看脸,一团红色马赛克算吗? “……不是没有说话,有数据层面的交流。” “接触大概三十秒,解答所有问题之后,就停止了交流。” “没什么特殊的亮点,但是处理得很好。” “谁说没有亮点?快看这个,它发现了一个公式上的变量错误……之前的两个AI都只是做了挂起处理,等待我们去检查核验,这个是直接修订,再把错误跟修改后的答案发送过来,它的思维很灵活啊!这样就算加百列与它有延迟,它也能自己处理紧急事务,而且能在问题数据执行前捕捉到漏洞,预防损失。” 联邦科学院的老教授们连连赞叹,差点想要握住华夏这边领队的手,询问更多的细节了。 联邦里那些华夏裔的科学家也非常自豪,没有顾忌,直接就过来了。 “一直听说国内在专攻仿生物神经元技术的AI,五年前听说成功了,始终没见到实物,这次可真的给华夏争了口气。” “没有没有,季厘还有很多不足,不过作为一个科研AI,是绝对优秀的。它很适合伊甸空间站的工作环境,所以我们把它带来了。” 朱祝悄悄往那边挪近,陆笛都要夸他干得好了,不过偷听要紧,其他等会再说。 “季厘?” “是啊,根据前面一个的代号取嘛!都是传说中的天神帝俊之子,哈哈!” 这边笑得一团和气,那边加百列AI用拟人女声表示,它已经跟华夏带来的AI“交谈”过了。 AI交谈本来就不需要出声说话,那只是讲给人类听的。 “高效率,高准确性,我没有理由反对。”AI加百列认真答复那些质疑的人。 陆笛忍不住看照相机. 二号看起来很优秀,完全不像没有脑子的样子。 可是陆笛又不能问,只能憋着疑惑,直到面试全部结束。 “季厘”连同维护团队一起被接纳,事实上联邦科学院迫不及待地想要模拟各种险情,准备看两个AI的合作情况。 宇航员都要经过长期培训才能执行任务,作为关系到人类未来肩负重责的空间站AI,也不能说上就上。 但是对华夏人来说,这项任务圆满完成了。 因为目睹了发射井里的伊甸空间站,也缓解了大家对陨石的焦虑,回去时众人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一些。 袁仲夏不着痕迹地往朱祝这边站了站,后者会意,知道今晚要碰头。 门一关上,陆笛就从金属球里飘了出来。 “二号……不是,季厘发现我们了吗?” “发现了。” 照相机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别说我跟他待在一个房间,就算待在同一个体育场,他都能知道。” 陆笛嘴角抽搐,排斥性这么强的吗? 他抬头看朱祝,想从这位夏教授的助手那里得到一点情报,结果朱祝干笑了两声,拿起衣服钻进浴室,直接把房间留给了他们。 “你又不是本体在这里,而且这个照相机外壳能抵御百分之九十九的探测,这都能发现?我怎么不信呢?”陆笛用手套拍了拍照相机外壳。 结果拍个了空,照相机原地一个翻身,再次变成了三足镜头机器人。 晏龙闷闷地说:“不是探测,是同类的感应。” 陆笛觉得有趣,他认识的晏龙性格沉稳,作风果断,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像这样能明显感觉到晏龙“郁闷”的情绪还是头一遭。 同类这个词也很耐人寻味。 “我怎么记得之前有人说,二号只是个AI?没有脑子?” “看你对脑子的定义是什么。” 晏龙果断地说,“我向来认为,放着脑子不用的人就跟没长脑子一样。季厘最大的问题是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他对自己也不感兴趣,有活就干,没活就算,还不肯学习……” 陆笛眼睛一亮,总算GET到了重点。 问题在学习! 晏龙把陆笛的表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无奈地说:“别想歪了,智慧生命的定义不是只有智慧两个字,就算不去学习也不想改变自己,也应该对外界事物充满好奇心,有情绪的反馈吧?如果一个脑子,不为自己存在,那是脑子吗?跟计算机有什么两样?” 季厘是成功的作品吗? 他的优点与缺点一样明显,可能作为AI是成功的,拥有十几个科学家的知识,去做科研能大幅度加快项目进度。 但是作为仿生物神经元技术成果,他跟地球网络是不兼容的。 不管是季厘还是晏龙,都不能像标准AI一样操纵网络,在网络上来去自如,只能通过有连接的仪器与电脑“转移”数据,完成交流。 其实最初各国推动这个仿生物神经元技术项目,正是看上了这种“不兼容”。因为一旦研究成功,不管是作为基地避难所AI还是飞船主体AI,都不会受到黑客攻击了。 在现代战争里,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一大利器。 如果没有晏龙,大家肯定觉得季厘很成功。 有了之后嘛—— “我怎么觉得二号有逆反心理呢?”陆笛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晏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三足机器人的动作明显卡壳了一下。 “你想啊,天生比你弱,身边的人又不停地说你的名字……还被强行送到你面前接受‘初级做人教育’,你的生物波100,他就,吵是吵不过的,打也打不了,还不气到自闭?” 晏龙:“……” 晏龙觉得这个角度有点刁钻。 “我不想谈他。”三足机器人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晏龙不会告诉任何人,在他听说“二号”成功诞生之后有多么高兴,看到季厘出现在眼前时就有多么失望。 他从心底认为自己是“人”,夏教授也是这么教导他的。 不管是基地里的待遇,还是同僚对自己的态度,晏龙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也算是努力地活属于自己的人生,结果来了一个季厘,一心做AI根本不想做人,懒得思考,懒得观察外界,好像保持大脑空空就是最佳的生活方式。 这算什么同类? 袁仲夏进门之后,发现气氛有点奇怪。 控制手套给他开门的陆笛耸耸肩,躺回了沙发上。 “不会是……看到季厘,又不高兴了?”袁仲夏头痛地摸出一根烟,叼住后含糊地说,“你来之前,不就知道会在这里遇上吗?想开点,伊甸太空站的工作就很适合,保证每天都闲不下来。” 陆笛感同身受地抽了一口冷气,咸鱼遇上晏龙,就再也咸不了了。 “明天下午,大使会搭乘飞机离开海岛,去慰问这里的一家华夏工厂。” 袁仲夏打开地图,指着上面的某一处,神情严肃地说,“看这附近……还有好几家外籍工厂,这都是为地球联邦工作的。巧合的是,根据我们的情报,林北堂曾经在这里出现,我们要警惕他铤而走险,挟持人质。明天的活动是一个针对林北堂的陷阱,也是一场对我们的考验。” 作者有话要说:季厘不喜欢晏龙,就是陆笛说的原因 晏龙不喜欢季厘,却还有别的原因……后文会说……但是仔细想想应该也能想到的 40、原因 华夏商都,地下基地。 夏教授打开地球联邦那边发来的邮件,欣慰地眯起了眼睛。 二号季厘成功地通过测试,留在了伊甸空间站。 如果……如果陨石真的无法阻止,伊甸空间站就是流亡在太空的地球联邦政府。人类存亡是第一位的,华夏文明的延续与保存也很重要,伟人说得好啊,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亡。 夏教授这边欣慰,那边打开的视频通讯里,另外一个老人忧心忡忡地对夏教授说:“我担心季厘遇到晏龙之后,他们两个又闹别扭。” “老张你想多了,他们有这个分寸。” 夏教授取下老花眼镜,笑眯眯地说,“晏龙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而季厘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你!”老人瞪大了眼睛,气冲冲地说,“我还以为你要说他们脑子拎得清,知道国家利益是第一位的……结果你就来了这么一句话?” 夏教授摇摇头:“这个也是事实,不过我说套话,你肯定不放心。” 然后两个人隔着屏幕笑起来。 被夏教授称呼为老张的人,就是仿生物神经元技术重启项目的负责人,张巽教授。 他是夏教授的老同事,还是老同学,两个人大半辈子的经历几乎一模一样。 笑着笑着,夏教授就停住了,叹口气说:“当初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老田想不开啊……” “我看他就是想得太开了,脑子太活络。”张巽没好气地说。 他们谈论的老田,就是在蚌港落网的奇方集团秘密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是他把仿生物神经元技术的相关情况泄露了出去,只是因为涉密不深,不知道详细资料,所以才没造成可怕的后果。 这次查到林北堂身上,发现这个人早在十一月初就去了挪威,猜测他一方面可能是为了避开商都混乱造成的影响,一方面就是冲着“七个国家带着AI交给地球联邦”这件事去的。 这事在华夏的保密度很高,但是另外六个国家就不好说了,尤其以林北堂的能量,可以接触到的高科技圈子,只怕早就有类似的传言,负责制造AI的公司恨不得在业内宣扬自家的技术。 带季厘去地球联邦这件事,是一个月前就定下的,还特意提早了时间,走海路过去的。 “……就在我们透露了这次的AI是季厘之后,船就遇到了袭击。” 张巽神情严肃地说,“对方用了24小时就锁定了相关船只,派出了袭击小队,说明早有准备。” 夏教授微微皱眉:“不是说有好几艘船都被海洋生物袭击了吗?” “只有我们那一艘目睹到了不寻常的生物,这是拍到的影像,你看。”张巽打开了一个视频文件,投影下方多出了一个小屏幕,从画面看是装在船舷边的镜头拍到的。 海浪之中,一个形似海豚的生物时隐时现。 流线型的身躯,光滑漂亮的脊与背鳍,尾巴非常有力。 突然它跃起用脑袋狠狠撞了一下船舷——巨大的眼睛,嘴里全是锋利的牙齿,就像影视作品里感染了什么畸形病毒的变异海豚,动作迅捷,目光凶残。 如果有人掉进水里,它绝对会一口一个,直接吞了。 怪物绕着船舷游了一圈,发动了好几次攻击。 子弹打入水中,都被它灵活地闪避过去,直到最后挨了一发穿.甲弹才逃走。 ——在别人看来,这是畸形变异的海豚,在科学家眼里这妥妥的就是灭绝已久的鱼龙。 夏教授与张巽是搞仿生物神经元技术的,也能算小半个生物学家,对地球上早期出现的生命非常熟悉。 视频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夏教授敏锐地问:“这怪物的叫声是不是有问题?” 张巽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太意外。 “没错,这条鱼龙的声音很特殊,犹如婴啼,非常刺耳。” “高频声波啊!” 夏教授感叹了一声。 山海经与中国神话里动辄就描述怪物叫声如婴啼,其实不是真的像小孩子哭,只是在形容刺耳程度。 “是的,正面接触的人反馈出现了头晕现象,仪器确认它具有发出超声波的能力……也不知道这是鱼龙天生就有的本事,还是后天改造的。”张巽语气沉重地说。 在西伯利亚冻土层,只发现了双嵴龙的尸体,可能有小驰龙——毕竟太小了,发掘过程中被偷藏或者后续才发现都是有可能的——但是绝对没有鱼龙! 关于鱼龙的化石挺多的,不过林北堂从哪里弄来的鱼龙基因呢? 要知道,严格地说鱼龙其实不是恐龙,只能算是恐龙的亲戚。 它在海洋中生存繁衍,出现的时间比恐龙更早,又和恐龙同一时期灭绝,在地球上生活了将近两亿年。它的骨骼构造与演变过程都不是秘密,只是身体里的软组织没有确切的资料,发声构造恰好属于这一范畴。 鱼龙的种类非常多,留存在化石里,被人类发现的只是少数。 随着视频里的鱼龙逐渐远去,一个人影试探着靠近了船舷,这下对比。可以得出这只袭击船的怪物有多大了。 “十米?” “是的,大概十二米,不算是特别巨大的鱼龙。” 在发现的鱼龙化石里,最长的记录是二十多米。 “那也不算小了,派出去的人不容易,受惊了。”夏教授感叹。 张巽刚要点头,又悻悻地说:“接到的反馈消息,季厘在船只遭遇攻击的时候就翻了个身,然后继续休眠状态。” 夏教授失笑:“怎么?你还指望他像晏龙那样身先士卒解决问题?季厘就不是这个性格,你比我更清楚。” 张巽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说:“老夏啊,我总是觉得,是我们耽误了季厘。” “……因为二号吸收的是实验组成员的意念?” 夏教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不是这么回事,你太钻牛角尖了,试验已经证明,谁对‘完成体’怀有强烈的感情意志,‘完成体’就会接受到这种信息。在二号的诞生试验里,谁都没有你的团队对二号的感情更深,所以别的组都失败了。” 张巽顿了顿,苦笑道:“老夏你不知道,就在两天前,三号完成体在昆仑基地诞生了。” “什么?” 夏教授惊喜地站了起来。 位于华夏西北的昆仑基地,就是建造飞船的地方,跟晏龙不同,后面的二号三号都是为了飞船研究的。 张巽表情有些苦涩地说:“三号很成功,很有活力,主动性与服从性都很高,其他信息暂时还不知道。” 夏教授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凝重地问:“昆仑基地那边没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张巽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连忙解释,“没有,是正常的触发,不是牺牲了的脑电波。” 夏教授松了口气,喃喃道:“太好了。” 看到老朋友疑惑的眼神,夏教授这才反应过来,他坐回椅上,激动地说:“老张,晏龙与季厘不合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啊?”张巽一脸茫然。 “唉,你真是糊涂,莫非你不知道晏龙为什么排斥季厘?” “……” 当然是季厘的性格了,不然呢? 夏教授连连摇头。 晏龙的情绪可是波动了整整三天,当然有更深层的原因。 虽然当时夏教授不明白,还觉得那情形有点好笑,但是事后想晏龙也不是随便发脾气的人,于是仔细一琢磨,坏了。 “晏龙确实不喜欢季厘,可他们的确是同类,你认为晏龙会怎么想?” 夏教授不等老朋友回答,直接告诉了他答案,“他会思考,他的性格是随机产生的,还是注定的!如果是后者。实验室出来的季厘没有遭遇过危险,也许埋头干活就是他‘意识’的全部,而‘生存’与‘保护战友’是刻在晏龙意识深处的东西。” “这……” 张巽仔细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夏教授神情惆怅地说:“如果这个猜测是对的,那么就意味着晏龙原本也有可能变成季厘这样的性格。毕竟他们最有可能接触到的,还是实验室里的人。” 张巽目瞪口呆,晏龙发现自己差点就变成了季厘那样,所以更生气了? “如果只是这样,还没那么糟糕。” “什么?” 张巽心想,难道还有更深一层? 随后他反应过来,失声说:“你是指——” “是啊,晏龙与季厘生物波差距很大,晏龙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他们之间本来就有一个最大的分别……” 科学家们没有死,袁仲夏所在的那支小队全部牺牲了。 “晏龙的意志力很顽强,他本来就喜欢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学习更多的东西……可是在见过季厘之后,他的情绪波动了三天,然后学得更加专注努力了。这就是他心里的负担,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人都要思考‘我从哪来’,‘我为什么是我’这样的问题,晏龙也不例外。” 夏教授低声说,“所以他排斥季厘,不想看见二号,季厘的存在让晏龙感到了‘生命的沉重’。他必须更加努力,完成更多的任务,才能对得起这份生命的重量……同时,他更孤独了,虽然有袁队长有我有很多人的陪伴,但是这些又都在提醒他这个事实。” 张巽张口结舌。 晏龙会想这么多吗? 张巽习惯了季厘的不声不响,被夏教授这么一剖析,直接陷入了恍惚。 “可是,那些队员的牺牲,又不是晏龙的责任。”张巽喃喃道。 “是为了保护他。” “……那是任务。” 夏教授没说话。 张巽慢慢察觉到了这里面的异样,他猛然抬头看夏教授,声音颤抖:“这份愧疚也是你的吧?老夏,你能想到这些,是在懊悔当初项目组解散,我们没有更加努力,才导致了后面的事?” 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被放弃,项目搁置,陨石危机又迫在眉睫,各国展开的生存竞争刻不容缓,所以上面才决定把一号拿出去换有用的技术。 然后—— “我毕竟是项目的牵头人,负责整个项目。 “人就是这样,每到深夜,就会对自己没有做好、没能做得更好的事产生强烈的愧疚心。” 即使自己尽力了,就算不是自己的责任,也没法控制这种情绪。 夏教授怅然地说:“所以我理解晏龙,我为他有这样丰富的、完全近似人的感情高兴,又因为他太像人而觉得悲伤,所以有时候我会羡慕你,季厘就没有这样的情况。” “……” 这是傻子活得更开心的高情商说法吗? “但是现在不会了。”夏教授语气一转,欣慰地说,“最近晏龙的情绪好多了,他果然需要‘相似’的伙伴,就是那种不会被承认为‘独.立存在’,但又真切地拥有独立思维能力的‘人’。” 幽灵啊! 夏教授对陆笛有很多期望,这些期望最初都是基于晏龙的变化而起。 而且幽灵本身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值得关注。 “我以前就想过,要解开晏龙的心结,除非仿生物神经元三号体‘成功’诞生!所以现在只要证明二号的性格就是二号的个人问题,是个随机现象,那么从季厘出现起就萦绕在晏龙心里的负担可以放下了,他不会那么强烈地排斥季厘。” 夏教授笑着对张巽说,“这样头痛的可能是你了,这说明季厘是具备感情的,只是不想表达,你要好好想想是什么缘故了。老张,六十岁开始研究心理学,也不算晚嘛。” 张巽气得挂了视频通讯。 作者有话要说:三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出场戏份哒 新的一年要到啦,今天两个主角没出来,就表演个相声吧 ———————— 陆笛:我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相通的 晏龙:比如? 陆笛:就像胡琴蒋竽,他们是自由的,离开陆云也能活,可是不敢学我,为啥?心里没底,就怕陆云死了他们也完蛋。这就不就跟现在的局势一样,人类有离开地球的能力,有空间站有飞船,但是谁都不知道那样的未来是什么,地球就是大家共同的利益跟底线。 晏龙:你想得有点远 陆笛:所以我就学会了一个高情商的话术(咳嗽)蒋竽啊,虽然你讨嫌又脑缺,可你是个有良心的赚钱人,比美利坚好多了。胡琴,你是一个能真正解决事情的人,比联合国管用,还有那个谁,虽然你喜欢八卦但你不是个搅屎棍,还有你们大家,虽然整天吵架但是没人想脱欧 晏龙:你真的确定这是个高情商话术?我觉得你会被打 陆笛:嗐,他们打不过 晏龙:什么高情商,拎着拳头说话而已 陆笛(拍桌):瞧瞧,你不也跟现实对上了吗!拳头大,实力强!谁落后谁挨打。 晏龙:你要这么讲,那我就发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BUG 陆笛:什么? 晏龙:地球感应到危机,应该诞生一个超级保护者,一拳轰碎陨石。 陆笛:那为什么不呢? 晏龙:陨石不会毁灭地球,只会毁灭人类文明,地球只是被砸一下,痛一阵子,地球想了想觉得搞超能力者太难了,还是咬牙闭眼忍一忍算了。 陆笛:好家伙,这不就是咸鱼嘛!地球说我就躺着,你随便砸,能砸穿算我输 41、埋伏 “……可疑车辆,在右面的第三区域,各小组注意巡逻。” 陆笛皱眉听着微型耳麦里传来机翻的生硬中文,忍不住用手套调整开关,发现地球联邦特勤局来的行动小组指挥官英语还挺标准,索性就不改回来了。 最近几天,来往地球联邦总部的船频繁遭遇海洋生物的袭击,其中竟然出现了疑似上古灭绝生物鱼龙,联邦特勤局也不是吃干饭的,也在调查前后始末。 ——就是不知道他们查出了什么。 晏龙是没法问的,事实上他们至今还隐瞒着身份呢。 主要是联邦特勤局人员成分很复杂,因为来自各个国家,其中又有坚定维护地球联邦权威性的人,他们可以很快地解决一件大事,也能为一件小事掰扯不清整整三个月。 这次还是特勤局内部的华夏派系起了作用,加派了三倍人手,保护外交团在华夏工厂的参观慰问活动。 再加上袁仲夏这边安排好的人手,可谓是严阵以待,就看林北堂会不会撞进网里。 “又是可疑车辆,特勤局那边已经发现了十几辆可疑车辆了吧?”陆笛忍不住吐槽。 虽然摄像机旁边扣着一个微型耳麦,感觉有点奇怪,但是这个耳麦只有硬币大小,大部分人也不会特意去看一个架在角落里的摄像机。 “查得严是好事,总比什么都没发现强。”朱祝低声说。 “会场里情况一切正常,活动还有两分钟就结束,让晏龙把车辆行驶到门口来。” 袁仲夏贴着耳麦下命令,一条条显示着正常的反馈发到了他这边的终端。 眼看大使今天在工厂的所有慰问参观活动都将结束,袁仲夏并没有松懈,反而更加警惕。 “啪。” 会场里忽然灯光全灭,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停电吗?” 这种工厂都有备用的独.立发电机,基本不会出现停电现象。 但是备用电也没按时送上。 倒是事先准备好的八个临时照明灯被打开了。 其中一个正好在陆笛头顶,这大功率照得摄像机外壳发烫。 朱祝眼疾手快地拆了摄像机支架,飞快地把这些部件塞进包里,其他记者有些愕然,紧接着他们发现大使一行人好像真的要离开了。 普通人并没有多想,只是抱怨这突如其来的断电。 “……断电原因正在排查,停车场那边也报告有异常情况,建议立刻撤离,防止可能出现的袭击波及人群。” 袁仲夏眉头紧皱,听完立刻回复:“暂缓联系特勤局,切换一条新频道。” 抬脚走到门口,然后抢先一步,打开一辆防弹轿车的门。 大使与秘书过来时,明显地愣了一秒。 因为驾驶座上没人。 “快,就是这辆。”袁仲夏招呼道。 几辆车像来时一样往工业园区外面驶去。 秘书看着车上另外三个人——除了自己与大使之外,竟然只有袁仲夏与随行记者朱祝,忍不住问:“要不要再叫一个人过来?” “不用。” 汽车音箱说话了。 秘书吓了一跳,倒是大使很镇定,笑着说:“原来晏龙在这里。” 陆笛无声地扭过头。 一小时之前,他是亲眼见到朱祝拿出某个转换设备一样的玩意插在车载电脑上,然后把三足机器人往上一按,数据传输完毕,这辆车就成了新的“载体”。 还好这辆车不会变形。 “刚才停电,有人趁乱进了停车场。” 晏龙表示突破特勤局的防御也没用,想溜到这辆车旁边动手脚的人,已经被电流放倒了。 “是什么人?” “穿着厂区员工的衣服,皮肤粗糙,看起来像是东南亚人。”晏龙回答。 欧美人总是分不清亚裔之间的区别,亚洲人自己是可以的,特别是东亚与南亚。 “这附近只有一家华夏工厂,韩与东瀛的工厂在另外一个工业园区,他们的雇员都是本国人……” “不奇怪,肯定是骗过特勤局的眼睛混进来的,那么多的可疑车辆白查了。” 朱祝嘴里说着,手里不停,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大堆看起来很普通的东西,什么手机、转换器、小型记录仪、摄像机支架等等,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三下五去二的从这些东西里拆了一部分再进行重组,得到一个模样很奇怪的仪器。 “生物雷达,加强改造版,晏龙专用的,探测范围能达到一千米。” 朱祝解释完,抬手就啪地一下装在了车辆仪表盘上。 陆笛:“……” 好家伙,这就是带一个技术人员上战场的优势吗? 还带性能加装改造的? “正常动物生物波过滤完毕,发现南区地下光缆被破坏,罪魁祸首是几只兔子,与蚌港研究所发现的品种一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晏龙汇报结束,车载电脑自动打开了一张地图。 上面标注了车队所在的位置,联邦特勤局的人员活动范围。 从地图上看,整个工业园区像铁桶一样,没有任何漏洞。 ——只有那一处被兔子从地下破坏的红色块在跳动。 “安全带系好……重新规划路线,采取第二套方案。” 轿车果断地转了一个弯,这边要经过两家美利坚的工厂。 朱祝一愣,下意识地问:“这里不是更危险吗?” 这次不用晏龙解释,秘书就了然笑道:“是概率问题,如果工业园区藏有雇佣兵,最不可能就是这里。就算有,也不会在这里布置重火力。” 倒不是指某国做事要脸,而是仿生物神经元这门技术还不值得他们拉下脸。 美利坚的航天一体化AI拥有世界最先进的水平,毕竟地球上大部分国家还在研究新式飞机的时候,美利坚与苏联就已经登月了,足足领先五十年,其他国家都是拼了命的在追赶。 华夏转头去搞仿生物神经元技术也是被逼无奈,在人工智能的开发上,各国都对钳制华夏,甚至限制华裔学生就读本国的某些专业。 不止起步迟,开发晚,还遇到了技术封锁。 原本大不了自己闷头研究,可是陨石不等人。 车队一路平稳地行驶,离开美利坚的工厂区域外围,距离海滨机场只剩下三公里了。 ——越是无事发生,袁仲夏的精神就绷得越紧。 “各小组注意戒备。” 这时晏龙忽然说话了:“靠近机场的一座仓库里有异常的生物波,很微弱,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 “绕道!”袁仲夏果断地说。 又开了大约两分钟,车里面忽然冒出来一个声音。 “左边这条路不行。” 轿车适时地拐入右边路口。 话是陆笛说的,他发现自己还是吓到人了,于是决定不现身,只默默地飘起手套在地图投影上指了一下: “这个工厂是哪个国家的?我感觉到了路口这栋房子里有浓重的恶意,就像一个巨大的口袋,等待我们钻进去。” “小朱,这是?” 朱祝挠挠头,帮忙解释:“大使,这就是这次任务里除了晏龙之外的另一个特殊成员,代号幽灵。” 旁边的秘书表情很怪,一言难尽的样子。 他看起来很想问咱们国家的特别执行队这么高端的吗?AI随便用就算了,还有隐形人? 晏龙紧跟着报告生物波探测结果:“房子里只有三个人。” “这股来自脑电波的恶意,直白地说,浓厚得透过了天灵盖。”陆笛的手套一划拉,比了一下两边的距离,“到现在也没有消除,三个人不可能正面袭击,我怀疑——” 袁仲夏瞳孔收缩,对着通讯频道喊:“后方车辆散开,注意PRG。” 几乎在同时,车载预警系统响了。 众人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最近的把手。 轿车虽然防弹,但是真要来一发反坦克穿.甲.弹还是吃不消的,必须规避。 好在PRG火箭筒是巷战常见杀伤性武器,袁仲夏早就做好了预案。 陆笛看着轿车原地一个转弯加速,擦着路沿,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轮子斜着上了墙。 车里众人竭力保持平衡,只有陆笛毫无压力,甚至想要知道晏龙这样开车是什么样的感受?是自己就是车呢,还是像虚拟游戏一样有个操纵视野? 他转过头,看着后方飞来的那个黑乎乎的狭长物体。 “开一下窗。” 轿车下墙的同时,陆笛的手套飞了出去。 “警报识别,AT4反坦克弹,有致盲强光,燃烧作用极强。” 陆笛前几天恶补了一些知识,模糊记得这是一次性武器,传说中一发就报废的火箭筒,同时威力也大。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用光电火控系统瞄准的武器,锁定效果好,隐蔽性强,别说目标是一辆防弹轿车,它能直接打低空飞机,破甲效果很强。 “糟糕。” 陆笛自言自语,他不可能拦得下这个东西,时间也来不及,只能相信晏龙。 他的战场在后方。 陆笛维持着不可见的状态,跟随着飞出去的手套冲入了火箭筒发射的房子。 果然那边的三个全副武装的家伙,一边举着望远镜,一边又从箱子里抬出了个火箭筒。 “what?” 好像有东西从眼前飞过? 拿着望远镜的人连忙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手套已经飞到了其中一人后背上。 全副武装就意味着身上好几把武器,陆笛这些天已经摸熟了这些武装带与放枪皮套的结构,腋下的手.枪是别想,最好夺的就是后腰上那一把。 陆笛赶时间,顾不上轻手轻脚。 “shit!” 枪丢失的那一瞬间,人就发现了。 手套里武器一个翻转,手指飞速拨开保险,枪口瞄准。 “砰砰砰。” 三声连响,仓库里面的三个人已经倒下了两个。 “巧了,格.洛.克仿制款,简易轻便,正好会用。” 陆笛发现自己准头是真的不行。 倒下的两个人没有一个死的,一个是肩膀中枪,另外一个是手臂,其实陆笛瞄准胸口要害来着,最后一发直接打空。 敌人也来不及为两只悬浮在半空中的手套惊恐,只听外面轰然一声巨响,穿.甲.弹爆了。 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是能感觉到气浪与刺眼的白光。 陆笛根本用不着出去查看,隔空感应了一下脑电波。 嗯,都在。 果然晏龙的车技是值得相信的。 当然了,事先发现了问题,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的自己也不赖,陆笛头一抬,控制手套飞速躲进箱子后面——这就是他最大的优势,箱子后面藏不下人没事,藏得住手套就行。 看着三个陆续爬起的敌人,陆笛用生硬诡异的音调说:“来,帮我练习一下准头。”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不是吓人,是说英语慢,正在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念 42、盲盒 爆炸的气浪把轿车推出去十来米远。 车差一点倾斜,这时改装过的独立悬架立功了,一个受力摆头转弯,硬是稳住了。 “损失情况?” 袁仲夏大声询问。 无线通讯频道里陆陆续续传来应答声,总的来说,因为预警及时,距离爆炸地点比较远,没有什么损伤。 看起来最吓人的还是袁仲夏他们这辆车。 车身坑坑洼洼,左侧与后半部分插着许多细碎的弹片,还有大团大团烧灼之后的焦黑。 被反坦克穿.甲.弹锁定为目标,这条路又没有岔道,全靠晏龙的车技与反应速度才没有被命中,只是被爆炸“擦”了一下边。 ——当然,如果没有提前发现异常,从原路继续走的话,车队现在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情况了。 “大使?”袁仲夏回头查看众人。 朱祝也解了安全带去扶中间座位上的大使。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大使还有心情开玩笑,“现在才知道电影里的追逐战看着漂亮,想亲身体验,至少要有一个不晕车的脑袋。” 秘书摸着脑门看车顶,又伸手摸了摸,赫然发现车内还装有防撞击的海绵软垫。 难怪受惯性影响撞了几次,也只是一点钝痛呢。 “事情不对。”袁仲夏额头的纹路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惊怒交加,“按照情报,林北堂需要的是人质,还不是普通的人质。” 否则没法通过勒索获得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生物波信息。 华夏是出了名的不接受恐.怖0分子要挟与勒索的,也不会跟恐.怖0分子进行任何谈判,除非涉及到地球联邦总部,林北堂会继续用那些被生物芯片控制的海洋生物袭击船只,绑架更多人质,然后通过地球联邦来向华夏交涉。 林北堂要的不是关键技术,只是一个生物波数据,还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可是这个计划的前提是,不能死太多的人。 重要人质尤其不能死! 假如今天车队在这里死伤惨重,事情就会顺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林北堂很难如愿以偿。 ——如果不是这样,袁仲夏绝不会制定这样守株待兔的计划,抓住林北堂很重要,大使与随员的生命安全也很重要。 袁仲夏的表情变得很难看。 朱祝试探地问:“难道林北堂已经把目标放在了上号季厘身上。” “那就更没必要发动这次袭击了,另外找地球联邦的高官下手,就能得到相对应的生物波数据。” 季厘已经在仙人掌大楼的航天基地里了,任何一个有权限进入那间实验室的工作人员,都能记录到相关数据,比起深藏在华夏商都的晏龙,难度顿时低了很多倍。 “先别管怎么回事,脱离埋伏圈再说。”朱祝焦急地说。 “幽灵已经去查看情况了。” 晏龙用车载电脑发出机械音,“那边只有三个人,幽灵能阻止他们的后续攻击。” 袁仲夏发现晏龙对陆笛信心很高,虽然他有点不放心,但在这种时候还是选择了相信队友。 “继续前进,第三小队去接应幽灵,目标位置已发送。” 收到命令的第三小队是外交团的两个警卫人员,他们调转车头开回去,然后迅速下车,拿出武器,贴着墙摸进了那间仓库。 还没进去就听到了放炮竹一样的动静。 霹雳啪啦的,热闹得像过年。 听动静,交火很激烈。 两人对视一眼,绕到旁边,摸出便携式望远镜,借着掩体往里面张望。 只见仓库里三个匪徒背靠着背站在中间,抱着冲.锋.枪拼命向四周扫射,状若疯癫。 整啥子呢? 接应队员看得一脸懵。 不是,我们队友呢? 仓库墙壁都快打成筛子了,能藏人的地方早就被打穿了,需要我们接应的队友在哪里? 队友肯定没死,因为他们听见了一个诡异又慢吞吞的声音。 “Comeon!” “Speedup!” 一发子弹擦着匪徒的额头飞了出去,带出了长长的血痕。 这个左边手臂不断流血的匪徒更加愤怒了,就算把枪挂在旁边的箱子上承担后坐力,也要狂吼着继续输出。 “Well……nextone.” 又是一发不知道哪里来的子弹,打穿了匪徒腰间挂的军用水壶,淅淅沥沥地直接把裤子淋湿了,看起来十分尴尬。 接应队员们:“……” 好像明白匪徒发疯的原因了。 我们这个代号“幽灵”的队友性格是不是太狂了? 外面危机四伏,还有心情在这耍猴? 看着这满仓库乱飞的子弹,其中一个接应队员想了想:“可能是被对方重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只能勉强还击。” 声音听着讽刺,不代表真的游刃有余,要不然袁仲夏也不会喊人过来支援了。 想到这里,接应队员不再犹豫,直接一个震撼弹丢过去。 轰然巨响。 白光消失后,接应队员果断地冲进去,抓起晕头转向的匪徒,卸了关节——在没有手铐的情况下,让敌人双臂脱臼,就是失去反击能力的最好方法。 陆笛看得一脸羡慕。 他低头看看手里打空的枪,随手丢下。 “墙角还有一个火箭筒。” 陆笛说完这句话,就控制着手套翻过打烂的窗户飞走了。 接应队员闻声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第三小队呼叫指挥,敌人已制服……那个,没看见幽灵。” “没看见就对了。”袁仲夏随口说。 这次指挥的人员并不是特别执行队的成员,他们没见过陆笛。 虽然满腹疑惑,但是纪律限制,加上危险没有全部解除,接应队员连忙汇报了火箭筒的事。 这时袁仲夏接到了联邦特勤局的通讯,刚才的动静太大,半个工业园区都能听见。 “带上火箭筒跟俘虏,其他缴获的武器丢下给特勤局,你们先撤,在机场汇合。”袁仲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又对车载电脑说,“晏龙,帮他们重新规划一下路线。” 从耳麦里得到命令的接应队员带着俘虏迅速撤退。 AT4反坦克火箭筒才十几斤,随便扛着就能走。 特勤局人马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 持续燃烧的火焰,以及遍布在街道上的弹片,一看就知道是RPG。 再看仓库里遍布的弹孔,特勤局指挥官的心情更沉重了,这是经历了一场激烈交火啊! 加上人员撤退时间,战斗可能在短短两分钟内就全部结束,现场没有留下尸体,只有地面上的血迹。 “这边地上有一把打空了的枪。” 格.洛.克仿制款,黑市交易里的常见武器。 离奇的是跟血泊里丢弃的武器很相似,只不过另外两把是满的,一个是空的。 “……这是从匪徒那里夺来的武器!”指挥官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摸到敌人身边盗走了武器,就地取材式还击? “报告,路况监控发现了华夏外交团的随行车辆,是他们带走了俘虏。” 特勤局指挥官是一个红色头发的英俊男人,他盯着地面和四面墙壁的痕迹看得入神,满脸都是费解的神色,总不能两方都是人体描边大师吧! 这样挥霍子弹都没一个人死? “路况监控还在吗?” “不在,被打废了。” 来报告的特勤局人员补充道,“事发路段的监控被炸飞了。” 这时仓库外面来人了,一脸愤怒地叫嚷着什么,他身边是很多被特勤局强行带到旁边盘问的工人。 “先查清楚匪徒是怎么利用这间仓库的,然后告诉这家工厂的负责人……” 扫一眼地图上的位置,指挥官没好气地指着地上的武器说,“让这些法国人去跟华夏人交涉,现在我们继续追!” 陆笛没去追晏龙所在的车队。 作为幽灵,他永远不会忘记“隐藏自身”。 事发地点是法国的一家工厂。 监控打没了,可是别的街道上还有。 虽然幽灵能干扰这些设备,但是手套所经之处监控陆续出现故障,最后又不明原因地恢复的话,有心人只要把出现故障的监控地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就会发现“某个东西”从法国的工厂仓库出来,追上华夏外交团的车队后又消失的事实。 这种错,陆笛是不会犯的。 所以跟晏龙他们在海滨机场汇合就行了。 在此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 陆笛记忆力很好,他又能飘浮到半空中俯瞰工业园区的街道,所以只花了很短时间,就锁定了之前晏龙说有奇怪生物波的地方,在靠近机场的某栋房子里。 “会是什么呢?” 陆笛踩着屋顶“闪烁”式前进,两个手套跟在他后面飞行。 因为不走寻常路,不止街道上的监控,连工厂外墙上的监控也出现了大量雪花点。 ——远处绕行的华夏外交团车队里,朱祝看着陆续出现红色警报的区域,惊得屏住了呼吸。 秘书也震惊地问:“敌人追过来了?这么快?” 难道是空降兵? 只见地图上一块块区域飞速变红。 转眼就连成了一大片,毒气蔓延都没有这么快! 袁仲夏死死地盯着地图,正要联络地球联邦特勤局,晏龙忽然说话了:“别担心,那是幽灵。” 众人:“……” 搞了这么大场面? 朱祝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怎么弄出来的?这样一搞,联邦总部的所有国家办事处都收到了警报信息吧?” “可能幽灵也没想到,他应该只是干扰了监控,不让自己被拍到。”晏龙看到这条红色洪流涌向机场旁边那栋房子时,就更有把握了,“幽灵并不知道工业园区发生袭击与爆炸之后,每个工厂都进入了紧急状态,更不知道这些工厂外墙安装的监控一旦出问题,会触发连环警报。” 袁仲夏只能试着在频道里喊人:“幽灵幽灵,收到请回答。” 没有回音。 晏龙思考了一下,然后说:“耳麦没处放,他可能塞在手套里了,只能等幽灵主动联系我们了。” 秘书欲言又止。 什么叫没处放? 隐形人也有个身体啊,难不成这个身体是空气? 那边陆笛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他站在屋顶上,凝视着脚底下的房子。 之前晏龙是通过生物雷达远距离察觉到异常的,现在距离这么近,陆笛已经清楚地感受到了这里面有什么。 混乱的脑电波,不像是人,又有人的特征。 很像蚌港研究所里的那只熊。 ——有人把装载了人类脑电波的生物芯片,移植到了动物大脑里。 “所以这房子里是恐龙,是熊,又或者是别的野兽?这就是开盲盒的乐趣吗?” 陆笛自言自语完了,毫不犹豫地施展控制精神的能力,只听房子里传出一声愤怒的长嚎,像是狼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PS:小剧场是小剧场,正文里的主角很严肃地在掩护队友执行任务 下面是人体描边大师的现场直播时间 ———— 陆笛:敌人已经被我牵制住了(敌人重火力扫射ING) 陆笛:Comeon! 陆笛:好吧,这一发又没中,让我们来看一下,下一颗子弹能否有收获 陆笛:我完成了一个成就,敌人打敌人的,我打我的 陆笛:双方斩获为0 系统:恭喜【春节场景气氛】成就达成 陆笛:Speedup!加快速度! 陆笛:加油啊!不管是敌人还是我! 陆笛:别人呼叫火力支援是因为拿不下前线阵地,我呼叫火力支援是因为打不中 陆笛:晏龙?在?我子弹都要打没了 陆笛:嗐,你们再不派人来,敌人就吓疯了 陆笛:看我的最后一颗子弹——卧槽,我拿了水壶的人头?哎,水壶算人头吗? 陆笛(丢下武器):溜了溜了,去开盲盒 43、弄错 房子里有一个两米多高的铁笼。 一个看起来像是巨狼的野兽咆哮着,拼命地扒门。 这动静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闭嘴!” 一个长着鹰钩鼻的白人重重地捶了铁笼旁边的按钮一下,铁笼立刻通了电,巨狼顿时抽搐地倒在笼子里。 鹰钩鼻烦躁地瞪视其他人:“华夏人的车队找到了吗?” “霍斯先生,我们遇到了一些麻烦……” 鹰钩鼻不等眼前的这个戴着眼镜的矮个青年把话说完,上去就一把拎起了他的衣服,像抓小鸡一样拖到了铁笼前。 “不!”眼镜男惊恐地回头看着冒着电火花的铁笼。 然后他就被丢了上去。 眼镜男失声惨叫,叫着叫着感觉不对劲,背后只有钝痛,没被电击。 鹰钩鼻霍斯在松手的同时就关上了通电按钮,此刻正俯视着他。 “给你两分钟,再找不到,我就把你送进笼子,给我们的‘沃尔夫先生’加顿肉食。” 眼镜男浑身发抖,他感到肩膀上湿漉漉的,回头一看发现那只巨狼伸着脖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匍匐着抬起脑袋,涎水随着齿缝往下淌,就像是饿极了。 “啊!” 眼镜男连滚带爬地逃开。 屋顶上的陆笛:“……” 其实这只狼挺难控制的,不像之前遇到的那只熊。 这只巨狼有模糊的意识,“它”记得自己是人,“它”对被关在笼子里的处境很愤怒,可是鞭打与电击又让“它”非常惧怕。这就是陆笛能感知的残留情绪,其中最浓厚的就是愤怒与痛苦。 “它”被无边无际的愤怒包围着,迫切地想要撕咬什么,可是冲破愤怒之后就是没有尽头的绝望之海。 这绝望太过浓厚,让陆笛都产生了一秒钟的恍惚。 然后他迅速回过神,发现巨狼倒霉地被电晕了,陆笛顺利地掌握了控制权。 只是被电得麻痹的巨狼躯体不怎么听使唤,脖颈僵硬,口角涎水直流,把眼镜男吓得够呛。 “老实点!” 霍斯拿起桌上的一根特质的鞭子抽在笼子上。 鞭子也能通电,铁笼传导电流,不过没有刚才的电击强烈,只是让巨狼飞速地窜开,痛苦哀嚎。 陆笛庆幸自己的“控制”技能,不像晏龙那样接管其他身体的时候也全权接管别人的脑子,否则这一下鞭子就等于打他了。 “……沃尔夫总是这么顽强,看看,一次持续电击过后,这么快就清醒了。” 旁边一个研究员打扮的人,小心翼翼地说,“霍斯先生,要不然这次就算了吧。华夏人不知道为什么绕开了这个路口,看起来不会再回来了,就算我们把沃尔夫放出去,它也很快会被打死的,我们还是撤退吧!” 鹰钩鼻霍斯面无表情地看着说话的人。 研究员牙齿开始打战,身体也在发抖。 “你说得对。” 霍斯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尤其是那个提议的研究员,好像脚都软了。 “噗。” 一声闷响,脚软的研究员仰面栽倒,额头中间一个血洞。 所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惊恐地望着霍斯先生。 霍斯手里握着一柄装有消.音.器的枪,冷笑着看尸体:“很聪明啊,不仅知道沃尔夫只是个送死的畜生,还知道自己很快也要死了,所以想跑吗?” 众人大惊。 眼镜男哆哆嗦嗦地问:“霍斯先生,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们接到的命令是什么?”霍斯神情轻蔑地问。 “不是绑架人质吗?听说林董事长还雇佣了很多人,万无一失的。” 眼镜男当然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可是他早就不能回头了,再说陨石都快来了,谁还顾得上那么多?给自己找一条活路才是重点,只凭个人能力,又怎么在末世里活下来。 霍斯点点头,饶有兴趣地问:“那又怎么需要你们这些连杀人都不会的家伙呢?” 眼镜男迷惑不解,却又不敢不回答:“我们是帮着操作仪器,入侵联邦特勤局的网络监听消息,还有这个工业园区的实时监控地图……锁定华夏外交团车队位置的。” 只是计划接连受挫。 先是停车场那边想在大使车上动手脚的人莫名被抓,然后华夏外交团切换了新频道,拒绝跟特勤局交换情报,紧跟着车队快要开到这条路口时突然转弯走了。 众人有些慌张,但也没有过分担心,据说还有雇佣兵作为补充计划存在,刚才那声爆炸就是雇佣兵的手笔。 可是半分钟前,工业园区的监控地图忽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包括他们这栋房子所在的区域,事情完全脱离了掌控!这才有人向霍斯先生提出撤退啊! 霍斯先生翻脸杀人是什么意思? 眼镜男想要质问,却又没有胆量,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脸色惨白。 “不知道吗?”霍斯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不禁冷笑,“原来只有这一个聪明人啊!可惜,聪明人都会早死!” “……” “你们只知道沃尔夫是被等待处理的试验品,怎么不想想自己也是被丢掉的垃圾呢?” 霍斯的话成功地让众人脸色大变,眼镜男不敢置信。 “想要袭击华夏外交团的车队,用什么办法不好呢,非要使用一个狼人?就没想过原因——吗?”霍斯猛然转身,一发子弹将沿着墙壁暗角摸进来的手套打穿了。 手套落地,一动不动。 霍斯神情狐疑地看着这个皮手套,忽然心生警觉,原地一个打滚,啪啪连开数枪。 众人抱头逃窜,有的躲进桌子底下,有的跑到墙角。 霍斯神情狰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他确定刚才有个东西一闪而过,但是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了。 联系到刚才被他打中的手套,霍斯确定这玩意其实是一双,是分头潜入的——他被后者吸引了注意力,完全没有发现另外一个。 如果不是他第六感发达,及时作出战术规避动作,现在可能就要翻车了。 “呵,真是狡猾!”霍斯自言自语。 陆笛觉得霍斯有点不对劲。 就算看到“隐形人”跟“空手套”,霍斯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倒像是有恃无恐。 “我早就知道有东西来了,在看见监控故障范围一路延伸到这里的时候。” 霍斯不断地扫视四周,他在第一时间就退向了放满仪器与显示屏的桌子,“只是……我以为你会更耐心一点,听到我们在谈论奇方集团机密的时候,不是应该期望我们说得更多一点吗?” 陆笛不说话。 他知道这个人在骗自己开口。 说话会暴露自己所在的位置,虽然霍斯开枪只能打空气,但是万一呢? 为什么要去赌对方有没有高科技? 陆笛把刚才发生的事看得清清楚楚,霍斯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喜欢牵动他人情绪再慢慢设套的家伙,既然如此,陆笛就更不会给对方机会了。 陆笛仅剩的那个手套,就藏在巨狼的身体下面。 毕竟谁都想不到巨狼会“主动”为敌人遮掩。 陆笛认识霍斯。 奇方集团董事会顾问霍斯,一个外国人,背后有欧洲某家财团的关系,所以在奇方集团内部地位很高。这些都是表面上能查到的资料,奇方集团暴露之后,华夏迅速对集团高层进行排查,尤其是那些身在国外的人以及外籍人员。 霍斯的嫌疑度就很高,所以陆笛看过他的资料。 陆笛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家伙。 跟资料上技术专家的头衔比起来,霍斯看上去更像是亡命之徒。 “让我猜一猜,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新一代遥控隐形的设备?还是……” 霍斯已经退到了仪器旁边,眼神一扫,果然发现了有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小屏幕在不断记录着数据,心中狂喜,“华夏制造出来的那个怪物AI?” 只有生物AI主体才会散发出生物波,平时只会待在载体里。 华夏不可能把两个AI都送到地球联邦来。 “……所以你是那个二号?你之前的那个样子,果然都是在伪装!”霍斯得意地大笑,“连鱼龙袭击船只都没有露出破绽,现在忍不住了?” 陆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RPG直接袭击车队,怎么看都不像是要绑架人质,分明是奔着杀人去的。 再加上这栋房子里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所有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林北堂那边的人以为季厘在装弱小,他们设下陷阱,是笃定华夏那边迫切地想要抓住自己,就一定会出动“不会被捕捉数据”的季厘保护外交团车队。 当然,如果季厘不出现,那再变回原计划,去绑架大使。 “之前华夏车队忽然改道我还不确定,可是监控全部失效,我就知道网住大鱼了!”霍斯说到这里,迅速摁下一个按键,准备把数据发出。 “滋滋——” 仪器发出奇怪的电流声,明显受到了干扰。 “来不及了。”霍斯冷笑着说,“这是专门设计的抗干扰设备,它能记录得下来数据,就能传得出去。” 继续维持隐形状态的陆笛头痛地扶额。 陆笛当然知道这个有抗强干扰的功能,否则在他进屋之后,这个仪器不可能还在工作。 “还不肯出来吗?或者是想不通为什么你的‘屏蔽’功能失效了?” 霍斯满脸讽刺,语带轻蔑,“AI终究是AI,没有足够聪明的脑子,你接受了保护任务,所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外交团车队的安全!你必须排除隐患,不是吗?” 霍斯踢了笼子一脚。 “这只狼人,就是诱使你自投罗网的诱饵,你能感觉到异常生物波,知道这栋屋子里有埋伏。 “那两发AT4反坦克火箭炮是特制的,爆开之后构成特殊的电磁波,不管你的外壳有多坚固,都能起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作用……那位田研究所长虽然不知道生物AI的关窍,但是他知道仿生物神经元的基本材料啊,还有其他国家也研究了这门技术,哪怕没成果,材料差不离。” 说得都对,关键在于—— 陆笛不是那个盆栽啊! 谁说除了晏龙季厘之外,其他存在就不能让那台仪器疯狂记录? 陆笛抬头看自己潜入的那个充作瞭望口的窗户,果然发现那边已经被一面金属板挡住了,估计是从霍斯一开始打中手套,这栋屋子就成了完全封闭的空间。 ——霍斯敢废话这么多,就是笃定自己抓住了季厘,或者说,至少抓住了季厘的载体。 “出来吧!看不见,是有光学伪装功能吗?” “……” 陆笛想到夏教授答应给自己手套研究这个功能来着。 可惜这次来得急,没赶上。 霍斯似乎是个非常自信的人,他果断举枪,对着那些瑟瑟发抖的研究员连着五发子弹。 他跟人体描边大师陆笛可不一样,枪法又快又准。 陆笛根本来不及反应,房间能喘气的就只剩下那只狼了。 “很好,你很能沉得住气。” 眼看霍斯又要按下一个键,陆笛知道自己不能再给他机会了,谁知道这又是什么捕捉生物AI的高科技,哪怕对自己没用,陆笛也不想冒险。 “吼!”笼子里的巨狼暴起怒吼。 霍斯警惕地望向巨狼凝视的方向。 忽然一个虚无的人影贴着脸出现在他前方。 霍斯瞳孔收缩,下意识地一个后退翻滚,举枪扫射,动作标准完美,同时具备反击能力——看得出这个霍斯是绝不弱于血狼雇佣兵的好手。 “啊!” 霍斯浑身抽搐。 ——身后有一只拿着通电鞭子的手套默默地等着他撞上来。 嗐,皮手套,不导电! 发现霍斯还在挣扎,陆笛果断地把鞭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 霍斯口吐白沫倒下了。 陆笛叹口气,穿墙而过。 没错,不管是晏龙还是季厘,不用主体也需要载体,所以封闭的房子困得住他们,可是困不了幽灵啊! 看看外面没情况,陆笛又穿回去。 他把皮手套倒过来,捡起里面掉出来的微型耳麦,对着喊:“幽灵呼叫司机,收到请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袁仲夏:等等,晏龙啊,这个司机的代号,是在喊我,还是喊你? 44、总结 陆笛顺利地等来了支援,成功拯救了被困在屋子里的手套。 “又报废了一只。” 陆笛心痛了几秒钟。 幽灵穷啊,就这点装备,战损率百分之五十,还不值得心痛吗? 不过想起夏教授研发的新手套,陆笛的情绪又稳定了。 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如果要写报告说战损是怎么回事,就是敌人枪法太好! 赶到现场强行撬开门窗的接应人员,看着满地尸体,又看到笼子里昏迷的狰狞巨狼,很震惊。 “袁队让我们来找两只手套,应该就是这个……” “带上就走吧,还有这个外国人。” 霍斯是必须带走的,他能提供很多情报。 尸体不必带走,至于笼子里的巨狼,想运走太困难了,袁仲夏决定丢给联邦特勤局。 但是这次特勤局来得很快。 接应队员还没来得及离开,那个一头红发的指挥官就到了。 “留下俘虏!” 指挥官冷着脸过来交涉。 接应人员态度强硬地说:“泰特指挥官,您好,您负责工业园区的的安全事务,结果大使在路上遭遇了RPG的袭击,匪徒的藏身地更是不止一处。现在交战伤亡惨重,这里只留下一个活口,我们必须追问谁是幕后主谋,不能留给你们。” 昏迷的霍斯已经被送到了车上,除非硬抢,否则很难得手。 如果换了别的国家,抢就抢了,泰特也不怕。 可是今天失职在先,事后还有一堆麻烦,如果再惹来华夏那边强烈的质问,自己肯定会被地球联邦特勤局抛出去做个替罪羊。 想到这里,这位红色头发的指挥官黑着脸,忍辱负重地看着华夏人离开。 “他们带走了什么?” “报告,好像只有一个俘虏。” 手套随便往背包或者座位上一放,根本看不出来,看到了也不会有人注意。 “……房子里有一只怪物,像是狼人。” 泰特眼睛一亮,急忙冲进去。 只要搜索到有价值的东西,就能有个交代了。 车队抵达机场。 登上飞机之后,重新钻进摄像机的陆笛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惯例的只出声,不现形。 “辛苦大家了。”袁仲夏在频道通讯里说完,宣布进入暂时休整状态。 接应队员把两只皮手套交给袁仲夏。 四个俘虏被关在后舱,随行人员干脆利落地拿出麻醉药剂,一人一针,确保万无一失。 晏龙也重新回到了照相机里,只是这次不用躲在朱祝的行李包里,直接以三足机器人的形态蹲在电脑前,正在与商都基地方面联系。 “没有发现林北堂,当然也不排除他躲藏在工业园区某一处的可能,地球联邦已经同意了对林北堂等奇方集团高层下达通缉令。” 晏龙回头看了一眼陆笛,又说,“还有一个好消息,马修·霍斯落网了,或许他能为我们揭示奇方集团与其他境外财团的幕后联系,进一步探知‘天启’组织的秘密。” 袁仲夏语气沉重地说:“这次行动出问题,是我的责任。” 视频那头就是袁仲夏的老领导,他的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微微皱眉说:“责任的事先放在一边,你们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有了差错,导致敌人的行动跟预计的截然不同。” “关于这点,我们还在调查……” 袁仲夏话说了一半,赫然发现桌上的手套默默飘起来,做了个举手想发言的动作。 视频那边的人:“……” 在场的其他人:“……” 好在这是专机,有单独隔离出的舱室。 袁仲夏一个示意,其他警卫人员立刻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舱门。 “咳,这位就是小陆同志?听说这次是你与晏龙及时探测到敌人的动向,然后你又去拖延了敌人的二次袭击?” 袁仲夏为陆笛表功:“不止这样,郑师长,马修·霍斯也是他抓住的。” 老人有些惊讶,可是视频里只能看到一只飘起来的皮手套。 朱祝把摄像机搬到了屏幕前,擦着汗解释:“不好意思啊,郑师长,这台电脑不具备抗干扰的功能。小陆要是一现身,通讯就要中断了,只能这样对话。” 摄像机可没有行走功能,只能转一转镜头。 郑师长神情古怪,其实他早就有这种感觉了——夏教授简直给商都的地下基地加载了一个动画片模式,随便一个物体都有可能会说话,现在来了一个幽灵,物体会说话的可能再次增加。 “霍斯也不能算是我俘虏的,我没办法把人带出那栋房子。”陆笛纠结地说。 别人喊支援,是因为拿不下敌人;他喊支援,是因为打不中敌人OR搬不动俘虏。 想想就糟心。 陆笛的目光溜到了三足机器人身上。 想起了晏龙在基地有一个滚轮机器人载体,夏教授给自己安排的房间也有一个机器人的充电口。 ——难道最后还是机器人真香? 不不!陆笛极力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抛开,回归到现实。 “关于这次行动的意外,主要是林北堂那边做出了错误的猜测,他们认为季厘的‘无害’都是伪装,季厘绝对不是普通的生物AI,它应该像晏龙一样有战斗力,所以林北堂放弃了绑架人质,改成算计季厘……” 陆笛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众人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最后是哭笑不得。 “咔哒。”三足机器人郁闷地挪动身体。 连敌人都觉得季厘很有能力! 因为太拉胯,季厘变相坑了所有人一次! 没错,就是所有人。 晏龙是秘密加入华夏外交团的,在他的行踪完全没有泄露的情况下,林北堂为了对付二号而使用了同样对一号有效的手段,然后差点就对上了晏龙? 这可真是隔山打……打中了牛的亲戚犀牛。 虽然战斗本质上就是赌谁犯的错更多,但是这次的错误也太离谱了。 “这是思维误区!” 郑师长率先回过神,严肃批评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我们犯的这个错,是思维误区导致的。一心认为敌人在发现季厘的生物波很微弱后,就只能选择绑架人质。季厘又在地球联邦总部准备接洽伊甸空间站,很受看重,所以不会有危险……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到敌人认定季厘躲在外交团里的可能。” 袁仲夏与朱祝低下头。 晏龙也没话说。 陆笛随大流保持沉默,心里却在想,林北堂可能比自己这边更郁闷,搞不清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嗐,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有没有总结会,会议上说了啥,有没有气到掀桌。 “……敌人这次败在了没有预料到‘幽灵’在我方,下次他们可能就不会再犯这个错误。”郑师长严肃地提醒,“小陆刚才说,他的数据已经被传输出去,这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朱祝主动回答:“就是暴露幽灵在我们这一边的事实,不过‘天启’对幽灵有错误的认知,至于他们会怎么猜测,我不敢说。” 这个发言很谨慎了。 看来朱祝也被对面一通离谱操作搞得自信暴跌,怀疑人生。 陆笛再次默默举起手套,表示自己要发言。 “小陆有话说?” “是,在霍斯晕过去之后,我捡起他的枪对准桌子上的仪器胡乱开了几枪,打坏了我能看见的所有仪器。我担心这里面有一些可以禁锢、或者影响生物AI的东西。” 陆笛虽然没有明了说,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仪器没法带走,能带走一个霍斯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不能跟联邦特勤局直接对峙,如果反目只会让匪徒那边得益。所以那些仪器只能留给地球联邦。 陆笛当机立断,尽最大能力规避了一下风险,防止更多的人掌握对付生物AI的方法。 “做得好。”郑师长欣慰地点头。 三足机器人的镜头转向陆笛这边。 不知为什么,陆笛感觉晏龙的心情变好了一点。 “尽快审讯霍斯,获取更多的情报。”郑师长神情严肃地催促,“经过今天这次失败。林北堂会躲藏得更深,很有可能不会再次主动出击。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抓住他,这个人就可能通过偷渡或者其他方法逃到别的国家甚至美洲,到时候再想抓他就难了。” “是!” 袁仲夏连忙一个立正。 “飞机抵达凯忒思之后,你们不要下飞机,直接申请去联邦尼斯特港口的航线,运送季厘来联邦的船只就停泊在那里……这是相关人员信息,接下来你们与外交团分开行动,外交团不要离开凯忒思了。” 旁听的陆笛下意识地思索“凯忒思”是什么地方,慢了一秒反应过来。 哦,仙人掌大楼。 说起来,地球联邦总部有许多别称,基本上每个不说英语的国家都用自己的语言给它取了绰号。 “对了,还有一件事。”郑师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旁边的参谋给他递过来一张纸。 众人看得莫名其妙,演讲吗?竟然还需要稿子? “嗯,来自昆仑基地的消息,仿生物神经元三号完成体‘诞生’了,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AI,代号‘岁闰’,她认为自己是女性。” 三足机器人猛然站起。 在别人眼中就是照相机忽然“站”起,三条弯曲的机械足都伸展到了极致,差点撑不住笨重的镜头。 朱祝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这才松了口气。 单反相机的价格也不便宜,意外损坏他没法向夏教授交代。 “等等,女性?岁闰?”朱祝消化了这个消息的内容,顿时高兴地说,“所以华夏的飞船也有生物AI了?这真是好消息!” 在众人喜悦的笑声里,只有陆笛专注地盯着晏龙。 怎么感觉晏龙的心情更好了?似乎轻松了许多? 陆笛若有所思,决定回国之后找夏教授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好家伙,这是隔山打……打中了犀牛啊! 晏龙:??? 朱祝:牛的亲戚应该是羊吧?犀牛也太夸张了! 陆笛:你想想季厘与晏龙的差别,再看看牛与犀牛 众人:…… 季厘报警了啊! 45、逛街 尼斯特港,人来人往,喧闹异常。 这里是一个填海造陆形成的深水港。 以海水为分界线,一边是各种现代化的建筑,另外一边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古老的渔港风光。 据说这座港口兴建的时候引起了当地人的强烈反对,但是地球联邦总部需要一个港口支援地面建设与保密的空间站建造,最后达成了协议,另外在一处荒地高区兴建工业园区,降低尼斯特港的日吞吐量,这里作为船只避风港,兼具中转与补给功能。 来自华夏的“安平”号货轮,在三天前抵达地球联邦总部,然后转头来到尼斯特港进行休整。 尼斯特港有大型船舶修理厂,还有船员非常热爱的酒吧街。 这里就像是一个万国博览会,走在路上,随便一听就是五六个国家的语言,随便一看就能发现三种肤色的人。 除了酒吧之外,还有旅店、快餐店、理发店,以及什么服务都囊括在内的高级浴场俱乐部。 浴场什么的,陆笛当然不需要。 他在逛浴场外围的一排商店。 这里的街道更整齐,招牌也更整洁明亮,没有那些看起来暧昧又乌七八糟的东西。 实际上这里是船员采购纪念品的地方,奢侈品店面就那么几家,其他都是出售各国特色商品的店铺,东瀛扇子店与巴西狂欢节服饰店比邻而居,对街又是卖威尼斯面具的。 陆笛站在一家维京主题商店的橱窗前面,店员正口沫横飞地推销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粗劣的女神雕像挂件,据说是北欧传说里的某个海神还是女武神,自古以来就是保佑登船水手的。 这些保护符与挂件,似乎所有商店都能出售,就是名头不同。 陆笛一路走过来,已经听到了十八种以上的说辞,各国神话轮番出场。 其中华裔开的商店,摆满了妈祖神像,店面非常大,生意也很好。 陆笛对这些信仰没兴趣,他喜欢那些精巧的摆设,这家维京风格商店的橱窗里有两个很漂亮的瓶中船,白色风帆的三桅木船,用涂黑的棉线做成的拉索,还有一块块拼装上去的甲板。 凑近了看,甚至能够发现大炮与精致的船舵。 跟国内网站那些塑料制品完全不同,就像等同比例缩小的真船,每一块都能拆卸,栩栩如生。 陆笛正循着船身寻找船长室,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喜欢这个?都快趴在橱窗上了。” “喜欢也买不起,你看价格。” 陆笛熟悉这个声音,他头也不回地说。 橱窗上只映着一个人的影子,朱祝。 他光秃秃的脑门,以及脖子上挂的单反相机镜头,都在阳光下反光。 说话的人当然不是朱祝,而是照相机。 照相机镜头映出了橱窗里的商品标签,小数点前面四个零,单位还是欧元。 晏龙:“……” 想也知道,这种店面这种价格,摆明了有很大的水分。 “嗨,这能讲价的。”朱祝笑着说,“这东西虽然精巧,但也不算特别顶尖,更不可能是什么大师工艺,看我的。” 陆笛看着朱祝一副游客打扮,还是典型的亚裔面孔,觉得他不行。 众所周知,华夏游客最舍得花钱,也乐意买奢侈品,简直把“肥羊”两个字贴在了脑门上,怎么还价? “没事,我就看看。” 陆笛想要阻止,朱祝已经推门进店了。 陆笛一个隐形的幽灵,四周无人的时候朱祝还能无障碍地跟他说话,要是当着外人的面这么干非被人当做神经病不可,陆笛也没法继续出声,只能看着朱祝一通表演。 就像陆笛最初猜测的那样,店员对朱祝这个华裔面孔虽然热情,但是价格上分毫不让,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轻蔑。 朱祝满嘴跑火车,一开始说自己是旅游团,又说自己在做新媒体,还真的掏出手机给人看了个页面。 店员也不认识中文,只看得懂社交页面上的互动数字,还有一张张图片,都是民族风情特色的小物件。 然后朱祝指着橱窗,打听制造瓶中船的工匠名称,说要过去拜访。 对方立刻警惕起来,连连摇头,还要赶人离开,然后朱祝又说了什么,拿出了地球联邦发给外交团随行人员的证件。这种证件既是身份证明,在尼斯特港各处消费还能打折。 不管怎么样,这不是普通游客,不可能说赶就赶,也不好拒绝对方要求。 店员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只能叫出了老板。 朱祝对着两个瓶中船近距离一通拍,当着老板的面发上社交页面,还附了商店定位。 五分钟后,朱祝拿着两个有防撞包装的礼盒,笑容满脸地走出了店面。 “两个八百欧,以纯手工制品来说,是正常的价格,也不能一点钱都不让他们赚,那就要翻脸了。” 陆笛:“……” 所以这位夏教授的助手,还是网红博主? “做身份掩饰用的,这个账号不管我发什么,一分钟内保管上千赞。咱们家量子电脑写的程序水军,用过都说好。” 朱祝掏出手机,随手就删除了刚才发的内容。 “连这个账号与里面的内容都是随机生成的,出国前才分配到手的,防止有什么意外情况。现在我们已经跟外交团分开行动了,这个账号也没啥用,回国就会被删除,就让它发挥一下余热。” 朱祝看不到陆笛的表情,只能听到声音。 “可是……” 陆笛很尴尬,他没钱啊! 陆云的钱不算是他的钱,就算以前他能用,现在也不能了。 “特别执行队的工资是多少?”陆笛尽量让声音平稳。 “噗。” 朱祝哈哈大笑,“怎么会让你付钱?难道会不经过你同意就买东西,再让你出钱吗?” 陆笛心想,那我们也没交情好到可以送六千多块钱的东西啊! “是晏龙送你的。” “晏龙?” 陆笛惊讶地低头看照相机。 照相机不吭声。 “放心,晏龙的工资付得起,反正他也没有花钱的地方。”朱祝笑嘻嘻地说。 陆笛不说话,他想着什么时候可以买点东西送回去。 “好吧,谢谢,但我还是想知道我有工资吗?大概多少?” “这就需要你回去跟袁队,甚至跟夏教授郑师长他们谈一谈了。” 朱祝耸了耸肩,心里却在啧啧称奇。 今天出来虽然是晏龙的提议,但是谁都知道晏龙对风土人情这套毫无兴趣,真正想出来逛的人是陆笛。 只是陆笛不方便提出来,他还是临时编制呢! ——在尼斯特港逛一圈,用生物AI与幽灵的双重探测,看看这里是否有异常情况,也算是工作。 虽然有点私心,但是陆笛年纪轻,从前也没受过什么约束,想逛街不算什么特殊要求。 经过这两次任务,袁仲夏也能看出陆笛是个脑子好使,很会掩藏身份的人,他没什么可担心的,所以很痛快地同意了。 “去酒吧?那边是尼斯特港的地标之一,‘人鱼’酒吧,比较‘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人很多,是各国游客的打卡点!” 朱祝兴冲冲地说,“街上你不方便显形,到了酒吧卡座那边,那黑乎乎的灯光,谁也瞧不清旁边坐的是人是鬼。” “咳。”晏龙不太喜欢朱祝这个比喻。 陆笛本人倒是不在意,说起来,他也没去过酒吧,更别说国外的。 “有表演吗?摇滚?钢琴?” “都有,不过招牌是这个……看,挺大的海洋缸,大概二十来米长,七八米高……就是那种水族馆常见的‘美人鱼’表演。”朱祝拿出手机翻出视频给陆笛看。 因为各种射灯的影响,视频拍得并不清楚,不过可以看见缸里养了挺多的海洋生物,拖着橡胶鱼尾,上身穿着泳装的女演员在珊瑚海藻上方游曳。 “这个就算了吧,有没有拳击场,或者搞摔跤的酒吧?” “……” 朱祝有点错愕,他知道陆笛心理年龄十九岁,之前也像是对新奇精致的东西感兴趣的样子,怎么看起来更喜欢野蛮风格? 晏龙低声提醒:“那些地方去的人很杂,没准能发现一些东西。” “你说得也对。” 朱祝艰难地说,他真的不觉得陆笛是出来执行任务的,就是想逛街想玩的啊! 结果陆笛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越是平和的情绪,越难分辨这些脑电波的差异,睡觉的人跟发呆的人就没有任何查探价值……如果是拳击场、赌场这种地方,对我来说,就像是上过颜色的图片,看起来格外清楚。” 陆笛伸着懒腰,语气轻松地说,“虽然没拿到工资,但是收到了礼物,不认真出一把力好像说不过去?” “那这酬劳真不低,一天六千多块钱啊!”朱祝夸张地咂舌。 照相机转过镜头给了他一个闪光灯,示意他闭嘴。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爆炸,然后是尖叫声,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街道上的游客面面相觑,随后惊慌地往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躲避。 “是‘人鱼酒吧’那边的动静。”朱祝的表情变了,“听起来像是恐怖袭击。” 陆笛飘过四下奔跑的人群,穿过墙壁就看到一个明显像是嗑了药、神智不太正常的黑人拽着做人鱼表演的女演员,手里拿着武器比比划划,疯狂地大喊:“陨石是真的!人类快要毁灭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就这样一起走吧!” 旁边几个人也拿着武器对着人群扫射。 虽然枪法跟陆笛差不多,但是酒吧里的人太多,随便扣扳机,不用瞄都能中。 爆炸的地点在停车场,酒吧里面的东西被震碎了许多,吊灯也摔了下来,遍地都是玻璃碎片。 最中间的鱼缸出现了裂纹,水流沿着裂缝往外淌,让现场变得更加混乱。 陆笛没带手套,不过对付嗑.药的人他不需要费劲。 “啊!” 一个手持武器的人忽然抱着脑袋,一头撞在那个挟持女演员的黑人身上。 紧跟着黑人也语无伦次地哀嚎起来,枪里面的子弹都打上了天花板。 拖着橡胶鱼尾不方便逃跑的女演员趁机钻进了旁边的卡座空隙。 联邦特勤局速度比陆笛想象中更快,陆笛还在盘算要怎么控制剩下的疯子,就看到一队穿着防弹衣戴了头盔的人冲进来了。 这几个嗑.药的家伙下场不用说,不是被当场击毙,就是被放倒在地。 陆笛飘了出去,找到站在远处人群里的朱祝,站在他身边看着浓烟滚滚的停车场与酒吧。 “这种事……最近很多?” 陆笛想到他在酒吧里看到的那些游客,有的已经死去,有的中枪受伤,地上还躺着踩踏与推搡导致的死伤者,这些原本都是和他一样来逛街的人。 “尼斯特港还是第一次出现,不过在别的地方,很多。”晏龙低声说。 很多人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他们肆无忌惮的发疯,他们未必是“天启”的成员。 “因为陨石确实是真的,所以情况更加难以控制。现在陨石越来越近,观测起来也更容易……某些国家的网站已经沸腾了,这种混乱还会继续在全球各地发生,并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 除了华夏,其他国家的武器.管制很松,社会矛盾也更加突出。 而且想要搞一次恐0怖.袭击,有时根本不需要武器,一把刀,几辆冲进人群的车,就有同样可怕的效果。 三个人在街上,沉默地看着联邦特勤局从酒吧里拉出一具具尸体,还有运送伤者的救护车。 之前的轻松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46、撞网 发生了这样的事,尼斯特港很快就全面戒严了。 不管是游客还是船员,都被街上巡逻的联邦特勤局勒令回到旅店与船上。 大部分商家抱怨连连,可是也没办法,只能把那几个嗑.药嗑昏头的家伙骂成狗。 靠近港口的游客服务中心,挤满了临时登岛游览的旅行团与散客。 好好的度假旅游就这样报废了,大家都很恼怒,同时又感到惊怕。“人鱼酒吧”是必去的旅游打卡点,差一点他们就在事发现场了,怎么能不怕? “你们说,陨石的事……会不会是真的?” “你是认真的吗?相信一群疯子的话?” 议论一起,话题就刹不住了。 许多人谈起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新闻,甚至有人亲身经历了类似的恐怖袭击。 “……十天前,在我家乡举办的音乐节上,几个人持枪冲进来扫射,我的邻居不幸丧生。虽然我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惊吓,我听了心理医生的话出来旅游,想排遣情绪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的,结果又赶上了这一遭,shit!” 旁边的人劝说他看开点,至少这次人不在事发现场。 结果这话没有安慰到人,反而激怒了这个一头卷发的小伙子,他猛然站起来喊?:“可是再这么搞下去,谁敢保证就一定不会遇到?” “应……应该不会吧?” 其他人吓了一跳,茫然地说,“尼斯特港距离地球联邦很近了,这次等于是照着联邦的脸在打。你看外面的街?都清空了,那些恐.怖0分子肯定会落网的。” “我家乡的警察也是这么说的,州政府的官员也说了同样的话,还有报纸、媒体、甚至那些该死的脱口秀主持人!” 卷发的年轻人红着眼睛,喘着粗气说,“看看那些新闻吧,有人在逛商场的时候被袭击了,有人参加音乐节,我们是出来旅行……接下来会不会什么都不做,只待在家里都会遭遇匪徒?” 他话刚说完,就有人不安地挪动身体。 大家本能地想要反驳,又忽然觉得最近这阵子确实很乱。 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把这种混乱放在心里,毕竟真害怕的话,就不会出来旅游了。 像恐.怖0袭击这种事,大家都觉得距离自己很遥远,而且这些人有个错误的概念,总觉得这些疯子仇恨的是政府与官员,再不济也是有钱人,跟自己是没多大关系的。 每年全球都要冒出好几个恐.怖.组织,普通人的日子不还是这么过的吗? 朱祝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笛不解。 他们混在游客中间,一方面是朱祝是游客打扮,一方面也是想到这里来看看情况。 那几个嗑.药的家伙如果是“天启”抛出来的棋子,肯定还有第二步计划,有什么地方比游客中心更适合发动二次袭击呢? 如果他们不是这个组织的人,尼斯特港作为最接近地球联邦总部的地方,这里的人员成分又特别复杂,如果没有“天启的人”潜伏,别说晏龙就连陆笛都不相信。 所以很难说天启不想借助这件事闹出更大的风波。 “我在叹气,这个年轻人太冲动了,他很快就会被联邦特勤局的人带走。”朱祝看着这个卷发年轻人。 陆笛没感觉到这个人是别有用心,年轻人是真的很激动,也很愤怒,但不是带有恶意。 所以他继续在人群里寻找表现异常的家伙,结果被朱祝这么一提醒,顿时反应过来。 “这算是祸从口出?” “其实他只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以及心中的忧虑。”朱祝继续叹气。 陆笛显然有点同情这个卷发年轻人,不过他想到了更远的地方:“像他这样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多。” 晏龙没说话,不过他知?同伴的意思。 ——这个卷发年轻人在公众场合高声发言,用激烈的言辞质疑所有人,其实只是想要得到一个靠谱的承诺,不管是谁做出的。 也许各国政府应该考虑公布事实了。 再隐瞒下去,只会起到反效果。 陆笛皱着眉说:“那群叫嚣着世界末日要来的疯子,为什么选择‘人鱼酒吧’闹事?就因为看那里人多?为什么不去摔跤场与赌场?我看就算他们嗑再多的药,脑子里面还是有一部分是清醒的!” 去摔跤场拿枪扫射? 怕不是刚拿出武器,就被人一个背摔惯在地上了。 在那种场合找乐子、并且沉溺在疯狂气氛里的摔跤手与观众,都是狂热状态,甚至不少人也嗑了药,可不像人鱼酒吧里的游客与服务员,看到匪徒出现第一反应是害怕与逃跑。 至于赌场,虽然游客众多,但是能在尼斯特港开赌场的人,谁没有一点背景呢? 赌场的保安数量很多,这是个有大量现金的地方,武器枪支什么的也不会少。 “……所以再傻再疯的混蛋,也是欺软怕硬的。” 陆笛的声音里充满了寒意,心里的怒火越来越盛。 就像回到了那个寒风呼啸,冷彻心扉的荒野上。 “陆笛。” “……” 晏龙的声音,阻止了陆笛陷入更深的回忆。 晏龙感应到陆笛的生物波在产生剧烈的变化,他第一次看到这种变化是在揭露陆笛身份,提起陆云过往的时候,袁仲夏携带的仪器记录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数字。 这种由情绪主导的能量如果爆发,杀伤力是难以估计的。 “我没事,我能控制得住。”陆笛的声音像是漂浮在半空中,又缓缓落定,“只是这种来自生命起源的愤怒,会影响到我的情绪。” “我大概明白这种感觉。”晏龙的声音有些沉闷。 他没有继续劝说,也没有解释什么。 这反倒引起了陆笛的疑惑,晏龙作为生物AI应该是诞生在实验室里,季厘看起来普通(?)又自闭,还是一个埋头研究的科学家性格,怎么晏龙就成了特种部队成员or教官? 陆笛隐约有了一个猜测,只是现在的场合不适合追问。 “特勤局的人来了。” 朱祝提醒?,不知?为什么,他刚才有一种自己非常多余的错觉。 那个卷头发的年轻人毫不意外地被人请走了。 他奋力挣扎着质问,换来的就是更加不客气地押送。 朱祝摇头说:“这可不够聪明,哪能当众把人带走?这不是让恐慌情绪蔓延吗?” “特勤局的压力很大吧,昨天工业园区出事,今天又是尼斯特港。”晏龙低声说。 游客与尼斯特港的民众怎么想,特勤局的人显然没心思管,联邦高官的斥责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更别说还有来自各国政府的隐形压力。 看着年轻人被带走,众人有的愤怒,有的惧怕,更多的人事不关己地看热闹。 人太多,脑电波也一团乱。 就算有天启组织的人在,因为他们看不见陆笛,恶意也不可能冲着陆笛来,所以一无所获。 “差不多,回去吧。”朱祝揉着额头说。 “等等。” 晏龙忽然出声了。 其他两人一愣,本能地留意四周。 “东面角落里的一个华裔面孔,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照相机的镜头闪了闪。 朱祝立刻不着痕迹地往那个方向挪动。 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穿着打扮都很像游客,脖子上同样挂着一个相机。 他坐的地方旁边是一个老年旅游团,有些老人很警惕,发现他不是团里的人就把包拿得离他远了一点,不时地扫他一眼。 男人装作没事人一样,只顾缩在角落里捣鼓手机,旅游团的导游挨个登记名单的时候,就立刻转头避开。 这里人太多,什么国家什么肤色的人都有,男人又选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原本想要注意到他,还真的挺困难。 或许是他倒霉,也有可能是晏龙运气好,就这么恰巧地撞进了“照相机”的镜头里。 晏龙停顿了三秒,忽然肯定地说:“吴希,奇方集团董事长助理。” 陆笛很意外,他看过这个吴助理的照片。 那是个戴金丝边框眼镜,一幅精英范儿的中年人。眼前这个男人穿着暗蓝色的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整个人透着一股烦躁与颓废的劲。 别说商业精英,放到工地上说是农村乡镇里来打工的,都有人相信。 “折腾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陆笛很惊奇。 晏龙平静地回答:“夏教授给这个照相机装了一个简单的面容识别系统,普通的乔装改扮瞒不过我的眼睛。” 陆笛:“……” 又是这种熟悉的,被高科技碾压的感觉。 “吴希是跟着林北堂一起出国的,虽然不清楚他对林北堂的事情知?多少,但是看这副打扮,就有故事。”朱祝眼睛发亮,这是抓住了一条鱼啊,没准还能捞到更多的收获。 不管吴希在尼斯特港想做什么,这场袭击意外地把他困在了这里。 吴希显然没有一个过硬的,能够混过联邦特勤局检查的身份,所以他不敢去旅店,只能跑到游客中心的华人旅行团里,试图蒙混过关。 “没有捕捉到其他可疑面孔。” 照相机镜头筛查完毕,陆笛也补充?:“附近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员。” 朱祝扬起手机说:“我已经发出暗语跟定位了,袁队长很快就会知?这边有情况。” 三人觉得这样还不够,最好有个人把详细状况告诉袁仲夏。 “通讯网络不够安全,哪怕我这个手机有基本的防窃听功能,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也不能透露任何关键字。”朱祝提醒?。 撇除联邦特勤局不说,奇方集团也是做高科技起家的。 有个笑话就是说这些跨国集团,不一定真的犯过罪,但有两项技术一定很过关。一个是钻空子避税,另外一个就是商业机密的窃取与反窃取。 窃听恰好就属于后一种。 晏龙想了想,立刻做出决定:“陆笛,你回去通知袁队,我与小朱盯着这个家伙。” “我跟踪更合适吧?”陆笛担心地看了一眼照相机。 晏龙可没办法借用朱祝的身体,遇到意外的话,恐怕只能靠朱祝。 “你的速度快,又不需要交通工具,还能立刻赶回来,吴希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安全离开这里的办法,没准你回来的时候我跟小朱还在这里!不管是引蛇出洞,还是顺藤摸瓜都需要计划,早争取一分钟时间就多一分把握。” “行。” 陆笛很干脆,直接穿墙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庆祝(×)哀悼(√)明天上班 今晚有加更 47、放线 中午过后,天就黑沉沉的。 港口还起了风,冷得人直打哆嗦。 尼斯特港的位置有一股暖流经过,所以海水常年不会结冰,冬天气温也能维持到零上五度左右,不过受极圈的影响,在天气不好的时候,刚过15点就可能要点灯照明了。 袁仲夏的心情跟外面的天色一样糟糕。 马修·霍斯是一块硬骨头,醒过来之后什么都不肯说,这家伙又是一个美利坚人,背后还有欧洲财团的关系网。 虽然是秘密被华夏抓捕到的,但是奇方集团那边肯定知道霍斯失手的消息,不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才怪! 袁仲夏估计这块烫手山芋在自己手里待不长久,如果不能尽快搜罗到有力的证据,就要面对来自外界的压力了。 联邦特勤局知道,所有活着的俘虏都在华夏人手里。昨天在工业园区闹得那么大,特勤局也要给各国一个交代,他们掌握的信息太少,根本无从查起,只能追着这边纠缠。 袁仲夏这边呢? 有限的人手,有限的武器与弹药。 据点只有这艘“安平”号货轮,还停泊在尼斯特港,怎么看都有些被动。 当然“安平”号不是普通的货轮。 这是小型巡洋舰改装的,各国执行特殊任务的船都是这么干的,表面上看起来是商船货轮,逼急了伪装的外套一掀,反潜鱼.雷.巡航.导.弹样样俱全,就是威力小点,型号落后一点。 不过一般情况下,还是用水炮对付敌人的。 如果真的要发生冲突,也不能在尼斯特港。 “货轮”就是货轮,随便“变身”对舆论不利。 再说袁仲夏的级别不够,安平号货轮也不是他说了算,还有船长呢! 袁仲夏烦躁地叼起一根烟,转头问:“那三个用RPG袭击车队的匪徒交代了吗?” “呃,他们受到了刺激,精神有点异常,说话颠三倒四。”其实船员挺想知道那位抓回俘虏的人是谁,怎么就把几个雇佣兵弄成这样了。 听说这些俘虏都没看见敌人,几乎打光了所有子弹,都没击中敌人。 船员看过这几个俘虏身上的伤。 肩膀与手臂上的,像是警告。 其中一个人额头上的子弹灼烧痕迹,非常吓人。 ——这得是多好的枪法,多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从头到尾戏耍敌人,彻底击溃敌人的心防。 要知道这些雇佣兵都很油滑,很难从他们嘴里问到东西,这次倒是容易了。 “总之,我们归纳整理了一下,他们不是普通的雇佣兵,是一些老牌恐.怖.组织培养出来的,平时就以雇佣兵的身份在外活动……所以胆子特别大,什么任务都敢接,只要钱到位,上面又有命令,他们敢扛着RPG去炸白房子。” 袁仲夏眉头紧锁,追问道:“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他们跟奇方集团以及‘天启’组织的关系呢?” 船员干脆地说:“这就要问他们背后的组织了。” 袁仲夏很失望,难道只能撬开马修·霍斯的嘴? 这时一个船员神情紧张地跑过来:“尼斯特港出事了!有几个人在酒吧里开枪扫射,还炸了停车场,死伤估计过百。” 袁仲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脏话。 这哪里是炸了酒吧停车场,这是往联邦特勤局的屁股上点了一把火啊! 袁仲夏扪心自问,换了自己是特勤局头头,怕不是要冲上安平号货轮,把俘虏抢回去查个底朝天,才能混过这一遭麻烦。 “袁队长,不是林北堂的人搞出来的,是一群嚷着世界末日要来的瘾君子。” “那也好不了多少。” 袁仲夏嘴里骂着,心里着实松口气,他跺跺脚,扭头又去了关押霍斯的舱室。 可是无论袁仲夏怎样绞尽脑汁,说那个对付生物AI的仪器根本无效,又说林北堂也把霍斯当做了弃子,获取数据之后就把霍斯连同研究员一起丢弃了——霍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袁仲夏气得想要挥拳揍在他脸上。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 袁仲夏拿出来一看,表情变了,立刻走出舱室。 下午四点,风更冷了。 吴希捏着手机,缩着脖子混在人群里。 港口附近来了几条供游客离开的船,他必须想办法上去。 他想帮一个老人拎行李箱,混过港口执勤人员的注意,却被警惕的老人拒绝。他换了个目标继续,又没成功,差点引起旅行团导游的警觉,吴希狼狈地躲回角落,看着越来越少的游客,心急如焚。 这时他忽然看到秃头旅客揣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掉了证件。 吴希眼睛发亮,悄悄一脚踩住证件,飞快地捡起来。 “我的证件呢?不是你一起收着的吗?” 秃头旅客被同伴一问,慌张地在身上乱摸,结果只发现了自己那份。 他的同伴是个身高跟吴希差不多,年纪也差不多的男人,脸上还有胡子,也是游客打扮。 两人怒气冲冲吵了一阵,觉得可能是丢在游客中心了,于是互相埋怨着回去了。 吴希打开证件,发现长相虽然有不小的差异,但都是华裔亚洲人面孔,他心一横,拿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证件跑去了一条通道排队。 上船是需要人脸识别的,吴希心里没底,额头全是汗水。 “滋啦。” 仪器忽然空白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检查员望向仪器,也没发现什么毛病。 轮到吴希的时候,证件递上去成功通过,人脸识别仪器又“滋”地一声空白。 “怎么回事?”检查员很诧异。 屏幕上一个劲地冒雪花点,好像受到了什么干扰,可是几秒钟后又恢复了。 检查员照了照自己,很正常。 吴希开始哆嗦,这时他身后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催促道:“能不能快点,都要冻死了。” 检查员看了看他们,发现仪器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决定还是谨慎起见。 “机器坏了,后面的排另外一队。” “什么?” 众人怨声载道。 吴希抱着手臂,哆嗦着请求:“我这是过了吧,都好了的!” 大概他这样子挺可怜,加上证件也没问题,检查员点点头,给放了通行。 吴希如蒙大赦,一路小跑向船上冲去。 在他身后,隐形的陆笛默默收回了按在人脸识别仪器上的手,正是这种一秒灵一秒不灵的精准干扰,让吴希成功蒙混过关。 那个排在吴希身后的人,愤愤不平地指着仪器:“这不是好了吗?” 又折腾了五分钟,检查员确认仪器确实没有故障,队伍重新开始挪动。 排在吴希身后的人过了通道,不着痕迹地拿出了一个微型耳麦放在领口边:“定位仪已经成功安放,我已上船,等待进一步指示,完毕。” “不要跟太紧,不要与目标有眼神接触,完毕。” “了解。” 陆笛目送着这位行动队员离开,转身回头去找晏龙了。 游客中心那边,负责“送”证件的朱祝,笑着看自己的搭档。 要不是船上有一个身高外表勉强符合吴希条件,还有“第二份证件”的船员,这个计划就没法实施了,还得另外想办法。 “行了,回去报告吧。” 朱祝摸了摸光脑袋,戴上帽子搓手,钻回有暖气的大厅等陆笛回来。 “成功了。” 听到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朱祝咧嘴一笑,然后小声嘀咕:“特勤局太松懈了,港口检查应该派专人盯着,怎么能让没有反.恐经验的轮渡公司工作人员上呢?” “如果他们很警惕,计划还怎么实施?”陆笛无奈地问。 晏龙缓慢地说:“其实是检查方向的问题,特勤局在找那些携带了枪支与刀具的危险分子,只要能通过安检门,后面的检查并不是太严格。否则袁队长也不会顺势制定出这个放猎物出陷阱,再一网打尽的计划。” 吴希是一只稀里糊涂撞进网的猎物,抓他没用,抓住他身后的林北堂才是关键。 “这次计划要是能成功,得感谢晏龙。” 没有巧合地在人群里发现了吴希,就没有整套后续计划。 晏龙否决道:“不,主要功劳是陆笛的,没有他,我们不可能这么快通知袁队,让吴希赶上这趟渡船,脱离特勤局的视线。而且没有故障干扰的话,吴希不可能混过关卡。” “……” 陆笛的眼角抽了抽,这是感谢幽灵的作祟技能? 说起来他这方面本领还挺欠缺的,根本不可能像电影里鬼怪那样,想让屏幕上显示什么就出现什么。 “别互吹了。”朱祝催促道,“该去跟袁队汇合了,我们也要想办法混上别的渡船。” 猎物已经放出去了,线不能松。 “带上金属球。”晏龙提醒道。 “什么?” 朱祝一愣,“两个吗?你们都要备用的载体?” “对。” 晏龙语气沉稳地说,“虽然这是一条撞网的鱼,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但是我们也要做好一切都是敌人陷阱的准备,永远不要小看敌人。即使不是陷阱,林北堂现在也肯定知道,幽灵在我们这一方了,预防措施必须有。”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试图与晏龙完成商业互吹 然而默契太差,相声搭子的明褒实贬功能太好,互吹并不成功 晏龙:表彰大会首先要感谢幽灵的作祟技能 陆笛:…… 陆笛骂人了啊 还没骂人,晏龙又侧面嘱咐陆笛小心, 不是直接发话要陆笛注意防备,就表现得很相信陆笛的能力,却又显得周到体贴 陆笛:…… 陆笛:都是生物AI,情商为什么差这么多? 躺着不动的季厘:? 48、星幕 漆黑的天幕犹如倒扣的巨碗,覆盖着大地。 一颗颗闪烁的星辰高悬着,像是打翻的碎钻,就这样铺在黑色天鹅绒的缎面上。 陆笛看得入了神。 即使在故乡兴覃镇的田野上,也见不到这样瑰丽的星空。 据说这跟空气质量有关,在没有污染,人类活动很少的区域,人们才能像祖先那样窥看星空的瑰丽与奥秘,才会发现月亮根本不是黑夜里最显眼的那个存在。 哪怕它很大很亮,也比不上星辰的数量。 陆笛想要形容一下夜空的壮丽景色,竟然发现词穷,他甚至有种自己不站在地球上的错觉。 难怪尼斯特港有那么多准备进入极圈游客呢! 极光还没看到,单是这片星空就值得了。 “唰——” 雪橇板快速擦过雪面,与雪原上的风融为一体。 陆笛存身的摄像机被拆得只剩下主体外壳,这样容易携带,又能抵御外来攻击,此刻正摆放在雪橇板的物资上面,一起用绳索牢牢固定着。 袁仲夏带领着一支七人小队,正在这片茫茫雪原上前行。 越野车动力足,但是目标大,而且穿越雪原的时候很容易出现故障,所以他们选择了雪橇。 很多年前,在这片雪原上还发生过一次持续了整个冬季的惨烈战斗,这个国家的军队就是踩着雪橇,藏身在稀疏的树木之间与茫茫雪原之中,不断狙.击开着坦克的敌人。 袁仲夏等人虽然没有一边驾驭雪橇一边作战的本领,但赶个路问题还不大。 距离吴希逃出尼斯特港,已经过了三天。 吴希一路更换交通工具,但是因为身上有追踪信号发射器,又拿着袁仲夏“好心”提供的证件,所以始终没能脱离这边的掌控。 当然为了防止意外,一直有个人远远地跟踪着吴希,每隔十分钟或半小时就冒险接近一次。 这是为了确认目标无误。 如果目标具备反侦察能力,是有可能把定位仪放在别人身上,误导追踪者的。 吴希确实表现出了一定的能力,他换船换车,每到一个地方就把衣服从头换到脚,为此报废了好几个追踪信号发射器,跟踪人员还要不断“拍”上新的。 换了老牌特工,这个方法不会起效,老特工对“擦肩而过”的一切人都心怀警惕。 吴希再小心,也没有那根神经,不是这些经过特殊训练的队员对手。 只不过吴希选择的路线越来越偏僻,在物理程度增加了跟踪难度。 最后袁仲夏决定冒一次险,示意队员暗中制造一场街头冲突,趁着混乱的时机,接近吴希,把最新科技的纳米定位仪“拍”进吴希的后颈。 这种东西扎入皮肤之后,像被虫子叮了一口,微痛,但是一秒就过去了。 混在街头斗殴的推搡里,就很难察觉了。 袁仲夏一开始没动用这个东西的原因,不是怕失败,而是这玩意不便宜,还是一次性用品。 事后证明这是个非常有预见性的决定,因为在今天下午,吴希与人接头,搭车进入了这片广阔的雪原,正常的跟踪手段统统报废,只剩下十分钟接受一次的追踪信号了。 自从进入雪原,袁仲夏的心情就变得沉重。 五年了。 虽然不是同一片雪原,但是这熟悉的冰天雪地景色,仍旧让人伤怀。 晏龙以三足机器人的形态停在雪橇板的前方,转动镜头扫描周围情况。 他与袁仲夏都没有提起过去半个字,一切表现如常,只有陆笛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 晏龙的声音很平稳,没有一点变化。 今天的天气很好,看星星就知道了,但是再好的天气,大家也没法顶着雪原的寒风说话。 能不受阻碍谈话的人只有陆笛与晏龙。 “我真的没想到,能看到这样的星空,比电脑制作的特效都夸张。”陆笛感慨地说,以他的视角,几乎是仰躺在雪橇板上,看着头顶的无尽星空,最显眼的就是那一整条发亮的银河。 照片根本拍不出这种壮观景象。 在这片星空下,人是那样的渺小。 如果古代人天天晚上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星空,很难不对‘未知’生出顶礼膜拜的情绪,如痴如狂地研究着星象变化。 这大概就是智慧生命脱离有形身躯,伸手探向无垠宇宙,渴望真理的第一步。 三足机器人转了一下充作脑袋的镜头,仰望天幕。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那天只有暴风雪,伸手不见五指。 听到这里,袁仲夏也忍不住抬头望向天幕,逝去的灵魂究竟会去哪里呢? 组成人体的元素会重新进入自然界,灵魂与精神也是一种能量粒子,它们是来自宇宙,还是人体自身呢?分解之后,又流向了何方? “袁队,前方……” 频道里传出附近队员惊讶的声音。 同时袁仲夏也听到了仪器在震动,显现出大量读数,代表捕捉到了异常粒子波。 袁仲夏正要查看,就听到晏龙说:“极光!” 一团青色的光带,从远处缓缓升起。 随即越来越快,直接在天幕中铺开,它像是一个从瓶子里逃窜出的远古精灵,又像是一条长长的虹桥,以一种让人瞠目结舌的速度“抹”过整片天空,又欢腾地扑向远方。 这青色任意翻卷着,像是最昂贵柔软的丝绸裙边,具有不可思议的曼妙弧度。 边缘似乎蒙着一层朦胧的雾,“绸缎”的稀薄处仍旧可以一睹星辰的光辉。 极光是流动的,每一秒都跟前一秒不相同。 它不止是光,更像一条横贯星空的河流,而且没有河岸限制,想去哪里就去哪。 “噢!” 陆笛忍不住从摄像机外壳里钻了出来。 其他人差不多同时恍神,几只雪橇板的速度都放慢了。 没有亲眼目睹,根本想象不出这种壮丽景象。 “难怪北欧神话里有虹桥。”有个队员喃喃自语。 这种突然出现,似乎连接了天与地的瑰丽虹光,对古早人类的震撼是难以想象的,只有神话能够解释了。它真的像是神灵铺开的毯子,又像神灵的马车巡逻天幕留下的痕迹。 袁仲夏第一个回过神,催促道:“看够了,就继续前行。” “哈哈,袁队,这怎么可能看得够?” 说归说,大家还是继续上路了。 “运气很好啊,听说有些人蹲在极圈等一个月都不一定会遇到。” “听说要在特定月份……还得天气好。” 有人咂舌道:“难怪那些人愿意花大价钱来看极光,在这种背景下,根本不要钻戒玫瑰花,单单举着一个戒指糖跪下来求婚恐怕都能成功。” “艹,你小子脑子里就只有求婚?” “我看是他被感动了,别说妹子,汉子他都能答应。” “住口!执行任务啊,注意频道清洁。”袁仲夏笑骂了几句。 巧合的是,青色虹光的流向与信号追踪器显示的一致,仿佛为他们照亮了前方雪原的路。 “晏龙?” 袁仲夏发现三足机器人保持一个姿势五分钟了。 这时耳机里面也传来了其他雪橇板上的队员发出的惊慌声音: “袁……袁队,你背后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断断续续的,跟鬼片一样。” 袁仲夏头痛地扭过脑袋,果然发现陆笛像是一个坏掉的投影,坐在摄像机外壳上时隐时现。 “没事,别慌,这就是我们带的AI。出发之前不是说过吗?别一惊一乍的,不像样子。” 袁仲夏连忙解释,可别在战斗之前,先把队友吓到。 为了保密,袁队干脆把“幽灵”也归类为AI了,是可以通过媒介(手套)远程操纵武器协助进攻的AI。 “难怪代号叫幽灵,这也太像鬼魂了。”队员忍不住吐槽。 陆笛回过神,有点不好意思,干脆完全显现出身形,向众人挥了挥手。 大家有了准备,加上以为这是投影效果,就没害怕。 “咱们国家的技术这么高超了吗?AI自主性好高啊!” 陆笛:“……” 真正的生物AI晏龙:“……” “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稳定形态好像受到了影响?”袁仲夏一边追问,一边努力回忆夏教授说过那个词,好像叫完美精神体的能量粒子稳定态? “没事,就是受到了极光的影响。” 陆笛指着头顶,无奈地笑道,“你就当做是被‘震撼’到了吧!” 极光是太阳带电粒子风进入地球磁场之后,在两极高空,由沉降的能量粒子碰撞形成的,所以在陆笛眼里,这场极光的壮观程度远远超过人类眼睛看到的模样。 那是正在焚烧的火焰洪流,是来自恒星的力量一瞥,是无垠宇宙的缩影。 “难以想象……” 陆笛自言自语。 “我记录下来了。”晏龙忽然说,“包括数据与图像。” 图像肯定没有亲眼看到的震撼,但是这些数据很有用,晏龙隐隐有这种感觉。 袁仲夏看了看三足机器人,又看自己背后的陆笛。 录下来? 难道你们回去之后还坐在一起看回放吗? “滴——” 一声长长的提示音。 这个声音意味着目标人物在十分钟内没有任何移动,或者移动范围很小。 “都打起精神!目标已经与人接头,或者抵达林北堂的藏身点了。”袁仲夏严肃地在频道里喊。 晏龙抬起机械手臂,打开了卫星地图。 信号定位显示,那是一个已经废弃的小镇,几十年前曾经是工厂与要塞。 原本这里属于领土争议地区,后来世界格局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些要塞既落后又没必要,附近气候还恶劣,于是就陆续被废弃了。 “好家伙,真能藏。” 袁仲夏眯起眼睛,估测了一下距离,下命令说,“半小时之后下雪橇,把东西藏好,潜伏靠近小镇,注意敌人可能存在的岗哨,先摸清里面有多少人。” 49、潜行 这座废弃小镇的占地面积并不小,黑黝黝的破旧房屋沉浸在极光与雪原的反照下,竟有种误入游戏的奇妙感觉。 陆笛晃晃脑袋,迅速清醒过来。 横贯天际的瑰丽极光,现在已经成了阻碍,在这种亮度下,想要潜伏接近小镇十分困难。 “前面的房子里有一个岗哨。”三足机器人低声汇报探查结果。 晏龙说的那栋房屋距离他们大约一百米,位于小镇外沿,周围都是半倒塌的建筑,只有那栋石头修建的房子算得上完整,房子里没有亮灯。 “岗哨的位置在窗口附近,怀疑对方有夜视装备与红外线探测。” 晏龙报完情况之后,袁仲夏追问:“能查到镇上有多少人,主要聚集在什么方向吗?” “不能,没带增强探测范围的生物雷达设备。” 这次行动朱祝没有跟来。 其实跟来也没用。 “……生物雷达探测范围广,但是需要其他部件支持,运行起来的动静有点大。汽车恰好有类似部件,而且有汽车发动机声音的掩饰,你发现不了。换在这种地方,就算隔了一百米也能听到。” 夜晚本来就安静,这里又是荒无人烟的雪原。 袁仲夏屏息凝神,仔细倾听小镇那边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麻烦了。”袁仲夏自言自语。 雇佣兵可没有什么纪律要遵守,这里又冷得要命,喝酒吃肉才是常态。 安静意味着有两种情况,一是敌人很少,物资也不充足,所以除了岗哨之外都去休息了;另外一种是敌人非常警惕,既不喝酒也不闹腾,甚至早就发现了吴希被人跟踪,正等着他们一头撞进埋伏圈。 “如果不能确定镇上有人,镇子不能进。” 袁仲夏当机立断,鬼知道这边地下是不是埋了大量TNT,等着把他们连同这个小镇一起炸上天。 陆笛提议:“我去看看?” “不行!” 晏龙与袁仲夏齐声阻止。 如果这是陷阱,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幽灵”的存在又已经暴.露。现在这种情况,就有逼着华夏这边派出“幽灵”的意图了。 一旦跟着敌人的步调走,离失败就不远了。 袁仲夏心里非常矛盾,这次出国的任务就是抓捕林北堂,经历了外交团差点出事的波折,带着一支小队在雪原上赶了三个多小时的路,才抵达到这里。撤退是不可能的,让陆笛去冒险显然是最优选择,但是袁仲夏不想这么选择,陆笛跟他手下的其他队员没有区别,不到万不得已,袁仲夏绝对不能接受“牺牲队友完成任务”的可能。 “先想办法除掉这个岗哨,到了房子里,再探测小镇上的人数。” 袁仲夏说完,又望向天空,“极光一般持续多长时间?” 晏龙回答:“这个不一定,有的五分钟,有的是一个小时以上,主要看天气,具体是白天……” 陆笛忽然插话:“快要结束了。” 粒子的剧烈碰撞已经达到尾声,燃烧的天空之焰即将熄灭。 “大概还有三分钟吧!”陆笛根据之前的观测,估猜了一下。 袁仲夏瞪大眼睛,看了看自己的仪器,那边的读数还没有衰减现象呢,他不敢置信地问:“肯定吗?” 陆笛点头。 “好家伙,你能去混科研了。”袁仲夏用手指在耳麦扣了几声。 这是即将行动,让其他人注意戒备的暗号。 虽然这是加密频道,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袁仲夏还是采用了暗号。 听了袁仲夏的话,陆笛嘴角抽了抽。 咸鱼是不会搞科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再说搞科研的搭档,可能是季厘啊! 陆笛不是嫌弃季厘,只是没法想象在自己身边的三足机器人晏龙忽然换成盆栽季厘的画面,生活质量与心情愉快指数暴跌啊! 三分钟后。 极光的范围迅速缩小,它出现的时候像是神灵驾驭马车横掠天空后的痕迹,又像被一只无形巨手铺开的丝绸,缠绕在璀璨的星空上,但它消失的时候,却仿佛烟雾融化在了空气里。 四周的可见度在急剧下降。 紧接着一秒“关灯”,只剩下雪原的反射光了。 原本这个亮度也还好,但是极光消失得太快,人眼从亮处到暗处,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房子里的岗哨一直逗留在窗边,显然也在看极光。 ——这荒废的小镇里什么娱乐设施都没有,除了看极光估计只能玩手机。 这个人活动两下脖子,转过身去旁边的桌上拿水杯。 没想到一道黑影翻窗蹿进屋子,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 “呜……” 岗哨只能发出闷叫,他拼命扒拉着袁仲夏的手臂,力气越来越小。 袁仲夏在这个人窒息之前,微微松开桎梏,然后用力劈在他的后颈上,确保对方彻底昏迷。 ——不杀人,是为了防止意外。 组织比较严密的雇佣兵,身上都会携带定位仪,还能反馈心跳信息。 一旦岗哨被敌人掳走、定位仪被夺、或者直接死亡,就会触发警报。 袁仲夏把人轻轻放倒在地上,在房子里巡视了一圈。 除了一挺重.机.枪跟一张毯子,这里没有多余的物品。 躺在地上的人虽然穿着防寒防水的厚衣服,但并不是防弹衣,脑袋上也没有带头盔,看起来更像是民兵,而不是训练有素的雇佣兵。 袁仲夏心里的疑惑更大,也更警惕了。 忽然,他在屋子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微小反光。 监控镜头! 袁仲夏毫不犹豫地翻窗跳离,迅速没了黑暗之中。 似乎意识到了伪装败露,那边直接摁下了爆.炸按钮。 “轰!” 整栋房子陷入火光,那个岗哨也毫无疑问地死在了里面。 袁仲夏利落地在雪地上翻滚了两圈,卸掉来自爆炸气浪的冲击。 “袁队,没事吧?炸.药是装在烟囱里的,还好你发现得早,这仪器都不好探测。” 其他队员看到了爆炸全过程,有些后怕。 “队长,这边的探测仪没有反应,进镇的路是安全的,没有埋设炸.药。” 另外一边,趁着极光消失跑去侦查小镇周边的队员也在通讯频道里汇报:“发现东面有车辆轮胎碾压痕迹,比较新的只有一条。” 那是接吴希进来的车。 “既然没有大量人员转移的现象,就准备试探性攻击,如果遇到强力抵抗,就说明我们找对地方了!” 袁仲夏抹了一把脸,神情冷厉地说:“放出无人机探查,随时注意探测仪反馈的信息,注意高点狙击,做好巷战准备!” 袁仲夏在通讯频道里进行指挥,他身边完全没有陆笛与晏龙的影子。 那么两人在哪里呢? 三足机器人正在一条废弃的管道飞快地前进,身后是一只悬浮手套捏着的金属球。 管道很狭窄,细的地方只有碗口大小,比较粗的地方勉强能塞进一个桶。 这是小镇曾经的供暖水道,从工厂的锅炉房出来,灌满了热水,绕着镇子的重要设施与房屋转一圈,可谓四通八达,潜行时比下水道方便。 这种管道埋在房屋的夹层里,有厚厚的墙壁阻挡。 虽然随着小镇的废弃,房屋倒塌之后,有一部分管道残破暴.露在外,但是一般不会作为防御要点,是个思维盲区。毕竟三岁小孩都钻不进来,又不像下水道与通风管道那样在房子里有出口。 只是躲在墙壁里面有什么用? 晏龙表示有用,锁定敌人的范围与数量。 趁着极光消失,三足机器人带着手套溜了进来。 “外面在交火。”陆笛藏在圆球里倾听动静。 “是袁队放出的遥控无人机。” 无人机携带一定火力,可以对目标进行攻击。 晏龙的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个红点与绿点。 绿点消失,就代表有一架无人机被打落,红点是生物波探测结果。 “……东面的废弃工厂!” 晏龙立刻调整方向,往那边前进。 虽然遇到的抵抗很强,但这是好事,说明小镇里有不少人,吴希也不是他们刻意放出去的诱饵。 至于对方摆出的阵仗与早有准备的陷阱,可能是吴希身上的纳米追踪器发出的信号被捕捉到了。 “扎进皮肤里的东西也能被发现?”陆笛不懂就问。 晏龙耐心地解释:“只要是会发出信号,就有暴露的可能,现在情况对我们是有利的。” 吴希可能是回到小镇工厂之后,才被人发现身上装了追踪器,如果是在路上,吴希估计已经被杀了,他们会直接把尸体丢在雪原上。 这就是纳米追踪器的好处,很难转移,不管是连皮带肉挖出来,还是宿体死亡,追踪器都会发出警报信息。 晏龙一边走一边用加密频道给袁仲夏发敌人的位置与数量情报。 “我与袁队最害怕的陷阱是——敌人把我们骗进小镇,然后来一发远程战术导.弹。” “不会吧?” 陆笛觉得导.弹太夸张了。 三足机器人摆了摆镜头,认真地说:“这里已经靠近俄国边界,你不知道,那边的军火贩子什么都敢卖。” 导.弹算什么,只要有钱,潜艇都能给你搞来一艘。 陆笛咂舌。 “轰!” 这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管道也受到了强烈震动。 三足机器人头重脚轻,伸出来的金属肢体无法扒拉住光滑的管道,往后跌倒。 手套及时丢了金属球,在后面一把接住机器人。 “多谢。” 晏龙看向滚到脚边砸到管道壁的金属球。 “我摔了不要紧,你摔了也没事,但是单反照相机不能出事,太贵了。”陆笛开玩笑地说。 其实问题不是贵,而是照相机里有精密的探测设备。 “你那个人脸扫描设备,还得留着确定林北堂的真身呢!可不能坏。” 陆笛突发奇想地问:“单反相机上战场,还是头一遭吧?” “是潜行探测,不是战场。”晏龙纠正。 陆笛重新控制手套抓起金属球,他想了想,干脆把藏有自己本体的金属球塞进三足机器人“怀里”。 “抱好了。” “……” 晏龙本能地用三根金属机械肢,环抱住这颗球。 随后手套展开,堪堪托住照相机的后盖,直接往前飘。 “幸好这款单反相机没那么大,我勉强可以提供交通服务。”陆笛没好气地说,“手套作为交通工具,这是头一遭吧!” “等等,前面有障碍。”晏龙连忙说。 手套减速转弯,然后继续冲。 “右边!” 晏龙继续指方向。 镜头投影出的小屏幕里,代表敌人的红点已经越来越多。 “目标一共五十二人,其中三十人藏身在工厂西面的地下仓库,火力未知,准备继续探查。吴希身上的纳米信号追踪器却显示他单独在南边的厂房里,基本确认那里有陷阱了。” 袁仲夏听到耳麦加密频道里传来的机械音,心中一喜:“收到,注意安全。全体都有,准备展开突击。”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你把我抱稳了,好的,出发! 晏龙:…… 50、未知 废弃工厂内空荡荡的,当地人在撤退的时候用卡车运走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只留下一些旧铁皮箱子。 这些箱子被挡在地下仓库的入口,作为掩饰。 但是谁都知道,一旦华夏的突击小队攻进来,他们是藏不住的。 “我们应该杀了吴希!” “别说傻话,杀了他也来不及,还不如留着他做陷阱!” 晏龙刚摸近这边的管道,就听到了激烈的争执声,用的还是中文。 陆笛也眨眨眼,吆,果然找对地了。 三足机器人抱着金属球,与皮手套一起钻进了这条管道,他们不再交谈,虽然有厚厚的墙壁做阻隔,但这里已经是敌人暂时驻扎的大本营,为了防止意外,还是尽量不要发出响动。 仓库里的争执还在继续。 “……我早就说过,吴希这家伙,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连三脚猫的本事都没有!林先生偏偏相信他,让他去尼斯特港跟那些恐.怖0分子联络,结果呢?”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林先生当初问谁愿意去,你缩旁边充乌龟!对,我是看不起吴希那个马屁精,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陆笛听得啧啧称奇,忽然仓库里响起了一个砸翻东西的声音。 四周顿时一静,争执也停止了。 三足机器人与金属球对视一眼,感觉自己抓住了大鱼。 这时变故突生。 “嗡——” 照相机的机械金属肢体一颤,这是强干扰声波。 晏龙秒关通讯,然后把金属球往管道角落一推,变回照相机一动不动。 “看来客人已经到了。” 一个声音在说话。 陆笛看见晏龙的动作,也决定一动不动,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他们被发现了? “砰。” 一颗大口径的穿透子弹狠狠扎进了墙里,然后直接爆开。 位置就在照相机刚才停留的地方。 弹片乱飞,整个管道都跟着嗡嗡作响。 陆笛藏在金属球里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异样震荡。 这并不是结束,陆笛又瞥见了一抹刺眼的云状蓝光。 ——激光武器! 晏龙知道藏不住了,它顺势一个翻滚,抱住金属球就往管道深处滚去。 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好了退路。 “啪啪啪……” 管道一层层爆开,陆笛控制手套赶了上来,配合默契地拎着镜头,拽了就飞。 这时眼前豁然开朗,气浪推得手套在空中翻了好几圈,陆笛使出全部精神力终于稳住,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半空中。 那座废弃工厂的上方。 难怪豁然开朗,整条管道炸塌了——下方碎裂,上面的也跟着坠落,手套已经在星空下自由飞翔了。 “走!” 不用晏龙提醒,陆笛也知道情况不妙。 手套第一时间就带着照相机躲进了没有光的角落。 “呼叫指挥,敌人有激光武器。” 晏龙打开通讯频道,照相机外壳被砸得坑坑洼洼,行动能力也受损了,但是里面的元件基本没事,这要感谢夏教授专门制造出的、专门对抗脉冲波的外壳。 强磁脉冲波,就是电磁脉冲弹的原理。 上次在蚌港研究所,晏龙就是吃了这个亏。 而激光武器破坏物体之后形成的等离子喷射“波”,能有效地干扰或者撕裂“幽灵”的粒子稳定态。 ——用脉冲波对付生物AI控制的机械,激光武器对付“幽灵”,林北堂果然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不过晏龙仍然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发现自己躲藏在管道里的。 仓库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东欧男人,抱着奇怪盒状武器冲出来,一通扇形扫射。 明亮的蓝光击打在建筑上,石头都撑不住。 陆笛感觉自己看到了一片蓝色的“汪洋”,狂浪扑面而来,是可以把自己卷得粉身碎骨的力量。 “下降,我们跑不过激光。” 晏龙一边说,一边抓紧最后时间,给袁仲夏发了一个定位坐标,然后彻底关上了所有发出信号的设备。 皮手套带着照相机,飞快地滚进了路边的下水道缝隙。 “轰隆!” 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脑砸了下来。 皮手套拽起一块铁板,盖在照相机外壳上。 照相机用三条金属机械肢体扎入废墟,牢牢地支撑住“躯体”,稳定不动地给金属球制造屏障。 因为躲避及时,他们没有被激光击中,后续的等离子波与辐射,也被压在身上的杂物抵消了大半。 等到一切重新平静下来,陆笛听到了外面有物体燃烧的声音。 “晏龙?” “我在。” 机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陆笛松了口气,随后他发现自己动不了。 ——手套可能是被砸坏了,埋在废墟地下毫无反应。 金属球被三足机器人盖着,球的空隙开口对着地下。 陆笛只能冒险从金属球里探出来,艰难地穿过泥土与垃圾,然后看到了糟糕的现状,他们被压得死死的。 这还不是关键,附近已经烧起来了,浓烟滚滚。 抱着激光武器的人已经不在原地。 远处的交火十分激烈,袁仲夏的小队正在逐渐向这边推进。 “火要烧过来了。”陆笛重新穿过废墟,焦急地对晏龙说。 “机械足坏了,没法逃。” 晏龙一点都不急,还有心情安慰陆笛,“没关系,这个外壳不怕烧,我们也不怕烟熏。” 陆笛看着彻底碎掉的镜头,心想恐怕不止是失去行动能力。 愤怒在心中燃烧,比外面的火还要灼烈。 “我去找袁队。” “不,敌人很可能有探查你存在的某种仪器。”晏龙阻止道,“我这里没事,我报过坐标,袁仲夏知道我们在这里。” 陆笛有些焦躁地问:“刚才在管道里,那个人是怎么发现我们的?我已经藏在金属球里了,难道控制手套的力量他也能察觉到吗?” 谜团太大,解释不了。 万幸的是,他与陆笛都没有任何损伤,晏龙开始思索。 “不好,林北堂可能要跑。” “什么?”陆笛一惊。 晏龙沉声说:“激光武器其实并不好用,至少在实战与远程上一点都不实用。” “……” 陆笛几乎怀疑人生,把他与晏龙折腾得这么狼狈的激光武器不好用? “不管什么武器,打不中目标都是白费。激光武器用起来麻烦,条件限制大,还是定向发射,完全没有一枚战术导.弹好使,各国研究激光武器几十年,进度停滞不前,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样了。” 摧毁建筑、切割物体是一把好手。 从投入产出的角度上说,除非把卫星当做激光发射基地,指哪打哪,否则都不划算。 “激光武器的能量是有限的,你觉得林北堂会据守工厂,还是趁机逃离?”晏龙反问。 “刚才说话的人是不是林北堂?” 陆笛越来越觉得林北堂这个人是一团黑雾般的谜。 如果说奇方集团与天启组织的隐秘联系,是陨石危机之下,世界各大财团暗中流行的操纵手法;追查“恶鬼”的踪迹,试图获取完美精神体数据,是有钱有势的人妄图“长生不死”的奋斗途径,那么复活恐龙,试图窃取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生物波的行为,就透着一丝诡异了。 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叛国,还胆大包天地对上了联邦特勤局。 林北堂一个人发疯就算了,怎么他的助理吴希,还有刚才那两个争执的华夏人也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死心塌地? 林北堂究竟有什么依仗? 他掌握了什么,又准备做什么? 陆笛想不明白,他感觉自己缺少关键信息与线索,再说现在也不是分析这些的时候。 “不行,必须想办法阻止他逃走!至于安全,我会注意的。” 陆笛下定决心,重新回到地面。 他看到工厂里冲出了一辆雪地越野车。 一个闪现,陆笛出现在了车前。 司机下意识地一个刹车,猛打方向盘。 陆笛已经站在了车顶,他用最快速度扫了一眼车内,两个抱着武器的雇佣兵,几个华夏面孔的人。 没有林北堂,不是这辆车! 陆笛再次消失,他站在小镇废弃的钟楼,俯视下方的战况。 袁仲夏小队已经从另外一个方向接近了工厂。 “袁队。” 忽然显现在身侧的人影,吓得袁仲夏手微微一颤,本来应该击中敌人额头的子弹,打中了那家伙的下半身。 “情况怎么样?晏龙最后的信息显示你们遭遇了袭击!”袁仲夏再次射出一发子弹,结束了那个倒霉敌人的痛苦哀嚎,他转过头,急切地问,“晏龙说有激光武器?” “对,但我们没事,就是被废墟埋在下面,附近起了火。不过雪地是天然的隔火带,那些杂物的燃烧程度也很有限,暂时没事。” 陆笛三言两语地说明了情况,强调道,“林北堂要跑,我没找到他人。” 这时工厂区域再次冒出了刺眼的蓝光。 因为距离这边比较远,陆笛不需要躲避,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那好像是,工厂的南面,吴希所在的‘陷阱’?” “应该是,吴希身上的跟踪信号消失了。” 袁仲夏神情严肃,很快他就接到了队员的汇报。 他们试着往吴希所在的库房扔了一个震撼弹,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激光瞬间摧毁了整间仓库。 袁仲夏眉头紧锁:“看来林北堂确实发现了吴希身上的问题,从吴希到这里,到我们赶来,他有接近四十分钟的时间可以逃跑,他停留在这里想干什么呢?” 设陷阱埋设华夏小队? 用激光杀死幽灵? 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夺取生物AI的数据? 晏龙在这里的不是主体,他根本不会泄露数据,但是他现在不能动,按理说林北堂不可能从一大片废墟下准确地把他挖出来…… 陆笛忽然脸色一变,想到之前莫名奇妙被发现行踪的事,他急切地说:“林北堂不对劲,他不像普通人!我去找晏龙,他有危险!” 陆笛飞快地赶往晏龙被埋的废墟,果然赶到那里的时候,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拿着铁锹正在挖掘。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废墟旁边,像是在等待什么。 陆笛还没显现,那个人就已经抬起了头,准确地望向陆笛所在的方向,用嘶哑的声音说: “你好……看来你没死在激光下,我应该称呼你什么?陆云?还是幽灵?” 那个人的脸,正是奇方集团的林北堂。 可是在陆笛的视野里,林北堂的身体里还有一个模糊而狰狞的影子,不像是活着的东西,仿佛有残缺,却真实地散发着一股冰冷的力量。 陆笛停住了。 他感觉到林北堂借助这个影子在注视他,就像自己能发现这个影子一样——他们都用不同于人类肉眼的能力,捕获目标。 同时陆笛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与晏龙从管道里潜入,会被对方发现。 那些雇佣兵疑惑抬头,立刻丢下铁锹,拿起武器对准陆笛所在的位置。 “呵呵,放心,激光武器已经用完了。” 林北堂古怪地笑了笑,“我还挺想把埋在这下面的‘生物AI’挖出来,结果被你发现了……” 他表情忽变,想要扑地躲避。 因为一颗狙击子弹飞了过来, 是袁仲夏。 袁仲夏没法像陆笛那样闪现着赶回去,只能临时爬到高处,根据他知道的那个坐标,用高倍望远镜找到了林北堂,开了一枪。 子弹在陆笛眼里,是一条螺旋的凌厉漆黑线条。 林北堂显然也看见了,然而他没有灵活的身体,脑子做出了命令,身体终究慢了一拍。 林北堂额头中弹。 他身上的黑影同时脱离了躯体,像烟雾一样升到了半空中。 陆笛猛地追了上去。 可是他“抓”了空,黑影就像真正的烟雾那样缓缓消散了,能量粒子穿过他的身体,那种诡异的感觉难以形容。 雇佣兵亲眼看到林北堂中弹,从他的尸体上冒出恶魔一般扭曲没有形状的黑影,半空中还冒出一个半透明的“陆笛”…… “上帝!” “砰砰砰!” 子弹穿过残余的能量粒子,竟然窜起了一阵刺目红光。 远远望去,就像是凭空起火。 陆笛浮在半空,四周环绕着跃动的鬼焰。 51、谜团 “……你们是没看到那情形,四面本来就在起火,半空又忽然浮现一圈圈流散的烈焰,里面是赤红色,外围是青色,最中间是咱们家AI的影子,唬得我揉了两次眼睛确认。这要是不说,我还以为外星人来了呢!” 最先赶到现场的突击队员感觉自己长见识了。 他到的时候,那些雇佣兵已经躺在了地上,手里还拿着打空了子弹的武器。 不是吓晕的,更像是受到了次声波攻击,肢体抽搐,表情痛苦。 过了半个小时,他们才逐渐恢复神智,然后表情非常精彩,倒是没有嚷嚷着恶魔,而是一致认为华夏方面动用了毒.气弹,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幻觉。 “FUCK!太过分了!” 雇佣兵愤怒地大骂。 袁仲夏觉得他们太吵,示意队员把他们的嘴堵上。 为了抓住躲藏在废弃小镇里的所有人,袁仲夏小队在这片雪原上折腾到了早晨五点。 主要是雇佣兵熟悉这边的地利,有重机枪牵制,袁仲夏这边的人又太少,没能形成有效的包围圈,如果不是袁仲夏有丰富的雪原追踪or逃跑经验,可能还会被这群人逃走一两个。 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袁仲夏有晏龙这个“生物波探测”作弊器。 三足机器人的外壳受损严重,内部的精密元件也基本报废,幸运的是外壳扛住了脉冲波,所以发声机构没问题。晏龙又不是靠机器做侦察探测的,机器只是他的载具。 袁仲夏从废墟里把晏龙挖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还好旁边陆笛不停地告诉他,晏龙好端端的,没事。 而且挖到一半,埋在下面的晏龙就传出了声音,镇定用机械音为挖掘人员指方向。 袁仲夏:“……” 袁仲夏瞬间情绪稳定,把挖掘工作交给队员,爬到高处端着狙.击.枪,打爆了那辆雪地越野车的轮胎。 射程在直线距离上有一千五百米,飘半空中的陆笛看得清清楚楚,几乎瞠目结舌。 距离落在纸上的时候变成数字,大部分人都没有直观的感觉。 一千五百米是什么概念呢? 公里,世界纪录是3分26秒。 也就是说,让世界冠军来,跑步都要三分半,普通人跑到六分钟之内都很不错了。 如果还是没概念,那么标准的足球场长度是105米,可以代入一下十四个足球场的距离…… 即使在没有阻隔的雪原上,陆笛都快看不到那辆车了,他可不是普通人的视力。 其实陆笛本来想去追的,是袁仲夏阻止了他。 手套埋在废墟下不能动的陆笛,只能通过“幽灵闪现”制造车祸来吓人。之前就用这个办法让越野车一头扎进了建筑,有效地拖延了那些家伙的逃跑时间。 雪地越野车的轮胎是防爆的,性能非常好。 可是这颗子弹过去,车胎直接炸了,整辆车直接被气浪掀翻,在地上滚了两圈。 袁仲夏的人赶到现场的时候,车里的人还没能爬出来,系了安全带的他们还没死,只是头破血流,有一半直接昏迷了。 陆笛觉得让他来制造的车祸,差不多也是这个效果。 “袁队手下留情了,要是用毫米口径的子弹,这辆车会直接炸成烟花!”一个突击队员跟陆笛磕叨。 年轻人嘛,对AI很好奇,尤其是陆笛冒充的这种配合特种作战的AI。 “为什么会炸?”陆笛不能理解。 “底盘受损、气缸爆炸、油箱泄露……你没有这个数据吗?”突击队员很惊讶,AI怎么会没有武器数据。 陆笛含糊地说:“我不会狙击,晏龙才会。” AI还有具体分工? 突击队员想不明白,他一边挖掘废墟一边磕叨:“大口径的狙击子弹,只有装甲车与坦克才能扛得住,什么防弹玻璃防弹头盔都不好使。袁队用的还是最新式的武器与子弹,远程打击力特别强。” 突击队员的语气里充满了崇拜,狙击手是战场上的噩梦。 陆笛沉默地望向林北堂的尸体。 这处废墟不算空旷,周围还有好几栋建筑的遮挡,只是被激光武器制造了一小片空地,林北堂站的位置理论上是很安全的,他又能及时发现近处的威胁,所以不能算是马虎大意。 林北堂很清楚自己是通缉要犯,华夏方面很想抓活的,这是他的又一重护身符。 他想要得到华夏方面研发的生物AI,这才冒了险。 但是他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一颗子弹结束了一切。 事后陆笛反省,是他太担心晏龙,对着袁仲夏喊晏龙有危险,又说林北堂很不对劲,不像是普通人。 袁仲夏一急,直接开启了“点名”模式。 雪地越野车上是奇方集团的高层,司机与里面两个全副武装的人也不是雇佣兵,而是他们的保镖。将他们统统俘虏之后,剩下的雇佣兵就比较难抓了,硬生生地把战斗延长了两小时。 废弃小镇里躲藏的五十多人,除掉死亡的,一个不少的被擒获。 “尸体带上。”袁仲夏指着林北堂的尸体说。 出来执行任务的时候早就做好了准备,往裹尸袋里一装,这冰天雪地也不怕腐烂,其他的到了船上再处置。 袁仲夏拿出卫星电话,联络送他们来的“货轮”,准备撤退。 敌人抓完,行动结束,该是纠结的时候了。 袁仲夏都搞不清这次行动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林北堂死了,还留下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除了雇佣兵,拿着望远镜的袁队长算是目睹了整个异象,而且因为距离太远没有受到冲击影响,比雇佣兵知道得还多,亲眼看着陆笛从周身环绕古怪火焰到恢复正常。 说不惊讶是假的,袁仲夏还试探了两次陆笛,生怕陆笛被林北堂尸体里冒出来的某个东西取代了。 从废墟挖出晏龙之后,袁仲夏更是偷偷问了情况。 “很怪,跟陆笛一样像是一种精神生命体,但是很不稳定。”晏龙很肯定地说,“这个东西不是跑了,而是死了。正是它消散的能量粒子制造了半空漂浮的火焰异象,其实那不是火焰,是跟极光差不多的东西。” 由能量粒子碰撞之后,产生的一簇簇奇妙光辉。 “那,陆笛没事吧?” “陆笛是稳定的完美精神体,离散的粒子对他的影响不大,不过……” 晏龙当时被埋在废墟下,幸好他的侦测不是靠眼睛,只是隔了厚厚的阻挡物,他对陆笛又有莫名的特殊关注与情绪,所以这时产生了忧心的情绪。 “不过什么?”袁仲夏追问。 “……他的感觉很不好受,可能像坐在剧烈颠簸的车上,又像是在激流旋涡里挣扎游泳。就那么短短两分钟,陆笛可不轻松,即使是这些能量粒子碰撞产生的逸散冲击波,都让附近的雇佣兵全部失去了意识。” 晏龙若有所思地说,“但挫折就是磨砺,这番折腾之后,陆笛应该更强了,主要是对自身的理解与力量的使用方面。” 袁仲夏无语,他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他是怕陆笛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毕竟对于陆笛这样的精神体存在,一切研究都是空白,想给他排除入侵身体的病毒,也没这个技术啊! 其实晏龙知道袁仲夏在担心什么,因为他的担心比袁仲夏更早、更多。 所以先一步确认过了陆笛的状态。 “这些事你放心,没有问题,至少目前没有。” 得到晏龙的保证,袁仲夏松了口气。 陆笛很敏锐,也很聪明,袁仲夏不敢保证自己的试探对方没有看出来,如果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会使陆笛产生反感的情绪。 袁仲夏摸出怀里的最后一根烟,看着茫茫雪原,犯愁地问:“林北堂身上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难道他像陆云一样,产生了陆笛这种精神体。” “不是。”晏龙肯定地说。 如果那个黑影是自体产生的精神生命体,根据脑电波的研究,在主体死亡的那瞬间,力量会达到最强状态。 “……但林北堂死了,它的强度没有任何变化。” 晏龙解释道,“从陆云以及东辉省神秘爆炸事件里可以得知,精神体在主体遭受不幸之后,会呈现攻击状态,在脱离主体的一瞬间爆发,附近的雇佣兵可能会当场死亡。” 事实上,雇佣兵们还活着,倒是那个黑影离开林北堂之后立刻没了。 这根本不符合陆笛的情况,连胡琴蒋竽都不如。 脱离宿主就死亡的,这不是寄生虫吗? 袁仲夏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他咬了半天香烟,忍不住问:“那玩意是‘寄生’在林北堂身上的?” “只有这个可能了,因为我觉得另外一种情况解释不通。” 晏龙给袁仲夏摆事实,“如果林北堂是掌握了特殊的方法,刺激自身产生了精神体,那么目前看来他这个方法很不靠谱,完全是个半吊子。这种精神体不能脱离自身而存在,在这种情况下,林北堂应该抓我,还是抓幽灵回来研究?” “当然是陆笛!” 袁仲夏脱口而出,随即恍然。 是啊! 林北堂的表现很奇怪,他一直都在想办法得到生物AI的数据,为此搞出了恐龙袭击商都、袭击华夏外交团、发现助理吴希被跟踪了不仅没跑还冒险留下来。 “即使知道幽灵加入了华夏官方,林北堂的对策也是使用激光武器直接将幽灵消灭,不是抓幽灵……奇怪吗?” “奇怪。”袁仲夏木然地点头。 生物AI与幽灵完全不一样啊! 生物AI数据很重要,难道完善自己身上的“精神体”就不重要了吗?林北堂怎么着也不应该杀幽灵,晏龙陆笛两个都抓才符合林北堂的利益。 “等等,是不是因为之前的蛾粉照片,让幽灵的数据暴露了,所以他对陆笛不感兴趣了?” 袁仲夏试着提出一个可能,“但是生物AI的数据他还没到手,这才追着你与季厘不放?” “林北堂身上这个东西并不稳定,也不完美,不是一张蛾粉图片一堆数据就能完善的。所以他应该继续观察研究‘幽灵’,捕捉‘幽灵’才对。” 晏龙说完这句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仿佛他与陆笛是两个稀有生物。 晏龙把这个念头甩开,继续说:“我们从头捋一下,之前我们一直默认林北堂与背后控制天启组织的其他财阀一样,想要通过研究幽灵来达到人类演化完美精神体的目的。至于林北堂夺取生物AI的动机,是准备拿这个机密作为投身资本,在各大财团暗中控制的“天启”势力之中谋取更高的地位。” 生物AI的数据价值是很可以的,生物AI主体更不用说。 特别是对那些想研究生物AI,却迟迟没有进展的国家来说。 华夏是全球唯一有生物AI技术的国家。 如果林北堂有了这个数据,就算被华夏与地球联邦通缉,也多的是国家愿意秘密接纳他。 这些分析,是建立在大家不知道林北堂身上有“精神体”的基础上! 晏龙认真地说:“现在我们把这段分析重新整理一下,不用多,调转一下结论就行了。” 袁仲夏顺着他的意思,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奇方集团出钱出力,让韩光调查幽灵,是为了拿幽灵的数据卖钱换资源;林北堂谋取生物AI是为了自己?” 晏龙点头。 其实完美精神体的假说,已经提出已经很久了。 关于这方面的研究,是一个国际性的、半公开的行为。 就算没有陨石危机,有钱有势的人也想“延长寿命”、“更换身体”。 奇方集团要幽灵的数据,可以自己用,也可以卖钱,反正很抢手。 “所以……因为这个缘故,你认为林北堂身上那个玩意,不是他自体产生的,而是外来的,林北堂也因此得到了一些特殊能力,比如隔着墙发现你跟陆笛。” 袁仲夏揉着眉心,艰难地问,“抱歉,我不是说你像寄生体,但是这样的情况,确实听起来跟生物AI借用人类身体的情况有点像。所以林北堂认为幽灵帮不了他,他迫切地想要得到你或者季厘的数据。” “夏教授说,外来精神体会受到主体排斥,是不可能长久共存的。比如像我这样,日常需要其他载体,关键时刻才会进入大脑……如果是这样,审问奇方集团的那些人,应该能得到相关线索。” 晏龙觉得自己捋清了这团迷雾,找到了一个方向。 袁仲夏苦笑着说:“别,我是搞不清楚了。反正林北堂死亡,剩下的人全抓了,他们携带的物品我也一件不少的带上了。赶紧回国吧,不管什么谜团,交给夏教授他们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一下正文后半截, —————— 如果看得晕,这里有个总结 晏龙:这玩意,感觉像幽灵残缺版 晏龙:但是在表现上,又像寄生体,不是林北堂自己产生的精神体 晏龙:如果使用方法像生物AI,难怪林北堂想要生物AI的数据 袁仲夏:立刻回国!不想动脑! 52、归国 回国的一路上,陆笛都很沉默。 这次没有单独座位放一个行李包的待遇了,朱祝带着他与晏龙,选择搭乘了一架民航飞机。 因为“安平号”货轮根据航程,还有一个多月才能绕过极圈,回到华夏东海,于是袁仲夏选择了分队返回。 朱祝其实也不是单独一人,这架飞机属于华夏航空,航班上的空中安全员接到了“保护命令”,会特别关注与保护朱祝跟他的“行李”。 所谓空中安全员,就是在飞机上保护乘客与航班安全,防止劫机等暴力突发事件的“空中警察”。 他们看起来就像乘客一样,有时候由航空公司人员兼职。 不过在华夏,持枪的安全员都是特种部队成员。 用袁仲夏的话说,这些人熟悉飞机,业务也熟练,根本没必要另外叫人乔装乘客来接应。 这架航班直飞华夏首都,然后直接在机场搭乘商都基地的专用军机。 ——安排得这样周密,是因为朱祝携带的“晏龙”,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 晏龙现在就是一个只能说话,只能侦察,其他功能统统报废的照相机。 更正,连拍照都不行,因为镜头碎了。 虽然这不是晏龙的主体,晏龙其实也没什么事,但现在载体受损程度太高,已经不能进行载体转移与作战行动了,按照规定必须上“特级保护”,尽快安排回国。 陆笛就跟着蹭了一把保护与加急待遇。 上飞机的时候陆笛留意观察了一圈,没花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那几个空中安全员。 并非安全员的伪装不行,而是他们的精气神明显跟普通人不一样,他们又对朱祝格外“注意”,虽然这个注意是不引人察觉的行为,但是脑电波与精神力,是瞒不过陆笛的。 没错,陆笛发现自己的“视力”升级了。 从前他也能分辨这些,特别是那些脑电波异常,以及对自己存有强烈恶意的存在。那就像脑袋上插了闪光灯一样,陆笛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不过陆笛眼中的世界太过杂乱,全部过滤一遍就算是他也会头痛的,所以一般情况下,陆笛选择性的屏蔽掉了那些对自己无害的、看起来很普通的生命体。 甚至有时候,这些在陆笛眼里就像是虚化的背景,与路边的花草树木没有区别。 现在这些虚化的部分有了改变,当陆笛注意去看的时候,它就会变得格外清晰,既不需要耗费精力,也不用仔细分辨。一眼过去,活跃的脑电波在人体中,像标记过一样好分类。 就连正在打盹睡觉的乘客,也能通过他们的脑电波,看出他们是处在深度睡眠,还是在做梦的状态里。 擅长体力与擅长脑力的人,看起来颜色都不一样。 陆笛觉得很新奇。 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 其实昨天还没有这么夸张的。 陆笛低头,隐隐意识到这种逐渐增强的“力量”,是前天林北堂死亡之后带来的影响。 ——说不在意林北堂身上那个古怪黑影,肯定是假的,但是陆笛忍着没问。 不止晏龙在思考,陆笛也在思索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无论是感觉,还是后来流散的那些能量粒子,都与幽灵相似。 但是…… “我觉得那玩意不像是人。” 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藏身在行李包里的金属球终于对身边的照相机说话了。 “嗯?”晏龙的反应有点慢。 陆笛诧异地问:“你是在睡觉吗?” 生物AI还能睡觉? 哦,好像能的,陆笛想起了休眠状态的盆栽季厘。 “……不是,我在思考问题。”晏龙慢吞吞地回答,“除非回到主体之中,否则我是不会休眠的。” 陆笛又想到了季厘的珊瑚状主体,他真的很好奇晏龙的主体是什么模样,于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很大吗?” “这个,不好讲。” 什么叫不好讲,陆笛腹诽,难道是伸缩状态,可大可小吗? 晏龙解释道:“初始状态跟季厘差不多,球状吧,不过比他大一圈,如果要进行运输,主体需要存放在特殊的抗震器皿里。” “结束休眠的时候,外壳自动打开,展开主体形态?”陆笛回忆着季厘那时的情况。 “其实季厘很好运输,我比它更早,技术上有一个缺陷,减震能力比他差很多,根本没法离开抗震器皿,他的主体在地上滚两圈都没事。” 晏龙的话里透着一股孩子糙好养活的奇怪意味。 陆笛想笑。 “季厘主体也很坚固,我不行,如果离开抗震器皿,随便一个人用手就能折下来一截。” 陆笛:“……” 一截是个什么形容? 想了想季厘那个棒槌状的硬珊瑚外观,陆笛咂舌道:“所以国家在造二号的时候,充分吸取了你的经验教训,想造出一个骨骼更硬、更抗揍的二号,结果却一言难尽?” 谈到季厘,晏龙还是有些不适应,他避重就轻地说:“除去抗震能力差,我也没有季厘那样可以任意切换形态的能力,我的初始形态并不大,但是现在已经不太方便挪动了。在我调到商都基地之后,主体差不多扩充了将近十倍,不是随便一个箱子就能提着走了,可能需要一辆特殊改装过的卡车。” 晏龙认真地想了想,给了陆笛一个形容:“即使在休眠状态下,也要占据整整一面墙。” 好家伙,陆笛心想,你是爬墙虎吗? 不过,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从这个名字看,可能真的是模拟生物形态? 证据就是珊瑚季厘? 珊瑚其实不是植物,是一种动物,那种枝丫向四面八方扩张增长的模式,好像真的跟爬墙虎有点类似? 陆笛不禁浮想联翩,晏龙的真身是龙形状的藤蔓吗?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不是藤蔓。”陆笛没好意思说是爬墙虎。 “不是。”晏龙给了一个陆笛意料之外的答案,“我听夏教授说,藤蔓形态是三号项目的选择,因为二号不太成功,之前不确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连累珊瑚形态也被暂时淘汰了,而我这种形态不抗震,不方便移动。” “……” 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 陆笛的好奇心快要爆炸了。 “这次回到商都,你就能见到了。”晏龙平静地说。 陆笛忽然感觉有点不对,迅速回过神,他被转移话题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晏龙转移了话题,他差点就被迷惑了!! “夏教授、袁队长他们知道你这么狡猾吗?”陆笛发现自己还是小看晏龙了,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晏龙抛出了一个陆笛觉得感兴趣的话题,深入诱导,还留悬念让自己思考。 这一整套手法无比娴熟,合情合理。 陆笛气得笑了,又觉得很服气,晏龙仿佛摸透了自己的性情。 不行!输人不输阵,态度还是要摆出来! “有必要吗?不想谈林北堂的事,你可以直接说。” 林北堂身上的东西,陆笛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以为你会想跟我理一理这里面的关窍,发现一些问题的。”陆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生气。 晏龙沉默半分钟之后说:“其实我跟袁队长聊过,袁队长觉得这事太伤脑子,在没有足够的线索之前,他不建议盲猜。我们目前还不清楚林北堂在‘天启’组织里的地位,如果他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接下来可能还要发生意外,这些都是我们需要面临的考验。” 陆笛倒是没想到这个,他想的是—— “林北堂身上的那个奇怪精神体,会是个例吗?” 如果不是,有多少人和林北堂一样? 这东西又是怎么来的? 陆笛越想,心情就越是沉重。 “我觉得袁队长说得对,这是一团迷雾,盲目探索是不可取的,担心也没有用,不如等待进一步的线索。”晏龙忽然语气一变,认真地问,“再说比起这件事,我们还有一个更直接的麻烦要面对。” “啊?” 陆笛茫然,不明所以。 晏龙一本正经地说:“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回华夏了,鉴于我们昨天在小朱那里的‘体验’,难道你对回国这件事没有压力吗?” 陆笛:“……” 说起昨天,主要是袁仲夏与朱祝两路人马正式汇合。 袁队长手里拿着报废的照相机,干笑着望向朱祝彻底黑掉的脸。 顺说陆笛的那只手套从废墟挖出来,也被确认了损坏,无法使用。 这个战损,让朱祝心痛得厉害。 “手套就算了,这个照相机没有备份的啊!出门之前,夏教授带着整个小组熬了三天才拿出来的新成果啊!” 朱祝光秃秃的脑袋闪烁着科研人员光芒,再搭配他痛心疾首的表情,在他面前—— 沦为废品的照相机与坑坑洼洼金属球挨在一起,不敢吭声。 袁仲夏干笑两声,找个借口溜之大吉。 陆笛只能继续跟晏龙难兄难弟——从金属球里冒头出来显现身形逃跑?那不是直面“冲击”吗?还是蹲着吧! 反正跑也跑不了(载体现在没腿,不能移动),只好真切地感受了一把作战人员在科研人员面前的弱势与气短。 昨天足足听了二十分钟的“哀嚎”,才算解脱。 现在被晏龙一提醒,想到回国之后可能还要再来一轮,陆笛也跟着心里发虚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震惊:你在讲什么?季厘皮糙肉厚抗摔打?你身娇体弱易断折? 陆笛(打了个冷战):读者朋友们,今天我对世界又有了新的认识! 晏龙:高科技产品,第一代不经摔,不是很正常吗 陆笛:第二代改进之后有成果吗? 晏龙:第二代不肯主动摔 陆笛:…… 陆笛:我真的,特别同情科研小组 53、训练 陆笛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出现。 他回到南云山的基地宿舍,发现一双能进行光学隐形的新手套已经放在桌上。 “……” 虽然这是出国前夏教授答应帮他研究的,但陆笛还是感到无比的气弱。 原本还想躺在床上咸鱼两天,这下也不好意思了,只能爬起来继续学习。 “想提高枪法的准确度?这个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多打多练。”陈岩听了陆笛的要求,诚恳地摇头说,“特别执行队每人每周的实弹数量有限,你让袁队长帮你申请一下?” 能进商都特别执行队的人,枪法可以甩陆笛三条街。 就算是朱祝这种参加过特工培训的科研人员,打靶成绩也比陆笛优秀。 所以陆笛在训练场上练习时,引起了一阵围观。 “小陆哥,你加油,我一开始摸枪也像你这样。”陈岩在旁边鼓劲。 陆笛瞪着他,别以为他没听见,打完第一个弹匣,陈岩就跑到旁边拿起通讯器喊“不要踏入四号训练场,避免误伤”。 陈岩干笑,十发子弹只有一发上靶,其他都在墙上,基地训练场的维护人员估计要找执行队领导汇报了。 这就算了,旁边围观的执行队员还乱出主意。 “……要不站在枪口前方感受一下?幽灵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为什么不利用?” “你怎么这么损呢,对着自己扣扳机,通过威胁感知,判断准确度偏差有多少吗?” “对啊,全自动幽灵瞄准镜。” 陆笛满头黑线,差点一手套糊在那家伙的脸上。 但不能否认的是,在这嘻嘻哈哈的氛围里,陆笛心底的纠结慢慢放开。 就像晏龙说的那样,林北堂身上的那个玩意已经没了,陆笛没能“抓到”,当时照相机里面的元件也受损没能记录到相关数据,所以他们的“目击”也只剩下“目击的意义”。没法提供进一步情报资料。 急也没用,愁也不好使。 只能去重新捋证据查线索。 不过审讯也好,搞情报也罢,总之不用陆笛费心。 “是我握枪的手势不对?” 陆笛低头研究手套,就差怀疑手套自带“瞄准偏移”的BUG了。 陈岩过来确认了一遍,疑惑地说:“没问题啊!” 这情形还是有些好笑的,两只悬浮的手套(没开启隐形功能)正在摆弄一把最普通的自.动.步.枪,陆笛自己飘在旁边,左看右看,打完了还能“闪现”到靶子那边看成绩。 陈岩不好直白地说,其实这就是天赋。 有的人没摸过武器,一上手就能打出七环以上的成绩,培养一下就是个狙.击手的好苗子,当然也有人像陆笛这样,连打中靶子都很困难。 不过没事,勤能补拙嘛! “小陆哥,你看,别人担心训练太久,后坐力震伤肌肉,手臂肿胀得抬不起来,你又不怕。” 陈岩想起自己当初苦练枪法,手臂红肿疼痛得要命的日子,语气就变成了真实的羡慕。 陆笛:“……”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反正打完每周定额的十个弹匣之后,陆笛觉得他短期内不可能拿出合格的成绩。 ——但实力必须要提升,这条路不行,就换个方式。 陆笛的思路很清晰,一出实弹训练场,他就问陈岩:“我在任务行动里看到有人制住俘虏,没用手铐,就这么两下,关节就被卸了,哪里能学?” “你说这个啊?” 陈岩给陆笛比划了两下,认真地说,“这得从军中搏击拳开始学,还要先锻炼体能,增强手上的力道,再拿捏技巧……哦,你不用增强体能。” 陈岩兴致勃勃地问:“手套能抓起多重的东西?灵巧度能达到什么程度,你试过吗?” 陆笛给陈岩表演了一次拆解武器,再组装回来,速度非常快。 “哇,夏教授的发明真厉害。”陈岩惊叹。 “……” 陆笛对人生产生了怀疑,自己刚才是显摆了吧?不是显摆夏教授的研究成果吧?陈岩的重点为什么偏移了? 陆笛仔细想了想,觉得原因出在商都特别执行队的人员成分上。 ——大家都是特种部队出来的,不是尖兵就是天才,这点花样小意思,根本不能算是显摆。 所以见多识广的陈岩,完全没有领会到陆笛的意思,还一本正经地跟陆笛研究起了手套性能。 一群人跑进体能训练室,围观悬浮的手套举杠铃。 “什么哑铃啊,直接上50公斤的杠铃!” “咱们这里没有这种初学者的杠铃片啊,80公斤的行吗?” “……” 陆笛站在人群里,看看前方的手套,又看身边兴奋的队员们,总觉得自己的位置不对。 是不是应该到杠铃面前摆个姿势? “别啊,就在这里。” 陈岩阻止道,“执行任务的时候,敌人肯定在你对面。” 陆笛只能黑线地尝试隔着两米用手套举杠铃。 或者应该叫拎、或者托。 杠铃歪歪斜斜地离地,跟喝醉酒似的缓缓打着旋儿。 “真的起来了?”众人吃惊。 虽然有点勉强,但是花了一分钟,杠铃还是来到离地一米的地方,上上下下的起伏着,很不稳定。 陆笛看起来也不轻松,双眼紧闭,双手也无意识地握紧。 八十公斤是什么概念? 这是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也就是说,陆笛在战场上可以发动突然袭击,用两个手套直接发力,把一个人“抓”起来。 特别是手套附加了光学隐形功能之后,很容易贴着墙壁躲藏,而作战时为了预防对面打冷枪,队友背贴着背,或者身体靠在墙壁等掩体上是很正常的行为。 如果陆笛正好在那里,保管让敌人猝不及防。 “牛,搞埋伏的一把好手!” “想想都头皮发麻,以后我往墙上贴,要有心理阴影了!” “这还差点儿,要是再努努力,会不会让敌人直接上天?被两只手套一抓,然后丢出去……啧啧,那画面!” 大家兴奋地议论着,想法还挺多,恨不得帮陆笛制定作战方法。 陆笛摇摇头,让手套松开,杠铃“砰”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看看自己的手,感觉不是拿不起更重的东西,而是没有更合适发挥的“载具”媒介。 陈岩凑过来问:“怎么样?” “有点勉强,不如学搏击术。”陆笛没好气地说,“上天的难度太高了,一拳打在敌人腹部,难道不是同样的效果吗?” 众人虽然感到遗憾,但也承认,陆笛说得对。 “那行吧,我们都能教的。” 陆笛看着这群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人,忍不住问:“你们今天都没有任务吗?” 为什么全部跑来围观了? 陈岩挠头回答:“还真没有,只有日常训练……不过没事就是好事啊!” 特别执行队又不负责巡逻、防卫,他们一出动,就说明有其他部门处理不了的情况。 陆笛从这话里听出了亲切的味道,想当初他也是这样。 ——咸鱼有什么不好? 咸鱼就意味着没有危险,意味着无事发生。所以想做咸鱼,与期望世界和平是一个意思。 陈岩打开腕式电脑,给陆笛找了一堆教学资料。 “来,看这张人体骨骼与肌肉分布图。” “还有这个,受力面积与击打部位的关系。” 闲着没事的特别执行队员还能来一个“现场演示教学”,就当日常训练了。 许多诀窍是教学资料没有的,而且图片与视频,比不上亲眼看来得直观。 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下午,直到晚饭时间,众人才陆续从训练区域散去。 陆笛申请到了一个腕式电脑,圈在手套腕口,再加套在手指上的环形通行证,手套俨然也是承担了很多的样子。 飘回宿舍,陆笛舒舒服服地躺上床,翻看着今天收到的搏击术资料,门被敲响了。 不用下床,手套直接开门。 “夏教授?” 陆笛躺不住了,赶紧飘起来。 就在他做好准备,来迎接一场科研人员对战损的痛心演讲时,夏教授满脸笑容地问:“听说你今天去测试新手套性能了?” “是学习,不过夏教授您研发的这个手套确实厉害……” 陆笛眉头都不皱,立刻把陈岩那些惊叹词拿来用了,连语气都不带改的。 夏教授笑眯眯地听着,顺手给陆笛发了一张表格,让他把今天的测试填一下。 “对了,光学隐形的新功能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在亮度足够的室内,看起来还是有破绽,实战时容易被敌人注视到。” 陆笛给夏教授展示,手套贴在墙壁上,与真正的墙面相比,有明显的凸起,角度不好还会有反光。 “嗯,我看看能不能改进,不过以目前的技术有难度啊!看来小陆你在作战的时候要发挥出色的躲藏技巧了。”夏教授神态轻松,语气也像是开玩笑。 陆笛差点要接上一句,神出鬼没是都市怪谈的老本行了,他不担心。 “您……怎么来南云山了?我听小朱说,晏龙的情况需要检查?” “哦,他没事。” 夏教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来之前,刚用视频通讯跟‘岁闰’说了话。” 原来是兄妹第一次接触啊,陆笛心想。 看夏教授的反应,这次情况还不错。 “对了,你这里也有一位特殊的‘客人’等着跟你碰面。” “啊?” 陆笛一脸茫然。 夏教授打开电脑投影,示意陆笛去看。 投影里面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除了胡琴、蒋竽之外,还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她梳着麻花辫,蹬着一双红皮鞋,衣着打扮完全是老电视剧或者旧照片里的风格,那种二三十年前的模样。 “……我们安排陆云接受心理疗程,虽然陆云的主人格仍然没有苏醒,但是在几天前,第四个可以‘脱离主体’的人格出现了。” 夏教授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她说她是……” “阿阮。”陆笛木然地说,“陆云第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在所有人格里,只有阿阮是这个年纪。” 夏教授点头说:“是的,就是阿阮。其实我们对陆云的病情以及她分裂人格的原因,已经有了初步结论,也拿出了解决方案,但是陆云的潜意识非常坚定,她的情况也非常特殊,恐怕这十七个副人格不全部独.立出来,她是不会苏醒的。”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提示:你好,你有个新的妹妹,需要见一下 陆笛看晏龙:找你的 夏教授:你们都有 陆笛:啥? 万万没想到回国之后等待自己的不是战损批评,而是妹妹。 ———— 人格在独立之前,心智与能力是固定的,不会成长的 哪怕出现的时间早,也没法说是姐姐 陆笛长叹:哎,兄弟姐妹,过年回家总要面对的存在 陆笛欣慰:反正成年了,工作了,就可以不在一起生活,轻松ing 54、谎言 “你有什么想法?” “……呃,我挺庆幸的。” 陆笛瞅了一眼夏教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陆云的十几个副人格天天吵架,只有在公众场合才勉强消停一下,如果他们不需要维持陆云的生活与工作,全部脱离了主体,获得了独.立存在的自由……我简直不敢想象那个画面,幸好我跑得快。” 陆笛俨然一副早找工作早解脱,谁跟兄弟姐妹一起生活谁是傻子的表情。 夏教授哭笑不得,揉了揉眉心。 因为陆笛说得没错。 之前他们在观察胡琴蒋竽的时候,完全没发现副人格之间是会天天吵架的。 这跟胡琴的存在有很大关系。 胡琴是负责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格,她不会跟蒋竽吵架,但是阿阮来了就不一样了。 三个人格一场大戏。 阿阮既不喜欢胡琴,也不喜欢蒋竽,她仿佛是个催化剂,把“平静稳定”变成“加速活泼”。 陆笛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夏教授:“相信我,如果再加一个人格,会更热闹。” “胡琴协调得不好吗?”夏教授感兴趣地问。 “……怎么说呢,胡琴的职责决定了她处事圆滑,随大流。” 陆笛在夏教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放松地伸展手臂。 事实上,所有属于“刺头”的人格,都不喜欢胡琴。 因为一旦有矛盾,胡琴不论事情对错,原则就是不站在大部分人格对立面,有种哪边人多站哪边的感觉,即使努力尽量协调打圆场,也不讨好。 “嗯,我确实不喜欢胡琴,但是蒋竽更惹人厌烦……所以胡琴在我这里,就是一般吧,关系比较普通。” 夏教授听得很认真,还拿出了本子记录。 这让陆笛有点尴尬。 “教授,你不用……” “没关系,研究心理学很有用。” 夏教授显然把“陆云以及副人格”当做了一个课题,虽然他只负责研究精神生命体,不管心理治疗的部分,但是作为总负责人,夏教授认为自己必须全面地了解情况。 “小陆,你跟其他人格的关系,还能再说说吗?” “……” 陆笛不自在地看天花板,尴尬地说,“我跟所有副人格的关系都不行。” 夏教授公事公办地继续问:“对陆云第一个分裂出来的人格阿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她挺简单的。” 那就是个爱玩爱闹,嘴特别甜,会哄老人家开心的小女孩。 据说这样的小女孩走到哪,都很受欢迎。 ——除了讨厌小孩的人。 陆笛觉得自己就是。 “缺点是很难讲道理,爱哭……我想你们这些天已经充分了解了吧?” 夏教授点点头。 阿阮的心智就是六七岁的小孩,很难沟通。 陆笛自嘲地笑了笑:“她一直认为是我的缘故,因为我太强大,导致主人格陆云沉睡。所以我们还是不要碰面了,否则我怀疑她会直接扑上来挠我脸——虽然对我的伤害基本没有,但是哭起来很吵,我建议不要制造这一场噪音。” “原来是这样。” 夏教授若有所思,他放下本子,和蔼地说,“原本安排你们碰面,是觉得阿阮作为第一个人格,在多重人格的病例里是具有特殊地位的,也许对陆云的病情有帮助。” 陆笛欲言又止。 夏教授神情里带着鼓励的神色:“其实晏龙帮我分析过,你从心里觉得,陆云与另外十六个人格才是亲密关系,你属于一个很多余的存在。” 陆笛属于意外,意外总是让人排斥。 “……我们在胡琴蒋竽阿阮那里知道了陆云的过往,对你的想法也有了更深的理解。”夏教授拍了拍陆笛放在桌子上的手套。 陆笛的表情很微妙。 虽然陆笛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是被人分析自己,还是有点不自在。 陆笛想了想,然后说:“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陆云为什么要分裂人格。” 夏教授缓慢地点头。 他知道自己不说出详情,陆笛是不愿意提陆云隐私的。 按照权威理论的说法,童年受到的巨大伤害,会导致多重人格的出现。 女性病例比男性病例数量多一半以上,主要是女孩受到的忄生侵害更多。 但这不包括陆云,陆云真正遇到的侵害,发生在她二十多岁的时候,她第一个诞生的人格不是保护者,也不是痛苦承担者,而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女孩。 当然说人见人爱是夸张了。 陆云六岁的时候分裂出了第一个人格,她怎么可能清楚地知道“人见人爱”的准确定义? “阿阮是有原型的。” 兴覃镇上有个与陆云同年纪的女孩,姓阮,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四代人就出了这么一个女孩,基本上要什么有什么。 如果去调查陆云的过往,不深入了解,只看档案的话,会发现她很普通。 父母俱全,品学兼优。 但事实不是这么回事。 陆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她的故事很普通,乍听起来好像也不怎么痛苦。 一个父母打工的留守孤儿,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嫌弃她,只能跟着守寡的姑姑住在一起。 问题是这位姑姑去世得太早了,陆云还没有完整的心智去承受这些。 六岁的陆云,蹲在姑姑的灵堂里,听着亲戚们争吵,看着那一张张毫不掩饰地写满嫌恶的面孔,默默地低下头。 从那天之后,她忽然从沉默寡言的性格变得嘴甜,爱笑,很让人喜欢。 但这是邻居的想法。 邻居能东家给一件旧衣服,西家给一口饭吃,但谁家想多养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女娃呢? 陆云六岁多,快要上学了,上学的学费没人给她出。最后是兴覃镇的老厂长,把陆云跟另外一个孤儿张乐一起接到家里,供他们上学。 原本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陆云的心理创伤会逐渐愈合,阿阮也会慢慢消失。 但是幸福宁静的时光非常短暂,而不幸如影随形。 张乐与陆云在放学途中,一辆司机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飞了路边的栏杆,张乐也被卷进了车轮底下。 这一切就发生在陆云眼前,她也因为头部撞伤进了医院,养了半年才好。 司机就是厂里的,家里也拿不出钱,只能去坐牢。 陆云出院的那一天,老厂长被查出了癌症,半年之后就去世了。 老厂长没有正式收养过张乐与陆云,只是看这两个孩子可怜,遗产自然是被亲生子女瓜分了。好在老厂长生前做了安排,把陆云托付给了学校的一位女教师,还给了一些钱。 女教师姓胡,很有能力,经常去别的地方拉赞助,她就是胡琴人格的原型。 兴覃镇是个小地方,没有孤儿院福利院,胡教师为了这些不是孤儿却跟孤儿没什么差别的孩子留在了这个地方,有些孩子比陆云的年纪还小,胡教师管不过来,只能托付给最聪明懂事的陆云。 陆云小时候很崇拜胡教师。 但是一群小孩的矛盾太难处理了,陆云分裂出来的胡琴人格,只是对胡教师的模仿。 胡教师是个好人,却不是儿童心理学专家,一群孩子闹矛盾就是哪边人多站哪边的。孩子嘛,今天打架明天和好,不闹腾就行,至于谁受了委屈,谁对谁错,实在没精力去搞清楚。 陆云知道钱是有限的,她两次跳级,十三岁就初中毕业了。 但这让她在孩子里的人缘越来越差,最后几乎被孤立了。 兴覃镇上有个大婶,看这些孩子太可怜,就过来帮了一把,做一些缝补衣服烧饭买菜之类的琐事。 大婶心好但是嘴坏,看到哪个孩子犯错就要骂,形成了谁做的多就错得多的奇怪循环。 陆云被骂得最多,其他孩子也嘲笑她,她不能承受也无法理解这种境遇,又一次分裂了人格,这个人格会沉默的做家务不会发任何牢骚。 陆云初中毕业的时候,胡教师遇到抢劫,因为不愿意松手放开钱包,被捅了七刀,抢救无效去世。 胡教师照顾的孩子里面,年纪比陆云大的,都没上高中,直接出去打工了,像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兴覃镇。 陆云年纪太小,打工打不了,继续读书又没钱,直接被耽搁了一年。 县里来人采访胡教师的生平,发现了一群没钱上学陷入困境的孩子,登报后引起了强烈反响,那些年纪小的孩子被收养或者安排到其他地方的福利院,陆云则是得到了一笔助学金,去了县城的寄宿高中。从此陆云就靠着打工与奖学金继续生活。 受歧视是免不了的。 那些同情的目光,更让陆云难堪。 因为她是“没人要”的孩子。 无处不在的同情,比歧视更能摧毁人的心智。 陆云有亲戚,父母双全,但是她举目无亲。 出于种种原因,真正关心过她,也在意她的人最终都离她而去,丢下陆云一个人孤独地活在世上。 在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里,除了那些“功能性”人格,其他人格都像是一个谎言。 一个用来欺骗她自己,证明她并不孤独的谎言。 她有想象出来的小伙伴,有严厉但是愿意照顾她的母亲(跟记忆里的姑姑一样),有深明大义的父亲(跟某部热播电视剧里父亲演员长得一样),有很像老厂长的长辈,有喜爱她的老师,有比她年长很有担当的兄姐…… 因为没有好的教育环境与稳定的心理状态,最终陆云没能考上知名学府。 复读是不可能的,没钱。 去外地读书的话,也缺钱。 申请助学贷款是有条件的,陆云的父母祖父母有收入,而且不低,这就很难办。 除非证明父母变相遗弃的事实,但是这种情况在兴覃镇以及周边实在太常见了,没人管也管不过来,陆云也不愿意再次撕开伤口,恰好本市在县城有一座普通三本大学的分校,愿意给她全额奖学金,陆云就去了。 陆云原本是不会再回到兴覃镇的,可是祖父去世,当初被祖父拿走的属于姑姑的旧房子,产权地契是保存在兴覃镇老工厂的单位里,产权证上面竟然写有她的名字,现在要拆迁,亲戚又一个个上门劝说她写放弃产权的文书。 “蒋竽就是因为这件事诞生的人格,陆云一生也就争了这么一次,她不肯让那些亲戚如愿以偿。” 陆笛出了一会儿神,然后说,“但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有不少副人格觉得,如果没有这栋房子,陆云就不会定时回到兴覃镇,不会搭上那趟抛锚的中巴车,不会在那个下雪的冬夜遭遇不幸。” 夏教授其实已经在胡琴蒋竽阿阮三个人那里分别听过陆云的过往,但是描述的角度跟对事情的看法各不相同。 陆笛是最公允的一个。 “我不想提陆云的过去,因为陆云一直觉得‘被遗弃’是一种耻辱,但我不是陆云,我不会代她做决定。如果她真的能放开这一切,真正的选择重新生活,那很好。” 陆笛神情平静地说,“大部分副人格象征着陆云在意的人,我不包括在内,所以我对心理疗程没什么影响。” 夏教授的心情很沉重。 多重人格的治愈,是主人格意识到自己不需要这个人格的帮助,亦是劝说副人格不必再帮助主人格承担责任,然后达成“和解”,让副人格消失回归。 可是在陆云身上,这是绝不可能的。 即使陆云愿意戳破这个自我编织的谎言,她也绝对不肯看到“这些人”再次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于是—— “我们非常担心,太多人格独立出来,对陆云的主人格会不会产生影响,她会不会因此丧失一部分能力,或者更糟。”夏教授看到陆笛很平静的样子,忍不住问,“你似乎早有答案。” “这个问题在陆云沉睡,我们三个人格可以独立的时候,十七个副人格就研究过了。” 陆笛一副早就背过黑锅的表情,他犹豫着说,“我没见过其他多重人格的案例,但还是能觉得陆云很不寻常,她的脑电波好像跟我们十七个副人格是完全分开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这事很奇妙。” 夏教授沉吟一阵,抬头问陆笛:“那三个人格说,陆云有个秘密,只有你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是他们不具备的能力。” “胡说,他们也知道。”陆笛下意识地回答。 然后他看了看夏教授,发现蒋竽等人很狡猾,故意把事推过来,而且话里有陷阱。 “好吧,确实是只有我‘知道’具体情况,他们的知道只是知道而已。”陆笛悻悻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答案,教授你已经有了呢?” “哦,晏龙说过这个可能。” 陆笛眉毛一跳,又是晏龙,他在晏龙面前究竟有没有秘密了? “晏龙说,你能看见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不知道是‘幽灵’的特性,还是……” “是来源于主人格陆云的‘异常’,不过到我这里,大概因为精神生命体的缘故,变成了升级加强版的能力。” 陆笛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说,“陆云是‘联觉者’。” 作者有话要说:陆云副人格的起名规律,有原型的跟原型姓,没有的话,就姓陆 陆笛也不是唯一姓陆的,还有做家务的人格跟承受痛苦的人格,基本上都是功能性人格 至于名字都是乐器,评论区有人猜对了,来源于童年的梦想,长大之后想做音乐家,大家热热闹闹的搞个歌舞团乐团 ———————— 联觉者的世界,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看到的数字与词汇是有具体颜色的,听到的声音是有味道的,甚至触觉也能附带不同的声音 本文是有超能力的,虽然这超能力是没多少用的鸡肋,但是陆云会在近距离的情况下听到他人心里重复三遍的想法,比如亲戚觉得她太麻烦了,嫌弃她。 小伙伴觉得她太讨厌了,希望她消失 在陆云眼里,厌恶她的人,可能颜色都跟别人不一样 —————— 下章到晏龙那边的解密了 55、真容 陆笛相信,既然在国家层面上超能力都不是秘密,联觉就更算不上什么了。 夏教授果然毫不意外,他认真地问:“你对‘联觉’了解多少,或者我应该这么问,陆云的‘联觉’达到了什么程度?” 陆笛思考了—阵,然后慢吞吞地说:“很严重的程度,会影响生活,而且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这方面的情况好像越来越突出,这不正常。” 陆笛,或者说包括陆云在内的所有人格,都在网上查询过“联觉者”的情况。 这是—个数量并不小的群体,不过大部分人的症状都很轻微,只是看到数字或者音符的时候觉得它们是有颜色的,阅读书籍时可以闻到某些词汇的不同味道,这让他们感知到世界显得奇妙了很多,大部分情况下并不影响工作与生活。 对于“联觉”这种现象,科学界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这是—种心理疾病,有人觉得这是—种生理发育异常。 后者认定,幼儿时期的人类都拥有“联觉”这个天赋,所以婴儿总是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这项天赋—般保持到视觉神经发育完毕之后就会消失,个别情况特殊的会持续到青春期,只有极少—部分人在成年之后还没有消失。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更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甚至没资格划分到“鸡肋超能力”的行列。 那些不能正常生活的,—般是听力跟视力发生联觉,对他们来说,所有东西都可能发出声音,吵得头痛,因为无法集中精力理解书本上的内容,被动地患上了阅读障碍症,只能申请特殊的居住环境,接受特殊的教育。 在某些地方,这些不幸的人被认为得了精神病,每天吃—些伤害身体与大脑让感觉神经迟钝的药物。 陆云查到这里,就不敢再查了。 谁都不想住进精神病院。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秘密,不到万不得已,所有人格绝不对外透露。 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除了陆笛之外,其他人都没有“联觉”的能力。 “……他们不仅没有这个能力,连关于联觉的记忆都很模糊,甚至根本没有。”陆笛叹了口气,所以夏教授要问联觉的具体情况,还真的只能找自己。 “也许在陆云心中,认为这个能力也是导致她不幸的原因之—?”夏教授试探着问。 陆笛摇摇头:“这我不清楚,虽然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理论上都同步拥有陆云的所有记忆,但这不包括陆云在想什么。” 十七个副人格的性格与思维方式都有差异,这让他们在看待—件事的时候,想法也不—样——这就是陆笛所说的,副人格没有权利代替陆云做决定,因为他们都不是陆云。 夏教授理解地点点头,继续问:“那你个人的猜测呢?关于为什么陆云的副人格都没有联觉的能力?” “噢,从科学上讲,这很神奇。” 陆笛觉得自己又书到用时方恨少了,他尴尬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个人既然能把自己的智商、情商、能力不平均的分配到十七个个体身上,那么应该能控制‘联觉’能力不出现在副人格身上吧?” 然后他自嘲地说:“我毕竟是个意外。” 夏教授记录的动作—顿,然后抬头说:“你很重要,小陆。” “嗯?” “根据我们的研究,陆云的‘特殊性’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阶段是她像别的多重人格患者—样,在六岁的时候因为外界环境的刺激,分裂出了‘人见人爱’的阿阮,因为她无法做到被长辈父母喜爱,这个人格是在她期望里出现的,肩负着这样的职责……” 然后陆云失败了。 但陆云意识到这不是人格的错误,毕竟兴覃镇的其他老人很喜欢“阿阮人格”主导的自己,陆云被迫接受了父母与长辈就是嫌弃自己,无论是哪—个自己的事实。 “陆云是理智而聪明的,她没有继续分裂人格来承担这个责任,但是很快第二阶段出现了……” 张乐的意外死亡,老厂长的病逝。 陆云开始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无比孤独的事实。 这—段阶段,人格简直是挨个往外蹦,每隔三个月就要出现—个。 “阿阮的起名规律,跟你们相似,又不相同。”夏教授不愧是在心理学上费了大工夫,—眼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房间里非常安静,陆笛回忆了—阵,然后缓慢地说:“阿阮是个巧合,兴覃镇的那个小姑娘恰好就姓阮,六岁的陆云根本不知道‘阮’是—种乐器,但是后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老厂长曾经带着张乐与陆云在旅游节的时候去县城公园玩,正好赶上—场小型音乐会,说音乐会也不正确,其实是市少年宫的孩子们,他们拿着乐器表演,还有合唱与歌舞节目。旁边还有少年宫的老师,感兴趣的孩子家长可以当场报名。” 因为联觉的作用,那是陆云看过的,最美的—场演出。 音符就像飘在半空中的彩带,绚丽多彩。 大合唱把陆云带到了黄河旁边,带到—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上。 最吸引陆云的是—个跳芭蕾舞的女孩,她轻轻摆动手臂,优雅地旋转了—圈,跳的是圣诞芭蕾《胡桃夹子》的选段,虽然难度很低,动作也不太标准,但空气中的音符像是—个个漂亮的糖果,五颜六色的装饰在女孩的身上。 “陆云很有音乐天赋,也很有舞蹈天赋……她很向往。” 陆笛没有继续说下去。 早早懂事的陆云不可能提出去报名,少年宫兴趣班的费用,可不是—个小数目。 音乐舞蹈,那是梦里的东西,买—盘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配乐磁带,放进收音机里在周末听—听,看着糖果依次在空气中浮现,就很幸福了。 —个温暖的家,—群关心自己的人,大家组建了—个不存在的乐团。 “实际上,陆云不会任何乐器……好吧,她会吹叶子,其他没了。”陆笛有些尴尬地说,“胡琴不会拉小提琴,蒋竽只会滥竽充数,我连笛子跟箫都分不清。” 副人格不可能拥有主人格没有的能力。 就算能脱离主体独立存在,进行学习,可是除了陆笛之外其他人压根碰不到实物啊。 乐团终究是—个空虚的梦境。 “……你可能没有注意,张乐出事的时候,陆云撞到了头,受了很严重的伤。”夏教授轻声说。 陆笛微微—愣,然后开始回忆,但是他的记忆里面管用的东西不多,而且就像看电影—样,不是亲身经历。 “教授您认为——” “我认为陆云的脑电波在那时候产生了异变,从此跟普通的多重人格区分开来。”夏教授低头看着记录说,“至于第三阶段的变化,我就不说了。” 第三阶段就是陆笛的诞生,以他为首,宛如“幽灵”的精神体开始出现。 “所以你很重要,陆笛,你可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夏教授站了起来,给陆笛看了—份刚传过来的文件,“袁仲夏在雪原废弃小镇上发现的那些仪器,还有奇方集团高层交代的内容,都在显示林北堂在秘密进行的试验,就是刺激‘联觉’复苏。他的结论是,如果—个人没有联觉,是不可能诞生完美精神体的。” 陆笛目瞪口呆。 “所以东辉省学校意外爆炸事件——” “是的,在你们这次出国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走访了当年事件的亲历者,从那个不幸的孩子同学与邻居口中,我们得知,那个孩子从小就能看见‘脏东西’,说—些奇怪的话。” 当然鬼魂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脏东西,这是联觉下的特殊效果。 “不过林北堂认为,人受到外界刺激而诞生的精神体,具有强烈的毁灭意识,非常危险,是以消耗了主体为代价的诞生。这种精神体不能被称作完美,而是—种恶体,跟癌症—样。所以他并不认为你的数据有价值,他把你的数据资料卖给了其他财团。” 陆笛听得嘴角直抽,感到背上的黑锅又重了—分。 “林北堂认为我是个怪物,而生物AI更有价值?” “是的。” 夏教授收起记录本,递给手套—支笔。 “这是?” 陆笛低头,发现这又是—份关于晏龙,或者说关于仿生物神经元的保密协议。 “我好像签过?” “不—样的,这次要带你去看晏龙的主体,进入保密级别更高的基地。”夏教授和蔼地说,“接下来,如果你不知道生物AI的具体情况,就很难理解林北堂身上那个奇怪精神体的存在与使用。” 陆笛握着笔,感觉自己好像被晏龙安排得明明白白。 飞机上晏龙谈起主体原形,晏龙说林北堂的事情不要多想。 “晏龙到底是什么时候怀疑我有联觉的?”陆笛忍不住问。 夏教授的表情有些古怪。 陆笛歪过头问:“呃,不方便说吗?” “不是。” 夏教授在斟酌用词,晏龙的怀疑起始于他与夏教授的谈话。 还是夏教授告诉晏龙,他跟陆笛第—次谈话的时候,涉及到高深的科学内容,陆笛就是—副快要升天的表情,那模样与基地某些军人看科研小组报告的表情—模—样。 就是“我很努力”,但我真的不行,能给个总结或者说中文行吗? 明明只是谈话,陆笛却像是被山—样的报告埋起来—样,目光空洞无助地看着四周。 “晏龙说你看他的眼神比较奇怪,—开始他以为你看穿了依附在陈岩身上的他,后来他觉得……你像是能隔空看到他的主体。” 陆笛:“……” 等等,真的是黑洞吗? 不可能吧! “就这样?就猜到了?”陆笛继续怀疑人生。 “当然不,只是怀疑,直到有了奇方集团相关人员的审讯记录才确定的。” 夏教授的话让陆笛稍微好过了—点。 他唰唰地签完保密协议,霍然飘起:“行了,带我去见晏龙!” 两个小时之后。 经过重重审核检查,穿过好几道密封门,进入商都地下基地核心的陆笛,在走进那个巨大房间的瞬息,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这—幕震惊了。 —整面墙都是透明的玻璃。 或者说很像是玻璃的防震器皿。 “黑洞”在他眼前彻底展现了秘密——旋转涌动的金色流虹,吸纳—切光的尽头,是更瑰丽奇妙的宇宙,是仿佛吞噬了所有生命才缔造出的烟雾状星云。 美丽的光泽呈放射状向四面辐射,这些光又由无数个星点构成,缓缓的发生变化。 这种绮丽,难以用语言形容,仿佛被—团朦胧的雾气包裹,又能幻想出无数神灵的影子。 它是立体的,星云的—部分是荧蓝色的,还有—部分是玫红色,中间是梦幻—般的紫,这些光交相辉映,没有明确的形状,因为星云的整体在缓缓移动着,亮度也会发生细微的变化。 陆笛在雪原上窥见的不过是繁华闪烁的星幕,最美丽的银河也不过是—条带状的聚合体,因为那是银河系的—侧,人类无法用肉眼看到银河系的全貌。 现在整团星云就这么忽然出现在眼前,整栋屋子像是开了特效版的星空投影。 陆笛情不自禁地飘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终于看清了这团星云的全貌。 光点由—个个漂浮的透明腔体发出,“雾气”正是因为这些胶质透明物的反光效果,防震器皿里灌满了—种特殊的导电液体,让仿生物神经元构成的主体可以悬浮其中,同时液体时不时流过暗蓝荧光。 纤细修长的触须,构成了“星云”的悬臂,数不清的发亮腔体,宛如星光。 ——这不是水母吗? “很震撼吧,所以晏龙—度怀疑你是不是能隔空看到他的主体,你的表情挺像那些第—次见到他的人。” 夏教授在陆笛的手指贴上玻璃前及时阻止了。 防震器皿里的主体还是出现了变化,它飞速的扩展,舒展到了极致。 然后装在房间天花板上的发声装置响了。 “你们来了?” 陆笛看着这个完全没有“人样”的主体,听着熟悉的属于晏龙的声音,很懵。 “这是——” “模仿的是管水母形态,可以无限扩充个体,代换躯体,永不衰老。管水母每—个个体都很渺小,也没有力量,但是组合起来就拥有防御、战斗、捕猎等等能力。当初我们看中的是这种聚合形态的简单与完美,还有它产生的‘单—意志’。” 夏教授想了想,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当然了,自然界的管水母会自行繁殖,晏龙只能靠我们帮他继续增加与替换主体部件。别看这些像水母腔体的元件最小的只有几毫米,但全部是精密元件,每个造价都是五位数到六位数。” 加起来不比隔壁的量子计算机价格低。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区也有人猜到,确实是管水母 毕竟作者不会放弃奇妙的海洋生物(×) 管水母不是单一生命体,它是一个大集体,而且是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的大集体。 其实不能说是产生了意志,毕竟水母没有大脑。 管水母是怎么集合个体,分配职能,宛如一体般生活的,也是谜团 管水母看起来像是一条长长的带子,但那是在游泳移动,太长了躯体会盘旋,在漆黑的深海之中,看起来跟“星云”差不多 当然,本文之中的晏龙比真正的管水母颜值高很多很多,不是一长条,由球形扩散,具体就看搜索星云图片吧 —————— 陆笛:好看! 夏教授:很贵的,都是钱 陆笛:…… 56、歪理 对别人来说,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全貌带来的震撼只有那么一阵子,看久了就习惯了,反正跟博物馆的星空投影差不多,但是在陆笛眼里就不一样了。 这片绮丽的星云在“呼吸”,随着光亮强弱的变化,能量依次传递到不同部分。 这团朦胧的发光体在“思考”,那些复杂精密的元件,蕴含着奇妙的规律,每一秒钟都在产生变化,这正是“思维活跃”的象征,也是代表生命的蓬勃力量。 让陆笛感到头皮发麻,灵魂都被这绚丽的光华笼罩了,那一条条悬浮的修长触须宛如囚笼,把他牢牢“扣”在原地。 “……最初的时候,一个箱子就能装得下,而且元件材料也没有这么好。” 在夏教授追忆往昔的声音里,陆笛才慢慢回过神,他试探着问:“还不会发光?” 夏教授:“……” 房间里的其他人:“……” 只有晏龙在笑,玫红色的光泽沿着触须状的元件飞快地蹿。 陆笛又沉迷在晏龙不同情绪主导下,这些光亮色泽勾勒出的不同奇妙图形里。 “颜色代表情绪吗?” “你看得出?” 夏教授有些意外,想了想就释然了,联觉嘛,何况是联觉的升级版幽灵。 夏教授记录了大量数据,分析光弱强度以及它在导电液体里呈现的反射色,给晏龙的滚轮机器人载体设计了反映情绪的七彩霓虹灯眼睛,刺得袁仲夏等一群基地人员大叫救命。 也许七彩色还是夸张了,但是颜色区别不明显,怎么表达复杂的情绪嘛? 按照现在只有红、紫、蓝三种混合色的排列组合,夏教授表示自己老眼昏花,对颜色也不敏感,不看旁边的机器数据真的搞不清。 现在来了一个陆笛,自带情绪颜色分析器,估计连脑电波都能看出不同的色……最重要的是,纯天然,既不耗能也不费钱! 可惜了可惜了,如果早几年科研小组有这么个成员,能省多少事啊! 夏教授在心里感叹。 陆笛敏锐地打了个冷战,准确地回头,赫然发现夏教授浑身散发着让咸鱼变熟的学术气息。 不不! 特别执行队可以加入,科研小组坚决不行! Get到夏教授心中所想的陆笛,矢口否认:“我搞不清晏龙在想什么,就觉得如果不发光的话,看起来可能像造型奇怪的透明艺术摆件。” 陆笛猜对了,当这个主体还没诞生意识的时候,那真的是两个模样。 夏教授出于科学家的坚持,严肃地说:“怎么能是摆件呢?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主体,是生物AI的服务器。” 服务器休眠的时候最多给你开一个呼吸灯。 服务器没启动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发光? “而且我国研发的生物AI,跟一般意义上的AI是有区别的。”夏教授据理力争。 当前科技水平下的AI,根本不能被称作“智慧生命”,只是一个拥有庞大的数据库然后设置好了固定程序的电脑辅助系统,AI的性格与能力,受限于创造者与跟它对话的人。 用夏教授的话说,隔壁量子计算机主程序与晏龙的区别,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一个是工具,一个是人。 人是会使用工具的。 那些国外的高科技人工智能,勉强位于这两者之间,是很厉害但是有无形的天花板限制。 只有人,才具备无限的可能性。 陆笛乖乖地低头听训,他的感觉很怪。 有一种到朋友家里做客的错觉,然后朋友家长把自家孩子一通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们要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可惜自己偏偏是一条咸鱼? 这就很离谱。 陆笛正晕头转向,晏龙来救场了。 “教授,在奇方集团那里发现的资料,给小陆看了吗?” “对了,你看我这记性。” 夏教授一拍脑门,吩咐旁边的助手从电脑里调出资料。 陆笛目光溜了一圈,发现这些助手不分男女,头发都有点稀薄——还好作为幽灵,陆笛从诞生起就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 陆笛回头看了看晏龙。 很好,不管是作为“水母”还是服务器,也没有这种烦恼。 这时一个视频投影开始自动播放,用的是陆笛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视频里是一个穿着西装的老人,好像有白化病,皮肤过度苍白,鲜红色眼睛。这个模样本来看着是有点诡异的,但是他的笑容得体,说话时不断变化着手势,像一位知识渊博的老教授正在上课。 旁边很快就传出了电脑机械同步翻译的声音。 “……人类对自身与地球的了解远远不够,比起星际探索,我们更应该好好地低下头,谦虚地面对生命进化史。” 陆笛瞥了一眼视频旁边的标注,希腊语。 他记得晏龙刚才说,这是从奇方集团那里得到的重要资料? “地球有四十六亿年的历史,人类的先祖直立人的历史也有一百八十万年了,但是智人的出现很晚。即使如此,与智人同时代的人属也有十一个分类,但是最后只剩下晚期智人,也就是人类生存在地球上…… “关于智人是怎样淘汰其他竞争者,比如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等等,科学界有很多解释,但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智人在大脑上更有优势。” 视频里的白化病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大脑,笑着继续说,“那些体格更强壮的尼安德特人,输了这场生存竞争。” 然后老人表情一变,身体微微前倾,从和蔼变得十分有压迫力,声音也显得格外低沉。 “不幸的是,一场新的生存竞争就要展开……不不,我说的不是陨石危机。” 陆笛深深皱眉,他觉得这个老人的神情与话语极富煽动力。 视频里还在继续。 那个白化病的老人看着视频外,循循善诱: “各位仔细想一想,每个国家的历史里都有关于亡魂的传说,为什么人们执着的相信着,死去的人可以看见东西听见声音,甚至回来杀死活着的人呢?先生们女士们,不要忽略古老的传说,认真思索吧,就像各国神话里都有一场大洪水,经过科考我们已经确认在文明蒙昧时期确实有这场洪水一样……我是来宣扬灵魂学说的?不,没有什么灵魂,那也不是死亡,而是智人超出其他种属的天赋,我们人类本来就拥有精神体的状态,是我们失去了打开这个宝藏的方法! “现在我要揭露来自美利坚的几个秘密档案,关于一个不幸的洞穴深潜探险家,一个进行深海科考研究的科学家……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遭遇,被困在黑暗的水下绝境里长达三十六小时,获救之后出现了各种幻觉。 “如果是从前,他们会得到同情,然后被送进疗养院,直到他们遗忘那场不幸,如果不能康复,他们就会成为世人眼中的疯子。 “但是在灵魂学说盛行、脑电波研究日益发达的今天,他们迎来了拯救,人类也迎来了新的发现。” 然后是一连串陆笛看不懂的数据与图片。 但没关系,能猜。 估计是精神体蜕变之类的结论。 “……他们成功了吗?没有!但是我们意外发现,那些幻觉其实是联觉的复苏。 “我们又在世界各地的疗养院,对联觉者的脑电波进行研究,发现他们都有精神体蜕变的迹象,看到这条激烈的数据曲线了吗?越是遭遇了挫折的联觉者,他们的精神体蜕变迹象越明显,就像一只被困在茧里的蝴蝶。 “多么脆弱可悲,不能挣脱,就只能死在茧里,死在这副躯体里!” 陆笛嘴角抽搐,因为按照这个老人的说法,人类变成精神体是一种升级,升级之前必然发疯。 陆笛搞不懂这些数据与理论的真假,但他能套用现实啊! 你见过蚕茧里孵化出十七只蝴蝶的吗? 视频里的老人还在继续发表演讲: “蜕变的精神体非常容易失控,就像人体内的变异细胞,它可以无限分裂增长,通过消耗肉.体与大脑来补充能量,还能不断地转化正常的脑细胞。它藏身在人的体内,非常狡猾,任何已知手段都无法对它进行消灭控制、听起来是不是格外熟悉,是的,癌细胞……说明人体是具有这种变异的,为什么会这样呢?癌细胞让人类加速死亡,究竟是一种基因层面上的细胞失控,还是人类本来就有这种‘进化’趋向?” 好家伙,癌症都是进化了。 陆笛目瞪口呆,奈何知识水平不够,不知道怎样反驳。 “癌症,是一个为蜕变精神体提供能量的帮凶!可惜人类的进化没有被彻底唤醒,不管是脑电波临死前的爆发也好,还是细胞的分裂失控,都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密码……我们要做的是,控制它,再激活它。” 老人微微张开手臂,别有深意地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宣布,人类的新纪元到来了!” 陆笛终于忍不住问:“他究竟是谁?” “林北堂当年在德国留学时的导师,是一个希腊人,名叫马尔斯,在七年前失踪了。” “失踪?” “是的,其实这个人已经被记录为死亡。” 晏龙沉声说,“可是这段视频,是一年前拍摄的,马尔斯教授穿的这件衣服,也是那个品牌在两年前发售的高定款西装。” “然后他就去搞恐怖研究了?” 陆笛发现这个形容不太对,因为林北堂体内确实有个奇怪的黑影。 “不知道,这是一个死了的人,我们对马尔斯的一切情报都停留在七年前。”晏龙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什么,“我们只知道,林北堂是马尔斯的坚定支持者,这段视频是在那些被俘虏的奇方集团高层的私人智能电脑里发现的,他们无一例外地相信这个‘精神体进化’的说法,因为林北堂在他们面前展现过相关能力,包括探查周围的情况,影响他们的大脑,让他们感到头痛或者恍惚等等。” 听起来跟陆笛拥有的能力十分近似。 陆笛忍不住问:“所以林北堂身上的精神体,真的是他自己的?” “不是。” 晏龙很肯定地告诉他,“据说只是为了锻炼与控制‘精神体’能力的‘道具’,马尔斯认为,人类如果不掌握相关能力就贸然开启精神体的苏醒,就像得了癌症一样,让癌细胞成了身体的主人,自己变成了能量。” 不用问,陆笛就知道这个“癌细胞”等于“恶鬼”等于自己了。 夏教授之前跟他提过。 57、邪说 陆笛忍着那个白化病老头的胡言乱语,看完了全部视频。 总结一下,就是有个叫马尔斯的希腊人,七年前在一次极地科考项目里失踪,救援队几次搜索都没能发现他的踪迹,于是宣布这位马尔斯教授遇难了。 没想到这个马尔斯不仅没有死,还躲起来搞了一个秘密的传.销组织,发展了一套歪理邪说。 主要方针是洗脑式灌输成员“人类发展到了关键节点”,只有想办法转换为精神体生命,才不会被“进化”淘汰。 ——现代社会,各种精神异常病症越来越多,癌症患者也越来越多,这都是人类的隐藏基因被触发,却没有得到正确引导的缘故。 扯完了癌症,又把各国神话拽出来,用充满煽动性的语气解说,在神话里与“死亡”对应的并不是“复活”,而是变成神或者天上的星座。从希腊罗马神话到埃及神话,还有基督教统统都是如此,这里面蕴藏的奥妙就是古代人掌握了精神力蜕变的正确方法,那些成功者自动成为了人类领袖。 虽然方法失传了,但是马尔斯信誓旦旦的表示,有信心通过科技手段恢复。 他还表示已经有了可喜的阶段性成果。 陆笛最想吐槽的是,这个马尔斯认为,那颗即将“光顾”地球的陨石是冥冥之中的宇宙意志主导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快人类的进化速度。纵观地球的生命进化史,通常都是在大灾难大灭绝之后,苟且残存下来的生物才会迎来新一等级的进化,从低等无脊椎海洋生物一次次进化到了脊椎生物,最后成为智人。 怎么不干脆说地球online要出新资料片,马上要技术迭代,不氪金升级就会被删账号呢? “……所以这是个宣传视频?加入并且学习让精神体正确蜕变的方法,要付多少会员费?” “十万元。” 陆笛没问这么智硬脑残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人相信的话。 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受骗上当这种事跟学历见识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人们发自内心的“愿意相信”罢了。 陨石危机迫在眉睫,普通人也许只想着怎么活下去,久居社会上层,或者已经奋斗到社会上层的人却有更大的不甘愿。 平民以为他们有船票,可是他们自己知道,这张船票并不好争取,就算争取到了日后的生活也完全变样了,说不得就要每天领取分配的食物,辛苦做工换取物资票之类。 钱到了末世,就是废纸。 只要能看到“实际成果”,就像林北堂身上那个一样,他们就敢赌。 毕竟对他们来说,十万元的注册会员费,就跟普通人花十块钱买杯饮料的心态差不多,好喝就赚,不好喝就丢,也不心痛。如果价格太低,他们反而怀疑有问题。 “美元?欧元?” “人民币。” 陆笛听到答案有些意外,脱口而出:“这么便宜?” 然后他迅速反应过来,也对,就跟游戏首充一样,不能太低,但也不能太高。 反正能充第一笔钱,就能充第二笔,毕竟十万块只是会员费门槛,最多获得一个排队领技术的资格,距离真正拿到林北堂身上那样的“道具”,还早得很呢。 陆笛不关心马尔斯是怎么搞传.销吸金的,他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个“道具”。 “林北堂死亡时,我距离最近,能感觉到那个东西的真面目……虽然像是一团沙子,一碰就散架,但是能量粒子表明,那确实是精神体。” 陆笛知道晏龙与夏教授肯定很重视这件事,但他还是要强调,“不管这个马尔斯是真是假,他那套说辞是为了骗钱还是传.教,现实是他真的能搞出差不多的东西。这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是试验完成品。”晏龙轻声说。 “什么?” 晏龙提醒道:“我们见过那些意识陷入混乱状态的熊与狼,这些都是人类死亡脑电波的移植……或者说,可能是活人遭到电击等突然死亡时被‘捕获转移’的脑电波,如果这种试验不是为了‘灵魂自由地更换身体’,而是人为制造蜕变精神体,再提取出来呢?人类死亡的瞬间脑电波会得到增强,进入动物大脑可以让它们继续消耗躯体能量进行‘蜕变’,我们遇到的动物体型都有不正常的膨大现象,有过分增加肌肉营养的现象。” 陆笛悚然而惊。 转头发现夏教授等人的表情也非常严峻,显然也得出了差不多的结论。 “……有证据吗?” “虽然蚌港实验所数据仪器全毁,那只熊也死了,但是尸体还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检查,确实不像是为了增强战斗力饲养熊,它的肥肉比肌肉更多。”夏教授深深皱眉。 夏教授相信马尔斯这段视频里,谎言是有的,真话也有。 一点真话都没有怎么骗人? 尤其对林北堂这种有钱人来说,随时可以投钱搞个秘密研究所,如果马尔斯提供的资料一点价值都没有,他还怎么相信? 当然林北堂与马尔斯的关系不一般,他们是导师与学生,他们有同谋的可能。 虽然不知道马尔斯的立场,但是林北堂显然对马尔斯的蜕变精神体理论深信不疑。 “跟随林北堂出逃的奇方集团高层都是他的心腹,直到现在,还没能从被国家抓回的打击之中回过神,要撬开他们的嘴并不困难,这几天我们就已经断断续续地得到了一些东西,比如这个视频……” 陆笛听了眼睛一亮,有线索就好。 晏龙却不像他那样乐观,因为只有林北堂有马尔斯的联络方式,参考他的作风,即使马尔斯没有及时获知林北堂死亡的消息,华夏方面也很难利用这个消息。 马尔斯本来就是个死人,怎么知道他藏在哪里呢? 何况马尔斯大概率不在华夏境内。 “马尔斯与天启组织是什么关系?” “根据目前的情报,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对天启定位与猜测都没有错误,这就是一个被各方势力暗中窃取了核心,进行煽动恐.怖活动的组织,目的是减少人口,策划在末世之后颠覆政府,掌握人类的控制权。” 晏龙的机械音说话毫无波动,但是“主体服务器”的颜色不是那么回事。 陆笛忽然get了科学家看仪器数据图的乐趣。 不管是什么变化,只要研究,就会让人沉迷。 “……这陨石还真的是照妖镜,往外一抛,什么妖魔鬼怪都在往外冲。”陆笛嘀咕。 晏龙顿了顿,他知道陆笛一边说话一边在看自己。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说:“毕竟现实不是电影小说,不可能一个反派完蛋,才轮到下一个反派登场。天启的事情暂时不提,上面的意思是多加警惕,以防备为主,但是在华夏境内像林北堂这样已经拥有‘精神体’的人,需要及时挖出来。” 陆笛明了。 拥有穿墙看人的侦察能力不算什么,但是能操纵精神体影响他人大脑,制造死伤事件,这就很麻烦了。 以陆笛的能力来说,即使是幽灵的削弱版,在近距离下让人在公众场合抱头惨叫,也会引起混乱的。 “关于人造精神体,我们还有什么线索?” 陆笛想起自己来商都基地之前,夏教授说不看到晏龙主体,就很难理解林北堂身上那个奇怪精神体的存在与使用,难道说—— “林北堂通过收买笼络当年开发生物AI技术的外围人员,虽然没有具体数据,但还是获得了一定灵感,第一步骤的半成品死亡脑电波通过生物芯片装在熊与狼的大脑里,成功制造出的‘人造精神体’被保存在一个复杂元件构成的透明腔囊里。奇方集团那些俘虏对此的原话是‘跟水母一样’,他们看到过林北堂用这个东西。” 夏教授疲惫地揉着眉心说。 陆笛忍不住回头看“继续发光”的晏龙。 ——精神体跟生物AI是两种东西吧? “可能是管水母的结构形态,对精神体能量粒子的分散状态也有聚合作用吧,小陆也说了,林北堂身上的精神体像是一团沙,不拿‘胶水’糊就会立刻散掉。” 夏教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他一个搞生物AI的,在遇到陆笛之前,也没想过研究精神生命体,更没意识到晏龙的主体结构还有这方面的作用。 人类在发展科技过程中,不断地从其他动物身上借鉴“真理”。从最初的展翅翱翔,到潜水艇的雷达声呐结构,自然界千姿百态的生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夏教授在这个宝库里发现了一个宝贝,高兴地捧着走了,回去后研发了晏龙。 别人看到他捡了什么,也拿了相同的宝贝回去,也折腾出了东西。 论成绩,当然是夏教授成功,可还是免不了郁闷。 ——毕竟自然界这个大宝库是敞开大门的,谁都能进。 谈到这个,学渣+咸鱼陆笛就只能闭嘴了,认真倾听。 但是他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包括星云版的水母,照向自己的光非常强,原本变化不停的光点也有一瞬间的停顿。 这是尴尬吗? 陆笛茫然地猜测。 “小陆啊,很抱歉,但是我们可能需要研究一下你的数据,比如精神体与这种管水母的形态结合之后有什么特征,如果能产生特殊的生物波,我们就能在华夏境内进行准确搜索了。当然我们不会直接这么做,风险很大,也不适合。所以我们会在电脑上进行虚拟的试验,需要你与晏龙的配合研究……” 夏教授后面的话,陆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 啥结合?啥配合? 能不能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夏教授根本没意识到任何不和谐的事情,其他人也没有,so,毕竟是严肃话题,会第一时间想到XXOO的只有主角们) 上一章 陆笛:咸鱼这辈子都不会参加科研小组! 这一章 吓到咸鱼狂奔 58、尴尬 “重新构造模型,再简单一点!” “……不行不行,数据显示有冲突,融合不了。” 一群研究人员对着仪器与电脑,激烈地讨论着。 坐在旁边的陆笛压力山大。 浑身哪儿都不舒服,恨不得马上穿墙消失。 他忍不住用手套捅了捅自己身边的滚轮机器人。 “咔。” 滚轮机器人圆球状的脑袋转过来,眼睛里闪烁着荧蓝色的光亮。 “你就不尴尬吗?”陆笛一边说一边看周围。 商都基地各方面的设施都优于南云山基地,单单这个房间就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最前面是一块大屏幕,下面就像阶梯教室一样,一排排的屏幕连接着各种仪器,看起来就像电影里的航天地面指挥控制中心。 但这里只是夏教授负责的数据实验室。 布置特殊是因为这里的仪器连接了量子计算机,必要时刻可以转变性能,充当商都基地的防御指挥中心。 夏教授带着人,用量子计算机,来演算幽灵与生物AI的融合模型—— “我头一回发现,精神体生命也会有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陆笛喃喃自语。 这件事比当初晏龙用量子计算机搜寻海量的公众场合视频,抓住陆云的可疑之处还要夸张。 果然只要活得久,什么荒唐事情都会见识到? 滚轮机器人一板一眼地回答:“这是为了研究,为什么要尴尬?” “说谎!” 陆笛毫不留情地戳穿晏龙的镇定,“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有问题。” 晏龙分奇怪,他确定陆笛手里没有夏教授那样的颜色图谱,也不像袁仲夏那样了解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发光规律,怎么就知道自己在说谎。 “……因为这就是我的想法,我感觉你跟我一样。” 陆笛给出的答案,让晏龙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跟陆笛还能有什么心灵感应吗? 不可能的,这种“超能力”一般发生在血缘很近的人身上,偶尔也会出现在感情很好的情侣身上。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个都不符合。 滚轮机器人转过脑袋,瞥了一眼陆笛,继续思索。 晏龙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听到夏教授的话时,他会联想到那个方面。 因为自己更“像人”了? 这讲不通,看夏教授与那些助手就知道了,作为人类他们完全没想到,只是当做一个新课题一个新任务,此刻正沉迷于数据与模型的研究呢。 晏龙却不知道,科研小组成员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这跟思想崇不崇高,趣味低不低级没有关系。 主要是普通人看不懂幽灵的数据与生物AI模型,对夏教授等人而言,这就是他们的专业领域,新课题就好像给他们开了一扇窗户,外面的风景就是扑面而来的灵感,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验证自己心中所想,脑子里都被开拓出的新思路塞得满满当当,哪有空闲想歪? 再说只是数据模拟,是电脑上的虚拟实验,又不是真的让陆笛与晏龙去融合。 毕竟晏龙这么贵—— 陆笛的视线溜过滚轮机器人的身体,想到自己之前听到夏教授通知“新课题”并且要求他“配合研究”的时候,陆笛差点吓到夺路而逃。 恍恍惚惚了一阵,陆笛才回过神,他想歪了。 国家不可能拿晏龙的主体服务器冒险! 说是虚拟实验,就真的只会有虚拟,他跟晏龙最多只会坐在旁边看。 “……就算坐在旁边看也很尴尬的好吗?” 陆笛用手套按着滚轮机器人的机械金属臂,头皮发麻地问,“我什么时候能走?” 晏龙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点开一个投影屏幕,开始播放搏击术的要领与展示:“我们上课?” 陆笛:“……” 咸鱼是没有生存之地了吗? “这个我看过了。” “我这里还有其他课程,除了华夏的军用搏击术,还有空手道、摔跤、巴西柔术……虽然这些需要用到脚或者全身的力气,不适合你只有一双手套的情况,但是知己知彼很重要,至少要知道敌人的对抗套路。” 晏龙决定用他最熟悉的上课模式来放松尴尬的心情。 陆笛欲言又止。 听着视频里各种“嘿哈”、“啊打”的声音,还有砰砰砰拳拳到肉的劲道,陆笛努力端正态度,但是不行!尤其到了巴西柔术与摔跤的示范,视频里的两个男人就穿了一件背心跟皮短裤。 肌肉贲张,怒目圆睁地撞击在一起。 汗珠在肌理上滚动着,而且是一黑一白两个人,视觉效果特别突出。 陆笛:“……” 正常情况下,他看到这种搏击,绝对不可能想歪。 可不还有一句俗话嘛,心里有鬼,看啥都像鬼。 “换个课程?” 陆笛含蓄地建议,这种情况他看了也学不进去啊! 晏龙沉默,然后给切换成了射击教学视频,还是最基础的那种,平时绝对不会被晏龙储存,是他专门为陆笛找来的。 视频里的老师兢兢业业地讲课,没有任何不和谐,但是讲着讲着,陆笛的表情就变得微妙。 “子弹不值钱,可是打偏了的子弹会变成危险的流弹。在实弹演练之前,我们建议还是学好正确的姿势与应对方式,要经过反复模拟培训,不要怕苦怕累,毕竟一个坏习惯的养成,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去纠正。” 实弹演练、正确的姿势、反复模拟…… 陆笛怀疑自己脑子里灌满了有颜色的水,还在咣当咣当响。 很对不起严肃教学的视频老师。 没看过这个视频的晏龙:“……” 抬头望向还在激烈讨论、兴致勃勃进行模拟实验的科研小组,晏龙再次切换了视频。 陆笛也被远处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但是他听了第一句话就恨不得马上遗忘。 “……夏教授,还是不行,这两个根本不能兼容,就算强行嵌合,也不会产生任何交互反应。” 嵌合? 交互反应? 不不,陆笛坚定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个嵌合过程,谁主动谁被动。 咸鱼决定效仿鸵鸟,催眠自己热爱学习,继续看视频。 车辆驾驶与技巧? 视频里出现的当然不是普通的车,而是一辆悍马,发动机很给力。 “……要驾驭这样的野马并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司机的位置是敌人除了发动机与轮胎之外,袭击概率最大的地方。不管在什么复杂情况下,都要尽量保证车辆稳定行驶状态。所以车技的好坏,关系很大。” 陆笛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晏龙很不理解,视频内容没问题啊。 陆笛慢吞吞地说:“你可能不知道,‘老司机’与‘车技’是什么意思。” 晏龙停顿了一下,眼睛闪烁。 “等等,你不要上网搜索啊!”陆笛吓了一跳,这肯定会有搜索记录的吧! 如果夏教授或者别的谁发现晏龙搜索这个,会是什么反应? 好在晏龙很快给了陆笛一颗定心丸。 “基地跟外网不连通。” “呼。” 陆笛松了口气,他扶着脑门说,“我想出去走一走。” ——滤干脑子里进的水! 明明很正常的事,为什么自己会一个劲地想歪? 陆笛认真反省,觉得是初次见到晏龙主体受到巨大冲击,然后又被夏教授的“新课题”砸得懵圈,以至于脑袋都不清醒了。不过没关系,陆笛相信自己调整一下就能恢复。 陆笛来到夏教授旁边,准备找个机会插话,结果愣是站了三分钟都没找到适合的时机。 不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完全看不懂的图形,以及夏教授等人身上散发的各种头晕目眩的公式,让陆笛迅速清醒。 ——天书让学渣回到现实。 尽管科研小组讨论还是激烈,某些词汇还是暧昧,陆笛也没那种感觉了。 “……林北堂随身携带的那种胶囊,肯定也检测不出异常,看来我们失败了。那就是一种没有任何波动的精神体储存方式,除非人为打破这种融合状态,否则是发现不了的。” “不对!” 夏教授忽然说,“幽灵作为完美精神体,他的能量粒子太稳定了,我们需要模仿的是一种随时都会散掉的精神体,然后在这个基础上重建‘管水母’的模型。再把它们融合,看看有什么反应。” “可是,我们收集的就是小陆闪现消失的瞬间数据啊!” “不,我们需要其他状态。” 夏教授一转头,赫然发现陆笛就在旁边,立刻问:“你睡着之后的状态数据,我们记录一下?” 陆笛很为难:“这么多人看着,我睡不着啊。” “给你的宿舍装个记录仪?” “……教授,我想幽灵在任何状态下,形体都是稳定的。”滚轮机器人也过来了。 夏教授很遗憾。 毕竟是完美精神体,不会存在“离散”的情况,但是又不甘心。 “如果记录下林北堂那个精神体的数据就好了。” 夏教授看着“完整稳定”的陆笛,发现自己很难倒推“半成品”、“劣质品”的数据。 “其实在林北堂得到陆笛的数据之后不太重视,我就应该知道,这两者不是差距很大,就是不存在补足的可能。”夏教授惆怅地叹气。 晏龙忽然心里一动,沉声说:“要不然,实际试一试?” 众人一惊。 陆笛也霍然转头,要不是没实体,这一下就能扭到他的脖子。 晏龙镇定地说:“直接用我替换下来的那些元件,越接近原始的那种越好,然后构造一个简单粗劣的成品,不要激活,我也不使用,我想这样更符合马尔斯提供的那种胶囊储备。然后让陆笛试着控制这个东西,就像控制手套那样。” “你是说当做载体?”夏教授眼睛一亮。 说干就干,这甚至不费劲。 一个小时后,陆笛看着放在眼前的防震罐,然后在众人鼓励的目光下,犹豫着去控制。 “有反应!” “对精神体能量粒子的反应非常大,模拟实验完全没有体现!” 众人吃惊地看着这个“管水母”元件瞬间扩张成伞状,展现了匪夷所思的攻击性。 “能量刻度在那一瞬间有攀升,记录下来了。” 夏教授激动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然后醒悟过来,“马尔斯研发的这个胶囊根本不是储藏精神体,而是胶囊把精神体当做了一种食物,吃下去之后保护起来。 “只是这个胶囊状的元件太简单,没有分解能量粒子的能力,只能储藏,又很容易被打破,只要不断添补元件就可以随存随取,形同储藏器…… “小陆也不用怕这个东西,因为它太脆了,扛不住强大精神体的有意识破坏。 “嗯,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陆笛盯着晏龙,不说话。 滚轮机器人被迫解释:“我不一样,我不想吃你,刚才你出现在我的主体面前,我也没这种感觉。” “真的?” “……” 最后还是夏教授为晏龙解释:“元件是一样的,形态也近似,但是在功能上与晏龙没有任何共同点,它跟晏龙的差距就像是石墨烯的太阳能手表跟量子计算机。” 就是相同的元件,造不同的东西嘛,陆笛还是能理解的。 59、闲聊 虽然夏教授的新课题有了可喜的进展,但是做试验是个漫长的过程,观察变化只是第一步,不摸清摸透这里面的道理,是不能宣告试验成功的。 不过这里面就没有陆笛什么事了。 陆笛如蒙大赦,立刻离开了科研小组。 搭特别执行队的车回到南云山宿舍,舒舒服服的一觉睡了两天,醒来后神清气爽,去训练场打靶都觉得准多了。 “小陆哥,这次成绩不错啊。” “嗯。” 陆笛自己也很满意。 他完成了射击训练的第一步:打出的子弹都在靶子上。 说实话,这要不是陆笛,换个人来打出这成绩,特别执行队能把那个人喷到地底去。 再换搏击训练,陆笛的“情况”就好多了,至少比较接近“合格”水准。 手套的每次忽然发力,都准确地拿捏在对手的薄弱环节,什么腋下膝弯胳膊肘,还能冷不丁在后心给人一拳。 初次跟陆笛对战的人,都被陆笛突发奇想的袭击模式折腾得手忙脚乱,打了几场才勉强适应下来,然后有输有赢,还帮陆笛总结了不少经验诀窍。 对陆笛来说,再怎么看视频,都比不上现场演示。 幽灵的联觉视野,在捕捉战机方面,绝对不逊色于一个身经百战的老手。 不知情的陈岩还以为陆笛天生擅长搏击,对射击没天分。 “可惜了。” 休息的时候陈岩忽然感叹,对着陆笛,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听说你们继承的都是主人格的天赋,然后才自己发展学习,小陆哥这么擅长搏击,我就豁了嘴,我觉得陆云挺可惜的。我们队伍里也有女同志,不走力量走技巧流,很厉害的。” 陆笛沉默一阵,然后说:“以后有机会的。” 等陆云苏醒,想学什么都可以。 陆笛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外界的情况越来越不好。 大家坐在训练场休息的时候,可以看看新闻,虽然是最正统的电视台准点新闻,但也会播放几分钟国外的要闻大事。陆笛就看到新闻主持人严肃地播报,多国发生了小规模的混乱,每起事件死伤都上百,一些地区已经戒严了。 事情被定性为恐.怖.袭击。 具体就跟尼斯特港事件差不多,一个或者几个人手持武器冲进人群,高声宣扬末世论,引发混乱。 “……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查到这一连串袭击与新兴的恐0怖组织‘天启’有关,为了民众的安全,国家启动更严格的安检措施,把公共场合的安全放在首位,近期也会展开对常住人口的确认统计……请接到电话的居民不要惊慌,配合登记。” 陆笛听着新闻,若有所思。 “小陆哥,你在想什么?”陈岩好奇地问。 “没什么。” 陆笛微微摇头,没多说。 其实他在心里有了感觉,华夏可能要公布事实了。 或者说,在为公布事实做准备。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很快日历又要翻过一年,按照陨石的轨迹计算,明年是人类最后能在地球安稳度过的一年,可是各项工作都必须展开了。这么多的人口,不说全部,就算有一半迁入地底避难所,管理方面都是个大问题。 这个“过渡阶段”,前后算起来起码三年。 第一年让大家接受现实,第二年发生灾难,第三年才能让窝在地底的大家勉强稳定住心态。 太难了,光想都难。 可是再难,陨石还是来了,工作还能不做吗? 陆笛当然不是忧国忧民,他一直把自己当做普通人,普通人希望的很少,只求不欠债有房住,不加班不月光,偶尔看场电影,抱着手机对着沙雕视频沙雕段子哈哈哈就行了。 但是生活一切平安顺遂的前提是看政府。 陨石,仿佛是一场生死大考。 人类能通过考试吗? 至于普通人想的是,这个国家能吗? “我不担心陆云会不会苏醒,我担心她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不能离开地底了。”陆笛缓缓说。 提到这件事,陈岩也犯起了愁,他坐在陆笛身边,轻声叹息:“我家里的人还不知道陨石的事,这是机密,连我也是来商都之后才知道的。可是我完全能想到我家老爷子的做法,他绝对是不肯进入地底避难所那批人,用他的话说,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没烟没酒的日子他一天都过不下去,活着也没劲!” 最后两句话,陈岩是粗哑了嗓子学的。 把那种冥顽不灵,对待小辈劝说自己保重身体的老头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不至于吧?”陆笛很诧异,这可是生死大事。 “哪里不至于,我姥爷,爷爷,大伯都是抽烟喝酒出来的毛病,长辈都是六十岁就没了,他还是这么不怕死。”陈岩说到这里,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从表情到语气都透着委屈。 旁边休息的队员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然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别说了,我也在愁。不知道到时候允不允许带宠物,我爹对我家那条狗,比对我都亲,要是丢下,能去了他半条命。我想去打听,又怕触犯纪律,再说粮食有限,哪里还能供得上宠物啊?” “……我妈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天天关在屋子里她待不住的。避难所的房间你们也知道,活动区的范围也有限,我估计到时候她只能住底层,否则下面的住户肯定会拎着锅上来吵架啊,‘你是脚底生了疮还是在房间里拉磨碾麦子,天天磨夜夜走没个消停’。” “我家还行,我表弟沉迷游戏,这次大概可以彻底戒掉了。” 说话间,有人伸手去摸烟盒。 然后像袁仲夏那样,不抽,只是放在鼻尖闻。 陆笛心里一动,以前他也看到过,以为基地禁烟的缘故,现在结合刚才的谈话一想,就有了新答案。 “在戒烟?” “可不是,戒了一月,正难受着呢。” 一个月前,正是陨石第三次牵引失败的时间。 对老烟枪来说,不让抽烟有多难受,看陈岩他爸就知道了,没有特殊原因或者明确指示,特别执行队的人是不会主动戒烟的。 陆笛推测,看来“准备”环节确实在推行了。 华夏借着恐怖0组织制造混乱的同时,强调安全,大量派军方警方的人上街,可以让民众感到安全,也能震慑住那些想要生事的人。 不管什么地方,都有过得不如意,很容易听信煽动的人。 不过就像尼斯特港的那些搞袭击的人一样,他们只会挑软柿子,不会硬冲。 只要感受到“严厉盘查”的紧张气氛,脑子里冒出的念头会直接打消,虽然这些人想死,也不怕死,但是脑子里仍然可笑地计算着带走一个赚一个的念头,如果只是找死,他们是不干的,认为不划算。 “……小陆哥,你在外面,有重要的人吗?” 陆笛回过神,意识到是陈岩在说话,他先是摇头,然后又点头。 “亲人肯定是没有的,但是谁没几个熟人呢?” 咖啡书店的店长杨姐,同事小苗,大家处得都不错。 虽然上班的人不是陆笛,但是这些记忆是共享的。 特别执行队的成员坐在训练场旁边,聊着天,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愁意——他们能对付穷凶极恶的敌人,能执行困难的任务,可是谁没有父母亲人,谁能笃定地说,这些人都能平安地迁入避难所呢? 对国家的信心是一回事,担心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这就是咱们最后的悠闲了,等到翻过年,肯定会忙到脚不沾地。”有个老队员说。 “对了,这两天没看到晏龙教官?我提交的课程申请好像也被发回了。” 陈岩想起什么,转头问陆笛。 陆笛只能含糊地说:“夏教授那边有个新课题,需要晏龙,再等等吧。” ——就算打散陆笛,陆笛都坚决不泄露课题内容。 现在尴尬的劲头已经过去了,陆笛不会再产生那些奇怪的联想。 陆笛又反省了一遍,认为另外十六个人格有责任,整天在网上看的什么沙雕视频恋爱小说,让自己多了许多不必要的“知识”。看看晏龙,连车技跟老司机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哎?队长回国了!” 众人连忙站起来,向袁仲夏走去。 没走几步,大家发现了不对。 “等等,是晏龙。” 陈岩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兴地说,“看来夏教授那边的课题告一段落了。” 晏龙发现陆笛竟然偷偷闪现到了旁边,一副要趁乱跑走的样子。 “陆笛?” 晏龙及时出声。 不及时不行,幽灵的速度太快,两个闪现之后影子都没了,总不能去堵宿舍门吧。 陆笛在看到晏龙的一瞬间,发现尴尬劲又冒出来了,特别是那天最后,他觉得晏龙有把自己吞下去的可能,回过神之后懊恼不已。 不是为了丢脸,只是觉得在跟晏龙“交锋”之中,自己居然在心态上自居“弱势”? 凭什么? 凭晏龙学霸,还是更贵? 好吧,就是更贵,惹不起。 溜了溜了。 陆笛没有跑成功,他迅速调整了心态,笑着打招呼:“我还以为你要再忙几天呢?从那个课题实验里学到了不少吧?” ——撑住,谁先觉得尴尬谁就输了! 晏龙比陆笛想的还要沉得住气,他用平常的语气说:“夏教授还在继续实验,短时间不会结束。但是其他调查工作可以进行,比如元件的原材料。其中一些价格高昂,渠道有限,能有这个技术的厂家与研究所更少……其中一个石墨烯元件的加工厂就在商都,我们有新任务了。” 60、巡视 陆笛跟着晏龙出过两次任务。 一次在蚌港,另外一次干脆直接出国了。 他以为这次跟以前也差不多,秘密潜入可能有敌人的工厂或者研究所,抓住可疑的武装人员。没想到这次的任务大相径庭,他们光明正大地进了那家石墨烯元件加工厂,而且是以商都基地的名义。 负责接待他们的程经理笑容满面。 当然了,不管谁接到一份来自军方的订单,都会感到高兴。 虽然他们在行业内是位于顶尖水平,但是放到国际上就不够看了,跟华夏官方的研究所也是不能比的。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跟军方拉上关系,对他们非常有好处。 别的不说,至少能争取每年多减免一点税吧! 所以程经理对商都基地派来的考察团非常用心,他很有经验,不问对方究竟需要什么,只是不断地介绍,这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于是在陆笛眼里,这个程经理宛如人型产品说明书,写满了他每个字都认识但是拼在一起就不知道啥意思的文章。 是个“噗噗噗”往外冒字的机.关.枪。 商都基地考察团由一个陆笛不认识的中年人带队,他戴着眼镜,厚重的眼袋与稀少的头发,身上散发的气息与颜色字符,让陆笛知道这是一位真正的专家,其他人对他的称呼是“张教授”。 张教授带了两位助手,还有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科研人员。 他们认真听着程经理的介绍,也不说话,就是什么都看,连处理废品的回收装置都不肯放过。 陆笛觉得他们是真的在考察这家工厂的生产能力,联系到之前对华夏进入紧急准备阶段的推测,陆笛觉得还是很有可能的。 石墨烯元件,或者说石墨烯这种原材料,是使用太阳能的关键材料。 从前也能生产,但是天然的石墨烯很少,需要通过实验室的二次加工才能使用,具体过程非常复杂,涉及到的技术也很多,陆笛这个学渣搞不清。他只知道,大约十几年前,全球科学家终于攻破了关键的技术性难关,从此石墨烯材料可以在实验室进行量产,造价也大幅度降低,从此人类可以大范围地使用清洁能源,不管是手机还是汽车,都迎来了行业性的变革。 但是淘汰是一个过程,旧的制造业如果轰然倒塌,对社会的影响太大。 目前在某些不发达的国家,或者某些国家的偏僻地区,烧汽油的车还是占据了主导地位。 陆云的故乡兴覃就是这样,石墨烯对他们最大的意义,只体现在手机续航能力上,这也算是一大怪现象吧,思想停留在上世纪老旧时代,使用世纪初的电器设备,手里拿着的却是最新款的手机。 这就是科技发展太快的后果,一些地方完全跟不上。 不过,在商都就没有这种迹象了。 商都是华夏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完全使用清洁能源的城市,换句话说,就连路灯都是高科技新材料。 商都附近的石墨烯元件加工厂也非常多,粗粗一数规模比较大的就有十来家,他们在民用领域有专攻。如今陨石危机迫在眉睫,军用研究所的产量或许已经不能满足储备所需。 这一点不止陆笛能想到,陆笛觉得这家工厂的研究负责人也想到了,他不像程经理那样喜笑颜开,反而眉头紧锁,看起来非常焦虑。 在陆笛看来,焦虑是深蓝混合着紫色。 现在这个人都快被焦虑涂满了。 他不止焦急,还紧张,尤其是望向全副武装的执行队员,象征紧张的橙黄色跟过电一样闪烁。 “……负责人可能有问题。” 陨石危机还没有公开,就算相信真的有陨石,脑子也灵活地想到军方订购元件背后的意义,但是在普通人眼里,这些穿着制服带着武器的人,是来保护考察团的,为什么看到他们要紧张? 华夏跟其他国家不同。 如果真的出现混乱,普通人在街上看到实弹武装的军人,真实感受应该是“松口气”与“安心”。 “他在紧张,看向你的时候尤其明显。”陆笛低声说。 陆笛现在的位置很特殊。 他是一个头盔。 很简单的士兵头盔样式,旁边附带一个微型耳麦。 陆笛看到这个载具的时候,差点就想拒绝执行任务。 戴头盔的人是袁仲夏,又不是袁仲夏,这个身体被晏龙借用了。 陆笛很费解地思索了一番三个人的位置,晏龙在袁仲夏的大脑里,他在脑袋外面—— 换句话说,现在陆笛与晏龙交流十分方便,因为他说话的时候几乎是贴在“晏龙”耳边的。 有点别扭,也很奇怪,但是任务重要。 ——就算不看在晏龙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夏教授辛辛苦苦提供载具设备上。 陆笛努力无视了心里的异样感觉,进入工厂之后,他发现这个位置居然非常好,联络方便不说,居高临下看得远,还能旁观袁仲夏这边接受发送的各种命令。 挺自在的,于是那点不适感也没了。 而且跟晏龙“交锋”时,心态莫名弱势的感觉也消失了,连带着心情变好。 果然夏教授研发的产品,谁用谁知道,用了都说好——陆笛发现自己真心实意地成了产品吹,可惜除了晏龙之外,他无处安利,晏龙也不需要他的安利。晏龙用的产品比他更好,在夏教授那里是VIP的客户等级。 难道只能找季厘? 想了想季厘的性格,陆笛觉得没指望,再说季厘现在的工作单位在地球联邦,想碰面都难。 陆笛一边想着那个从未见过的三号岁闰,一边“居高临下”扫视周围。 “除了那个负责人,其他人都很正常。” 这时晏龙也接到了考察团里的“特殊人员”的提醒,内容与陆笛的一样,也是提醒工厂研究室负责人看起来有异常。 这个特殊人员,其实就是搞情报工作的,擅长察言观色。 晏龙这次肩负的任务很简单,就是看看这家工厂有没有“不对”的地方,是否有“不对”的人。 因为经过全面详细的调查,这家工厂与境外势力,与奇方集团都没有贸易关系,资金往来与税务也很正常,所以林北堂很有可能是借助他人的名义,向这家工厂订购元件的。 但是不能不查。 正好要大规模的采购元件,特别执行队就随着考察团一起来了,明面上的任务是保护考察团,对整个工厂进行戒严。 因为是临时通知,只有一个产品经理与研究负责人在岗,表现跟反应都特别真实,整个工厂的建设与施工图纸在来之前就到了袁仲夏的电脑里。 如果厂区建筑有任何与图纸不符的地方,马上就会发现。 用袁仲夏的话说,一个晏龙,再加一个陆笛,在这种级别的侦察之下,什么秘密能藏得住? 效果也很不错。 工厂基本没有问题,接下来只需要深入调查那位负责人就行了。 晏龙换了个位置,不动声色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面正是工厂研究组负责人的全部信息。 包括学历、家庭住址、家庭关系,个人账户,名下资产……非常详细,说明不是普通的档案。 陆笛猜想,在今天来之前,商都基地已经做好了“预习”,恐怕这家工厂的管理层包括前面那个机关.枪产品经理在内都有一份,有备无患。 搞这些资料不会惊动任何人,这就是主场优势。 跟今天光明正大进入工厂一样。 如果工厂有什么问题,除了对方想寻死,否则一定不敢主动败露,而是存有侥幸心理。但是对商都基地来说,这个近在咫尺的不确定因素,必须尽快排除。 晏龙眼都不眨地输入一连串指令,深入调查这位名叫何树的负责人。 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他被人利用,或者一时贪心,明知道有问题还是收了钱办事。 陆笛心里一动,低声问: “奇方集团出事的消息,外界知道吗?” “外界肯定不知道,但是……业内会有一些传言,毕竟我们之前直接去奇方集团查账目了,奇方集团在蚌港的研究所又出了事。奇方集团高层也不是人人都有问题,发现联络不上董事长林北堂,也联络不上林北堂的儿子,怎么可能不慌?” 一慌就想打听,越是打听不到,就越慌。 特别是干过一些擦边违法事的人。 何树的反应就很符合这种情况,他看到考察团与执行队的人很焦虑,看到晏龙什么仪器都要查就更发慌,但是他没有事情败露的悔恨惊恐,也没有亡命之徒的满腔恶意。 考察团又停留了半小时。 何树完全不知道自己像是笼子里的小白鼠,正被全方位的观察着,他压着焦虑,像是不善言辞的人那样,只是跟在程经理的后面。 “行了,订单的具体数量与种类,等我们回去商讨之后,下星期会正式与你方签订合同。” 考察团带队的张教授结束了参观,他看到晏龙向自己点头示意,知道两边的任务都结束了,于是很干脆地提出告辞。 程经理喜出望外,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他们工厂就是商都行业翘楚,妥妥的,其他合作商听到消息还不马上增加订单?这可是军工认同的好产品!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 “那个厂区主任呢?”晏龙忽然瞥见一个苦着脸,格格不入的家伙。 被身边的人一推,那家伙连忙挤出笑容,这强颜欢笑的姿态很扎眼。 陆笛扫过去一眼,看了看颜色跟脑电波,笃定地说:“噢,他应该是怕加班。” 打工人的脑电波形状,陆笛太熟了,在商都溜一圈,遍地都是。 晏龙:“……” 行了,收队。 61、学习 对工厂的“参观”很顺利,后续对那位研究负责人何树的调查也很有成效。 何树在三年多的时间里,借职务之便,把一批成品元件跟材料陆续做了“报废”处理,再卖给奇方集团的林北堂。 这样的行为其实跟做商业间谍没什么区别,再严重一点,可能还会涉及到专门窃取高新技术的国外商业情报组织——当然了,何树敢这么做,正是因为不怕这个。 能被境外商业间谍盯上的都是有专项技术,甚至是领先全球的工厂。 在华夏有这种待遇的,统统是军工,作为民用工厂,压根没有这种烦恼。 何树完全没觉得奇方集团想窃取技术,毕竟他给的只是成品元件与一些原材料,不涉及任何机密资料,奇方集团就算不从他手里买,也能在别的地方买,只是奇方集团想要就近购买,又没有获得这些原材料的资质。 因为在商都,就这一家工厂同时有这些东西。 所以何树自认为这只是“挪用公物变现”,称不上间谍罪,也不能算盗窃公司机密。他甚至觉得这点钱不算什么,毕竟三年来,捞到的钱只够在商都买套房子。 当然了,是商都,不是卫星城。 现在奇方集团出事了,好几个高层在蚌港“失踪”,董事长在国外“失联”,搞得人心惶惶,传闻一个比一个夸张,说什么的都有。反正不是正常出事,否则公安机关怎么没有动静,新闻媒体为什么不报道?在网络交际平台上出现的那些含糊其辞的个人发言揣测,为什么没多久就被删除了? 何树这才醒悟,他是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不知道奇方集团拿了这些元件去干啥了。 奇方集团在华夏也是数得上的大企业了,同样是搞高新科技的,何树从前根本不觉得林北堂能做什么违法的事,顶天就是偷税漏税呗。所以他赚这个钱,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现在何树不敢这么笃定了。 考察团的到来,吓走了他半条命。 何树焦虑而紧张,又拼命安慰自己,是军工下订单之前的正常考察,跟自己没有关系。 他没能成功催眠自己,接下来的三天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调查组上门的时候,差点都没能认出何树,真的,三天瘦了八斤,眼圈黑得可以去冒充国宝。看到调查组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地板上,要是再迟两天去,他吓都能吓出毛病。” 晏龙在听报告,陆笛也在。 一直以来晏龙遭遇的都是亡命之徒,不是特别凶恶,就是特别狡猾,像何树这种真没见过。 “基地已经通报各单位,在国内全面追查何树同种原材料与元件的具体流向,有相关资质的工厂要挨个查,何树可能不是唯一一个做这种事的人。” 因为觉得没多大危害,只是顺手捞公司的东西卖点钱,遂心安理得,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某个危险组织获取相关资源的重要一环。 林北堂这样的人必须挖出来,留着就是后患。 陆笛暗暗咂舌。 这要是换了自己去查真相,线索早就断了,死盯着一个人得情报的效率真的太低了。 华夏的破案速度,全靠大范围撒网与人海战术。 基本不分析案犯的心理状态,反正只要人活着,就会留下痕迹。 有多少犯罪是经过精心策划,完美掩饰的呢? 在林北堂看来,违规买一点元件与原材料就是小事,根本没必要绕几个弯子去接触何树,而且何树如果不清楚跟他“做生意”的是奇方集团,他还不敢倒卖。 想通了这里面的道理,陆笛精神一振。 看来马尔斯在华夏发展的‘传销组织’,很快就要完蛋了。 只要抓住那些拥有“精神体”的VIP客户,其他的“普通会员”翻不出什么浪花。 至于那个马尔斯…… 虽然很不甘愿,但是想抓那个家伙没那么容易,不管是商都基地还是华夏,工作重点都会挪移到陨石危机与人口迁徙这件事上。 “靠!” 陆笛走了神,惊叫一声,控制手套猛打方向盘,车头才偏离了撞上前方一棵树的悲惨命运。 这辆车的驾驶座上,坐的是陈岩。 严格地说,是借用了陈岩身体的晏龙。 他在教陆笛开车,以及认识军用车辆各种复杂的仪表盘。 陈岩脑袋上也戴着一个头盔,这个载体不是为了“藏身”,而是保证陆笛不会影响到车里的仪器,同时让陆笛待在那里,保持以司机的视野开车。 晏龙最初是虚握着方向盘,然后双手离开,任由陆笛控制一双手套进行“驾驶”。 其实陆笛上手还是挺快的,只一天工夫就可以完美地进行配合了,在南云山基地停车场里随便绕圈、倒车,开个几进几出都没问题。 可他来不及得意,就被告知,这都是基础。 不会驾驶悍马跑戈壁、上山路,在基地好意思说自己“会开车”? 陆笛只能硬着头皮上,正好陈岩也要学习军用车辆的驾驶,作为教官的晏龙一口气带了两个学员。 ——晏龙一次示范,可以给陈岩留下记忆,同时又教了陆笛。 “别跟我说话,让我分心。” 陆笛没好气地说,继续让车辆颠簸着前进。 晏龙想了想,拒绝道:“那不行,要上战场,哪有不分心的?你不能只想着开车,要看各种仪表,同时注意敌袭。” 陆笛虽然觉得晏龙说得对,但还是想吐槽这是“揠苗助长”,哪有只给一星期教学,从无到有马上出师的? 还要上战场?认真的吗? 陆笛忍不住问:“你真的这么想?商都特别执行队主要任务还是城市反恐吧?” 像上次那种雪原作战是意外中的意外,袁仲夏也没带自己的队员出国。 陆笛加入特别执行队的初衷是为了查真相,保证陆云与自己那票兄弟姐妹的安全,只有解决所有问题才能回归咸鱼生活,鉴于头顶那颗陨石,咸鱼是咸不了的,可是也没到要上战场的程度? “现在还敢有雇佣兵来华夏?” 陆笛不解地问,“就算来了,他们也拉不起像样的队伍,打一场仗吧?” 天启组织的核心是一群有权有势的人,归根结底他们想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保证自己的生存,为了资源大幅度的削减地球人口,如果能变成不怕陨石的精神体更好,而马尔斯教授根本是个传.销组织,折腾出一个半成品的精神体。 这些人的能量确实很大,甚至可以在某些混乱地区捣鼓出一个政权,不过地球联邦不会承认。 但是华夏没有这些人生存的土壤,他们最多来搞一些破坏。 听到陆笛这么问,晏龙沉默了几分钟,他开始思索自己对陆笛的定位确实有点奇怪,他似乎下意识地希望陆笛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最好跟他一样—— 可晏龙是什么存在? 诞生之初就拥有许多技能,这五年来还在不停地学习。 晏龙最初的狙击水平很一般,因为那支小队的狙.击手是袁仲夏,而袁仲夏活了下来。 但是晏龙现在最出色的技能里,就有狙击这一项,这是他不断学习,又有袁仲夏这半个老师兼战友指导的结果。 “……我们不能预知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多学一点,事到临头才不会后悔。”晏龙认真地解释。 这种发言,简直想让咸鱼暴毙。 但是陆笛翻了个白眼,没反驳。 毕竟在内心中,陆笛自己也认可这个说法,多学一点,至少就不用喊外援了。 “不过为什么我要做司机?司机的位置危险,如果是一个敌人根本打不中的幽灵……呵,想法不错啊。”陆笛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调侃道,“难怪你要让夏教授再给我做一双鞋子。” “那不叫鞋子,是固定在刹车与油门上的传感器。” 晏龙纠正,反正除了开车,平时陆笛又用不上。 “不行,我想要一双高筒靴,这样就能完成一些飞旋踢腿的动作,在搏击里也很重要。”陆笛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确定?都加上就没有手套那么隐蔽了。” 悬空漂浮的一双手套,踩在地上的一双靴子,看不到“人”,也没有“脑袋”。 再加一个藏身的头盔,哦不,礼帽更适合——陆笛觉得自己分分钟就能把“幽灵”的代号改成“魔术师”。 “好吧,这个以后再说。” 陆笛再次猛打方向盘,悍马轰鸣着来到盘山路前,然后他口干舌燥地望向山道,有些发慌,“这段路就是考试内容?太夸张了,为了陈岩的安全考虑,你要不要下车?” “还有两天才考试,别担心,到了那一天驾驶座上还有个机器人。” 晏龙很认真地说,“这辆车还是挺值钱的,不能为了你考试而坠崖。” “多值钱,你主体的一个元件钱?” “怎么可能,至少十个,这是经过改装的车,特别执行队的财产。”晏龙严肃地纠正,然后拍拍手套,虚虚地握住方向盘示意,“来,今天有我把关,别慌。” 陆笛:“……” 虽然这几天已经习惯了,但是一起开车什么的,仍然有点奇怪,不能多想。 算了,还是换个话题吧。 “昨天袁队长看到我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哦,他去隔离室看望陈岩了。” 这几天因为要连续借用陈岩的身体,为了保护陈岩的大脑不受影响,所以陈岩这一周都要住在隔离区。 陆笛惊奇地问:“他去找陈岩?然后呢,陈岩说我什么了?” 晏龙很平静地说:“其实他们两个抱怨……不,是交流了一下,说跟我们在一起,就仿佛戴了一个自动讲相声的头盔。” 作者有话要说:陈岩:每天回忆课程内容都想笑 袁仲夏:他们在工厂里找可疑人员,还能研究打工人的加班灵魂 陈岩:他们开个车还要对比晏龙主体服务器的元件价格 陈岩+袁仲夏:唉 62、讨论 陆笛越来越适应南云山基地的生活了。 虽然不能睡觉睡到自然醒,也没有钱可以数,但是不孤独又安静。 ——没人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耳边吵架,世界都变得美好许多。 缺点可能就是看不到沙雕视频,没有惊叫连连的傻缺综艺,也没有爱到脑残的电视剧。 好吧,最后一种陆笛也不喜欢,不过那时闲着也是闲着,大家一起看电视剧增进感情。 特别是吵完架之后,看那种剧情宛如智障、演员全部面瘫的电视剧,大家瞬间就能变得平和很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比出优秀,只要没有烂到家,就凑合着过呗,还能离咋地? 这个离,是脱离的离。 现在放下了保护陆云、保护兄弟姐妹的责任,陆笛愈发感受到“单身”的快乐。 就连让咸鱼头痛的学习,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在陆笛车辆驾驶第一阶段考试通过之后,晏龙又回夏教授的课题组了,几天没露面。 第一天陆笛化身咸鱼,躺在宿舍一动不动。 第二天陆笛去训练场打靶、搏击,跟行动队的队员们聊天。 第三天继续。 第四天陆笛感觉自己有点失落,好像缺了什么东西。 休息的时候,陈岩见他没精打彩,问是怎么回事,陆笛随口就说了。 没想到陈岩立刻说:“我懂这感觉,教官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又像一桌美味佳肴,只看了一本书只吃了一个菜实在是意犹未尽,不等学到的知识吃透,就迫不及待地申请下次课程了。” “不是。” 陆笛黑线地否决。 咸鱼才不想学习,咸鱼没有那么努力。 好吧,其实陆笛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从紧张的学习里一下释放出来,显得有点空虚了,所以给自己多加了一门辨别与排除危险.爆.炸物的课程,结果完全看不进去。 “……其他老师也很优秀,但不是教官,亲身体验与干巴巴的教学差很多的。” “没错。” 陆笛忽然醒悟,就是晏龙不在的缘故。 自认跟陆笛是驾驶培训班同学的陈岩高兴地继续交流上课经验,陆笛却是心不在焉。 ——他不缺老师! 他缺的是可靠、有用、又能斗智互怼的同伴啊! 离谱的是,陆笛从前根本没这种需求,聊天多费劲啊,睡觉不好吗? 陆笛的郁闷掩饰得不错,但陈岩还是发现了。 毕竟陆笛跟别人聊天,与跟晏龙聊天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作为相声头盔的使用者,陈岩太有发言权了。 这两个人待在一起,十分钟之后气氛就转向了奇怪的频道,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特别开心。 “小陆哥,你跟晏龙很合得来啊!” “……嗯。” 陆笛不知道怎么回答,点头吧,好像有点没面子,如果摇头又骗不过陈岩,最后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陈岩以为晏龙是在帮助陆笛融入这个队伍,袁仲夏也这么想,不过他想得更多,他认为晏龙出于“非人似人”的思维方式跟陆笛属于不是同类的同类。 陆笛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二号季厘拉胯,三号岁闰还没诞生,晏龙对“同类”是失望的。 即使是现在,季厘出国工作,岁闰又远在西北的昆仑基地,可谓各有重任,指望不上的。 “传授我一点跟晏龙教官相处的技巧呗。”陈岩一副等待讨好老师的样子。 陆笛古怪地瞥了他一眼。 其他队员也过来凑热闹,嚷嚷着陈岩不厚道,明明刚结束的课程,全程听了陆笛与晏龙相处,竟然还抓不住重点,直接找陆笛要准确答案,这也太难看了,必须去重修侦察员的课程。 “我是抓不住重点啊。”陈岩连声喊冤。 他仔细想了想,没发现陆笛有什么跟别的队员不一样的地方。 真要说的话,陆笛最大的特长难道是—— “小陆哥有幽默细胞,我这方面可不行。” “啥?”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就扯上幽默细胞了。 陆笛眼明手快的用手套捂住了陈岩的嘴。 作为夏教授的产品吹,眼前没有安利对象已经很悲伤了,如果把“相声头盔”的名声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向晏龙的弟弟妹妹安利?大家不得笑死? 陈岩挣扎着摆脱了手套的袭击,在陆笛的威胁目光下,他委婉地向队友解释:“晏龙笑点挺高的,不管多么好笑的话,到他那边……” “晏龙都能不笑?” “对。” 陈岩默默地在心里补上一句,不仅如此,有时候晏龙还能平静地接过话,把话题变得更好笑。 这哪是战友搭档,根本就是相声搭子啊! 夏教授知道自己“创造”了一个能讲相声的生物AI吗? 基地领导知道晏龙有这方面的才能吗? 对于挖掘出晏龙这一面的陆笛,陈岩是真的服气。 这时大家的话题已经歪到了“生物AI的笑点是什么”、“晏龙究竟有没有笑点”上面,按照仿生人会不会梦见电子羊的说法,研究晏龙的性格还挺哲学。 “对了,小陆哥,你会做梦吗?”陈岩突然问。 “当然会。” 陆笛是精神生命体,虽然本质是能量粒子,但是他由人类的思维与脑电波产生。 脑电波都会做梦。 “那你说,晏龙会吗?” “……我下次代你问问?” 陆笛也被这个问题激发了好奇心,生物AI会做梦吗?会梦见什么? 商都基地,存放晏龙主体服务器的房间。 那一片缓缓旋转的星云处于黯淡状态,只有零散闪烁的星光。 如果陆笛在这个时候走入房间,看到的就是宛如沉寂在深海之中的管水母。 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构成躯体的不同元件,现在像呼吸灯一样固定闪烁的,那就是接受能源的部件,它们均匀分布在整个躯体上。如果记住这些点,就能破坏这台服务器了,所以现在这个房间是“加密”状态,只有夏教授有进入的权限。 这个脆弱又强大的“生物”,此刻正沉睡在幽暗之中。 生物AI理论上可以不眠不休的工作,不过夏教授发现,晏龙在各方面都近似人类,于是他安排了休息时间表,效果也很不错。现在就是晏龙睡眠时间,更准确的说法,他是在休眠。 回到服务器里,取消一切活跃程序,降低能量消耗,停止所有思考。 房间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几台仪器在工作,它们负责记录与维护服务器的状况。 突然其中一台仪器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连续的波纹图。 持续三分钟之后,在远处数据实验室搞新课题的夏教授收到了提醒。 “奇怪。” 夏教授自言自语,他盯着仪器自动传过来的数据,又是惊喜又感到困惑。 “教授?” “没事,你们继续忙。” 夏教授向着“主机房”走了几步,忽然停步,转头去联系他的老同事老同学张巽。 随着季厘的出国,张巽负责的二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项目告一段落了,最近正闲着,接视频通讯的速度也很快。 结果张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夏教授一副神神秘秘有新发现的样子吓一跳。 根据经验,这是“显摆”来了,张巽没好气地问:“晏龙又怎么了?” “季厘休眠的时候,你记录过异常数据吗?” “……你不是知道吗,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巽立刻明白夏教授要说什么了。 夏教授很早就发现,晏龙停止一切思维活动的时候,仍然会有“数据”记录,一开始大家认为是服务器在进行数据交换,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任何程序进度,那些数据也是零散的,毫无意义的片段。 科研小组把服务器房间的所有干扰源都检查了一遍,差点拆了能源输入设备,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夏教授也问过晏龙,晏龙表示休眠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只能默默记数据。 一年之后夏教授感觉,这像是在“做梦”,但是张巽反对,认为时间太短数据太少,还不如说晏龙休眠之后,服务器出现一小部分元件不受控呢! 夏教授也找不到证据反驳。 晏龙独一无二,没有参照物。 当然季厘那个不活跃的家伙,根本捕捉不到这种数据,也就没有对比可言。 再说生物AI做梦的说法还是有点离谱,如果晏龙沉睡在某个人大脑里就算了,他是在元件组成的服务器里。按理说,当晏龙休眠的时候,一切程序都停止了,人类大脑在休息的时候还有一部分在活动,所以才会产生梦境。晏龙是如何在没有“思维”参与的情况下,形成“梦境”的? 根本不可能嘛! “我说过,晏龙更像‘人’,他停止思考,不代表主体元件也会跟着休眠。那些元件像是他的神经元与脑细胞!” 夏教授据理力争,他拿出刚刚记录到的数据,眼睛发亮地说,“就在刚才,出现了一个长达三分钟……不,五分钟了,都没有中断的连续数据。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张巽目瞪口呆。 “你,那你还在这里跟我废话?还不赶紧去看看?”张巽回过神,立刻催促。 “急什么,其他仪器显示晏龙主体服务器一切正常。”夏教授振振有词地说,“我现在进门,把他吵醒怎么办?” 张巽:“……” 还吵醒,怎么可能? 没有指令,生物AI不会从休眠里复苏。 不对! 张巽忽然醒悟,晏龙不像季厘。 晏龙察觉到外围环境变化是会主动做出反应的。 “晏龙最近有什么变化吗?他怎么忽然有完整的梦了?”张巽盯着夏教授传送过去的数据,迷惑不解,如果这是生物AI的自我完善与进化,总有迹象吧。 “说起来……他最近确实情绪更多了。” 夏教授陷入沉思。 近日最大的变化,无非是陆笛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生物AI会梦到幽灵吗 ——会的 63、梦境 晏龙感觉自己站在狂风暴雪之中,他想不起自己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诞生之初,所看到的无尽雪原。 他的意识是混沌的,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生命逐渐流逝的虚弱,仿佛有一个秒钟正在他耳边滴答作响,催促他尽快离开这里。 晏龙低头,战士的手掌已经有冻伤的地方,到处沾染着血迹。 “他”抱着只剩下一颗子弹的枪,身上还背着一个沉重的箱子。 咆哮的狂风刮走了身体残存的温度,这个疲惫沉重的躯体随时都会倒下来。 “活着……活着离开……回……” 含糊的声音,伴随着那个不断滴答的秒钟,与暴风雪一起在耳边盘旋。 晏龙迅速开始活动冻僵的手指,拆卸弹匣,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新的弹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然后他在呼啸的风雪中捕捉到了异常声音,他返身扣动扳机。 “砰。” 远处传来身体栽倒的沉重声响,还有混合着各种口音的怒骂。 晏龙疾走换位。 这一切都是本能,也许他想要思考,但是他没时间去思考。 “砰砰砰”三响过后,后面的声音沉寂了十秒,好像在躲避,也像在判断晏龙这边究竟还有多少人。 晏龙靠在一块石头后面,想也不想,熟练地摸到了腰间的小挂包,打开然后取出了一个经过特殊密封保存的袋子。 袋子里是注射器,酒精棉,以及一支肾上腺素。 这一针不仅挽回了袁仲夏的命,也让晏龙混沌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 此时距离晏龙察觉到“自我”,才过去十分钟。 ——怎样确定“自我”的存在? 是疼痛。 伤口的持续钝痛,还有西伯利亚刀刃一般可怖的寒风。 是愤怒。 追在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是雪地摩托与雪橇的动静。 手上沾染到的热血,来自死去的同伴,而这血……很快就结成了冰。 是绝望,是不甘。 敌人的数量太多,腹部的伤口在流血,力量与体温都在流失,这具身体的意识已经模糊。 即使这样,战士还是没有放下那个箱子与武器。 那个在耳边滴答作响的不是秒钟,它是心跳声。 那些融化在风雪的含糊声音,是无数刚刚消失的脑电波。 它们共同重复着一个意志。 ——活着,带着任务物品回到祖国。 晏龙慢慢握紧了拳头,感受着这具身体脑部的情绪。 袁仲夏因为是狙.击手,所以始终受到队友的保护,活到了最后。 袁仲夏心中积累的痛苦与愤怒,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与之相伴的还有深深的自责情绪:为什么不能打得更准一些?为什么没带更多的子弹?为什么不够强大?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队友逐一倒下? 晏龙伸手摸向背后的箱子。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知道……这些人的死,都是因为他们把这件东西看得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现在,轮到他来保护战士,完成他们的愿望。 现在,自己也是这个小队的成员了。 “啪。” 子弹打在雪地与石头上,敌人在寻找目标。 风雪太大,能见度太低。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很久,当初逃的人没想到,追来的雇佣兵也没想到,总之他们一头扎进了暴风雪。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作战很困难,战斗又异常激烈,两方都减员严重。 雇佣兵来自不同的团队,已经有两拨人撤回去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团伙还不甘心地在四周搜索。 晏龙脑中浮现出了许多战斗方法,可是他现在一缺弹药,二受制于天气。 他弓着背,减少狂风带来的阻力,他轻轻踩着被积雪覆盖的石头,倒退着前行,一边走一边抹除足印。虽然抹得不算仔细,但是有暴风雪相助,一分钟之后就没有任何痕迹了。 寒冷让血结冰,包扎好的伤口也没有继续流血。 袁仲夏与晏龙都没有给“自己”打止痛药,因为麻醉剂会让感觉变得迟钝。 晏龙调匀呼吸,静静地听着子弹的落点,飞速分析着追踪者的心态。 他灵活地躲过了好几次包抄与陷阱。 最惊险的一次,敌人就在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埋伏着,那是子弹唯一没有扫到的方向,显然是等着他上当。 晏龙依靠“经验”逐渐脱离了包围圈,这时他看见了一个雇佣兵坐在雪地摩托上,拿着对讲机愤怒地说着什么,但是信号也受到了恶劣天气的干扰,他身边的同伴爬到了高处,试图找个更好的位置观察情况。 也就是说,一个落单的敌人。 晏龙的目光落在那辆雪地摩托上面。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检查了身上的补给。 最后一个弹匣也换上了,装着食物与水的小包早就丢了,支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这里又在国界线之外。想活着走出这片雪原就需要补给,最好再来一辆交通工具。 当然这样要冒很大的风险,他已经溜出了包围圈,只要悄无声息地没入风雪之中,敌人找到他的几率很低。 晏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战斗。 唯有战斗,才能生存。 晏龙没有动枪,他用最快的速度摸到了那辆雪地摩托附近,然后猛然扑出去,他用记忆里最高效最具有爆发力的方法,一下就扭断了那个家伙的脖子。 “咔嚓。” 这个声音传到晏龙耳中,晏龙甚至没有意识到这是“自己”杀的第一个人,毕竟在“记忆”里他已经做了好几次,知道很多种杀死敌人的方法。 他的眼中只有那辆雪地摩托,还有那个站在旁边小坡上拿着通讯器骂骂咧咧的敌人。 晏龙知道自己必须要快,雪地摩托启动的声音可没法被风雪盖住,只要对方回头,就会立刻发现他逃走的方向,通知其他人并且追在后面放冷枪。 晏龙抬起枪口,在风雪的干扰中,看着那个走来走去的人影,做出了判断。 “砰。” 这一枪是对着后背开的,晏龙粗粗地计算了运动轨迹与风向。 没打脑袋,是为了增加命中率,他不是狙击手。 可是袁仲夏的技术很靠谱,这个身体的肌肉本能帮助了晏龙。 敌人后背中枪,像是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重重地摔进了雪堆。 晏龙没有回头多看一眼,他不在乎那家伙究竟是死是活,时间就是生命,他直接蹿上雪地摩托,按照记忆试着拧动钥匙与把手,摩托歪歪斜斜地冲入漫天风雪。 不到五分钟,分散在各处的雇佣兵迅速回到这里,他们从耳麦里听到了同伴受到袭击,知道被绕背了。 他们看着一死一伤的同伴,以及少掉的那辆雪地摩托,愤怒地沿着轮胎印记开始追踪。 一小时之后,他们找到了丢弃在雪原上的,油量耗尽的摩托。 摩托后备箱里的补给与弹药都被拿走了。 “找!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雇佣兵首领暴怒地踢了一脚摩托,咆哮着喊。 一场新的追击战再次开始。 半小时后,晏龙看着不远处倒下的敌人,知道自己应该撤退了。 ——肾上腺素的时间要过去了。 额头神经一跳一跳的,种种迹象都在显示这具身体的疲惫,但是战斗的意志没有丝毫消退。 因为敌人又死了好几个,包围圈比刚才还要稀疏,晏龙很快就跑了出去。 携带的手表加定位仪显示,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但是天依然漆黑,强吹雪与狂风的势头分毫不减。 晏龙走着走着,意识又开始混沌。 他的记忆里出现了很多模糊的常识,比如这是永夜,想看到太阳还要再等一个多月。 比如华夏的新年刚过,一天前这支小队还坐在一起,笑着谈起家乡的年夜饭。 晏龙想要留住更多,可是这些记忆就像之前融化在风雪里面的声音那样,很轻,风一吹就消失了,只剩下他独自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他快要走不动了。 晏龙找到了一个洞穴,他跃进去。 洞穴里面蹲着一只受伤的北极狐,看到有人进来立刻龇牙咧嘴,做出威吓的举动。 晏龙一动不动,平静地看着那只毛发雪白的狐狸。 ——血不多,伤势也不算严重,似乎是在刚才的交火里被流弹擦伤。 一人一狐就这样盯着彼此,头顶是猛烈的暴风雪,洞口很快就被积雪覆了一层,凹洞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也许他们都想离开,可是环境不允许,他们都知道离开这里去外面只有被冻死。 狐狸发出威胁的声音,它很聪明,闻到了晏龙身上的血腥味,根据感觉它知道这也是一头受伤的“危险野兽”,而它是猎物,可能会被吃掉,被野兽用来补充体力。 他们对峙着。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面的风雪停止了。 晏龙拨开厚厚的积雪,北极狐忽然蹿起来跑了出去,一边跑还在一边回头看。 仿佛得意地认定自己逃脱了危险野兽的掌控,没有成为被吃的猎物。 它给晏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勾起的眼尾,明亮的黑眼睛,自认为狡诈又得意的眼神。 它一溜小跑,还是走的Z路线,显然在防备晏龙身上的枪,这是一只见识过猎人与猎.枪的小东西。 晏龙也离开了洞穴,他要寻找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等待救援。 他与狐狸走了不同的方向。 这时,晏龙忽然察觉到“异样”,他醒悟这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他在经历一段回忆,这么逼真的回忆让晏龙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他不知道为什么又经历了一遍“诞生”的感受。 这种状态很奇妙。 晏龙正在沉思,忽然发现自己从第一视角换成了第三视角,他竟然离开了袁仲夏,像是在半空中俯视这片雪原。 晏龙心里一动,他知道袁仲夏在“自己”的控制下找到了藏身地,没有再经历战斗,靠着补给等到了救援。 视角转向了那只蹦跶着前进的狐狸。 第一次见陆笛的时候,晏龙总是觉得陆笛给他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却又想不起来跟什么东西相似。 现在晏龙明白了,原来陆笛给他的感觉像是这只小狐狸。 一样的狡猾自信,一样的聪明灵活,一样初遇就跟他对峙。 北极狐在雪原上奔跑。 这是晏龙从未经历过的“记忆”,他隐隐有种猜测,这可能是“梦”,是他幻想出来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忽然变得明亮,布满了璀璨的星辰。 晏龙微微一震。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坐在雪橇板上,像是在仰望星空。 “嗨,你来了。” 陆笛眉眼弯弯地向他打招呼,雪狐溜到他的肩膀上,两双相似的黑眼睛盯过来。 晏龙慢慢走过去。 他没有说话,与陆笛并肩坐着。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抹瑰丽的青色,很快就铺展到整片星幕之中,极光像在海浪中自由翱翔的帆船,穿过浪花留下令人惊叹的波纹。 “在因纽特人的传说里,极光是神照亮的天国道路,为了接引死去的英灵。 “人与土地、树木、还有天上的星星,都是同样的元素构成的。 “离开也是存在。 “偶尔停下来,看看极光也很不错。” 晏龙静静地听着,他忽然伸手去碰触陆笛,然后他“碰”到了。 这确实是个梦。 晏龙低头看自己,无论是手掌还是手指都很陌生,这不是他借用过的任何一个身体。 他试图在陆笛的眼睛里确认自己的“形象”——晏龙没有虚拟形象,他的诞生是突然的,后来又表现出了强烈的“自我意识”,所以以夏教授为首的科学家没有帮他设计虚拟形象。 在需要出现的时候,晏龙不是用载体,就是在主体服务器里以发光水母的模样说话。 晏龙也觉得虚拟形象是根本没必要的东西。 现在晏龙赫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个“身体”。 晏龙模糊地想,他究竟是什么构成的? 那些复杂昂贵的元件吗? 不,是发生在这片雪原上的战斗! 是愤怒、痛苦、顽强与不灭的战斗意志。 他是这些东西构成的。 现在,又多了星辰与极光。 晏龙坐在梦里的陆笛身边,与他一起遥望星空。 梦也很好。 暂时不想醒。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人在梦里,会通过别人的嘴来说服自己,来帮助自己完成事情,这是潜意识的影响 ———————— 梦里的陆笛:会说鸡汤 现实的陆笛:只会说相声【bushi】 64、形象 “……主机房的能量输入数字在缓慢提升!” “正常休眠的话,晏龙本体对能源的需要会降至最低,现在的情况需要上报吗?” 夏教授沉吟一阵,果断地一挥手:“再等等。” 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在实验室里屏息凝神地盯着屏幕。 所谓主机房,就是放着某只“大水母”的房间。 在夏教授的强烈坚持下,主机房仍然处于关闭状态,没有人进出,只有仪器忠实地记录着一个个异常数据,再把它们传输到实验室里,供众人分析与监督。 要说不急、不紧张,那是假的。 其实知道晏龙可能在“做梦”之后,整个科研小组都沸腾了。 就像二号季厘那边的张巽教授认为的,生物AI是不会做梦的,即使晏龙表现得再像人类,他的“大脑”本质上仍然是一些元件构成的,在没有任务与命令需要执行的情况下,不应该产生“其他思维”。 梦是思维的延续。 梦境里出现的一切都是建立在“记忆”的基础上,是对外界环境与自身经历的记忆,也是大脑对碎片信息的二次处理,是完全自发性的、甚至不受自我控制的行为。 要是往深处讲,还有心理层面的原因。 科研小组现在压根不关心做梦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因为仪器记录下来的那些波动数据,已经与人类做梦时的脑电波图形无限接近了。 不管是地球联邦还是美利坚,或者其他国家研发的人工智能AI,都绝对不会有这种情况。 如果起初大家只是高兴,随着一张张主机房仪器传来的图片,就是震惊了。 ——沉寂在幽暗深海里的“水母”躯体缓缓收缩,再次展开时,某些元件的位置与形状有了细微的不同。 很细微,换成外行人看,盯十分钟都可能发现不了。 但是对夏教授、对整个科研小组来说,这东西就像是组成计算机的电子元件,哪怕长得差不多,可是怎么排列甚至怎样一个顺序他们闭着眼睛都能装。 更别提这几天他们一直在研究新课题,也就是“管水母的雏形结构在其他领域的运用猜想”,真的是睁开眼就对着模型,闭上眼还是元件安放顺序,就算梦游都不会搞错。 “第七组与第九组元件的这个变化……” 众人一边唰唰地记录,一边陷入沉思。 “等等,这不是我们前天研究出来的,可以对外界能源进行自动捕捉的关键?” “晏龙这是在发展攻击性?他是受了什么刺激?” 严格地说,晏龙主体服务器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甚至不具备防震耐摔的能力。 毕竟是第一个项目,就普普通通的当做AI来研究,这种精密元件很昂贵的,跟量子计算机一样放在一个基地的核心保护区,哪里轮得到它们自己有攻击力。 “不对,他只是精简替换了一些元件,让这部分结构可以更好的利用能源……当然了,你要说他比从前更有攻击性也行。”夏教授指着图像说。 众人想了想,没话反驳。 因为这就跟五岁小孩与六岁小孩哪个攻击力更强一样,与有区别吗? 不管怎么样,有一点很明确—— “晏龙在进行自我完善!”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众人更兴奋了,就差开一瓶酒来庆祝。 有什么比“研究成果”会自动进化,自动查找BUG,自我解决冗长程序主动节能更爽的吗? 没有了! 程序员如果有这种AI都不用头秃! 养个孩子,孩子才五岁就能赚钱养家也不过如此了! “说不定是我们这些天带着晏龙做实验,让他看实验课题的成果……” “胡说,就是晏龙自己意识到了,跟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真不知道晏龙醒来的时候,会有什么变化。” 实验室里欢声笑语,只有夏教授对着记录“梦境”的数据发呆。 “夏教授?” “哦,没事。” 夏教授其实很好奇,晏龙究竟梦见了什么。 可惜看这个波纹图,是不可能知道的。 虽然数据与图形都是连贯的,但是“梦”没有逻辑,跳跃度很大,有时候是无数个片段拼凑,有时候只是许多无意义的碎片,甚至做梦的“人”自己都记不住内容。 这时,异变忽起。 “嘟、嘟、嘟——” 两短一长的警报声在整个基地里回荡。 所有人一惊,猛地站起,侧耳倾听。 不同的警报声响代表不同的意思,但是无一例外,都象征着紧急情况。 “不好!” 夏教授低头看仪器,果然发现数据出现了变化,一道大弧线象征“梦境”中断,晏龙被惊醒了。 “主机房那边能听到警报吗?” “当,当然……就连放量子计算机的房间都装了这个警报装置,毕竟是紧急情况。” 尽管装的时候,是给在里面的工作人员听的,不是为了量子计算机与晏龙,但现在的情况是晏龙“听”到了警报,会立刻结束休眠程序。 夏教授急得不行:“你们盯着,我去主机房。” “等等,夏教授这个警报内容我们还不知道……” 科研小组的人已经辨别出这不是“敌方袭击”,也不是“基地内部危险”的警报,属于“其他意外”那一类。 可是其他意外也很严重啊! 基本上拉响这个警报的时候,不管是战斗人员还是科研后勤人员,都要尽快停止手里的工作,以最快速度集合然后等待通知。今天也没接到演习的通知,妥妥是出事了,还是出大事。 用难听的话讲,不是大规模的死伤,都达不到警报要求。 “你们先去,我必须去看晏龙。” 夏教授火急火燎地带着几个助手就跑出去了。 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商都基地的这个警报,还是第一次在非演习时间段响起。 夏教授用权限打开了主机房的门,里面的灯光随之亮起。 “晏龙——” 夏教授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一个人站在房间里。 那人穿着黑色长裤,裤腿扎在作战靴里,约莫一米八左右,还有灰黑色迷彩的上衣,腰间挂着一柄99式的空降兵伞刀,这是特别执行队人手一把的配置,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武器了。 黑色短发贴着耳际,显得十分精悍。 他的眼睛是一种奇特的银灰色,偶尔还会闪烁过一抹带有弧光的幽蓝,定定地望向前方的时候,让人感到寒气从背后蹿起,手臂直冒鸡皮疙瘩。 他不像一头凶恶的野兽,也不是带着戾气的危险人物,这种“威压”似乎是精神层面上的压制。 “晏龙?” 夏教授不确定地问,手指距离报警器就差三厘米,这是他发现主机房“有人”的本能反应。 随后他想起,能有权限进入这里的只有他自己,当然基地负责人李少将也可以在紧急状态下获得授权。 ——眼前这个人明明长相很陌生,从没见过,可是眼神与表情却透着一种莫名的熟悉。 再睁大眼睛仔细辨别,赫然发现“他”的脚没有踩实,只是虚触地面。 如果这是投影,也太逼真了。 每根头发都很立体,门打开之后,伴随抬眼的动作,眼睫与眉毛的细微变化,都与真正的人没有区别。 虽然这个时代有全息电影,但那其实是戴头盔看录像,一般通讯投影不会做到这么细致的,毕竟数据越大,基站与通讯卫星的负担就越大,根本没有必要。 所以人们从来不会分不清投影与真人。 眼前这个容貌陌生,英挺俊朗的人,像漆黑光洁的枪.械一样危险而充满力量感,轮廓的线条又像锋利的军刺一样冰冷优美,银灰色的眼睛里可以很明显地辨认出那些情绪化的、属于“人”的审视与思索。 他甚至不是透明的。 别说夏教授,旁边的助手已经眼疾手快地拔.出了武器。 “你是谁?” 不能怪大家紧张,基地的警报声还在响,最核心的保护区域竟然出现了一个陌生人? “夏教授,小心!” 夏教授伸出的手,穿过了陌生人的手臂。 其他人:“……” 等等,这是个投影? 然后他们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 “是我。” 陌生人用晏龙的声音说话了。 他好像也不太适应自己的形象,低头看自己的手,又去摸自己的脸与脖子。 “你这是……虚拟形象?”助手目瞪口呆。 如果说一般人工智能AI的虚拟形象,是360P流畅画质,细节方面有些模糊,晏龙这是1080P高清啊! 不不,还不止,这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站在你面前,眼睫与面部细纹都栩栩如生,计算机建模出来的虚拟人物都有一种“不正常”的完美,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他们在做表情的时候,脸部产生的纹路太少,眼睛里也没有足够的神采。 夏教授喃喃自语:“……你看起来,很像是精神生命体了。” 助手恍然大悟,对啊,这个清晰度与逼真程度无限接近陆笛啊。 “是能量粒子态。”晏龙轻声回答。 人影忽然消失,晏龙的声音还在继续: “不是特别稳定,这个样子没法离开主体太久。” 纵然如此,夏教授眼中的笑意遮都遮不住,这是在进化啊。 或许有一天,晏龙也能像陆笛那样,不需要“载体”也能存在、移动。 “警报是怎么回事?”晏龙追问。 夏教授猛地回神,恰好在这时,他的腕式电脑收到了信息。 “这……太空站观测到有一颗彗星残骸忽然解体,在地球引力的牵引下向地球而来,还有八个小时就要进入大气层了。残骸碎块比较小,速度太快,已经没法用激光弄得更碎了。其中一块坠落地点预测在我国东海到南海这一带,商都发布了海啸预警,沿海地带需要即刻安排人员撤离。” 作者有话要说:小陨石就是这样充满不确定性,没法预测,能提前十二个小时就算不错啦 65、预警 12月24日。 华夏,商都。 整座城市灯火通明,一辆辆重型货车连夜调拨过来,把港口堆积的货物往高处运。 靠近海边的地方已经被拉起了警示带,禁止任何人靠近。 一些海滨酒店的住客拎着行李箱站在街边,他们被告知需要在这里等待大巴车。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茫然的,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冬天来南方猫冬的人很多,普通一点的租个房子住三个月,有钱的会去景区,顺带来繁华的商都旅游一圈——这都是很正常的安排。这大半夜的,大伙儿不是在酒店睡觉,就是在露天大排档撸串喝啤酒,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求带着行李搬走,众人完全摸不着头脑,气冲冲地要找人理论。 结果一上街,赫然发现到处都是警察,还能看到军人的身影。 怒火顿时没了,只剩下茫然与惊慌。 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问酒店前台,问旅行团的导游,还拍下照片传到网上。 就在这时,手机通知的提示音出现了。 “……海、海啸预警!” “我的天,听说这一片区域都属于危险范围,在天亮前所有人员必须撤离。” 抓着手机查看的人慌了,交头接耳地开始打听。 “是地震引起的吗?” “没看到相关信息啊!” 但预警显然不是假的,不止是商都市政府,手机运营商也针对手机用户的定位开始发警报通知。 然后他们从网上得知,沿海一带总共有十几座城市收到了预警,通知最后强调不要过度惶恐,海啸预计在天亮之后才来,现在所有人随身携带证件手机在住所等待即可,不要带多余的东西,危险地区的撤离工作正在进行中。 事实上大家收到短信通知的时候,就像商都一样,伸头往外一看,都是穿着制服的人了。 在等待转移的过程中,社交网络差点被挤到瘫痪。 一条条帖子飘在首页,没几秒就被新帖压到下面。 “半夜响起警报声,居委会敲我家大门,喊着紧急转移,我以为美利坚打过来了。” “没睡,在打游戏,戴着耳机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结果游戏掉线了,重启也不行,气得老子抄起电话要打客服投诉,看到了提示警告……草,原来是所有游戏服务器都暂时停机维护了,这一波强,无话可说。” “楼上的,精准掉线还好,XX斗地主游戏全部停服是怎么回事?我在大西北呢!” “你不知道这游戏是X家的,他家总部在商都吗?” “见了鬼,我就剩一张牌了,马上就能赢十万豆子!忽然掉线!” 同时关于海啸、海啸如何自救的热词搜索也蹭蹭地上涨。 看着2004年印度洋海啸的新闻与图片,众人瑟瑟发抖。 这是有记录以来,历史上伤亡最惨重的海啸灾难,安达曼海发生的九级地震引发了大海啸,单单印尼一地就死亡23万人,海啸的最大巨浪达到了30米。 30米是什么概念? 一般楼房层高为米,想象一下十层楼高的巨浪扑向陆地的景象。 那可不是单独的一栋楼,那是来自海洋,拥有无穷之力,排山倒海涌来的“巨人”。 “大家都别慌,像印度洋海啸这种灾难是很难遇到的,一般海啸的浪高在三米到七米左右,不会超过十米的,可以参照2016年的福岛地震。” “虽然这么说,但是2016年的图片资料看起来也很可怕啊!” “不是,重点错了!我怀疑不是地震引发的海啸,我刷遍了华夏的地震网跟气象网,没有发现相关信息。” “天亮之后才能到,这肯定不是近海发生的地震,往外国找。” “地球联邦的官网也没发现!” “等等,华夏新闻正在报道此次事件,不是地震,是陨石!” 陆笛此时也坐在电视机前,跟一群基地科研人员看新闻。 南云山基地的后勤人员都被抽调出去搞转移工作了,只剩下一群必要的防御警戒人手,以及这群年纪比较大,体力有点差的科研人员,由张教授带队,守在这里默默等待。 这位张教授,就是前次去工厂搞军工考察的。 他对陆笛很有兴趣的样子,特意过来打了个招呼。 陆笛才知道这位张教授的父亲是二号季厘研发小组的负责人,父子两代人都在干科研。不过小张教授不做仿生物神经元技术,而是搞新能源开发利用的,刚过四十岁,就已经有好几项学术成果了。 据说张教授主持着一个庞大的计划,具体大概是建造可供商都避难所正常运行的能源设施。 听着新闻主持人铿锵有力的播报,陆笛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颗彗星的残骸忽然分解,受地球引力影响,即将落入大气层。 陆笛目瞪口呆:“这算是陨石撞击地球吗?” “算啊。” 搭话的是坐在他身边的朱祝。 陆笛继续保持震惊的咸鱼状态:“不是?怎么还带模拟考的?” 那块可以称为小行星的大陨石还在路上呢,这场关系到人类文明是否存亡的“大考”还有一年半左右就拉开序幕,全球都在紧张备考,现在太空考试总署忽然给你来个模拟考? 这就离谱! 朱祝苦笑着说:“这哪是模拟考,我更愿意称它为小升初。” 在难度上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不不,如果运气好的话,也就是幼儿园升小学。”另外一个研究员纠正说,“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陨石会砸进海里,海啸的规模也不会太大,最多摧毁淹没港口仓库区。” 但是以防万一,商都还是进行了整区迁徙。 商都是新兴城市,海边有对抗台风侵袭的防浪大堤,两年前重新加固完毕,据说可以扛住七级地震,防住三米的海啸浪墙。 商都根本不在地震带上,理论上能遇到的最大地震也就六级,这种超烈度的防震设计一般是用在重要的水利建设上,一条防浪堤坝有这个标准很不错了。 而且商都市区背靠南云山,整体地势逐渐走高,即使遭遇海啸袭击,也不会整座城市都完蛋。 陆笛摸摸鼻子。 幼儿园升小学这个比喻太糟了,再渣的学渣也不能在这种考试里感觉到痛苦吧? 都怪自己,说什么模拟考。 “……只能提前八小时预警吗?” 陆笛瞅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机械钟,不解地问。 “已经很不错了,二十年前只有俄罗斯与美利坚在运气好的情况下能提前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法预测陨石会掉到哪里。” 朱祝耸肩说,“彗星是由岩石、尘埃以及冰冻的气体组成的,接近太阳之后它就被‘点燃’了,所以看起来很亮,但是那些可燃物总有被烧完的一天,这时候它就剩下黑乎乎的残骸,既不发光也不发热。它们漂浮在宇宙中,体积又小,是很难发现的,而且每个星球周围都有,数量很多的。” “就像海岛周围的礁石?” 陆笛想象了一下那画面。 星球犹如无边无际的漆黑汪洋里的孤岛。 “对。”朱祝拍了下大腿,点头说,“其实我不是学这方面的,说得也不好,反正大概意思就是这样。这些‘礁石’本身就不牢固,受到‘海浪’的冲击,或者其他东西的撞击……” “海浪?” “太阳风,这玩意可厉害了,彗星就是因为它才燃烧发光的。”朱祝摆摆手,继续说,“总之海水太黑,礁石也黑数量还多,不好观测,也不知道它们啥时候就解体冲向海岛,不过大部分都会被海岛的防御能量罩干掉的。” 陆笛被带跑了,心想海岛哪里来的防御能量罩,又不是星际战舰。 然后反应过来,哦,大气层。 “……大部分彗星残骸坠入地球,还没到达地面,就在大气层里燃烧殆尽了。” 朱祝做了一个放礼花的动作,然后叹口气,“但是小部分残骸岩石成分占比例较大,咱家的能量罩干不掉它,掉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就当它是个响炮,掉进村庄城市问题就大了。” 陆笛看着新闻上放出的图片,疑惑地说:“这块……好像不大?就五六米?” “体积再小,这个速度下来也够呛。” 朱祝愁眉苦脸地说,“1908年通古斯大爆炸知道吗?一个直径20米左右的陨石,还没撞击到地面就在半空中解体爆炸了,冲击波几乎把两千平方公里的森林夷为平地。还好是在俄罗斯,地广人稀。” 陆笛想了想,然后问:“不能打碎?我听新闻说什么激光武器。”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地球上方的空间站装备的,据说能把陨石搞碎,但是条件比较苛刻,角度不好位置不对都打不着,而且这几块陨石都太小了,五六米,就像用远程狙.击.枪去打另外一颗运动中的子弹。至于其他武器……洲际导弹的速度是20马赫,陨石坠落的速度预测是35马赫,打不中,也打不了。” 陆笛回过头,看到了熟悉的滚轮机器人。 “晏龙?你好像……” “嗯?” 有点不一样了,但是那里不一样,陆笛说不出来。 那个被金虹环绕的黑洞,好像马上就要喷发? 晏龙静了静,没提自己有“新形态”的事,毕竟那个形态还不稳定,想要展示给陆笛看也不行,除非陆笛再到主机房去一次。 算了,留着等以后给陆笛一个惊喜。 滚轮机器人若无其事地找了一个空座。 “晏龙,你怎么来这里了?”朱祝也很意外,他还以为晏龙跟着特别执行队一起出去搞转移工作了。 “……夏教授说让我来看看这里的情况。” 其实夏教授的原话是主机放在商都避难所,晏龙应该跟载体换个地方,这叫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虽然避难所很安全,但也得防止出现什么意外,而且这边有小张教授的团队,也得要有人来负责保护。 商都,不,整个华夏都紧绷着准备迎接这场模拟考。 不止是紧急撤离这么简单,还有紧急状态下,各级单位各部门的调度与反馈。 各大基地都要有应急措施,以小组为单位,要有应急的负责人。 新闻已经进行到主持人与华夏太空相关机构的专家连线了。 “……总共七块碎片,其中三块相对较小,预计会在大气层中燃烧殆尽,即使没有,造成的破坏程度也非常有限。问题是其他四块,对华夏来说,主要有影响的是这块编号为2051G2的陨石。” 背景是一张地图,一个大红圈,把东海与南海囊括了进去。 “范围这么大吗?” “是的,陨石进入大气层之后,运动轨迹很难预测。大家现在看到的预测,还是通过地球联邦各国在二十年内持续不断对坠入大气层的彗星残骸碎片进行追踪观测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又通过量子计算机的演算才得出的。” “可是……我国以及菲律宾的一些岛屿也包括在内?” “是的,如果落在岛屿上,就不会产生海啸,但是以概率来说,海洋的范围更广,而且这里是环太平洋地震带,我们必须考虑到落点不好,触发地震与火山喷发的可能性。这样海啸的几率就会进一步加大。” “也就是说,接到海啸预警以及可能遭逢灾难的不止是华夏?” “是的,G3,G4会落后一步,比G2慢两个小时左右,坠落到南亚这一块,地球联邦已经紧急派遣了人员,但是当地的转移情况堪忧,政府的管控力很差。至于G1会落在远海,它个头比较小,威胁度也基本没有。” 陆笛再次看钟,距离预报时间只剩下五个小时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标题跟12章重复了,抱头,换了一个 66、落地 今夜,地球上有差不多十分之一的人无法入眠,都集中在东亚地区。 他们在紧张地等待着。 坚守岗位的人努力维持着秩序,他们看着不断走动的时钟指针,感觉就像是在经历一场不能输的战争。 夜幕漆黑,一辆又一辆重型卡车在道路上行驶,这是最后一批撤离的队伍,装载着港口的货物。 商都不允许工厂建在海拔低于10米的低洼地区,所以这次任务还算轻松,不需要搬动那些昂贵沉重的机器——作为一个高新技术集中的城市,商都的一些工厂自带研发部门,高端机器通常在上百万甚至千万的级别,损失不起。 卡车轰隆隆地行驶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许多人站在自家窗前,拍摄着图片传到网上,因为他们被要求不得离开家门。 这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在全球大部分地区,政府发布海啸预警之后,哪怕不在“危险区域”,人们也会搬着家当冲上轿车,然后疯狂地赶向高处,最后被直接堵在路上。 能不能逃过海啸,全看运气。 也许是太不一样了,其他国家的网络热议帖逐渐变味。 “华夏人真可怜,他们为什么被困在家里?政府放弃他们了吗?” “可能是穷,没有车,在这种情况下,留在楼房里比较安全。” 大洋彼岸是白天,这次陨石的规模不大,冲击波也不会跨越广海牵连到他们,所以他们放松地刷着地球联邦官网上的图片,登陆社交网络看着华夏的各种直播视频与图片。 比起菲律宾印尼等国那些布满车辆与人的现场画面,华夏这边“安静”得有些诡异。 但街道是安静的,网络可不安静。 憋着一口气,紧张不已的华夏人看到这些言论,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就冲过去疯狂输出。 “你才买不起!老子既不住在海边,又不住在低洼地区,为什么要跑?” “拍摄地点是车队的途径地区,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车队来到这里,说明我家这边是安全的,懂?” “你知道商都有多少人吗?一千万!怎么着,你想看一千万人深夜登山活动?” 这边刚吵完,赫然发现外网还有人在大大咧咧地宣扬末日说。 这段时间关于陨石摧毁地球的说法盛行,许多国家都发生了恐怖袭击事件,现在相信这个说法的人犹如打了鸡血,就连一些著名的脱口秀也用夸张的言辞表示,地球不会毁灭,只是东方某个大国可能遭受灭顶之灾。 用“群魔乱舞”、“谣言多如漫天繁星”来形容这几个小时,简直再恰当不过。 华夏人忙着激情回击,好像不太紧张了。 反正陨石都要往下掉的,普通人愁也没用。 “我爸听说海啸要来,连夜用胶带把我家的存折、证件放进防水袋,用胶带捆了贴在天花板上(图片)。” “同款天花板,我老婆还放了金银首饰(图片),我想说我家在十七楼。” “笑哭,如果海水能淹到十七楼你家放证件的柜子,海啸的力量足够把你们这栋楼房推倒了,用胶带贴哪里都没用!” “坐标蚌港,商都后面还有南云山,我们这里只有海边的一个公园有小山,那可是海边!去那里是送呢,还是送呢?就在我发愁的时候,听说街道被封锁,私人车辆禁止上街了。行吧,国家替我做了选择。” “大家不必惊慌,真的,只有五六米大的小陨石,就像石子砸进池塘,啥事都不会有的。国家搞这么正式,其实是怕它砸在陆地上吧!” “楼上看新闻了吗?2051G2这块碎片虽然不大,但是根据光谱仪分析,它是个‘敦实货’,属于铁陨石,密度很高,进入大气层燃烧之后损失也最小。其实就算它砸在近海,掀起的海啸也不会太大,但是国家这么如临大敌,主要还是怕它砸在什么不该砸的地方,环太平洋地震带了解一下?” “就是,人不能怀有侥幸心理,环太平洋这一块中奖率还是挺高的,有好几个大奖……喵的,不敢奶,遁了。” 陆笛用手套抓着朱祝的手机刷着帖子,他的腕式电脑暂时没有联外网的功能,陆笛看到这条仔细思索了一下“记忆”里的高中地理内容,然后咂舌。 环太平洋地震带是全球地壳最活跃的地区,如果地震有个业绩表,这里占据了全球地震百分之九十的业务。 2051G1预测的坠落区域,正是菲律宾板块与亚欧板块的交界地带,这里的业绩表同样抢眼。 “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吗?”陆笛喃喃道。 “还真有。” 朱祝随口说,“你注意到日期没有?” “什么?平安夜?”陆笛没反应过来。 外网有些昏了头的极端言论,竟然在嚣张地表示,这就是不信奉上帝的惩罚,注定无法度过平安夜。 其实24日与25日跨夜才叫平安夜,对地球上其他一些国家来说,现在还是23日呢! 忙碌的滚轮机器人忽然路过发言:“阴历廿二。” “什么?” “初七与廿二,是潮水最低的时候。如果赶上初一十五之后的涨潮期,撤离范围至少扩大一圈。” “……嘶。” 陆笛倒吸一口冷气,摸着额头感到庆幸。 这模拟考真的很友好了,难度直降啊! “嘟——嘟——” 警告声忽然响起,重复一分钟之后停止。 时针指向五点四十七分。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边的工作,静等消息。 电视机屏幕上的新闻主持人用手按着耳麦,似乎在倾听什么,过了整整一分钟,她才对着镜头郑重地说:“第一块碎片,即2051G1已经在琉球群岛附近坠入海中,它的位置比预计更接近陆地。” 众人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前倾,想要看到现场画面。 这条通知是地球联邦太空总署发出的,其他还要等待进一步消息。 不过很快,监视这片区域的卫星就传送出了图像。 一个黑黝黝的芝麻小点冲破大气层,迅速变成了一个火球,然后是一小团气浪。 “……它在半空中发生了爆炸!” “好消息,2051G1碎片入海的残骸部分不多,但是气浪冲击波会掀起部分海水,附近岛屿已经收到具体的浪潮抵达时间警报,总的来说,破坏力比预计中要小。” 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只见画面重新转向,是黑乎乎的宇宙。 “另外三块碎片正一前一后地靠近地球……抱歉,它们实在太小了,也不发光,画面没法同步展示。” 新闻主持人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第二块碎片预计在十八分钟之后抵达,它是四块碎片里面最大、密度最高的一块。” “地球联邦太空总署在一分钟之前,对G2碎片进行了重新预测定位,华夏东海基本解除警报,重点转向受南海影响的区域需要格外注意,我们来看具体内容……” 陆笛仔细盯着电视画面上的那张图,发现那个影响范围圈一点都没减小,只是往南偏移了一大截。 商都受影响的可能性进一步加大。 不过海洋区域那么大,陆地范围那么小,直接砸中城市的几率应该很低。 在商都的直播画面里,黑夜正在过去。 这是一年之中日出最晚的一段时期,理论上七点才会日出。不过商都因为纬度低,一过六点,天就已经蒙蒙亮了。 陆笛从来没有经历这么难熬的十八分钟。 六点之前还好。 六点一过,他连帖子都刷不下去了。 滚轮机器人重新坐到他身边。 众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在时钟与电视屏幕上来回的切换。 六点零五分。 全球收看这一档新闻直播的人,通过卫星信号,亲眼看着一团火球呼啸着冲向了某块陆地的边缘区域。 陆笛先是松了口气,然后猛地一愣。 不是华夏,可是这个地形—— “天!” 朱祝猛地跳了起来。 真的中奖了,那里有菲律宾的火山群。 陆笛用手套抓住滚轮机器人的机械手臂,瞠目结舌地看着陨石落地之后出现的爆炸蘑菇云,滚滚浓黑烟雾直接遮挡了卫星的拍摄。 “……信号有延迟,当我们看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晏龙低头看金属手臂上的手套。 两分钟后,新闻主持人表情沉重,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以及掩饰不住的忧虑出现在电视画面上。 “地球联邦太空总署与地质局联合播报,2051G2碎片击在了吕宋岛皮纳图博火山的范围内,落地的同时引发了剧烈爆炸,能量威力相当于一颗小型核弹,检测到了一次不小于七级的地震,这座活火山现在是什么情况没人知道,当地通讯完全中断了……希望居住在附近的人已经安全撤离。 “地球联邦称,海啸预警尚未解除,由于火山影响,附近海域有可能发生相关的余震。” 朱祝已经眼疾手快地搜索出火山相关消息,递给陆笛。 “皮纳图博火山在上个世纪末曾经喷发,大量的二氧化硫进入平流层,导致地球进入了为期两年的火山冬天……这么可怕的吗?” 陆笛感觉自己的震惊都不够用了。 说好的难度降低呢? “不止啊,那边是菲律宾火山群,如果整座火山‘炸了’,一定会引发其他火山连带进入活跃期,跟着喷发。” 朱祝的脸整个皱成一团,他纠结地说,“这已经不是死多少人的问题了,火山灰遮挡阳光之后,温度下降就算了,粮食减产怎么办?还有一年半就要进入地下避难所,明年是种植作物屯粮屯物资的重点时期啊!” 67、不敢 12月24日上午八点,第三、第四块碎片坠入孟加拉湾的安达曼海。 两块陨石碎片的坠落地点几乎一致,前后相隔不到三分钟,引起海床震动,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加上冲击波造成了一场海啸。 虽然浪高只有三米左右,但是安达曼海沿岸的一些渔村还是受灾严重,总共有二十来人死亡或失踪,当地的渔民甚至不知道地球联邦发布的海啸预警,他们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因为军阀混战的缘故,当地通讯是完全中断的。 泰国比缅甸稍微好一点,没有人员伤亡,但是海滩风景区的基础设施被毁坏,这对当地人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 换了从前,这种陨石天降造成的灾难,会引起国际社会的一波关注与救援。 可是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吕宋岛附近的火山群。 环太平洋地震带,又称环太平洋火山带,全球百分之八十的活火山都沿着这条线分布,其中菲律宾与印尼群岛这片区域的火山群相当活跃,单单印尼一国,境内就有超过一百座活火山。 以2051G2的个头与落点范围来说,它中了头奖。 皮纳图博火山。 这座火山在1991年的一次疯狂喷发,往大气层里塞了两千万吨的二氧化硫,直接让地球在接下来的两年减少了百分之十的阳光。 现在这座火山“炸”了。 海拔接近一千五百米的活火山,由于中段位置遭受了动能巨大的撞击,发生了连环爆炸,最后一次爆炸直接导致了火山喷发,削掉了六百米的山峰高度。 因为不是主动喷发,进入大气层的二氧化硫没有1991年那么多。 但是火山碎屑流的威力更强,它横扫着附近山区与村落城市,造成的伤亡一时难以计数。 熔岩像洪水一样泛滥。 地球联邦至今不敢派人靠近这一区域,连直升飞机都不敢,因为仪器检测到火山还有二次喷发的可能。 当地政府更是焦头烂额,因为同在吕宋岛上的塔尔火山也喷发了。 这座火山比较矮,又位于湖中心,喷发的威力影响有限。 可是塔尔火山距离该国首都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附近居住的人口很多,现在全部进入了紧急撤离状态。 同时又有另外三座火山也出现了活动加剧的喷发预兆,南华夏海与苏禄海持续发生地震,里氏震级一次比一次高,大约在25日凌晨,一次级的强震过后,地震活动才暂时告一段落。 商都在这天清晨五点,迎来了抵岸的海啸。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三米多高的海啸没有对商都造成什么重大损失,防浪堤的表现也非常完美,连港口设施的损失都很有限。 大部分人松了口气。 然后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毕竟在普通人的概念里,其他国家火山喷发最大的影响,就是该国航班停飞,不能到那里出差与旅游了。 “……根据目前的网络舆论,我们发现‘末日论’的热度下降得很快,不止在华夏,甚至在全球各地,人们都觉得末日危机已经解除,平安夜陨石就是传闻中的那块陨石。” 对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这勉强算是一件好事。 各地发生的恐怖.袭击频率降低了。 尤其是在美洲,他们没有受到陨石的影响。 虽然还是对生活对各种事情很不满,但是日子总是要过,没有多少人是真心希望世界末日马上来,然后大家一起完蛋的。 至于火山灰进入大气层,引起的“火山冬天”警告?全球变暖与世界粮食危机天天喊,对很多人来说,这就像大街上抗议人群举着的牌子,写在墙上的涂鸦,看得太多,没啥感觉了。 时间跨入了新的一年。 1月3日,商都的军用机场。 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往日的蔚蓝。 在今天早上,印尼一座火山喷发了,这是2051G2陨石落地之后的一个星期内,第四座喷发的火山。这是大量的火山灰进入大气层,产生的连带影响。 幸亏这是冬天,风是从陆地吹向海洋的。 否则以华夏的季风气候,这时商都可能就要体验一把北方的雾霾天是什么滋味了。 “据说东南亚这些天下的雨都像是泥浆。”朱祝忧心忡忡地说。 他提着行李箱与包,这次是研究员的打扮。 晏龙是一个手提电脑,陆笛躺在一个半头盔式的眼镜里,据说是个数据扫描器,看起来很像是潜水镜。 现在两样东西都放在包里,拉链没有完全拉上,露出一条缝隙给“他们”张望。 袁仲夏站在另外一边,正忙碌着监督物件安全,与机组人员交流检查。 这个熟悉的配置,熟悉的小组—— “去孟加拉湾打捞陨石,干嘛要带着我们?” 陆笛嘴上这么说,其实心底还是很愿意出去跑一趟的。 训练的日子太无聊了,晏龙最近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今天在机场碰头,还是他们25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至于这趟的出国任务,看到晏龙陆笛的心就定了,感觉没什么困难的。 “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科考打捞团,另外一方面,是个秘密任务,要窃取……好吧,是各国都想窃取彼此关于陨石分析的最新技术。”朱祝耸肩说。 陆笛:“……” 所以你们就派出了晏龙? AI负责保护数据,谁都弄不走? 行吧,自己作为一个透明的幽灵,果然是特工的好苗子。 “其实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都想要进一步研究这种密度较大的陨石,然后加快研发能够拦截击落它们的武器。毕竟现有方案里,有一条是把那颗威胁地球的小行星彻底炸碎……你知道的,那颗陨石太大了,直径有11公里,比珠穆朗玛峰还高两千米啊,炸了得有多少碎片,全部坠向地球,破坏度还是很高的。” 现在只是几块十米不到的陨石,就给地球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如果是几百块,几千块呢? “要不然就想办法把陨石炸得更碎,要不然就研究大气层内的陨石拦截系统,后者各国其实一直在研发,但是效果不太好,加上……” 朱祝继续耸肩说,“某些国家的科学家认为,地球上的海洋面积远远大于陆地面积,陆地上的无人区又远远大于人口密集地区,所以就算有一百块一千块小陨石坠入大气层,砸到城镇的概率也不大,砸中繁华城市的几率就更小了,而且可以在陨石雨到来的时候躲进地下嘛。” 换句话说,就是费这个钱没必要。 直径11公里的大陨石,如果干不掉,就是人类全灭,不用挣扎。 如果干掉了,费劲拦截小陨石的钱,能重建一个百万人口的大城了。 至于不幸死掉的人? 哀悼就完了,这是天灾,还能怎么着? 在法律与伦理上,人命是最高的,但是在现实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所以就造成了有这个技术的国家不想出钱出力,没这个技术的国家想出钱出力也赶不上拦截技术方面几十年的落差,拖拖拉拉就到了现在。 “2051G2陨石,砸醒了不少国家的政客。”朱祝撇嘴说。 它让所有人明白,几率这东西,在经济与政治上是很好用的。 但是在天灾面前,你敢跟它赌千分之几的概率,它就敢中头奖给你看。 “……也不用多,再来两块砸到黄石公园,大家就等着坐飞船上天吧。”朱祝气呼呼地说。 陆笛干笑一声,小声说:“你觉得是飞船更有希望,还是避难所?” “当然是避难所。”朱祝想都不想地说,“虽然地球联邦陆续发现了不少跟地球很相似的行星,但是都太远了,就拿条件最好的一颗存在液态水的行星来说,距离有20光年啊!” 是啊,不到最后一步,谁会愿意踏上漫长的流亡之途呢? 星际殖民是一回事,是亡命徒、想发财想出名的冒险家的热血冲动,是各国政府的太空竞赛,可是星际流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背负重任,离开太阳系寻找文明存续的最后希望。 如果抵达目的地,发现情况不够好怎么办呢? 陆笛随便想想,都觉得心梗。 “不说这个。” 陆笛挤着晏龙,悄悄往外“伸头”。 “这次人员……是不是有点多?” 单单陆笛看到的,就有一百来人了。 一架小型专机加上各类仪器,快要塞不下去的样子。 “这算什么,还有一拨后勤与军方人员坐着军舰在等我们。” “……这也行?” 陆笛出来之前看了地图,知道目标区域安达曼海是敏感地带,那里靠近马六甲海峡,著名的黄金水道,任何一个国家在那边有行动,都会引起各国政府的高度关注。 “没事,各国本来就有军舰在附近海域巡逻,护航各国货轮与船只。”晏龙突然开口。 陆笛用行李包里的手套捅了捅笔记本电脑:“你今天反常的沉默,不正常。” 晏龙:“……” 其实他在思索怎样稳定能量粒子态,这几天他跟夏教授的科研小组没日没夜蹲在实验室,进展仍然有限。 一旦离开主体不久,就没法保持稳定状态了。 正好出来执行个任务,缓缓心情,夏教授也说要休息几天清清脑子重新找思路。 惊喜暂时给不了,晏龙难免有一点失落。 不过他调整得很快,语气情绪都和平时完全一样,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你们在聊天,我还在工作呢!” “……” 陆笛看着笔记本电脑,心想惹不起。 学霸跟电脑化为一体,他还是转移话题吧。 “咳,现在末日论在网上趋向于平息,你说华夏还会公布陨石的消息吗?” 晏龙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大概日期会延后吧。” ——在大部分人以为“末日过去了”的时候,出来公布事实不是一个好选择。 会在世界上引起轩然大波,国外的媒体未必相信华夏政府的发言,但是一定会报道,这会引起其他国家政府的不满。所以公布也不是单独一个国家说了算,还得在地球联邦通过决议。 “我猜是九月或者十月。”晏龙说。 陆笛很好奇:“为什么?” 晏龙本来想说根据紧急条款,至少要有八个月到一年的准备期让普通民众适应,又想说要等到夏粮秋粮收获,稳定市场,不让民众产生恐慌心理,可是这些话题太严肃了。 “六月高考不可能的,七月八月太热,秋天正好,一耽误就耽误一整年,省得新学期开始后中断。” 朱祝:“……” 随后他又听到陆笛赞同道:“嗯,我觉得年前是绝对不可能的。华夏嘛,只要不是马上死人的大事,怎么也得拖过年,过完十五都是二月多了,我刚才还猜三月呢。现在一听,你的说法比我合理。” 合理个鬼啊! 朱祝在心里吐槽,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们是在讲什么事都要给过年or高考让路的段子。 “你们认真的?春季与秋季的开学时间?” “当然,要不要赌?”陆笛反问。 朱祝:“……” 不,他不敢。 虽然吧,但是…… 华夏真的是这个习惯。 过年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公布日期已经拖到了夏天,还不如等到九月呢。 朱祝暗暗发誓,要是自己再在这两个家伙一本正经瞎扯的时候掺和进去,他就是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安达曼海是旧称,国际说法是缅甸海,不过为了避免和谐,秉持国家的名字能少提就少提的原则,咱们用旧称 68、登船 飞机越过中南半岛之后,天空看起来还是灰蒙蒙的。 陆笛眯着眼睛望向远处那个一闪一闪似乎在发光的建筑。 样子很奇怪,像一个巨大的跳棋棋子,即只有长长的尖顶与逐渐膨胀起来的半圆形底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某座宫殿的洋葱形尖顶呢。 不等陆笛思考完毕,这个具有扫描功能的眼镜就自己工作了。 ——仰光大金塔。 陆笛:“……” 还好没开口问,不然就要丢人了。 什么跳棋什么尖顶,人家是塔。 跟华夏人概念里的塔截然不同,仰光大金塔的外观是个大大的“A”字,只是尖顶部分更长也更细,它的外面贴着货真价实的金箔,大概有一百多米高。 所以它成了标志性的建筑,只要在仰光周边,都能望见它的“璀璨”身姿。 “真贵。” 陆笛看着眼镜上出现的文字,咂舌,“据说还挂着上万个金银做的铃铛,底座镶嵌无数红宝石蓝宝石,真是肉眼可见的昂贵。” 晏龙:“……” 晏龙怀疑陆笛是不是有什么癖好,喜欢闪亮会发光的东西。 从星空到会发光的管水母,现在又盯着仰光大金塔赞叹连连。 没关系,作为笔记本电脑,晏龙也能随时搜索到仰光大金塔的百科与介绍说明。 “是不便宜,各种金箔价值亿人民币,红宝石六百多颗,翡翠五百多颗,就连金刚石也有四百多颗……是佛教建筑古迹,虽然金塔经过无数次修缮,但是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是当地人心中的圣地。” 陆笛听到最后一句话,默默地把“这么壕,不怕偷抢”的问话咽了下去。 其实他最初想问晏龙跟这座塔谁贵来着。 想想算了,不适合。 陆笛对信仰之类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但他知道出国之后要谨言慎行的道理。万一说溜了嘴,不小心被人听去,别人又看不到他的存在,错误的以为朱祝在诋毁这里人的信仰就麻烦了。 这次打捞陨石残骸的行动,由地球联邦负责牵头,其他国家派人组队参团。 人本来就多,马上又要跟其他国家的科考人员汇合,大家还是表面上精诚合作,暗地里互相竞争,甚至要窃取彼此技术机密的关系,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记得陨石坠落地点好像不在仰光附近?” “确实不在,但是这里的机场设施最完善。” 缅甸国内军阀势力林立,即使在政府统一的时期,这些大大小小的军阀也不会放弃权力,牢牢地掌握着兵力,于是这些年就在混战——搞出一个临时政府——政变——混战的模式里不断循环。 现在就是又处在混战状况下,许多地方的基础设施都遭到了破坏。 “地球联邦的一艘海洋科考船在仰光的港口等着了,我们的军舰从科科群岛过来,陨石落在这个位置……大概要坐两个小时左右的船。” 笔记本电脑与眼镜同时收到了地图数据。 陨石坠落地点是一个红色标号。 G3、G4这两块碎片不仅坠落时间差不多,连位置也基本一致。 “目标地点的海水深度在七百米左右。” 这么一大片海,就算有了精准坐标,也得花费几个小时来慢慢寻觅。 坠落在琉球群岛附近海域的2051G1陨石在半空中就炸成了碎片,2051G2碎片一头撞向了皮纳图博火山,也粉身碎骨了。 地球联邦只能带着人来安达曼海捞陨石。 朱祝以他研究员的气质,毫无违和感地待在华夏团队里。 他不是搞海洋科考的,但是生物AI与扫描眼镜能够随时提供小抄,他的任务就是做一个不起眼的、被使唤的助手。 机场距离港口很近。 陆笛已经看到了那艘庞大的海洋科考船。 它与一般海船最大的区别就是第二层甲板上伫立的五个很像电视信号塔的东西,全是雷达设施。 “……这算什么,船上还有吊车绞车、小型潜水器、船载气象站。”朱祝低声说。 他的动作不能太明显,否则对着行李包说话看起来实在有点智障。 陆笛心想他第一次出国坐飞机搭外交团专机,第一次上的海船是伪装成货轮的“安平号”巡洋舰,第二次出国蹭陨石打捞科考团的专机,第二次登的海船是地球联邦海洋测量科考船。 对咸鱼来说,太高大上了。 高大上到船上的东西都看不懂是干啥的。 不对,有眼镜! 陆笛又想吹夏教授的产品了。 自带数据库! 存有地图与海图不说,还有扫描识别功能,对陌生仪器特别好使。 对学渣特别友好! 否则陆笛对着那些仪器,真是两眼一抹黑。 陆笛兴致勃勃地左扫一下,右扫一下,扫了一阵子,眼镜的视野忽然一阵闪动,冒出一行文字提示:你已收集到足够的数据,判断目标为地球联邦在印度洋执行长期海洋地震探测任务的‘美杜莎’号科考船,是否需要该科考船公布的官方数据。 陆笛:“……” 这是什么特工神器? 太好用了! 陆笛看了一眼眼镜给出的具体数据,是排水量,长度高度这些技术参数,还有动力系统的说明与雷达设施的型号。 嗯,有看没有懂。 陆笛悄悄问晏龙:“你有吗?” “有,直接看官网。”笔记本电脑低声说。 朱祝轻轻拍了拍背包,把拉链关上,跟着队伍开始登船。 陆笛一动不动,下飞机之前,晏龙提醒过他,这条科考船的探测技术很强,而且每台仪器都有很强的抗干扰能力,所以不到执行任务的时候,陆笛绝对不能离开载体,避免暴露。 晏龙也一样。 在抵达目标海域之前,他们都要老老实实地伪装笔记本电脑与扫描眼镜。 ——只能开个摄像头,观察周围情况什么的。 晏龙的建议是,在离开甲板或者抵达下层舱室之前,陆笛最好连手套都不要操纵。 陆笛静静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说话声。 对话基本毫无意义,不是在打招呼,就是在介绍人。 陆笛努力在一堆让人晕头转向的外国名字里分辨有用的信息。 唔,这个叫杜克博士的,是英国团的带队人。 那个姓牛顿的,是美利坚的带队人,靠!竟然毕业于北卡罗来纳州的杜克大学,正在跟当年的校友一个法国团队的人热情地打招呼。讲道理,你们就不能让姓氏更符合你们的国籍吗? 这是在为难咸鱼的记忆! 算了算了,继续听这边……在说俄语,听不懂。 眼镜只有扫描功能,不能翻译。 陆笛郁闷地蹲在包里。 他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感觉,自己与晏龙仿佛是两只困在宠物包里的猫,听不懂外面的人类在说什么,公共交通工具不许携带宠物,只能不发出任何声音,让朱祝背着猫包混上去。 艹,越想越像。 之前朱祝给他与晏龙留一条拉链缝隙。 现在眼前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背包还摇来晃去,外面说的还是猫星人听不懂的话。 包里还有一副手套,理论上陆笛可以用手套挠包,挠笔记本电脑…… 陆笛陷入沉思。 难道这就是他喜欢变成幽灵,在小区逗猫的报应吗? “……其实,这两块陨石的落点附近也有危机潜伏。” 嗯?中文! 突然出现的熟悉语言,让陆笛精神一振,竖起了耳朵偷听。 “如果它们的体积再大两圈,落点再往这边去一截,事情就难说了。” “这,刘博士您的意思难道是——” “是啊,装在安达曼海域的石英压力传感器有不好的消息。” 说话的刘博士似乎是这条科考船的工作人员,为地球联邦工作。 “怎么会?这里不是在2004年才发生过一次大地震吗?理论上至少两百年都不会再发生强震的。” “著名的印度洋海啸,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灾难之一。所以一监测到压力数值不正常,地球联邦就派遣我们这条科考船来了啊。这里是马六甲海峡的出口,至关重要。” 刘博士叹了口气,低声说,“都说2051G2陨石碎片撞火山中头奖,可是没有人知道,2051G3与G4碎片落点区域也有大奖,当然了,这个大奖,普通的陨石是开不出来的,水深三千米呢。” “刘博士你可别吓我了,看我的助手小朱,脸都给你吓白了。” “呵呵,年轻人,别怕,地球就是一个在沉睡中打呼噜的巨人,我们躲着点就行。” 然后是朱祝的声音:“刘博士您好……那现在,海底的情况怎么样。” “嗯,不乐观!问题出在板块边界的消亡地带,跟上次大地震是同一片区域,但是位置更靠北,就在上次地震形成的板块裂缝前方。科考团的结论是,最多十年,最少三年,就要释放压力了。” “嗨,还有三年……” 朱祝跟着的那个专家松了口气。 地球可没有三年可等了。 小行星一年半之后就来。 刘博士低声说:“三年是在没有外力的影响下,这一年半再来一块陨石砸中这里的可能是不大,但是那颗小行星是切切实实挂在我们头顶的一把剑,我们科考船这次回地球联邦,会向航天太空总署提出,如果要炸,必须要把陨石炸得足够碎!否则成千上百块的陨石往下掉,全球那么多危险地点,只要有一个中奖,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哎呀,现在都是支持地面拦截。” 大块才好拦截。 “这不行,不能赌。” 刘博士坚持道,“我是相信我们国家说到做到,其他国家的德行你不是不知道,他们压根没长谦虚这根筋,80分的功能可以吹成100分,自信爆棚,如果失败就是几率问题……别的事就算了,现在大伙儿住在一个地球上啊!这可是拦截陨石!陨石什么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问题是,也没人能保证把陨石炸得足够碎啊!听说这颗小行星密度很高,碎了之后肯定有的部分大,有的部分小,这可不好控制,该拦截还是要拦截……双管齐下,更加保险。” 刘博士想了想,勉强说:“行吧,反正就是这么个事。你们团队进行水下打捞作业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如果有看起来不太对劲的地方,比如海床礁石震动,有奇怪的声音之类的,立刻撤离返回海面。听说菲律宾那边情况很糟,地壳活动会互相影响,我担心这边海域的地层压力。记得,出现预兆不要犹豫,立刻走,肯定来得及。一定要保持联系,如果这边检测到异常现象,科考船也会马上通知你们。” 陆笛:“……” 应该不会那么倒霉吧! 69、搜索 1月5日,下午两点。 军舰犹如一个洁白的海螺躺在一整块柔软的碧蓝色丝绸上。 海浪规律地波动着,“丝绸”在日光下点点泛金,波纹曼妙。 就算已经看了两天,陆笛还是难以抵挡这幅碧海晴空画卷的魅力。 “太美了。” 在陆笛眼里,洋流的力量是“可见”的,它有具体的线条。 颜色重一点的需要奔赴远海,颜色浅一点的就在安达曼海这边打转。 海面下还有暗流与旋涡,这些深深浅浅的青与蓝色共同描绘了迷幻的美景。 ——这是能力“升级”之后的结果,在尼斯特港以及搭乘安平号“货轮”那段时间,陆笛就没有这种鲜明的感受。 朱祝不清楚这件事,他以为陆笛只是在说景色。 “是啊,安达曼海沿岸有许多著名的风景海滩。”朱祝扶着扫描眼镜,小声嘀咕,“比如普吉岛,你知道吧,不管什么旅行社都喜欢挂出来做海岛游招牌的那个。” 陆笛闻声张望,然后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看见,这里距离岸边很远,而且是在公海上。 朱祝也不是真的想去海岛度假,他只是惋惜:“……不知道一年半之后,还能不能看见这些美景。” 地球可能会面目全非。 也许这一代人有生之年都很难等到生态恢复。 “我在拍视频,留着做避难所的资料,以后播放给大家看。”朱祝伤感地说。 他这么一说,陆笛就想到了在雪原上看到的极光,忍不住问晏龙:“上回你拍了极光吗?” 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朱祝面前的简易台子上。 听到这个问题,键盘自动输入猛然停住,然后扬声器慢吞吞地传出了晏龙的声音。 “有。” 陆笛眼睛一亮。 是真的亮,载体眼镜都跟着反了一次光。 “……但是后来我们遭遇了激光武器的攻击,数据块受到波及,报废了。”晏龙的声音变低,听起来闷闷的。 “啊!” 陆笛十分遗憾,还有些心疼。 然后一想,视频拍下来的画面,只是“普通画面”,触发不了联觉。 仿佛看一幅不上色的画,模糊度很高的视频。 想到这里,陆笛的遗憾就小了很多。 “不过后来,我又梦见了。” “我也……咦?” 陆笛想说自己也梦到了,因为太好看,忘不掉。 随即他反应过来,惊问:“你‘梦’到了?” 所以生物AI真的会做梦? 不止陆笛,就连朱祝都十分震惊。 其实朱祝知道晏龙在主体休眠的时候做梦了,毕竟这是一件惊动了整个科研团队的大事,夏教授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其他基地研究二号、三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小组。 ——可无论是夏教授,还是科研小组的其他人,都倾向于晏龙可能不记得梦的内容。 仪器记录到的数据杂乱无章,毫无逻辑,拼凑不出任何东西。 晏龙的“自我完善”也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动完成了主体的结构改变。 所以尽管大家对晏龙的梦境很好奇,可是晏龙只字不提,大家就默认了晏龙是“没记住”。 梦嘛,谁还没做过呢!别说一觉睡醒忘了,就连睁开眼的时候记得,洗完脸之后彻底忘了的事都有。 “梦到极光?” 朱祝迫不及待地问。 说起来,极光是太阳风的带电粒子流冲刷大气层之后产生的,同样算是能量粒子的碰撞,所以这一波是夜观星象心有所感,然后顿悟提升境界? 听起来像武侠小说。 武侠爱好者·朱祝眨了眨眼,抛开了那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只等着确认消息之后转告夏教授。 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陆笛,没有在“做梦”这个问题上多纠结,毕竟在他的感觉里,晏龙跟人没有差别,虽然生物AI做梦听起来很离奇,但是发生在晏龙身上就没问题了。 “梦里的极光跟现实中一样吗?”陆笛兴致勃勃地问。 “……嗯。” 晏龙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更好看一点。” 因为在梦里,他与陆笛并肩看极光,能碰到彼此。 哪怕不交谈。 那种静谧美好的氛围,晏龙醒来之后也久久无法忘却,甚至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其实我回来之后,在网络上搜索了所有的极光视频,然后又根据对极光成因的科学研究,看了一些实验室制作人造极光的视频……结果休息的时候做了一场梦,莫名其妙发现自己根据记忆在补全丢失的极光数据,就是补得有点过头,太完美了,不好模拟。” 晏龙慢吞吞地说,“我正在研究怎样用主体元件,在带电的溶液里模拟产生极光,如果成功了,你可以来看。” 陆笛:“……” 硬核做梦,服了服了。 咸鱼听完觉得自己不配做梦。 戴着眼镜站在笔记本电脑前的朱祝也在倒吸冷气,这已经不是自动升级程序了,这是自主研究新式的发光结构啊! 虽然朱祝想不明白,发光模式有什么好研究的,但是从科研的角度看,有想法还能执行就是好事!让二号、三号研发小组看看,我们这边的晏龙能文能武!不做科学家是不想做,不是在这方面比不上季厘! “呜、呜——” 急促的声音传来,在甲板上分开工作的人顿时精神一振。 “前方三百米,船舷左侧二十度,发现可疑目标!” 朱祝拿起笔记本电脑往前跑。 各国科考团分头行动,已经在这片海域搜寻了整整两天,类似的情况报告几乎每天都要发生十几次,但没有一次是真正的陨石。 安达曼海的情况比较复杂,最深的水域在四千多米左右,航道众多,沿岸浅水区域又都是风景区,这里是人类活动最为频繁的海域之一。虽然生态不错,但海床上还是有不少来自人类社会的垃圾。 这些垃圾往前数,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六世纪大航海时代的沉船残骸。 一些含有金属成分的垃圾,严重影响了探测器的工作效率。 为了避免造成二次误报,大家只能把这些导致误报的“垃圾”打捞上来。 以至于陆笛有种大家开着军舰来保护环境,清扫海底垃圾的错觉。 在做了两天无用功之后,各国专家团队不得不通过视频,重新划分了搜查区域,交换着进行第二轮详细排查。今天这艘属于华夏的小型军舰,就来到了前两天没到过的水域。 “很像……这次真的很像。” 众人看着声呐的反馈与探测仪给出的数据结果,十分兴奋。 陆笛也来了精神。 每天看海虽然轻松愉快,但是任务没有丝毫变化啊! 名义上各国展开联合行动,可是具体实施的时候,大家都在自己国家的船上,在所有船都开齐了雷达探测的情况下,陆笛作为幽灵也没办法潜入别国船只,所以任务不是定在打捞陨石的过程中,而是陨石捞上来之后,负责捞陨石的国家留下一部分做样品,剩余陨石送到地球联邦科考船上的时候。 为了确定这是平安夜“造访”地球的陨石,各国必然要使用仪器,对“捞”上来的石头进行鉴定。 那涉及到的技术就多了。 美杜莎号科考团还要主持分析这块陨石的成分,目的是让大家拿着结果报告单回国——想要拦截这类密度比较大的陨石,首先要有个标准跟努力方向吧? 按照陆笛的理解,就是等到陨石捞上来之后,大家在美杜莎科考船上“合宿”的那两天,间谍们才会各使手段,想尽办法刺探别国机密。 作为一个普通人,陆笛只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特工。 现在要亲身见识,还有点小紧张。 紧张是真的,兴奋也是真的。 ——咸鱼不干活,干就干大活。 这就是陆笛的性格。 所以他看到这次很可能就是陨石时,那种欲欲跃试的情绪,完全表达在了声音里。 “总算来了!” 朱祝一愣,有些意外。 普通人在这种时候难免患得患失,既想捞上陨石赶紧做完任务回国,又害怕任务艰难不能完成,在这种压力面前表现都不会太好。朱祝还以为自己与晏龙需要给陆笛做做思想工作,才能在接下来的任务里打好配合呢! 结果完全不用? 晏龙心想,陆笛跟“普通人”这三字完全不沾边。 这种不好战、但敢战的脾气性格,晏龙早就看出来了。 普通人遇到压力就缩,这是人之常情。 而陆笛呢,别看他躺在那里懒得动,可要是抬眼看到压力从天而降,他能一脚把压力踢飞了。 晏龙从特别执行队的陈岩那边学到一个词,叫做“脸骗”,用来形容看起来不厉害,却很有实力的对手。 晏龙觉得陆笛就有那个味,外表懒懒散散,又年轻脸嫩,一副拉不动拽不起的样子,可真要打起仗,估计冲起来比自己还快。 加上陆笛总是喜欢自称咸鱼。 晏龙最初不理解,后来特意连上外部网查了什么叫咸鱼。 然后晏龙感觉,陆笛大概就是“脸骗”的升级版“咸鱼骗”。 “……附近海床上的礁石有部分损毁的迹象,就是这里!符合陨石坠落时产生的冲击波影响,还有这边……看声呐图,很像是一条小海沟,地球联邦提供的海底地形图上没有!2051G3与G4陨石在坠落后引起了一次小规模的地震,记得吗?” 大家兴奋地伸头张望着,摩拳擦掌,马上就要开始准备打捞了。 甲板吊车拖来一个集装箱,里面是一个半透明的球形舱。 有最先进的水下拍摄装备、定位探测系统,外壳附带挖掘工具与存放标本的装置。 “目标所在位置,水深862米,比预计的更深一点……” 众人一边忙着检查装备,一边商量由谁下去。 因为原本计划里的操作员,从昨天开始出现了感冒迹象,大概是从寒冷地带到热带海域产生的不良影响,今天的症状加重还有头痛的迹象,所以不适合下去了。 预备操作员看起来很紧张,而且也需要一个协助他的人。 “我来。” 朱祝自告奋勇,操作并不难,看手册就行。 但他主动请缨,其实是陆笛与晏龙商量之后提出的。 “还记得刘博士的话吗?”晏龙在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带上陆笛,如果在海底有异常情况,他比探测仪器知道得还快。” “而且是通讯……保险。”陆笛强调说,“如果深潜工作舱的通讯中断或者出现意外,我能脱离载体,回海面求援。” 70、下潜 “天气晴好,气象雷达显示,两个小时之内都不会下雨……” 几个人一前一后地帮助潜水舱驾驶员穿上简易的维生装备,检查身上的定位仪。 虽然潜水舱非常安全,但是按照华夏的习惯,会对意外情况有另外一套方案设计。 “这是气囊救生设备,只要海水深度不超过一千米都有效,如果出现意外,建议尽量操纵驾驶舱来到六百米以上的位置再使用,这样生还的几率更大。” 工作人员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给朱祝解释,这个设备是怎么用的。 朱祝听得非常认真。 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吉利”,或者害怕“立FLAG”。 科研是不能怀有侥幸心理的。 就算要赌,也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再赌。 事先知道可能有风险,那怎么认真准备都不为过。就像华夏这次接到海啸的预警,最后除了商都跟蚌港之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到海啸的影响,有人说是白忙活一场,影响了生产生活还引发恐慌,这个想法对吗?肯定不对。 总之跟谁赌都行,千万不能负气,想跟大自然赌。 团队负责人亲自走过来给他们鼓劲,外加做个介绍工作。 虽说出国三天了,但是团队人太多,再加军舰上的服役军人,于是没在工作方面打过交道的人,也就是混了个脸熟,根本不清楚对方的来历与姓名。 “这是朱祝,上头调过来的;这是姚平,潜水舱的预备操作员。” 朱祝的名字念起来有点好笑,但是加上后面一句话,大家立刻收了笑意。 华夏文字博大精深,一句话有很多种意思,既然主动请缨进潜水舱,负责人又很快同意,说明朱祝不是“走后门”的,可能有别的任务,也可能非常靠谱,反正不是“普通同事”。 这就不方便开玩笑了。 潜水舱驾驶员姚平甚至有些局促,跟朱祝握了握手。 负责人拍着他们的肩膀,继续交代说: “一切按照手册进行,保持通讯,由小姚主控。朱祝是来协助你的,他带了比较先进的探测设备。” 姚平疑惑地看了一眼朱祝,发现大家穿的装备差不多。 至于推在额头上的扫描眼镜,团队里是人手一个,从外表是绝对看不出差异的。 朱祝也不解释,冲临时搭档姚平笑笑就算了。 这次水下作业,朱祝只能带陆笛。 笔记本电脑交给了袁仲夏。 “目标水域地形图已经传送到了潜水舱的电脑上,声呐探测设备没有发现异常。”晏龙不断地检查、监视着各种数据结果,他借着电脑屏幕的摄像头,看着朱祝与姚平进了潜水舱,然后甲板上吊车“抓”起潜水舱,然后缓缓挪移到船舷侧面,带着潜水舱进入三十米左右的深度,确定潜水舱不会撞到船底之后,这才松开了抓扣。 “游龙号,你已脱离,祝一切顺利。” “游龙号已收到,推进器正在工作,一切正常,谢谢。” 水下作业摄像分为两部分,一个是舱外的,一个是舱内的,可以记录操作过程,同时也能及时帮助操作人员发现意外情况。 陆笛知道船上能看到这边的情况,加上潜水舱里还有一个姚平,所以他没出来,继续保持着沉默。 潜水舱在缓缓下降。 起初海水是近乎透明的碧蓝色,在日光渲染下像一块通透的翡翠。 随着深度增加,阳光仿佛变成了头顶上挂着的一面镜子,晃啊晃的,让人有些眼晕。 ——又像是掉进了一口上小下大的深井。 逐渐变暗的海水带来了压抑的感觉。 就仿佛进入了一个噩梦,这种失真又脱离实际的感觉让人无法自控,不断产生紧张的情绪。 “嗨,第一次下海?”姚平适时地开启聊天模式。 这是为了缓解内心的情绪,也是两个人进行水下作业的好处。 如果没有朱祝,他会用通讯跟海面上聊几句放松。 姚平看到朱祝眉头越皱越紧,还是决定先打开话匣子。 “不适应吧?过会儿就好了,不要往海面上看,会头晕。” “嗯,没尝试过,不过下海这词吧,是不是有点……” 朱祝话还没说完,舱内与海面船上都是一片笑声。 现在跑到海上搞科研的,普遍年纪会小一轮,最大的带队负责人也才五十岁,基本都是新世纪之后出生的人,听得懂这个笑话。 “好吧,没潜过水?” “几年前在三亚度假的时候潜过,那才七八米。” 浮潜能看到珊瑚礁与热带鱼群,享受灿烂的阳光与美丽的海水,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朱祝扶住眼镜,拉下来看扫描过的视野。 舱外是一条条难以形容的线条状物体,有些粗,有些细,还有的像旋涡一样打转,看似乱七八糟,仔细一琢磨还有某种规律穿插其中,仿佛身陷毕加索的名画。 朱祝:“……” 难道这就是幽灵“眼中”的世界? 可怕。 原来大家真的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这是海水探测反馈图,最粗的那个应该是季风洋流吧。”陆笛在扫描眼镜附带的耳麦里说。 他知道朱祝在想什么,因为下水之后看到这幅画面陆笛也震惊了,差点以为眼镜功能强大到可以记录他所见的一切。 然后陆笛发现自己误会了。 载体对幽灵来说只是载体,他不是晏龙,没有跟这些仪器融为一体的可能。 夏教授为了做出这些载体,是下了很大功夫的,虽然建立在晏龙载体改进的基础上,但是为了不让这些东西被幽灵的能量粒子干扰,失去原本的功能,用了特种合金做元件与外壳。 陆笛通过朱祝看过一眼材料价格,然后陆笛表示要彻底遗忘这件事,否则要做噩梦。 希望这次任务一切顺利,至少不要再报废“载体”了,伤不起啊! 陆笛的声音只有朱祝能听见。 现在阳光已经彻底消失了,四周一片幽暗,偶尔可以窥见漂浮的光点。 这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忽然扑上了潜水舱的前壁。 众人一惊,姚平及时稳住。 在潜水舱携带的灯光照耀下,这团东西迅速变形变色,然后飞速倒退着游走了。 “……好大的鱿鱼。” 柔软的躯体盖住了整个潜水舱的前壁,大约是被灯光吸引来的,受惊喷出了许多墨汁,这才造成了刚才的惊吓。 “没事,外舱是很坚固的。”姚平安慰。 朱祝比了一个他知道的手势。 这时他忽然听到陆笛说:“还有很多。” 朱祝一愣,紧接着摄像画面里出现了很多“庞大”的影子,围绕着潜水舱打转。 “游龙号,你们遇到了巨鱿群,马上关闭灯光。” “收到,已执行。” 姚平眼疾手快地按下几个按钮,不仅潜水舱前方的灯光熄灭,驾驶舱前面还放下了一块挡板,遮住来自潜水舱内部的仪器光亮,现在潜水舱就是一个海中的黑色圆形幽灵。 鱿鱼的趋光性很强,渔船钓鱿都会用灯光引诱。 姚平紧张地看着仪器,潜水舱对危险生物的声呐反射有数据,但是主要针对的是鲨鱼。 “这些闪烁的点……” 朱祝盯着屏幕。 想到陆笛刚才的话,朱祝震惊地问,“我们是掉进了鱿鱼巢穴吗?” 刚才撞上的那只保守估计有八米。 有的种类巨鱿鱼能达到十五米至十八米,这个体积能把潜水舱整个裹住,它们是拿生命跟抹香鲸搏斗的种族,别看是无脊椎动物,腕力绝对大到你怀疑人生。 而且它们的脾气不太好。 “发动机与推进器的噪音已经降至最低。” 姚平一边操作一边吐槽,“除非开机甲,否则我可不想跟这群家伙在海里比力气。” 朱祝不由得问:“你遇到过吗?” “没有,但是听科考前辈说过,这玩意的麻烦可大了,曾经有一个英国的潜水器,差点被一群巨鱿鱼用腕足抽成了陀螺。虽然质量过硬里面的人也没事,但是那个心理感受……我的天,我可不想用那种方式跟这台潜水舱一起上学弟学妹的教科书。要知道英国那台潜水器就放在了博物馆里呢,大家都能摸几下外壳上巨鱿鱼留下的痕迹。” 姚平正吐槽呢,来自海面的通讯切了进来。 “游龙号,汇报你目前的情况,完毕。” “水深402米,正在缓慢下降,潜水舱没有损伤,请通报巨鱿群移动状况,完毕。” 朱祝下意识地用手指关节轻扣眼镜。 陆笛通过耳麦说:“前舱挡板放下了,我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那边姚平嘀咕道:“不正常啊,这片海域这个位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巨鱿。” 巨鱿是深海生物,除非繁殖否则不会成群聚集。 “游龙号,请往目标偏北方向缓慢移动,巨鱿群正在经过你所在的位置,预计三分钟之后可以打开推进器,完毕。” “游龙号收到……等等,前方有异物,是鲸类的声呐反射!完毕!” 潜水舱里的人与海面上的人一起盯着十几只鲸追逐着巨鱿群而来。 “游龙号,注意闪避!” “……” 这次姚平连回话都没工夫,朱祝在旁边报数据。 撞上的可能很小,可是一群鲸携带的冲击力绝对够呛。 十分钟之后,看着远去的那些光点,姚平松了口气,擦汗说:“搞不好我们赶上了抹香鲸群跟巨鱿群大战。” 陆笛没说话,他有种感觉,刚才那一群不像在捕猎,像在撤离逃命? 可是仪器没有捕捉到异常数据,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游龙号已经跨越温跃层,目前深度641,位于目标正上方……” “深度750,可以拍到海床上的景象,仪器反馈目标碎成了三十多块,我正在选择体积比较大的。” 前舱挡板缓缓升起,陆笛也看到了海底的情况。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海底浑浊模糊的画面,在他眼中犹如盖在火炉上的一张毯子,四面八方都是火,而火焰的来源就是远处的那道海沟。 “抓取陨石,再上浮需要多久?”陆笛急促地问。 朱祝一愣,马上问姚平。 “呃,半小时?” “如果什么都不捞,立刻走呢?” 面对忽然出现在潜水舱里的声音,姚平吓了一跳,但本能地以为是其他通讯设施。 “……那也要二十五分钟,采集陨石是很快的,主要是推进上浮的过程。” “越快越好,海沟下方可能是海底火山,有喷发的危险。” 陆笛本来想让朱祝马上走,但是看火焰平静流淌的情况,不像是马上翻脸的样子。 “什么?”姚平手一抖。 “别乱!”朱祝立刻说,“现在什么事还没有。” 姚平机械性地点头。 “海面上探测不到这里的数据,可能是海沟的地形原因,潜水舱里有仪器能查吗?”陆笛追问。 “我带了。”朱祝爬起来蹲着走到后舱,把一个能扛深水压力的探测器扣在打捞杆上,然后把打捞设备按进压力舱。 打捞设施一放出去,朱祝就收到了探测器的数据。 “游龙号呼叫海面,数据已传送。” “……正在分析数据,游龙号,只选择一块陨石,捞起就走。” 陆笛死死地盯着舱外,潜水舱不敢落在海床上,姚平采取遥控的方式,让打捞采集设备接近了距离这里最近的一块陨石。 71、不好 海面之上。 在听说海底火山随时可能喷发的噩耗之后,团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 游龙号已经抵达海床了,距离海面有八百多米的距离,即使想要救援,也是鞭长莫及。 “……上浮需要时间,那是科考用潜水舱,不是核动力潜水艇!” “需要放弃打捞陨石的计划吗?” 甲板上的众人提着一口气,心都跟着悬上了半空。 他们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安危。 如果海底火山爆发,进行水下作业的游龙号潜水舱凶多吉少,但是对海面上的军舰影响很小,就算同时发生地震,海啸也是在近海大陆架形成的,对行驶在广海上的船没什么威胁。 团队负责人眉头紧锁,痛苦纠结了十几秒,猛地一捶拳头:“告诉游龙号,只捞一块陨石,不管大小。” 蹲在通讯台旁边的人接到命令,马上设备开始呼叫。 “数据!游龙号携带了简易的石英压力传感器,正在测量海床附近的地质数据!” “什么?干得好!请求美杜莎号把这片区域的相关数据传过来,我们马上进行对比分析!” 一群人冲到了仪器面前,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袁仲夏帮不上忙,扭头看笔记本电脑。 “晏龙,情况怎么样?” “……数据不全,需要持续接收,这方面的知识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晏龙想的是另外一件事,刚才情况紧急,陆笛被迫出声。 姚平紧张之下没有注意,他可能以为是海面通讯频道里的声音,但是这里的人清楚地知道,声音就在潜水舱里。 游龙号潜水舱上怎么会有第三个人呢? 团队负责人知道朱祝的情况,也知道朱祝带了华夏最新研发的生物AI,所以他略过了这个情况,没提半个字。 其他人被火山可能喷发的危机震得脑袋嗡嗡响,下意识地执行命令,也没来得及仔细想。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终究会有人反应过来。 晏龙低声对袁仲夏说:“看看周围,有异常表现的人吗?” “你是说——” 袁仲夏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晏龙的意思。 这次的任务,除了要千方百计地获得其他国家的技术,同时也要防备自家的技术被窃取,对内部人员的监督也不能少。 虽然能被派遣出来的,从档案与平常表现来看,都是“靠得住”的人,但是这次团队的人员太多了,大部分只是普通的科考人员不是军方单位的,也没有经过军事化的保密训练。 以他们的权限,接触不到机密的技术。 不管是无意还是有意,他们都泄不了密。 可是现在,他们却有可能把今天发生的事说出去——潜水舱里出现的奇怪声音,竟然在火山喷发之前,发现了所有仪器都没检测到的地壳活动迹象。 袁仲夏扫视着甲板上的人,只见大家都是一副慌张的模样,没有东张西望的人。 “就算内部没问题,这事也不好隐瞒。”袁仲夏发愁。 现在情况危急,游龙号只能打捞一块陨石,华夏方面要对地球联邦通报这边海域存在的“危机”,只能说是游龙号下去之后“意外”发现的。 这种官方解释,各国科考团不在背后打听就奇怪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石英压力探测器放出去? 又为什么笃定火山一定会喷发? 就算袁仲夏是个门外汉,他也知道像这种地质数据的搜集,最少也要以月为单位,通过不断的数据对比,才能确定压力值的逐渐攀升,地壳有剧烈活动迹象。 现在这个时间差打不上。 游龙号明显是在发现有问题之后,才向地球联邦科考船美杜莎号提出申请要求发数据的。 “……这件事以后再说,现在提只是为了让你注意一下,先确保内部没有人想要故意泄露。”晏龙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也有一丝紧张的情绪,“我们必须做好准备,陆笛也许还会继续‘说话’,甚至‘露面’。” 袁仲夏大惊,知道晏龙在暗示水下可能出事,他喃喃道:“不会那么倒霉吧!” “有备无患,不管怎么样,救援第一。” 晏龙语气坚定地对袁仲夏说,“我旁边的这个背包,放着陆笛的手套,赶紧拿出来。” “这玩意不防水吧?” 袁仲夏扒拉着背包问。 晏龙提醒道:“去那边找备用的标本盒,防水、能抗水压。” 袁仲夏一拍脑门,把这茬忘了。 标本盒不是想拿就拿,还得找团队负责人,袁仲夏刚走过去,就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压力比前一分钟有增长,但是速度缓慢。” “根据美杜莎号传送过来的数据,还不到临界点,至少还有一天的时间,游龙号来得及返回。” 深水之下。 姚平憋着一口气,额头冒汗,眼睛盯着操作界面。 下方的海床上,一个形似八爪鱼的机械设备伸出触须状的探针,在一堆难以辨别的岩石中间轻巧地掠过,然后猛然停住,顺利地把一块大约五厘米的陨石“推”进了标本盒。 “好了,回来吧。”朱祝看到储藏器显示灯亮起,连忙说。 “不行,这个太小了。” 姚平坚持说,“我们选中的本来是一块半米大小的陨石碎片,就在这个方向,这个小家伙是意外收获。” 朱祝皱眉,正要劝说,通讯频道出现了声音。 “呼叫游龙号,海底火山可能在一天内爆发,任务完成之后请尽快撤离,不要接近海床,完毕。” “游龙号收到。” 姚平转过头,咬牙说,“只耽误三分钟……不,两分钟,就在这一片,否则我们就白下来这一趟,以后也没有机会了。” 看到他这样坚持,而且说得很有道理,朱祝没法劝阻。 朱祝轻扣眼镜,等待陆笛的回复。 “暂时没事。” 陆笛盯着那片海床,现在的情况让他很不安,就像是蹲在油锅里,还是那种四面冒火的锅。 就算知道锅没有那么快热,锅也暂时不会翻,仍然令人焦躁。 ——因为看得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姚平没有说大话,他果然在两分钟左右的时候发现了那块比较大的陨石碎片,但是这次操作就没有小陨石那么容易了,他心里又急,抓取两次都失败了。 陆笛恨不得冲出船舱替他去捡。 不过这就是想想,因为陆笛根本没法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里面分辨出哪个才是陨石,还得姚平操纵机械给他指出来,有这工夫,都能进行第三次第四次抓取了。 况且姚平的精神绷得快要断掉了,这时忽然冒出一个人,就算朱祝解释是智能AI,也会把姚平吓得脑袋一昏,再想集中注意力就难了,反而耽搁时间。 “……滴。” 随着一声成功的提示音,陨石终于在第三次抓取里成功滚进了标本盒。 姚平精神一振,连续按键,排空盒中海水,操纵着机械设备返回潜水舱。 “咔。” 设备携带的标本盒成功对接舱底,然后缓缓升起进入压力舱。 就像果实落进了袋子中。 来不及查看,赶紧抱着袋子跑。 “走!” 姚平打开推进器,朱祝协助着把潜水舱转了个弯,头部朝上,准备用最快速度上浮。 陆笛的视线也跟着离开了那片海床,但是余光瞥见一条红色的影子飞速蹿过“锅底”,然后——锅裂了? “快调整方位,退后!” 陆笛失声喊叫,姚平手一抖,朱祝及时抓住操作杆,潜水舱一边上升一边飞速后退。 紧接着,朱祝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上了潜水舱,潜水舱直接在海水里翻滚了三圈,警报声响成一片。 他们都把自己固定在了座椅上,这股冲击没有带来伤害。 但是姚平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右侧舱身受损,这里水压太大了,受损部位已经破裂掉落。” 好在舱体有三层,暂时威胁不到里面的人。 “怎么回事?”朱祝焦急地问。 潜水舱翻滚的时候,陆笛通过前舱“看”到了锅底的情况。 火焰没有冲出来,漏进来的一股股浓黑色的“烟雾”,遍布在海床上,仿佛一瞬间海底就升起了十几根扭曲蜿蜒的“柱子”。这是地底出来的极高温度与深海极低的水温相遇之后出现的异状。 陆笛竭力找了一个形容词:“像是‘高温蒸汽’,我们就是被那玩意擦了一下边。” 如果刚才跑得不够快,可能会被喷个正着。 “是火山喷发之前的预兆,喷气孔的活动。” 姚平好不容易稳住了潜水舱,然后回过了神,“等等,刚才是谁在说话?” “是AI,你可以叫他幽灵。”朱祝眼都不眨地编谎话,“之前也是幽灵发现了海底火山有喷发迹象。” 姚平果然没有深究,他手忙脚乱地按着操作台,想要尽快脱离危险。 “游龙号呼叫海面。” 通讯频道里面只有呲呲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糟了!我们陷在这片乱七八糟的‘气流’里,地壳送了我们一场电磁粒子干扰。” “那就尽快上浮。” “……我也这么想,但是舱体受损部位有推进器,现在我们只能靠单边推进上升。”姚平脸色苍白地驾驶着潜水舱,奋力上浮着,仪表盘刻度忽然左右摇摆。 朱祝还来不及说话,潜水舱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 海底升起的“黑柱”在爆炸。 冰冷的海水与地壳出来的高温物质相撞,先是短暂凝固成形,然后开始爆炸。 “别慌,能稳住!我们距离海床已经有一百多米了!”姚平大喊。 他由衷地庆幸潜水舱没有落在海床上,同时又在心底懊悔如果自己不耽误那两分钟,也许现在就不会遇到险境。 陆笛倒是没有埋怨,因为他看得到“锅裂”的规模有多大。 就算早两分钟走,也未必能躲开。 陆笛没想到在火山正式喷发之前,还会来这么一波“惊喜”。 后悔是没用的,冲都冲了,现在努力才是关键。 “前、左……避开三点钟方向。” 陆笛又出声了,这次是报爆炸余波的危险方位。 冲击波是无形的,但在陆笛眼中,就像绽放的礼花,每条轨迹都清晰可见,只要合理规避就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冲击。 不知道过去多久,通讯频道里传来了焦急的声音。 “……游龙号,游龙号请回答!” “游龙号收到,目前深度553米,我们在海底遇到了短暂的地壳喷气孔活动,已经脱离。” 姚平惊喜交加,知道已经离开了强电磁干扰地带,他满头大汗,心跳得快要蹦出来。 “天知道,我怀疑自己开了一架战斗机。” 在海水里左右翻滚,外加急速闪避。 朱祝这个战斗机辅助员没好气地抹了一把汗,正要说话,忽然感到潜水舱猛然一震。 “怎么回事?” 仪表台上,一块区域彻底变红,正在不停地闪烁。 姚平张口结舌:“撞到了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游龙号呼叫海面,我们遇到了麻烦,完毕。” “是一条抹香鲸,它分不清方向撞到你们了,注意!游龙号,你在下沉,游龙号!” 72、对接 姚平惊慌地拍着按钮。 虽然经过无数次模拟训练,但是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事故,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有点扛不住了,而且海底火山还在往外冒“热气”,他们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谁想重新回到“锅”里? “见了鬼,推进器完全没有反应!” 姚平快要疯了,什么都能坏,这个真的不能坏。 潜水舱的自体重量很大,海水的浮力没法托住它,游龙号正在缓缓下沉。 “能控制方向落到别的地方吗?”朱祝焦急地问。 只要脱离岩浆喷出的高温气体与深寒海水的碰撞爆炸范围,就不会变成锅底的炸饺子,还能争取时间等待救援。 “不行,右侧舱身损坏!你忘了吗?” 姚平痛苦地闭上眼,连连摇头,“我们冲出来的时候还受到了爆炸的冲击波影响,遭受的水压伤害更大,如果继续下沉,不用落在海床上,只要在超过七百米的水下待上十分钟,我怀疑第二层舱体也会出问题的!至于第三层舱体……” 他伸手扣了扣舱壁,苦笑连连。 “这是放置各种仪器的夹层,包括氧气循环设备,还有压力舱的部分,第二层舱体如果完蛋,海面上的人基本可以宣告我们牺牲了。” 这时陆笛出声说:“也许是推进器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陆笛不相信抹香鲸撞那么一下,就能把推进器给撞坏,华夏的科研潜水舱质量没那么次。 姚平焦头烂额地说:“当然,当然……这是可能的,问题是我们只剩下这一个推进器,另外一个被海底冒出的蒸汽喷到脱落,同时那边的摄像头也坏了,我们没办法出去查看情况,我已经打开清理海藻模式、而且停机重启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朱祝比划着手势,竭力安抚道:“冷静,两个推进器损坏的情况下,还有应急措施吗?” 姚平先是点头,然后苦笑:“有,我们的引擎是好的,只是推进器没反应。如果采用紧急上浮,就可以绕过推进系统,我们调转舱身,头朝海面……这样把潜水舱往海面推,但是我们的位置太深了,这一波只能把我们往上带到三百多米的水域,然后潜水舱会继续往下沉,这个操作是没法进行第二次的。” 朱祝看着仪表刻度572米,想起下水之前,工作人员帮自己穿维生设备时的提醒,咬牙说:“就这么办,我去把压力舱打开,到了三百米的水域,我们就带着陨石脱离潜水舱。” “你是说,丢弃游龙号?” 姚平懊恼地抱住头,非常痛苦。 “不,不行,你不知道这台潜水舱的价值……如果它落到海底,就没有任何幸存可能。” 姚平显然把游龙号也当做了一个生命,但是朱祝知道,如果再拖延,游龙号下沉到六百米以下水域,维生装置的作用几率就会大幅度下降。 “陨石如果不带上去,游龙号就等于白白牺牲。” “那你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姚平坚持,甚至开始解朱祝身上的安全带。 “不!” 朱祝不由分说,直接切到通讯频道,就要呼叫,结果听到了一个更窒息的消息。 “……呼叫游龙号,你们与巨鱿逃到了同一个方向,我们正在向你行驶,三分钟后保持平行位置。” 通讯频道里似乎还能听到海面上的争执声音。 “快想办法,引走巨鱿群,否则他们连放弃游龙号用维生气囊上浮都不行……会有生命危险的!” 上浮的求生气囊撞进巨鱿群的结果,随便想一下就知道了。 朱祝与姚平对视一眼,同时放开手。 不用争了。 这次轮到陆笛想要抱头。 因为路是他带的。 其实不用陆笛解释,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生物的本能会选择远离危险,而陆笛“看到”的安全方向,也是这么一条路。 熔岩的热气喷发,强磁粒子干扰不止游龙号的通讯中断,也让抹香鲸感官出现紊乱,只能慌不择路地跟着大部队逃跑,不会闪避障碍物了,最后一头撞在了潜水舱上。 但是不这么走的话,可能直接在“深水爆炸波”里没了。 也就是说,一路都在做最优选择,死里逃生,仍然深陷困境。 “一定有别的办法,朱祝,我出去看看。”陆笛在耳麦里说。 “你没有手套,有也不防水,就算看到推进器被什么卡住,我们也没有办法。” 朱祝按着耳麦说。 慌乱中他忘记关通讯频道,声音传到了海面。 之前陆笛说推进器被卡住的时候,海面上的人还没注意,这次就不一样了。 “怎么回事?” 潜水舱里面怎么冒出了第三个声音? 袁仲夏见势不妙,连忙望向晏龙。 从游龙号通讯中断到重新恢复之后的撞鲸意外,袁仲夏眼睁睁地看着事情走向一路往糟糕的深渊滑落,目瞪口呆偏偏又帮不上忙。 这时画面里又出现了意外。 ——舱内的摄像画面,是随着通讯一起恢复的。 陆笛直接从载体里飘了出来。 潜水舱外壳密度非常大,他不能直接出去,只能飘到投放机械的压力舱入口。 姚平趴在仪表台上拼命捣鼓,没有看见陆笛,但是海面上就不一样了。 “真的有第三个人?!” “安静,那是AI的虚拟形象,我的主体在这里。”晏龙忽然说话。 众人震惊地望向袁仲夏手里的笔记本电脑。 袁仲夏:“……” 他也很震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晏龙跟陆笛合体了。 这时摄像画面里朱祝打开压力舱,把装有陨石的标本盒拖了进来,然后陆笛的身影消失了。 “……他们在做什么?保存陨石?AI为什么要过去看?”监控画面前的研究员十分费解。 “压力舱打开,朱助理往外投放了设备,让AI确定推进器的具体故障。” 晏龙刻意把声音调成跟陆笛差不多,乍一听,还真的以为陆笛跟他是同一个AI。 众人谁都没看清朱祝的动作,他们很想倒放一下画面,但是情况不允许。 晏龙根本不怕事后查看,等到危机解除,这段视频就是机密内容了,不是谁想看就能看到的。 而且对于AI,大家有个根深蒂固的概念——人工智能是不会说谎的。 “朱助理携带的AI,探测到了海沟的地壳活动,所以他们才躲过了这次危险。” 科考的团队负责人皱眉,他对生物AI的情况知道得也不多,现在更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他催促道,“快,放出模拟的鲸鸣声波,引走抹香鲸与巨鱿群。我们的投灯呢,能扔到三百多米的地方吗?” “绞车拉索的长度只有200米。” “不行,深度不够!” “那就两头相连,扣锁很牢固,四百米的长度……” 这时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忽然亮起:“这些扣锁能在三百多米的深度拉住潜水舱吧?” 众人一愣,显然不适应AI发问。 “可以,这是特殊材料,能承载重量与压力。太空里都是用这种牵引绳与合金锁的,但问题是我们不可能像太空飞船对接宇宙空间站那样,那么准确地把拉索扣到潜水舱上面!哪怕我们竭力保持在潜水舱的上方海面,哪怕我们有潜水舱的具体定位,都不行!没法自动对接啊!” “我可以。” 晏龙的话让袁仲夏一惊。 你一台笔记本电脑,要怎么搞? 晏龙看着团队负责人说:“准备好拉索,‘我’会尽最大努力,让它挂住潜水舱。” 晏龙听到了潜水舱里的全部谈话,这两天他们也在甲板上聊过绞车拉索,现在陆笛已经离开了潜水舱,晏龙相信陆笛发现推进器修不好,一定会做出跟他一样的选择。 “别用标本盒,来不及了。找一套潜水服,把手套塞进去作为载体。” 晏龙飞快地说,“潜水服固定在拉索上,以最快速度弹射入海,呼叫游龙号,让他们准备紧急上浮。” 科考打捞团的负责人眼睛一亮,这个计划可行性很高。 “……游龙号,情况就是这样。AI需要进行分体间的数据传输,携带装备下海,请随时准备,一接到信号就启动紧急上浮,完毕!” 朱祝听得目瞪口呆,陆笛什么时候是晏龙的分体了? 什么数据传输,晏龙是在等陆笛去海面吧! 朱祝送陆笛离开潜水舱的时候,朱祝提议去海面想办法把手套扣进防水设备,然后抱着噪音设备驱鲸驱巨鱿的。 不过陆笛说有更好的办法。 朱祝陷入沉思。 此时“急闪挪移”赶路的陆笛终于抵达海面,脱离水的那一瞬间,能量粒子在空气中重组,因为太快太急造成了不稳定,犹如一个信号不好的模糊图像。 目瞪口呆的众人:“……” “载体在潜水服里,这是拉索。”袁仲夏伸着脑袋喊了一声。 陆笛:“……” 陆笛怀疑新产品扫描眼镜能读取思维,否则怎么一句话还没说,一冒头东西都准备好了? 应该是晏龙吧? 陆笛望向船舷。 晏龙从陆笛出现起就保持沉默,屏幕也自动熄灭。 陆笛来不及说话,就看到长长的拉索拖着潜水服像炮弹一样被“射”入海中。 追! 陆笛的身影像泡沫一样散在了海水里。 扒在船舷上的袁仲夏:“……” 这消失效果,就跟虚拟游戏画面似的。 笔记本电脑在陆笛一走就亮了起来,其他人盯着屏幕,看拉索与潜水舱的定位。 “呼叫游龙号,准备回家,完毕。” “游龙号收到,我上岸之后想买张彩票,完毕。” 姚平深吸一口气,紧靠椅背,戴上保护头盔,飞快敲下了引擎紧急上浮指令。 朱祝在旁边给他比了一个有信心的手势。 潜水舱迅速向上喷射,海水激荡。 与此同时,是飞速下落的拉索。 陆笛在一分钟之后追上了拉索,费劲地“穿”入潜水服,操纵手套抓起了拉索末端的抓钩。 潜水服的人形在海水里是扁平的,除了握住抓钩的两只手,其他部分任意扭曲,那景象无比诡异。 如果不是潜水服的双肩、后背都被死死地固定在拉索上,估计这时候已经被水浪冲走,飘成了水母。 陆笛冷静地看着下方“冲”出的一团黑色,在还没有到达之前,那股力量在视野里就很鲜明,宛如一辆迎面撞来的火车,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它来势汹汹,后劲却在消失。 像是快要跑不动的骏马。 又仿佛站在海边的悬崖,感受着扑面而来又不甘缓缓退去的海浪。 ——两个急速相对而来的物体,要怎样才能完美对接,又没有任何损伤? 临时计算这个问题,可能需要量子计算机。 陆笛用不着。 “眼睛”与“大脑”会告诉他,什么时候最适合。 随着水深增加,拉索射出的力先一步没了,陆笛开始拖着拉索前行。 “咔。” 第一个抓钩上去,抓钩机械中枢的其他固定锁自动弹出,呈八爪鱼状,牢牢扣住舱体右前方。 潜水舱里的两人不可避免地跟着舱体一起倾斜。 海面上的人屏住呼吸,看着潜水服唯一鼓起的手套,毫不犹豫地拽起第二根拉索的抓钩,扣住潜水舱顶盖左后方。 上升浮力已经完全消失。 “咔、咔。” 第三根第四根也扣到了舱顶,潜水舱继续往下沉了三十多米,拉索完全绷直,舱体猛地震动一下,停住了。 姚平与朱祝吐了一口气,瘫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海面上的众人击掌欢呼,随后知道危机还没彻底解除,连忙小心翼翼地启动绞车。 一刻钟后,游龙号潜水舱破水而出。 陆笛已经离开了那件潜水服,在朱祝出舱之后重新回到扫描眼镜里。 耳麦里传来晏龙的声音:“干得漂亮,很有默契。” “呼。” 陆笛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着被拽上甲板的潜水舱。 今天也太刺激了。 陆笛看到袁仲夏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 ——有时候,看战友身陷险境,自己比战友还要急,还要后怕。 陆笛觉得还是换个角度思维,说点实话,缓和一下气氛:“别提了,一听说这个大家伙价值多少个亿,我们的默契神经就搭上了——没二话,必须救!让他们去感谢夏教授,给商都基地写感谢信!看看,我们不是只会搞战损账单,我们会挽回损失!战损人员今天在科研人员面前站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外国战斗机飞机员都是说跳伞就跳伞 我国……总是想尽力挽救一下,不让它摔下去 所以姚平当时的想法,就很正常 —————— 晏龙:我了解陆笛 晏龙:陆笛很聪明 晏龙: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陆笛:哎呀天啊,一听这么贵,我拼了命也要捞啊 ———— 别人眼里的救援:人工智能临场计算,对接成功 实际上的救援:幽灵冒充AI,自主对接,手动扣锁。 就有一种宣传是我们公司由AI为客户自动写程序,实际上都是秃头加班程序员冒充AI,人工写出来的味道(bushi) 73、减压 “感觉怎么样?” 袁仲夏坐在减压舱旁边,手里捧着一个饭盒,边吃边问。 朱祝在里面叹了口气,很惆怅。 这种减压舱看起来像是一个银色的大罐子,躺在里面的人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如果他们正常下海作业,按照手册规定,缓缓上升与下降的话就用不到这东西。 虽然潜水舱的设施很好,姚平与朱祝又戴上了保护头盔,但是在短时间内紧急上浮三百多米仍然会对身体产生严重影响,于是他们一出潜水舱,就被扶进了减压舱。 “团队里的医生说,要躺三个小时。” 朱祝感觉自己像是一条鱼,被捞上来马上做成鱼罐头,放在甲板上展示。 “还好我没有被这场意外诱发幽闭恐惧症,胆子也比较大。”朱祝忍不住吐槽。 否则惊魂未定就又到了一个密封的舱体里面,哪怕眼前有一小块透明的区域可以看见外面,也会影响心理健康的好吗? “……对不住。” 陆笛挠挠头,尴尬地说。 不管怎么说,是他与晏龙建议让朱祝跟着下去的,尽管作为“保险”的作用生效了,可是朱祝实实在在受了一场惊吓。 朱祝不在意地晃着脑袋:“没事,都是执行任务,经历越多,我吹牛的资本越强。” “你小子也就在我们面前吹吹牛,任务都有保密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你上哪里炫耀去?”袁仲夏笑出了声,伸手拍拍减压舱的外壁,认真地说:“今天你们可把大伙儿吓坏了。” “我也不想啊!还不是倒霉?” 朱祝哀嚎。 陆笛摸摸下巴,朱祝在深海潜水舱里看着比姚平还冷静,一副能担大事的架势,结果一上岸就开始鬼哭狼嚎,跟朱祝平时的性格不合,应该是在发泄情绪吧。 袁仲夏显然也知道这点,否则不会一直陪在旁边说话。 “歇歇,震坏了减压舱,你工资都还不够赔的。”袁仲夏继续吃晚饭。 饭盒里有蘑菇、豆芽,腌制的橄榄菜,还有肉片炒土豆。 这几天在船上吃的就是这些。 陆笛原本以为到了海上整天吃鱼吃海鲜,后来才知道有些海域未经许可是不能捕鱼的。 别看这是一艘军舰,照样可以种菜——某个舱室可以发豆芽,种蘑菇。 这次军舰负责后勤,在接他们上船之前已经补给过一轮了,所以菜色还不错,水果也不缺。 “不准动我的水果。” 朱祝在减压舱里抗议,“晏龙都告诉我了,我昨天那份少了的那块就是你拿走的。” 袁仲夏扭头瞪笔记本电脑。 笔记本电脑完全不受影响,继续工作。 “话说回来,陆笛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朱祝突发奇想。 陆笛顿了顿,他的脑海里浮现了许多种食物,都是曾经“吃”过,但是陆笛对它们的印象很淡。 还没有沙雕视频与肥皂剧的吸引力大。 “一般吧,没什么特殊的,最常吃的应该是小区楼下的煎饼果子,商都的水果价格还好,我们买得起。”陆笛回忆着,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很不华夏。 “不愧是精神生命体,竟然对美食没有兴趣,回去告诉夏教授。”朱祝自言自语。 袁仲夏忍不住看晏龙:“你上次好像在小陆家楼下吃了一碗豆腐脑。” “听你们吵豆腐脑吃甜吃咸,有些好奇。” 晏龙一板一眼地说。 他这么一讲,大家就来了兴趣。 “结论呢?” 也许生物AI的学术发言,可以终结甜咸大战? “不知道,是按照那天的队员喜欢的口味吃的,让我感觉也很不错,改天换了陈岩,吃的口味完全不同,但是情绪反馈是相同。” 晏龙表示要不然他是甜咸都爱的异端,要不然这些情绪都属于身体主人,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行吧,两个不能享受美食的家伙。”朱祝遗憾地说。 “世界上美好的东西这么多,又不止是美食。” 陆笛在旁边看夕阳,咸鱼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日常心态。 他没有显形,只是飘在附近,一些仪器可以模糊地捕捉到这边能量粒子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但是只在仪器上显示,人眼看不见。 科考团的人都在船舱里研究陨石。 军舰上的人也得到了“AI属于国家机密”的消息,所以刻意忽略了这件事。 晏龙的意思是,反正陆笛在救援过程“显现”过了,没必要再故意藏着,而且陆笛能离开扫描眼镜自由闲逛的时间仅限这一晚上,明天科考团就会送陨石去美杜莎号。 “希望他们对陨石的分析研究一切顺利。”陆笛看着天空,远处的灰霾越来越明显了。 原本瑰丽的晚霞与金色的浪花,都像蒙上了一层灰色。 “菲律宾的火山喷发还没有结束吗?” “没有。”晏龙回答。 大量火山灰正在进入大气层,它们会在未来的一两年之内,让全球平均气温下降好几度。 对于有御寒衣物有温暖房子的人类来说,这似乎不是多么危险的灾难,但是对很多作物来说,温度不对,会导致它们没法顺利地发芽抽穗,生长周期增长,亩产量大幅度降低。 赶上末世灾难,简直是雪上加霜。 陆笛仰头望天空,随口问:“你第一次听说那块陨石会砸向地球的时候,有什么想法?” “嗯……其实那时候没想太多。” 晏龙暂停工作,认真地说,“那时候地球联邦已经成立十五年了,换句话说,各国科学家为了人类文明的延续已经奋斗了十五年,很多原本只存在于实验室的技术可以大规模量产了。就拿宇宙飞船来说,引擎、燃料、外壳这些关键领域技术已经更新了三轮,尤其是氧气循环系统与淡水设备,在远航时可以保障基本生存条件,驱动这些的能量全部来自恒星光。对恒星光的转换利用一直被地球联邦科学院放在首位,不断研究推进,整整二十年……就是为了确保在不断远离太阳的漫长航行里,飞船还能不断‘充电’。” 换句话说,最困难的问题已经有人给解决了。 “地球联邦与各国的科学家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我们要做的,也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 “……所有人要做的,不过是克服恐惧,然后做自己能做的事吗?” 陆笛喃喃。 旁边袁仲夏与朱祝的交谈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大家一起安静地看着蒙上了阴霾的晚霞。 朱祝抬头凑在透明的舱壁上,看了一会就累得慌,重新躺了回去。 “晏龙,说说你的计划吧?”朱祝恢复到工作状态,低声问,“你今天让所有人以为你与小陆是同一个AI,是想放出消息,迷惑要在美杜莎号动手的人。” “甲板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八点,在小朱的舱室碰头。”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有人来敲门了。 朱祝睡觉的时候没脱衣服,因为在本国的军舰上,他比较放松,所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就像上次坐飞机出国那样,说打呼噜就能打呼噜,看起来一点戒备都没有。 等到了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就像换了个人,警觉又灵敏,跟外表完全不符。 这个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持续了三下,朱祝才清醒过来。 他迅速走到门口,动作很快。 陆笛半梦半醒地听着他跟门口的人说话,然后关上门开始收拾东西。 “这么早?” 陆笛不用出门,就知道大概时间。 这是在海上飘了三天之后的发现,通过潮汐的声音变化与海面的热量温度的具象化,来粗略判断时间。 “太阳还没升起,不是说八点之后集合吗?”陆笛半闭着眼睛问。 “美杜莎号连夜赶过来了,他们一整晚都停留在我们出事的那片海域进行探测。” 朱祝拿起扫描眼镜放进包里。 “不用,我不睡了。” 朱祝听陆笛这么说,收回手把扫描眼镜卡在脑门,背上行李包去找袁仲夏。 袁仲夏的动作比朱祝快,已经在甲板旁边等他们了。 袁仲夏手里还抓着两个包子,看到朱祝就递过去一个。 “快吃,等会可能没时间。” “晏龙呢?” 袁仲夏用眼神示意了下自己背着的包。 经过昨天那场“AI的关键救援”,船上的人都知道那台外观平平无奇的笔记本电脑是“国家机密”,现在不管是谁,只要拿着笔记本电脑,就会受到大家情不自禁的瞩目。 他们不是故意泄露机密,只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很难控制自己的潜意识习惯。 所以来自各国的专业特工根本不需要买情报,在这边搞内线,多观察几遍华夏科考团,就会从这些不寻常的迹象里发现袁仲夏与朱祝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 “吃吧,一场硬仗等着我们呢!”袁仲夏若无其事地摸出香烟,闻了闻,又重新装回口袋。 他身后还有好几个武装人员,是负责保护科考团的警卫。 五分钟之后,科考团的人也陆续走上了甲板。 他们看起来就要颓废多了,许多人都是彻夜未眠,胡子拉碴,衣服也是胡乱往身上一套。 哪个国家先打捞上了陨石,就能抢占研究的时间差,等去了美杜莎号,他们根本不需要鉴定与分析,什么技术都不用,直接报自己这边的结论就行了。 所以时间不能浪费,这个夜是必须熬的。 科研人员抱着装有陨石的标本舱,这是直径半米的那块。 另一块小碎片被留在军舰上,不会带上美杜莎号。 远处海面上已经出现了地球联邦科考船的影子,那一排五座电视塔的造型格外好认。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真正的咸鱼,不为美食所动 陆笛:奶茶?不喝!火锅?不吃! 陆笛:打死不出门,也就躺在沙发上,看看沙雕视频搞笑段子打发时间的样子 画外音:晏龙搞出模拟极光了! 咸鱼一跃而起 74、诱饵 陆笛一登上美杜莎号,就感到气氛不同寻常。 各国科考团从昨天下午得知华夏成功打捞上陨石开始,就陆续返回,而华夏需要时间研究陨石,拖了一个晚上,于是就造成了“万众瞩目”的效果。 这些目光当然不全是友善的,有的人甚至质疑这不是平安夜陨石2051G3与G4的碎片。 特别是在华夏之前,负责搜查那片海域的印度船只。 安达曼海的东边是缅甸与泰国,西边孟加拉湾靠近印度半岛,占据了地利优势的印度科考团毫不掩饰他们的攻击性与质疑。 陆笛在眼镜里转动视角,发现众人似有意似无意地站成了两堆。 一边领头的是俄罗斯,一边领头的是美利坚。 虽然华夏在大方针上跟前者走得近,但是华夏真的有麻烦的时候,毛子也是看戏的一方。 ——除非有足够的利益。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 陨石危机不仅没有化解这些矛盾,反而让局势更加混乱,主要是合作变多之后,冲突也加剧了。 反感这种现状的人有很多,以科学界最明显。 许多科学家主张危机面前无国界,地球第一,文明存续第一。不过他们的努力收效不大,虽然大家最终还是能坐到一起,但是矛盾冲突永远少不了。 在安达曼海,印度与华夏的矛盾最大,所以印度人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抢先质疑。 而各国科考团队里那些埋头研究反感这些冲突的人,陆续露出了疲倦的表情,如果要给他们的心情贴一个标签,大概就是“又来了”。 仿佛满怀期待地坐在电脑前等电视剧的最后一集播放,却要忍受持续十分钟的无聊广告。 特别是印度团队里的两个研究员,眼神麻木,不仅一副买不了会员跳不过广告的样子,更惨的是他们属于这个广告产商的员工,必须在上司的呐喊声里站起来鼓掌。 陆笛看热闹不嫌事大,险些就笑出声。 所有“苦苦忍受”的人身上都萦绕着让文盲眼晕的、各种看不懂的公式与数据。 陆笛仿佛听到了这些科学家藏在心底深处的呐喊:谁打捞上来的又有什么关系?海底的情况本来就复杂,影响因素太多,你没发现不代表你没干活,别人发现也不代表别人就有问题! 别扯了,能不能进入正题,马上研究陨石? 好吧……该死的不能,那就走会儿神! 因为科学家们的情绪过于强烈,单单在心里就重复了不止三遍,所以陆笛感觉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些科研人员的走神方式是回忆自己感兴趣的研究内容。 这很硬核。 陆笛试图努力去记,万一里面有技术情报呢? 撑不到半分钟,陆笛就败退了。 这种知识具现化的视野过于恐怖,在感觉上就像一堆外星文字呼啸着犹如子弹一般冲进你的大脑,杀伤力极强。况且说话是有逻辑的,思考却是不连贯的,东一个西一串的,杂乱无章。 就在这种恶意与奇怪公式的“合围”之下,华夏科考团再次登上了美杜莎号。 “标本直径半米,在水深862米的地方打捞上来,经纬度坐标是……” 其实美杜莎号在昨天已经接到具体位置数据了,这只是交接的流程。 从现在开始,这块陨石都不会离开监控摄像镜头,直到陨石的分析报告公布。 新一轮冷嘲热讽再次上线。 “什么海底火山喷发,华夏是没有能力捞到全部陨石吧?” “既然是潜水舱事故,又涉及到海底地壳活动与海啸危机,我们希望看到当时的录像。” 几个国家的人一唱一和,明面上讽刺质疑,实际是想要挖出有价值的东西。 华夏的团队负责人义正辞严地说: “抱歉,当时潜水舱陷入地热高温蒸汽的喷发范围,电磁粒子让潜水舱与海面的通讯中断,刚逃脱出来又被抹香鲸撞击,设备彻底损坏,现在只有海面那份摄像画面保存……截止到地热喷发之前的。因为涉及到我国潜水舱的设计,所以内部画面我们拒绝提供,不过可以给潜水舱外面摄像头拍下的记录。是的,很庆幸,我们采用的同步通讯,这些资料没有跟着潜水舱的损坏一起丢失。” 那有什么用? 众人想要知道的是两个推进器同时出问题的情况下,华夏的潜水舱是怎么顺利回归的。 这是他们通过美杜莎号上的本国工作人员得到的情报。 “什么,两个推进器?不,只撞坏了一个,另外一个是被碎石卡住了,重启引擎推进系统之后逆转排水轮就恢复了。”华夏方面的人矢口否认。 总之除了陨石标本与海底火山的数据,其他问题翻来覆去就是三个原则:不知道、不清楚、没这回事。 太极拳高手。 华夏这个作风,各国显然很熟悉,他们知道这样是挖不出东西的,只能另外找方向。 “……华夏科考团先向美杜莎号通报海底火山活动迹象,又说遭遇了意外不能捞出所有陨石,最后说潜水舱安全返回,只得到了两块陨石,这让人严重怀疑,他们扣下了其他陨石!” “这很简单,你们可以去那个地方自己打捞。”华夏团队的负责人该怼的时候一点也不客气,直接说,“就在公海上,谁都能去,没人拦。” “那是你们通报的位置!我怀疑有假!” 这个冲出来说话的美利坚人,酒糟鼻发红,瞪圆了眼睛,挥舞着手臂,仿佛在发表一次演讲。 “你给了我们一个火山活动的坐标!” “火山很有可能在今天或者明天爆发,这是要故意害人!” 这种倒因为果,倒打一把的作风,很美利坚了。 华夏科考团的人听了甚至不想生气。 无他,次数太多,气不过来,且气坏了不划算。 怼就完了。 “陨石在这里,信不过打捞地点,可以放弃这块陨石自己去海上找,毕竟贵国的技术更先进,也值得我们大家学习。” “你——” 那个酒糟鼻愤怒地喊了几句。 地球联邦的人适时来打圆场。 随着陨石被送入实验室,这场“闹剧”才暂时落下帷幕。 之前走神的科学家们,兴冲冲地带着设备奔向实验室,他们身后是助手,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职务的人员。 陆笛想要从这些人里面找出特工,尤其是刚才争执当中,站在旁边不咋咋呼呼,脑子里也不冒公式数据,却满怀恶意的家伙。 嗯,数量有点多。 陆笛不在乎,他记人不是单靠记脸的,一旦记住就不会认错。 一场诡谲的暗流,即将在美杜莎号科考船上展开。 陆笛默默计数,这是第七个不经意间路过朱祝身边的人。 朱祝满脸笑容,一转身就扶住眼镜,用扫描模式准确地找到身上、衣服上被人放置的窃听设备。 有些窃听器做得非常巧妙,可以卡在纽扣或者拉链里,极难发现。 放一个捏一个,丢进垃圾箱。 “这感觉真像是在抓虱子。”陆笛在耳麦里嘀咕。 朱祝摸了摸脑门,没好气地想,谁让他拿到的“剧本”是个老奸巨猾的特工呢? 毕竟没人相信AI这么重要的东西,华夏会交给一个马虎大意的人。 朱祝的外表看起来朴实无华,非常贴合科研人员的气质,但是说起专业的海洋知识探测技术,却是含糊其辞,刻意避开的样子。 几波试探人员一过,虱子就铺天盖地扑来了。 “hello!密斯特朱!” 一个迎面走来的人,满脸惊喜地与朱祝打招呼,“听说你驾驶着那艘潜水舱,把陨石从深海带出来了,用我们的话说,你是英雄!” 陆笛在朱祝耳边说:“这个是美杜莎号的工作人员。” 朱祝脸上带笑,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不错,就是这个咬牙切齿的表情。”陆笛转过视角,端详了一下朱祝的脸部表情。 这个工作人员明显故意的大声说话,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按照人设,作为老牌特工的朱祝,这时应该恨不得一巴掌让这家伙闭嘴。 朱祝把眼镜推到额头上,笑着摆手:“不,我是副驾驶,我们的英雄是姚,他受了伤,不能来了。” 姚平留在军舰上直接没过来,当然他也没受伤,只是大家预计到这个情形,也知道姚平没法应付,索性给他放了几天假,对外说是受伤休养。 “你知道的,当时我们上浮得太快了……之前又撞到了一条抹香鲸,姚撞到了额头,受伤比较重。” 朱祝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其他人可不答应,纷纷围过来,有的想知道海底火山的活动情况,有的想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险。 他们把朱祝围得严严实实,这里的舱室走廊又比较狭窄,这是特工的老伎俩了,近身这么一接触,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暗袋在哪里,统统逃不过红外扫描。 事实上朱祝身上什么也没有。 连手机都没有。 唯一称得上机密的东西,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 朱祝捂着脑袋,一边喊着抱歉,一边狼狈地挤出了人群。 在他身后的人群里,一个人悄悄按住耳麦,低声说:“这个华夏人从上船开始,一直随身戴着扫描眼镜,却又不参加陨石的分析工作,非常可疑。” “你认为那个眼镜有问题?我们用仪器近距离扫描过了,一切正常,而且戴着这种东西的研究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他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这一副眼镜,你说呢?” “好吧——啊,我们有了新情报,华夏交给美杜莎号的摄像画面显示,这个人是戴着扫描眼镜下去的。” 盯着朱祝背影的特工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兴奋地说:“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个眼镜了,我打赌这里面有问题。” 十分钟之后。 从眼镜转移到金属球,又转移到袁仲夏背包里的陆笛嘀咕:“这个诱饵真的有用?” 晏龙笃定地说:“为什么不?他们越查就会越相信自己掌握的证据,也越感兴趣……不管是太空还是深海,精准对接技术都很重要,华夏在这方面很出色。他们会相信,这是华夏开发出来的,最新一代可供量子计算机传输数据的AI感应载体。只要掌握这个技术,在AI的操纵下,就能做到准确对接,哪个国家不想要呢?试一试,又没风险!”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相信我,这颗糖看起来很甜 陆笛:试一试尝一尝这颗糖喽,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反正吃了不会死 ——但也没有用,糖只有壳 75、套环 前一天晚上八点,某个很不正式的“战前计划”会议上。 “明天登船之后,大家的注意力会集中你的身上,而不是袁队长。” “嗯?” 朱祝诧异地看向晏龙,然后恍然,“对,因为我看起来比较好‘欺负’,袁队长有可能反手一个背摔,把往他身上放窃听器的人砸在地上?” “不,只是你看起来比较狡猾。” 晏龙选了一个听起来不算贬义的词。 特工分为很多种,但是无论哪种特工都觉得“不起眼”才是一个优秀特工的基本素质,但凡不符合这条件的,不是跑腿的线人,就是临时拉来用一用的打手。 袁仲夏的外表气质,走在人群里都嫌扎眼,绝对不可能是专业特工。 这样一来,朱祝就显得更加可疑,也更有可能是华夏这边的特工行动头目。 朱祝:“……” 其实他们这个行动小组吧,也没什么上下之分。 毕竟只是一个相声搭子、一个司机、一个苦命的秃头研究员罢了。 但是有一点没搞错,袁仲夏的职责确实更侧重于保护,窃取机密的活基本跟袁仲夏无关。 “然后呢?” 朱祝试着往下推,“在我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之后,难道要让他们以为我身上藏着重要技术,迂回确保袁队长那边的任务圆满完成?这不可能吧,大家都在盯着电脑、盯着实验室,除非……” 朱祝的声音猛然一顿,反应过来了。 这时袁仲夏与陆笛还摸不着头脑,晏龙耐心地解释说:“在太空探索与陨石分析方面,我国的技术其实很普通。” 主要是起步晚,奋起直追也差着一截。 可是在深海探测、空间站与飞船对接上,成功的经验很丰富啊! ——陨石危机是一份考卷,各国水平不一,但是最好的也只能考到50分,谁不想及格过关呢?短时间内提升不了自己的能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互抄,特别是那些偏科分子的考卷,抄一抄补充不足嘛! 因为某些生性傲慢的考生,绝对不承认自己不如别的考生,反正他们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所以比起他们擅长的科目,华夏偏科的那些领域更让他们在意。 朱祝若有所思:“是生物AI吗?季厘已经到地球联邦一个多月了。” “……不,季厘不是那么快让人发现他优点的AI。” 晏龙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艰难而古怪。 陆笛差点笑了。 盆景AI今天也在用咸鱼的特色做伪装。 朱祝点头赞同:“在人工智能领域,我国确实一直处在落后的、被各国封锁技术的阶段,就算研发了生物AI,国际上也对我们抱有严重质疑态度。” 季厘又不是那种“你看不起我,我就要打你脸”的性格,更不喜欢表现。 就算季厘最初让联邦科学院感到惊艳,慢慢的,他们就会发现季厘的自主性非常差,服从性似乎也不够好,然后一厢情愿的认为华夏研发的生物AI有严重缺陷。 绝对不会往生物AI因为“太像人”,所以“想偷懒”这方面去想的。 ——既然不是AI的原因,那就是设备了。 陆笛只是在科学技术方面的知识储备有限,被晏龙与朱祝这么一点,立刻想明白了。 “我来做诱饵?” 陆笛跃跃欲试,不带一点怕的。 “准确的说,是这副眼镜,不是你。”晏龙纠正。 “可是这个……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扫描眼镜?”袁仲夏茫然地问。 没了陆笛的扫描眼镜,宛如没了灵魂,有什么特殊的吗? 各国特工又不是傻瓜,他们奔着机密技术来的,完全不懂行还怎么干活?一个空壳眼镜怎么骗人? “不,这副眼镜一点都不普通。”朱祝状似狡猾地眨眼说,“里面的元件分布很奇怪,使用比普通扫描眼镜更贵更细微的纳米材料,还用了远超扫描眼镜本身价值的抗干扰涂层与外壳,专门把元件包在一起。” 都是为了防止幽灵干扰这些精密元件的正常运行。 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陆笛很配合地问:“一副平平无奇的扫描眼镜,所有元件都集中在百分之五的区域,其他地方都是空的,耳麦那边更奇怪,没有通讯元件甚至连一根连接线都没有,你拿到手会怎么想?” 朱祝本来想说眼镜里装着通讯器啊,纽扣大小,就放在耳麦那边。 随即他一拍大腿,直接拿下眼镜,把那个单独的通讯器拆了。 这种微型耳麦可以别在衣领上,藏在头发里,放眼镜里是为了方便,现在有计划的需要,拆了就是。 袁仲夏:“……” 哪怕不懂科研,袁仲夏也知道耳麦那边不应该啥都没有,否则耳麦设计做什么的?如果特工的偷拍设备捕捉到朱祝曾经对着耳麦说话,结果拿到手发现里面没有通讯器,会怎么想? ——答案肯定不是有个人躲在眼镜里,借助很像耳麦的孔洞说话。 肯定是眼镜里某些更关键的元件被人拿走了啊! 耳麦通讯器跟那些元件相连,没法拆,所以也不见了。 袁仲夏恍然大悟:“你想让他们互相怀疑!” 谁得到眼镜,都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捷足先登,否则关键的东西怎么会不见了? 陆笛用手套敲敲桌面,认真地说:“晏龙的意思是,让一个比不上美利坚的国家拿到眼镜,然后那帮人就会受到威逼利诱,或者打着技术交换的幌子让他们交出来,他们又偏偏交不出来……” 袁仲夏与朱祝的眼睛发亮。 没错,如果是美利坚,他们直接吞了耍赖否认,能跟他们硬怼的也没几个。 “我建议再加个双保险,否则会有人怀疑朱祝是故意伪装耳麦能通讯,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欺骗他们。”晏龙冷静地补充。 要算计聪明人,就要按照聪明人的思维来。 聪明人就爱多想,想坑他们,每处细节都要补齐。 朱祝皱眉苦思。 陆笛想了想,一拍手套:“这事好办,明天我尽量记住那些像间谍的家伙,然后让朱祝用眼镜标记,这份资料会留在扫描眼镜里,不管谁拿到眼镜,马上就会得到一份间谍名单。这么重要的东西,朱祝如果能拆除元件,就不可能忘记删除。” “你能辨别?”朱祝惊喜地问。 陆笛笃定地点头:“不同的人,脑电波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 “很好,干了。”朱祝果断地说。 按照晏龙的计划,袁仲夏保护的是美利坚等国看不起的陨石分析技术,马上要在美杜莎号上引发一轮混乱的眼镜,从头到尾都在朱祝手里。美杜莎号是地球联邦的科考船,特工们可以手段百出,但所有人都要遵循一个基本前提:不能闹出人命。 否则事情就闹大了。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这番计划对朱祝来说就有些凶险了。 “现在商量应急备用计划与行动原则……” 1月6日,下午三点。 朱祝晕头转向地站起来,他没有装,不管是谁,跌进了一个巧妙安排好的连环意外,都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特工最擅长的就是制造“意外”,比他们更擅长的可能只有电影《死神来了》的编剧。 物件的不经意摆放,被远处的人带倒的东西,身侧失去平衡撞过来的人,环环相扣保证朱祝不管怎么闪躲都避不了。 眼镜受到撞击,直直地落向下层甲板。 朱祝还来不及从地上爬起,就伸手去摸脑门,发现眼镜不见之后,他露出了惊怒的表情,马上开始寻找。 “哎呀,我的手机,掉到海里了。” 旁边摔倒的人也跳起来,扑向栏杆旁边。 朱祝脸色铁青,确认身边确实没有,怀疑地看着周围的人,然后立刻抓住一个科考船的工作人员,称自己眼镜里有资料数据,要求看监控。 他气急败坏,又竭力想要掩饰。 陆笛旁观者清,他看见眼镜根本没有到达下层甲板,被某个特工抛出一个像捕虫网一样的东西,凌空套走了,那应该是个死角位置。就算朱祝真的拿到监控,也找不到眼镜的下落。 眼镜跌出去扶栏的画面有,下层甲板上却没有掉落,就只有落海了。 虽然眼镜的造价不便宜,但是没有诱饵怎么套狼? 陆笛觉得朱祝现在的愤怒表情很熟悉,就是他们上次汇报雪原损失的情况嘛,是科研人员不需要演技也能完美模拟的愤怒!害怕! 陆笛想了想游龙号潜水舱,又想到计划成功之后可能的收获,安定了。 没事! 小投资,大回报! 按照计划,朱祝会立刻回去跟袁仲夏碰头,两人装模作样商量一番,然后追查眼镜的下落。 “越乱越好。”朱祝表面怒不可遏,心里乐开了花。 一副眼镜当然不足以引发大混乱,可是陆笛超常发挥了,朱祝一想到眼镜里留下的大惊喜,就神清气爽。 “什么?” 一个白人模样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接过眼镜,赫然看到自己的手下都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乍一看就以为一屋子都是阿凡达呢! 他迅速拿起望远镜,望向甲板的方向,发现大部分人都是正常的。 “怎么回事?我是在看碟中谍吗?难道你们被人喷了香水?” 那部电影里女特工就是用喷香水的方式,在宴会上为同伴标记了目标。 “……不是香水,是眼镜里的数据资料的扫描直观显示,标成蓝色的都是我们知道的同行……不止我们马萨达这次打入法国科考团的行动组,就连隐藏得很深的人员也被标记了,还有我们掌握的英国佬内线,几乎所有国家的!” 手下的表情像是吃了翔。 不管是谁,忽然得到这份情报,都是大喜过望,然后是惊恐莫名。 “我听错了吗?所有?” “是!我怀疑华夏人在各国的间谍提供了情报,否则仅仅一天不到的工夫,华夏人绝对没有可能掌握这么多的情报,要知道我们有个内线在美杜莎号科考船上已经一年了,一直在给我们提供情报,这次根本没有出面打探消息。华夏人竟然也知道!难怪各国接近这个Mr朱的人,放下窃听器统统失效了。” 人家戴着眼镜,老远就看出你有问题你颜色不对,还有什么可说? “如果不是我们果断采取了‘意外巧合’,撞倒Mr朱的人都是不知情的普通工作人员,我们根本不会得手!” 手下越说越后怕,他的上司抓着眼镜,缓缓坐下,“难怪那个华夏人看起来狡猾,却又显得大意,身边只有两个保护人员,还显得有些平庸,只是普通的军人不是特工,原来……” 原来人家情报战走在了前面。 “查,一定要查我们的内部情报是怎么泄露的!” “头儿,白头鹰那边已经知道拿到眼镜的是我们了,要求技术交换。” 说是技术交换,但是只会打发给一些垃圾。 首领愤怒地催促:“把眼镜拆开,都半个小时了,你们还没复制完眼镜里的技术库数据吗?华夏人设了密码?” “不是密码的问题。”技术人员硬着头皮说,“除了那份间谍数据,其他都是没用的东西,美杜莎号船的外观,检测仪器的说明,仰光大金塔……根本没有我们想的东西!我怀疑已经有人拆了重要元件。” “什么?不可能!负责拿到眼镜的是大卫,他很忠诚。” “……头儿,我们所有人在华夏人眼里都被标记过了,如果没有人出卖,怎么可能会这样?大卫也有可能接受你的命令之后,表面遵从,背后为华夏挽回损失。” “这不可能!” “抱歉,头儿,也许华夏人有两副眼镜,一副是我们原本的目标,另外一副记录了间谍情报。是我们搞错了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马萨达,据说是摩萨德的另外一种音译,是他们的名字来源 摩萨德是以.色.列的情报组织,类似CIA,很出名的 为了和谐,我们尽量不提名字,用一些代称 76、捡漏 “什么两副眼镜,太可笑了!” 白头鹰这次的组长满脸轻蔑,不过他及时吞下了对某些族裔的歧视话语,是冷笑,“马萨达的那群家伙,狡猾又精明,就像他们的同胞一样,想想那些银行家吧,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骗走别人口袋里的钱!满口谎言!” “罗伯特先生认为‘马萨达’在故意拖延?” 名为罗伯特的组长表情愤怒地说:“当然,我敢打赌他们一定试图拷贝眼镜里的数据库内容!” “这个……华夏人的密码没有那么好破解!” 因为各国对华夏的技术封锁,使得华夏科技在许多领域都是自主研究,跟西方不走一个路子,这个特点在二十年前华夏有了属于自己的量子计算机,发明自己的操作系统开始,就更明显了。 而且华夏的军用跟民用完全不是一回事。 军工企业为政府服务,这些工厂不会生产其他副产品卖给民众,也不由资本把持,这意味着不需要向股东负责,比如每个季度一定要盈利之类。 像白头鹰这样的情报特工组织对此深体会,华夏就是一个奇葩!普通情报好拿,关键情报你都不知道应该从哪下手,拿到了想要破解也很费劲。行内有一句话,认为别国情报都是情报,有人类文明彼此相通的桥梁可走,华夏的情报拿到手会怀疑自己转行成了考古学家,正在看壁画。 这句话有贬低东方落后的意思在里面,但内核其实还是讲了一个关键差异的:地球联邦科学院就发表过一篇研究,使用表意文字与表音文字的人,大脑建立的思维模型都不一样。 “如果是盗窃物件,马萨达非常优秀,可是面对华夏人的资料,他们迟早会转头来找我们寻求帮助,就跟从前一样!各国科考团在美杜莎号停留的时间有限,最多不会超过三天,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听了手下的话,罗伯特的表情立刻变得好看了很多。 他拿出一支雪茄,想起这里不是吸烟区,顿时厌恶地说:“给马萨达的人施加压力,让他们早点认清事实!” 马萨达拿到华夏人机密情报的消息,在美杜莎号的特工中间,迅速地传播开来。 事实上,看到有人守在下层舱室用“渔网”捞住眼镜迅速跑掉情形的,并不止是陆笛。 朱祝原本还想要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现在他发现根本用不着。 “……晏龙说得对,跟聪明人交手就是这么轻松。”朱祝自言自语。 换了蠢笨的,没有能力的,朱祝还要花时间等消息散布,现在完全不用操心。 陆笛也很满意: “给人挖坑这种事,要恰到好处,干得多了,容易成画蛇添足之势,反而招来怀疑,影响整体计划的执行。”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时间宝贵,开始拼命活动起来,到处串联。 马萨达与白头鹰有过合作,这次僵持住了,大家都觉得是好机会。 ——谈生意谈不拢,还不带别家截胡吗? ——不答应,是不是筹码不够?嗨,这条船上什么都不多,就是筹码多,等着! 还没有到晚上,晏龙就通过耳麦通知朱祝:“英国人下手了,他们偷走了一份俄罗斯陨石成分与电磁干扰的机密资料,俄罗斯人暴怒,逮住了他们的尾巴。” 话音刚落,甲板另外一头就传来叫声。 朱祝一惊,很快得知有个英国特工坠海,马上要停船救援。 “你们注意安全。”晏龙提醒道。 朱祝摸着脑门咂嘴:“啧,毛子与MI6,老对手了。” 毛子脾气暴躁起来,可没有英国人的好果子吃。 这两个再加白头鹰与马萨达,并称世界四大情报组织。 华夏的一份机密资料当然不足以让他们打起来,分量不够。 可是现在环境非常特殊,大家本来就要对彼此动手的,马萨达捷足先登拿到华夏机密之后又迟迟不给白头鹰,自然被其他人理解为“待价而沽”。 一样东西价值再高,要买它的“钱”不是从自己的口袋出,谁会在乎呢? 更何况大家本来也要窃取资料,复制资料又不费劲,多拿出一份交换一份新机密不好吗? 于是问题就变成了谁先下手抢到了筹码,豁出去摆到交易台面上,谁就占优。 这还不撕? 袁仲夏小心翼翼地履行职责保护华夏科考团,心里感慨,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华夏一份机密资料的事了,美杜莎号犹如一个各国机密资料大市场,谁都想多进货,扣着自己的货不许出售。 华夏作为第一个“栽跟头”的“货源供应商”,又因为自家有了陨石样本,根本不需要积极参与分析研究,团队负责人有了藏拙的机会,再加上打得一手好太极,一直忍着“技术被人贬低看轻”也要装作“你说得没错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干啥啥不行主要是来学习”的模样,袁仲夏这边还真没遇到什么危机。 “袁队长,情况怎么样?” “没事,十分钟前有一波人,还没接近就被我们打发了,”袁仲夏开玩笑地说,“这还要多亏陆笛给的信息。” 陆笛把间谍的数据传给了晏龙与袁仲夏。 晏龙沉声说:“不要大意,如果我没猜错,马萨达很快就要扛不住压力,把矛头指向我们了。” 大卖场已经开了起来,马萨达如果死死抱着货不肯出手,就要犯众怒了。 “了解,开始执行第二步计划。”朱祝按住耳麦,结束通话。 他掉头去找了俄罗斯人。 面对那些隐含嘲讽的目光,朱祝对着一屋子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人,愤慨地透露了一个情报。 “你说华夏内部有马萨达的眼线?” “是的,他们破解了我们的密码,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的。” 朱祝的身体往前探了探,状似急切地说,“而且有一点很奇怪,他们拿走眼镜之后,本来也成为了很多国家的目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避开我们的人……而且一晚上过去了,他们国家什么东西都没丢。” 那个满脸络腮胡的俄罗斯人原本想说朱祝没用,忽然眉头一皱。 干这行的没有蠢蛋。 马萨达这次的情况确实透着怪异,他们不像袁仲夏,他们被许多人盯上了,又主动出击顺利“进货”了两次,而且每次都是截胡其他特工的战利品。 一次还能说巧合,两次呢? 是马萨达的人特别优秀,能准确无误地认出谁是特工,一直监视对方,然后截胡吗? ——承认别人更优秀,也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无能。 人的潜意识都不会这么选择,拒绝倾向于这种猜测。 俄罗斯人审视着朱祝,说实话,对于这个“丢了”机密的华夏特工,他们打心眼里看不起。 朱祝又没有能打能喝的硬汉外表,在俄罗斯人眼里就是彻头彻尾的“弱鸡”,现在看他单独前来毫不畏惧的模样,又说得一口流利的俄语,而不是用英语跟他们交流,想起华夏比起别的国家确实好一点,于是态度稍稍有所改变。 不过态度归态度,敲诈还是要继续敲诈的。 “对付马萨达,那份潜水舱的对接技术,你们要给我们一份,解密过后的。” “我没有这方面的权限,而且我也看不懂那个……” 朱祝赶在毛子发怒之前,及时说,“说实话这已经不是我们华夏说了算的事,东西在马萨达那里,现在谁抢到就是谁的,我们是不愿意让白头鹰拿到。”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跑进来,示意有情况。 俄罗斯人丢下朱祝,走到隔壁舱室,然后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们震惊的消息。 ——马萨达愿意用英国的特工人员名单,包括美杜莎号上可能有问题的工作人员名单,来交换俄罗斯现在手里的货。 “他们怎么会有这个?” 虽然大家都出手了,但还是一部分潜伏着不动,傻子才把底牌变成明牌。 “马萨达说是从华夏人那里得到的……” “砰!” 络腮胡俄罗斯人愤怒地一拍桌子,猛然回头望向朱祝所在的房间。 如果不是朱祝骗了他,就是马萨达想要搅乱局势! 心里的天平摇摆了一阵,俄罗斯人最终相信了朱祝的说辞。 马萨达这次的表现太不寻常了,而且说华夏人有英国人的全部情报,开什么玩笑? “华夏的情报组织在国际上向来不算出色,他们也许会潜伏,但是最不擅长的就是收买他国的特工。” 华夏情报组织有两个在其他国家看来非常可笑的原则。 不搞暗杀。 不色.诱。 除非英国一个特工头子想不开忽然向往马克思主义,转投华夏把所有人卖了,否则这事不可能。 “马萨达手里有英国人的名单,想卖给我们,就有可能去找英国佬,再把我们卖了!先把他们撂倒,不能让马萨达继续蹦跶了!” “那……那个华夏人呢?” “这还用说?先关起来!不准他走!” 俄罗斯人长了一个心眼,他们的做法也没有问题。 不过人手有限,“地盘”也有限,能把人关在没有窗户的舱室,门口站着看守。 实际上朱祝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是房间里的俄罗斯人忽然撤走,然后砰地一声门就锁住了。 他来的时候已经通过了搜身,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朱祝也不急,他耐心地等着,大概五分钟之后。 门口传来了一声闷响,似乎有人在挣扎,踢到了舱门。 “嘎吱。” 舱门开了。 门外是一个躺在地上歪着脖子昏迷的俄罗斯特工,走廊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些倒霉的工作人员,至于这边的监控器,早就被俄罗斯人自己破坏了。 “走吧。” 处于隐形状态中的陆笛,用具有光学隐形特质的手套开门,然后在那个特工身上搜了一遍。 陆笛忽然停步,隐形的手套猛地击打在一个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俄罗斯人腹部。 “啊!” 声音很大,但是周围没有其他动静。 俄罗斯人翻身而起,忽然感到耳后被一支枪抵住了, 他看不到敌人,慢慢举起手。 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枪就是自己的,他也不知道敌人为什么忽然摸到了自己身后。 陆笛反手劈在他脖子侧面,力度是训练时掌握好的,保证一个小时内绝对醒不过来。 陆笛趁机进了这家伙出来的房间。 之前陆笛就注意过,俄罗斯人都在这里商量事情,看位置也是比较大的舱室。 “……如果这里没有‘货’,就是带在身上了,嗯?” 陆笛发现电脑屏幕上有看不懂的文字。 “是德语,正在破译密码呢,可能是个不错的东西。” 朱祝毫不客气地拿出数据盘拷了一份,揣进自己口袋。 搞完事,是收获的时候了。 “走,去看看他们打起来没有,开始蹲墙角捡漏。” 77、鉴定 深夜,美杜莎号科考船灯火通明。 舱室走廊上传来沉闷的声响,砰砰的一刻不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打沙袋。 陆笛发现船上的工作人员不见踪影,好像撤离了这片区域。 “……地球联邦的人太配合了吧!” 陆笛原本以为很费劲的“潜行”,结果成了大摇大摆解除隐形都没有关系的散步。 舱室这边的监控不是处于被干扰的停歇状态,就是被人硬生生地扭转了镜头,只能拍到墙。 “监控是那些特工做的,至于船上的工作人员的撤退,是联邦科学院那些人的主意,毕竟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朱祝摸着鼻子说,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是听说过啊! 专业培训的时候也讲过这种情形下,应该如何做才是“尊重”联邦政府。 “你想啊,这些工作人员包括联邦科学院自己内部都有为祖国通风报信的人,管是管不住的,禁也禁不了,放任又会激化事端让情况变得更严重,索性一刀切!实行紧急撤离策略,在数个小时之内,把空间让出来,谁都不许接触各国情报组织人员。” 陆笛:“……” 然后各国情报组织也很懂事,不碰船上的机轮室,远离主控舱是吗? 竟然有国际潜规则,服了服了。 “难怪晏龙说只要等到这时候,就随便我动手呢!” 一些仪器可以监测到陆笛的存在,也能监测到各国特工的行动,所以“开战”之前,这些特工用了小范围的屏蔽设备,科考船上的仪器不想受到干扰,干脆关了这一区域的监控。 这下就是鱼入大海,幽灵不摁着可以上天。 “咳。” 陆笛告诉自己冷静,不能太激动,毕竟对手都很聪明,只是被利益蒙蔽一时转不过来弯。 “我们的时间不多,尽量争取搞到有用的资料,一个小时之后立刻撤退。”陆笛果断地说。 朱祝越来越喜欢跟陆笛、晏龙打配合了。 脑子灵活拎得清,能分析局势,能打敢拼,又不狂傲自大,懂得见好就收过犹不及的道理。 关键是还很有默契! 现在由最强战力晏龙与袁仲夏负责保护华夏科考团的安全,他们这边根本没有后顾之忧。 “晏龙想办法搞来了这边的舱室地图,你看看。”朱祝打开腕式电脑。 陆笛硬着头皮准备看,这种建筑和船的设计图,外行人看了也白看,一点空间感都没有。 结果图纸一打开,陆笛就呆住了。 这绝对不是原版的设计图,也不是特工习惯使用的地图,这画得——就跟解密游戏的地图似的。 特别形象、也特别简单,就是一艘船的抽象横截面,并不是按照比例尺来绘制的,但是舱室与舱室之间的标注很清晰,现在默认的冲突区域是什么地方,实验室又在什么地方,令人一目了然。 这图是谁画的,画给谁看的,压根不用多说。 ——有些人就是会让你觉得,他永远可靠,你永远可以相信他。 ——不管是你想到的,还是想不到的,都不会漏下。 陆笛怔怔地看着这张图半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抬头说:“行了,我们走。” “该死的!” 罗伯特气得要拔枪,被他的手下按住。 “头儿,俄罗斯人疯了,我们不能陪着他们疯,虽然没有拿到华夏的那份资料,但是现在收获的已经很不错了,就让这群疯子跟英国佬、马萨达拼命去吧。” 话说得没错,可是白头鹰什么时候吃过亏? 如果能吃亏,那也不是白头鹰了。 “华夏那份精准对接技术很重要,还有德国的传输联络抗干扰技术我们差一点就能拿到手了……德国人的通讯能力难道你不清楚吗?如果被俄罗斯抢走也就算了,法国人竟然敢动手!!” 面对罗伯特的咆哮,白头鹰的特工心想这种混乱局势下,谁都能捡漏,别说法国人了,只要有机会,印度人也敢啊! “头儿,我们占据绝对的优势,等到他们打完,肯定有来找我们‘交换’的。” 当中间商不好吗?非要拼死拼活? 虽然在美杜莎号上不能杀人,但是骨折、残废的已经好几个了。 最惨的就是正面对上俄罗斯人的那些家伙。 白头鹰的人怀疑老毛子发了疯,不知道喝了几斤伏特加,暴成这样。 讲道理,他们白头鹰虽然猛,但这是对比其他国家来说,他们的火力猛,在电影屏幕上猛,真要近身肉搏的话,谁脑壳坏了去怼老毛子? 再说他们只是窃取技术的特工小组,又不是专门对付恐.怖0分子的三角洲特种部队,能力有限。 而俄罗斯呢,白头鹰怀疑老毛子的一个机场特勤,哦不,农场大妈看到恐.怖0分子都敢抄家伙上。 “……听说他们抓了华夏的人,然后被人摸了屁股,现在人不见了,家里那份德国的通讯技术文件也丢失了。俄罗斯人怀疑是他们在找马萨达麻烦的时候,那些英国佬悄悄干的。” “他为什么不怀疑是华夏人?救人不是很正常吗?” 罗伯特不敢置信地问,难道俄罗斯就跟华夏这么好? 他的手下无奈地解释:“头儿,今晚上你看见华夏人了吗?” 罗伯特哑然。 还真没有。 “华夏科考团一直没动过,就少了那个Mr.朱。” 像华夏那样按兵不动的还有几个,不过都是实力比较差,还在观望形势。 “马萨达那边也乱成一团,有个传闻说,他们在各国情报组织里面有卧底,所以今晚才能屡屡得手。” “这不可能!” 罗伯特下意识地说。 然后他深深皱眉,把所有国家挨个想了一遍,发现除了他们白头鹰,只有马萨达有这种能力。 越想越觉得这次行动很古怪,好像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这样,大家都没得到什么好处。 “你说得对,先撤。” 罗伯特收起枪,带着人缓缓退出战区。 白头鹰想走,其他人不敢拦,俄罗斯人在跟英国佬死磕,懒得理会他们。 转过拐角,罗伯特忽然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自己的手下。 “怎么回事?” 罗伯特悚然一惊。 因为害怕被人绕后、堵截,大家都有安排人放哨或者守退路。 “报告,他们全部被打晕了,武器也不见了。” 罗伯特咬牙切齿地说,“带着人我们走。” “头儿,我们还是先走吧,这些人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手下连忙说。 罗伯特身上还有两份刚刚夺来的重要资料呢,这个不能丢。 罗伯特想了想,立刻同意了,他们或是背靠着背,或是紧贴着墙壁慢慢移动。 “啊!” 一声大叫让他们瞬间警觉,装了麻醉弹的武器下意识地举起朝着那个方向射击。 结果是两个白头鹰特工倒下了。 没人注意迅速滑落到地板上的手套,重新隐形。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同伴是遭遇了袭击,还是被自己人的麻醉弹放倒的。 “他们听到声音为什么不躲?”罗伯特气得要炸了,“还有他们叫什么?” ——因为背靠着墙壁的时候被一只冰冷的皮手套掐住了后颈。 陆笛已经转到了罗伯特身后。 白头鹰是今晚最大的猎物,干完这一票,咸鱼立刻收手。 狭窄的舱室、复杂的连续三个拐弯通道……幽灵挑好的有利地形,能隐形能穿墙,就问你怕不怕! 十五分钟之后。 俄罗斯人看着满地躺着的白头鹰,神情变了。 “这不对劲,一定有问题!”络腮胡毫不犹豫地说,“别打了,也别抢了,我们撤。” 他们先是怀疑马萨达在搞鬼,然后怀疑马萨达是受了白头鹰的指使,但是管他呢,机密技术抢到手才是重点,谁算计了谁并不重要。他们是特工又不是名侦探,不需要真相。 可是白头鹰栽了,还栽得这么彻底,这口黑锅可能要甩给俄罗斯人了。 他们前脚一走,后脚来的东瀛人伸头伸脑,坐观局势的他们忍了一小时忍不住了,结果一出来就看到跟自己有矛盾的毛子跑走,而白头鹰躺在地上,顿时大喜过望。 他们作证,是毛子干的! 就算不是,他们也要让事情变得像是! 这时候朱祝已经怀揣战利品与金属球,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逃”了回去。 对着美杜莎号的工作人员与实验室的其他国家研究员,朱祝脸色铁青,袁仲夏更是不给他一个好脸色看,两人差点发生冲突。 舱门一关,朱祝就开始掏东西,给笔记本电脑检查。 “这是太空卫星的抗强电磁干扰技术,我们国家有了,比这个更好,没用。 “这两个文件不对,是假的,密码不能破解,估计一打开就会自动损坏……印度人那里拿的?他们跟俄罗斯人交易,好吧!” 晏龙叹了一口气,然后朱祝与袁仲夏也跟着叹气。 陆笛懵逼加茫然,怎么了? “没事,他们被俄罗斯人骗了,不是第一回。”晏龙继续检查这些东西。 “德国这份文件密码破译了一半,我再看看。 “俄罗斯陨石成分与电磁干扰的影响……还是解了密的?从英国人手里抢的吗?嗯,是白头鹰的战利品?挺好的,看来这份情报已经转手交易了,运气不错,今晚最重要的东西。” “是吗?”陆笛松了口气。 他感觉像是游戏里打野怪,掉落的物品都是未知,是发财还是白干需要回城找鉴定NPC,听着一个个物品被判“用不上”“不值钱”,心越提越高。 好在最后“红”了一把。 陆笛认真地说:“没赔装备钱就行。” 装备钱=扫描眼镜。 扔出去的包子,是回不来的。 “俄罗斯这门技术源于上世纪,近年来又得到重视……” 毕竟毛子发展科技靠考古,故纸堆里挖一挖,没准就有多年前提出的关键假设,只是当时技术不能实现。 由于某些历史原因,这些东西华夏拿来也很好用。 “真的!我们拿到手,自己学习了吸收再去运用都不会有人百分百地怀疑我们,因为我们也有这个基础。” 一屋子的人眼睛发亮,连笔记本电脑的光度都提高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印度被毛子骗的事,是印度的航母事件 大致上,毛子卖了一艘航母给印度,但是前前后后坑了很多钱,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 岛国与毛子有领土冲突,亲近美利坚不用说吧 前面几章说到印度与华夏在安达曼海有矛盾,涉及真实三次元作者不能写,会和谐,自己搜索科科群岛 78、事后 这世上的任何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 不是证据,就是痕迹。 俄罗斯人感到事情很奇怪,偃旗息鼓了,可是损失惨重的白头鹰不答应。 他们要找出袭击自己的人,东瀛人与印度人都说是毛子,白头鹰自己也怀疑是毛子。 “当时我们携带的几份资料,里面就有从英国佬那边弄来的俄罗斯人技术。” “俄罗斯不愿意技术落在我们手里,?把英国特工打废了两个,又来找我们麻烦,这很正常。” 谁都知道白头鹰是美杜莎技术集贸市场的大商家,抢了一个白头鹰,就等于抢了其他好多家。 可是问题在于—— “俄罗斯人到底用的什么办法,把我们的人都放倒的。” 罗伯特脸色铁青,眼底还带着一丝惊惧。 白头鹰的人多,戒备也很森严,他们自己国家的技术资料到现在还没丢。 行动小组虽然丢了大面子,但那些资料反正也不是他们的东西,大不了再去抢,再去交易。 问题出在他们连敌人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失去意识了,往小了讲这是一次行动失败,出任务的特工统统需要回去重新培训,往大了说,敌人发明了用于特种作战的新型高科技。 这种消息,罗伯特盖不住。 他不害怕神秘莫测的敌人,而是回国之后可能的降职,或者直接被发配到危险地带执行任务。 因为窃取技术机密的行动小组是干活最轻松,也最没生命危险的,就算升职加薪,罗伯特都不乐意换个岗位。现在好了,他可能什么都保不住了。 “查,必须查出来!” 白头鹰的人不管什么潜规则了,拿起武器,带上仪器,跑到出事地点一通探查。 “……就是这面墙。” 仪器凑到墙壁前,出现了缓慢的读数上升。 罗伯特表情狰狞,想到自己当时看见手下纷纷倒地,惊慌地步步后退,突然背后传来一股大力击中了自己的两腿膝弯,他噗通地一声跪了下去,那种酸楚与刺痛让他惨叫出声,双手不由自主的扶地支撑,头一低,就被敌人重重击在颈侧,失去了意识。 “没错,当时我背后明明是一堵墙!” 罗伯特恨不得拆了这面墙,他咆哮着问,“这后面是什么?” 白头鹰找上了工作人员,不由分说,强迫他们打开这片区域的所有舱室,可惜他们什么都没发现。 “一定是某种可以隐形的东西,我们的能量探测器捕捉到了残余反应……对,很微弱!距离事发刚刚过去一个小时,如果到了明天早晨,我打赌我们也发现不了。” 罗伯特低吼着,如果他不能发现有价值的情报,他的职业生涯就完了。 白头鹰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其他情报组织当然收到了消息,纷纷停止了争斗,慢慢观望起来。 此时俄罗斯人面前就铺着事发地点的简易地图。 “隐形?猪猡一样的脑子,舱室走廊这么狭窄,想埋伏在这里,除非是一个一米五以下的小孩,否则根本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 络腮胡模样的头目,毫不客气地讽刺白头鹰。 他们很清楚,这事不是他们自己干的,既然也不是白头鹰,嫌疑范围就缩小了许多。 马萨达焦头烂额,英国佬被他们揍得怀疑人生,法国人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至于其他印度、东瀛等国家,俄罗斯人都没放在眼里。 “难道真的是华夏?” 络腮胡抱着手臂,自言自语。 毛子还只是怀疑,马萨达则是直接掌握了真相。 “就是华夏!” 马萨达小组的头目磨着牙齿,气得想要冲出去找华夏人算账。 ——但是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晏龙坑马萨达的计划很简单,那份间谍的名单情报,实在太香了,虽然不是马萨达要窃取的精准对接技术设备,但是价值更大,马萨达掌握了这份名单,就能在这次美杜莎号行动里占据优势,不断截胡他国特工的战利品。 这样的香饵,马萨达忍得住吗? 只要吞下,就说不清了。 如果马萨达说这份名单是从华夏手里拿到的,华夏特工在幕后策划了这一切,华夏人为什么要把这份名单给马萨达呢?如果华夏人不小心失落了名单,那么华夏人是怎么弄到这样一份名单的? 不管怎么想,在别国人眼里,马萨达的嫌疑都比华夏大。 “……头儿,我们没法解释,按照现在的情况,显然名单落入我们手中是对华夏最有利的局面。” 因为马萨达是四大情报组织里面,国家实力最弱的那个,他们有能力,但是没太足的底气,对这次技术资料的需求也比俄罗斯、白头鹰与英国多。 换成其他小国,哪怕眼馋技术可是没有足够的行动能力,还不如直接卖掉这份间谍名单呢。 这就意味着马萨达扣下名单,不会马上暴露“眼镜有问题”的消息。 “从我们的角度看,真相很清楚了。可是头儿,你换成别国情报组织的角度想一想,华夏人……有这么厉害吗?” 首?要弄到这样一份间谍名单,其次要精准地把眼镜“失落”到马萨达手里。 “当时要对这副眼镜下手的人很多,我们策划意外的时候甚至没有靠近Mr朱身边,Mr朱怎么知道这个陷阱就是我们布置的?我们的人守在下层甲板的舱室里等着捞眼镜呢!他是有透视眼,还是终极者机器人?能够躲过所有暗手,专门捡我们的套踩?” “……” 马萨达行动小组的首领,转过身一脚踹翻了椅子。 袁仲夏正在用特殊药水给朱祝“化妆”。 额头青一块,脸颊紫一块,主要是肩膀手臂与身上。 参加了今晚的大乱斗,完完整整地去,完完整整地回来,只有衣服破烂,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尤其朱祝看起来就是战斗力堪忧的技术人员。 “白头鹰还在那边调查?” “是的。” 朱祝有些忧心忡忡,望向晏龙,“他们不会发现幽灵的秘密吧?” 陆笛回忆了一遍战斗过程,肯定地说:“我保证他们什么都没‘看’见。” 笔记本电脑思考了半分钟,然后推测: “但是穿墙可能留下一些痕迹,尽管这是内层舱室,但是密度与材料成分还是跟普通墙壁有明显差别,能量粒子要‘挤’过去更费劲一点。” “是这样。”陆笛认可。 “不过他们能拿到的证据,只有这么一点了,什么都说明不了。” 晏龙对朱祝说:“比起幽灵,小朱你的问题更大,今天过后,就会上很多国家的重点关注名单。” 马萨达是最?反应过来,接下来是毛子。 只要给白头鹰时间,他们也会很快意识到真相。 白头鹰知道,全世界就知道了——白头鹰一定会大声嚷嚷,让全世界知道华夏有多么危险,哪怕没有证据,黑锅就是要扣给你。 总之我觉得是华夏的。 不是华夏的,也是华夏的。 “没事,那时候我们已经离开美杜莎号了。”朱祝摸着脑门,笑嘻嘻地说。 特工在行动里暴露身份没啥,只要有成绩,一切好说。 朱祝确定额头的妆不掉色之后,摆摆手说:“而且咱们还能跟他们斗几年?运气不好的话,一年半之后,除了去伊甸空间站的,以后大家就是各家顾各家了。” “别那么丧气。”袁仲夏看不惯朱祝这个想法。 也许陨石危机可以得到圆满解决呢! 朱祝没跟袁仲夏辩驳,毕竟打心底里并不希望自己说的话成真。 “我本职搞科研,副职干特工,现在总算能辞掉一份工作了,你们应该恭喜我,以后只管待在家里不用出国执行任务,轻松又安全。” 朱祝咧嘴笑,反正这次上美杜莎号科考船,跟别国特工打了照面,就算不搞这一出,他的外表也会被这些对手“收集登记”的。 “这不一样,特殊关注与普通关注,天差地别。” 陆笛也反应过来了,朱祝以后基本上不可能出国了,甚至在国内都不能马虎大意,不能随便去公众场合,因为可能会遭遇别国特工的绑架。 今天他们给其他国家情报组织留下的谜团有多大,朱祝以后遇到的麻烦就有多少。 “嗨,死宅研究员,出什么门啊!没影响的,小陆你别在意,我有备用方案的。” 朱祝语气轻松地说,“你不知道胖子瘦下来都是优绩股吗?反正护照我们用的是假名,只有一个姓是真的。等回国我就去做个抽脂手术,再植个发,给你看个换装大变样,分分钟成为我们商都基地科研所的一支……狗尾巴草。” 朱祝本来想吹自己是一枝花的,但是目光落到陆笛的脸上,袁仲夏精干强悍的体格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改掉了。 “好吧,我还以为你要全面整容呢!”陆笛秒懂,没好气地说。 “整容是不可能的,经费不够。”晏龙补充。 “整容这么贵吗?” 陆笛是真的不懂。 “完全改头换面的那种涉及到削骨,面部神经又复杂,很贵。”晏龙肯定地说,笔记本电脑还咔嚓一下拍了张朱祝的照片,又做了透视分析,“你看,朱助理的额头下颚颧骨全部要修,像这种整容,有时候设计方案的钱,比手术费还要高。” 陆笛飘过去,啧啧称奇,他疑惑地问:“你还学过这种知识?” “哦,有兴趣。”晏龙想了想,怎么说呢,他要设计自己的能量粒子态啊! 要让自己形态完全拟人,面部神经的分布不要学的吗? “那你的意思是——” 陆笛望向黑着脸的朱祝,晏龙沉思:“像朱助理这样的情况,我要收三百万的设计费,才能把他变成商都基地数得上的优秀男性。” 袁仲夏忍着笑,差点弄折了手里的化妆刷。 生物AI改行做整容师,收费不是重点,身价才是。 “……也还行嘛,就你几个元件钱。”陆笛失望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从前的陆笛使用的计量单位,房租 陆笛:哇这个新款手机好贵的,抵我三个月的房租呢 现在的计量单位 陆笛:三百万,也就晏龙的几个元件钱 79、临危 接下来的两天,华夏科考团的每个人都感到很艰难。 许多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 许多种仪器偷偷扫描。 白头鹰满船找那些奇怪的能量粒子痕迹,陆笛躺在一个小金属球里昏昏欲睡。 华夏团队的人根本不会单独行动,哪怕吃饭、去厕所都很警觉。 期间有两个普通研究员被抓住逼问,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袁仲夏在晏龙的协助下及时救援,很快就把人抢了回来。这个意外让华夏团队负责人愤怒地找上了麦杜莎号科考团船长,地球联邦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出面和稀泥。 ——集贸市场不能白开,自家的货也不能白丢,总要挽回一点损失,才能回家见人。 有些国家在确认无法夺回资料之后,索性明码标价求交换。 在美杜莎号逗留一天,各国情报官都在四处串联,讨价还价。 朱祝说肩膀骨裂,藏在舱室里不露面。 由袁仲夏负责保护团队里的情报官,跟着做了一点买卖。 ——如果完全不动弹,只会招来怀疑。 这些买卖的商品,从资料到技术成品都有,是上面授权可以交易的,属于白头鹰跟毛子完全看不上,可是那些普通国家又没有能力与多余的经费搞的东西。 因为全球大竞争,谁都不敢落后,可是一些国家人力物力有限,只能侧重某一方面的研究,所以其他方面只能靠交易。 他们的主要交易来源就是华夏。 换了从前,白头鹰与欧盟主导的技术封锁,会彻底掐死这条交易途径,谁敢做就要面临经济制裁。就算是利益当头的资本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陨石要来了,许多事情都发生了转变,越来越多的国家暗中跟华夏做交易。 起初只是一些小国,用矿产资源交换。 后来意大利率先加入,带着德国、法国也偷偷摸摸地参与进来。 他们对外宣称这是从华夏偷来的技术,绝对不是交易,白头鹰要听故事他们能说出一大串特工在东方的惊奇冒险。平时逮着机会也真心实意地对华夏冷嘲热讽,敌意满满。 不过前面打完了,后面武器一揣,摸出雪茄就能马上谈生意。 立场?原则? 在国家利益面前都是王八蛋! 华夏也要适时地转变自己的身份,一会儿接头做买卖,交易完了还要配合对方的说辞演戏,算是售后服务,这样下次做生意不难;一会儿抄起武器就怼,因为只要能抢到,对方就不会想买。 忒复杂。 “……这叫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朱祝还要絮叨,陆笛打断他:“就是国际形势复杂多变,行了,跳过跳过,继续说袁仲夏为什么不会遇到危险。” “因为这条船。这个集贸市场的主人说,你们做生意我保着。” 地球联邦的主流促进派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巴不得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加快全球科技发展,人类的未来找到更多的出路,至于暴跳如雷的白头鹰与联邦内部的反对意见,就当做没看见。 反正现在谁敢说“技术封锁”,谁就是政治不正确。 “美杜莎号船长手下也有一支来自联邦特勤局的作战人员,之前是放任各国情报组织大乱斗,现在他们说不许开战,就是保护交易的意思。” 陆笛一想,这些人未必优秀到胜过白头鹰、马萨达……可是他们有地利啊! 仪器全开、全副武装、安排交易——地球联邦在这一刻,仿佛是个市场监管员。 陆笛觉得自己是个普通人,这种国际潜规则还是不要多听了,免得头痛。 “那位刘博士得到海底火山变化数据之后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情况不妙,已经通知印度洋沿岸准备防止海啸了。” 先是部分区域的海底火山活动加剧,喷发热气,然后地底有奇怪的噪音,这场大地震随时都会到来。 “还好不会影响华夏。” 陆笛虽然这么说,但是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他透过舱室狭窄的圆形窗户望向夜空,天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嘟,嘟——” 急促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陆笛紧张地问:“地震了?” “不知道,这是撞击警告。” 朱祝一把抓住舱室床边的栏杆。 床是固定在地板上的,不用担心。 陆笛用手套抓住金属球飘到半空,因为担心暴露,他不敢出门查看情况。 约莫五秒钟之后,船身重重地颠簸了一下,然后开始往左.倾斜。 倾斜超过了五十度,人根本不能依靠自身平衡站立。 桌子上的东西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里面没有重要的东西,倒也不用担心。 “怎么回事?” 朱祝按着耳麦大声询问,迅速抄起武器,拿起金属球手套揣进背包。不顾“骨裂”的伪装,赶去保护华夏科考团人员。 一出门,就看到大量海水从甲板上涌入,积水达到了小腿深。 迎面过来的正是刘博士。 “小朱?带着科考团的人上救生艇,出事了!” 朱祝来不及问怎么回事,匆匆忙忙地跑到其他人住的地方。 好在对陨石的研究分析已经结束,夜深了,大家都在房间里休息,警报声吵醒了所有人,现在喊人非常方便。 “不对劲!”朱祝一边跑一边说,“警报声听起来很像是‘遭遇袭击’。” 问题来了,谁会在公海之上攻击一艘属于地球联邦的科考船? 这艘科考船附近,还有起码十几艘各国军舰! 比起遭遇袭击,陆笛更愿意相信有什么海怪出现了。 可惜剧烈的爆炸声让他想法破灭。 “船体中弹!” 美杜莎科考船的战斗力很勉强,马六甲海峡与安达曼海这片区域根本没有海盗,它基本上不会遇到危险,而且强大的探测能力可以让它隔着很远就发现敌人,眼下这种情况极其反常。 陆笛“听到”一阵特殊的气流声,从美杜莎号上发出,悍然冲向远方,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朱祝。 “应该是防空导.弹,按照联邦的官方资料。美杜莎号上有两个发射井,总共就八枚导.弹,你听到了几个声音?” “……前前后后,八个,没错。” 朱祝愣住了。 第一次撞击应该是美杜莎猝不及防发现袭击,只来得及规避,所以攻击落在了美杜莎号旁边的海里,掀起了大浪,第二次美杜莎号来不及装弹,被击中了船体,第三次美杜莎号一口气发出了全部防空导.弹准备拦截攻击。 “什么情况,世界大战吗?” 朱祝要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根本不是寻求答案的时候,他找到了科考团队的负责人,除了出去“做生意”的两个人,其他人都在。 “司机!晏龙!听到请回答。” 耳麦里的干扰音很大,朱祝一咬牙,来不及了。 美杜莎号科考船的救生艇放在专门的舱室,不需要上甲板,所有人都在拼命往那边跑。 科考团的一个翻译姑娘在之前的撞击里受伤了,落后一步被挤到了旁边。 朱祝毫不犹豫地转头去扶,忽然听到耳边有风声,他连忙抱头躲避。 身后是一个马萨达的人,他举着枪,右臂却被扭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恶鬼从后面拉住。 “啊——” 惨叫声骤起,陆笛在其他人还没注意到之前,把这个特工丢了出去。 “谢了。” 朱祝扶起那个翻译姑娘,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那个姑娘看到了这灵异奇诡的画面,差点失声惊叫,但是反应很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朱祝拽起衣服的兜帽,盖住半个脑袋,减少别人对自己的注意。 然而在这种危机关头对他耿耿于怀,想要绑走他的人还不止一个。 “砰。” 陆笛重重一拳砸在一个白头鹰特工的腮帮子上。 他记得这条船上的所有特工。 像朱祝这样罩着脑袋的也没用,他认人不靠眼睛。 这一刻,陆笛就是朱祝的隐形保镖,不管谁想靠近朱祝都不会成功。 “……是能量粒子的波动,真的是华夏,就在前面。”罗伯特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 他们慢华夏人一步,跑在后面,手里拿着的仪器出现了一条逐渐上升的曲线,象征着他们距离目标越来越近。 陆笛眼睛一眯。 “过、过来了!” 看着仪器屏幕的白头鹰特工惊慌大叫,旁边的意大利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忽然不逃跑摆出防御架势的白头鹰。 然后他们发现了这群看起来宛如智障的家伙竟然掏出了武器。 “上帝,他们疯了,快跑!” 众人吓得赶紧让开,谁都不敢挡在白头鹰前面。 然而闪现的陆笛速度比白头鹰想的还要快,他贴着舱壁天花板过去,猛地拽起罗伯特拿枪的手,对着探测仪扣动扳机。 罗伯特先是感到自己的手臂忽然动了,然后整个人飞了起来,跌在白头鹰特工的前方。 “噗噗噗。” 十几颗子弹全部扎入了罗伯特的体内。 有的是麻醉弹,还有的是实弹。 没打中的实弹在舱壁里四下弹射、乱飞,戴着头盔穿着防弹衣的白头鹰没事,旁边的美杜莎号工作人员与其他国家科考人员无辜中弹,死伤了四五个。 陆笛捣毁仪器之后立刻脱离,他可不敢赌白头鹰有没有电磁干扰设备。 前方传来隐隐的光亮,积水的水位也在升高。 陆笛追上了朱祝,发现这里有十条救生船,前方通往海水的开口已经打开,行动最快的华夏人与美杜莎号的第一批工作人员已经乘上了船,准备滑向了漆黑的海水之中。 “船不够。” 陆笛提醒朱祝,朱祝咬牙,狂奔着把那个翻译姑娘送到了救生船上。 但是船上已经没位置了,而且积水已经到了胸口。 朱祝掉头游向另外一艘救生船。 “你带着我的载体先走,我等晏龙。”陆笛说。 朱祝正想说什么,船体又是猛然一震,剧烈的爆炸声告诉所有人,美杜莎号又中弹了。 这时陆笛看到了飘在水里的刘博士,隐形手套直接推着人送到了朱祝身边。 发现自己忽然开始自动游泳,自动登船的刘博士:“……” “究竟发生了什么?”朱祝提高了嗓门问。 “是军舰……好几艘军舰的系统莫名其妙被入侵了,向美杜莎号发射了导.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刘博士同样大声回答。 这里太乱了,也太吵,舱室灯光忽明忽暗,大家都像落汤鸡,人不到了近前根本就认不出来。 但是在陆笛眼里,他只需要飘在半空中等待。 大约两分钟之后,那璀璨的金色流虹映入眼帘。 袁仲夏背着受伤的情报官,动作利落地踩着水游入船舱,他的眼神幽深而坚定,气息与真正的袁仲夏截然不同。 “晏龙?”陆笛急忙飘过去。 “第二次爆炸的时候,正好在他们附近,把他们都震晕了。” 晏龙说的他们,不止情报官,还有袁仲夏。 他示意陆笛注意袁仲夏身上的背包,那里面装着笔记本电脑,不止是晏龙的载体,还装了这次出国任务的全部收获。 “逃出去,东西不能丢!” 80、脱队 美杜莎号上燃起了大火,在黑夜里就像是一根巨大的火炬。 各国卫星纷纷聚焦安达曼海,不断把高空拍摄到的画面传回去。 “……美杜莎号共计受到了十五枚反舰导.弹的袭击,使用红外辐射干扰,成功规避掉了两枚,它发射的八枚防空导.弹成功击落了七枚来袭的导.弹,还有四枚被附近护航的军舰协助击落,剩余两枚前后击中了船体,现在情况非常糟糕。” “预计十五钟后,美杜莎号科考船会沉入海底。” “救援行动正在展开。” 地球联邦总部,仙人掌大楼。 半夜被惊醒的值班负责人焦头烂额地一边咒骂,一边指挥着接通来自各个国家的通讯。 “议长来了。” “议长,多国元首等待与您通话。” 联邦议长辛萨科只披着一件外套,在保镖与秘书的簇拥下进入了通讯指挥室。 辛萨科是东欧人,他虽然年迈瘦削,但身材非常高大,他是第三任地球联邦的议长,也是态度最强硬的一位。 辛萨科在任期间,联邦科学院的航天航空发展才开始正式超越各国,一些项目彻底脱离各国政府的幕后操纵与影响,是联邦权势派的首脑,也是那些促进合作派愿意支持的领袖。 因为对陨石的牵引彻底失败,这些天辛萨科与联邦科学院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这位老人看起来要比往常颓废一些,长期失眠造成的眼袋顽固地挂在他的脸上,跟平时出现在会议场合与电视上的形象截然不同。 不过他的目光依旧锐利,气势迫人。 “我希望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为什么会发生三个国家的军舰指挥系统遭到集体入侵,向联邦科考船发射导.弹的意外事故? “美杜莎号科考船,是为了防止印度洋沿岸再次发生海啸事故,长期在印度洋执行监测科考任务的船只,包括护船作战人员在内一共317人。我在收到出事消息的那一刻,还收到了一份不幸的报告,船长与护船指挥小组已经全部殉职。” 视频通讯那头还陆续有各国元首加入,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异常僵硬。 “……最先袭来的导.弹有两枚,一发瞄准甲板,另外一发瞄准的是动力舱,美杜莎号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干扰其中一枚。如果规避那枚瞄准动力舱的导弹,另外一发就有可能击中指挥塔。 “我们值得尊敬的船长先生做出了决定,他的决定牺牲了他自己,但是为船上的所有人争取了宝贵的逃生时间,他还下达了反击的命令,美杜莎号有强大的声呐系统,即使指挥塔被摧毁,也还有其他辅助雷达系统可以继续工作,后面陆续发射的八颗防空导弹确实拦截了攻击,立下大功,本来有可能挽回这场惨剧的……但是结果呢?” 辛萨科的目光转向通讯视频虚拟画面里一个满头大汗的矮个头政客。 “东瀛的大蛇丸船舰,在七分钟之后发出了击溃美杜莎号的一枚反舰弹,在美杜莎已经彻底没了反击能力的时候,我想请问,在前面三个国家出现离奇的指挥系统入侵事故之后,为什么你们还会出事?” 岛国首相的脸苦得皱成了一团,对着通讯里齐刷刷望向自己的各国首脑,恨不得遁地。 “辛萨科议长,我们正在调查,这次船舰指挥系统被入侵真的非常古怪……” 另外几个国家的元首也连忙出来附和。 他们国家的船舰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不是全部由本国研发的,是来自他国的军事采购, 有的是武器系统,有的是动力设施……甚至有整艘军舰都是买来的。 东瀛其实还算可以了,没有直接甩锅。 那边印度直接指毛子,沙特指责白头鹰,认为出事就应该找厂商or装修商。 但是俄罗斯与美利坚自己的船好好的,再说这是系统入侵,哪怕是他们卖出去的舰载指挥系统,但是入侵系统绕开本国国防部只是第一步,想要发射导.弹攻击固定目标,还需要舰长与相关人员的授权与密码,这部分出事怎么可能跟他们有关系? 是这些国家自己的问题! “……所有出事的舰船,系统已经离线,手动锁死了,涉及人员的相关调查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援工作!” “美杜莎号上还有来自十六个国家,接近七百人的科考团队!” 辛萨科议长没说这里面的特工含量,反正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这次在美杜莎号“交易”的技术,在陨石分析研究领域可能很有用,不过对整个地球联邦来说,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东西,这就是一次陨石打捞与读作“交流”写作“交易”的集体活动。 现在出事了,大部分国家元首想的并不是那些资料,而是人。 ——末日危机明年就到,科学家死一个少一个啊! “美杜莎号上的救生船一共十艘,每艘只能搭乘五十个人,而出事之前船上有一千人,除去那些不幸牺牲的,也就是说至少有四百人不可能登上救生船。” 各国军舰虽然就在附近,但是他们本来就跟美杜莎号科考船就有一定的距离,哪怕现在全速赶过去也需要半小时左右。 现在出了这档子“误射”的大事故,有问题以及怀疑自己可能有问题的军舰根本不敢挪窝。 “美杜莎号在下沉!先生们,女士们,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现在是凌晨两点,我们必须做好彻夜在海上搜救的打算,我拜托各位……要尽一切努力!” “给。” 晏龙从背包里拿出两个东西。 陆笛一看,感觉简直是雪中送炭。 ——完全透明的防水手机套。 就是那种海滩度假的爆款,游客挂在脖子上的透明手机袋。 二十块钱包邮,三十块钱买一送一。 陆笛之前还在担心积水太深,逃命的时候手套可能浸水,造成内部元件短路,现在完全不怕了。 “你可真是个宝藏。” 这种要啥都有的后勤能力,舒服。 “……毕竟是来海上执行任务,怎么可能忘记这些东西?” 晏龙不忘叮嘱,这玩意也就在海面附近用,完全不扛水压,之前游龙号救援派不上用场,现在倒是可以发挥作用了。 “快,积水快要灌满船舱了。” 人们必须深吸一口气潜入水底,然后在下面拖着救生船游出十几米,然后浮出水面爬上船,拼命地驶离这片危险区域。 ——美杜莎号沉海时会带起巨大的旋涡,如果跑得不够远,会被无情地吸入水底,再也不能冒头。 救生船不够。 现在根本不是抢位置的时候,先游出去才是关键。 “小朱与团队里其他人呢?” “已经撤离了。” 朱祝与刘博士搭乘的救生船先一步在积水灌满船舱前出去了,陆笛与晏龙只需要让袁仲夏与昏迷的张姓情报官逃出去。 袁仲夏的身体被晏龙接管,情报官撞到了头,外表没有伤痕,受伤却不轻,人已经泡在海水里了还没苏醒。 装有笔记本电脑的背包是特制防水的,晏龙不需要担心,他一头扎进了海里,在前面拖拽,陆笛用手套在后面推,两人合力拼命争取时间。 漆黑浑浊的海水里漂浮着各种杂物,人又多,彼此撞击着。 在水底放眼望去,水里到处都是扑腾的胳膊跟腿,很多人被干扰,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反而堵塞了逃生通道。 晏龙一手握着水下手电,一手拽着人,灵巧地避开那些横撞的肢体。 陆笛就更不起眼了,他本身是不可见的,两个手套还光学隐形,别人最多只能看到张情报官背后与肩膀上的两个透明小塑料袋。 “咳咳。” 情报官开始呛水,身体抽搐,本能地开始挣扎。 这种时候最危险,救人的可能反而被拖下水。 晏龙返身抓住他的胳膊,手套滑下去拎着抽搐的双腿,像是抬家具一样硬生生把人抬出了水面。 “快,急救!” 晏龙也跟着冒出水面,大口呼吸。 呛水之后肌肉会自然关闭,即使浮上了水面,还是有窒息的危险。 要让气道主动打开,在紧急情况下,用海姆立克比较快。 陆笛再次充当了固定架与帮手。 看着情报官吐出海水之后剧烈喘息,晏龙松了口气,示意陆笛继续当助推器。 在他们身后的海面上,美杜莎号倾斜着缓缓下沉,半个甲板都入水了。 “最多还有八分钟。”晏龙冷静地说。 离开船舱之后,在广阔的海洋上,唯一亮的就是美杜莎号上的火焰。 很多人无法分清方向,一开始跟着水下手电的光源游,游了几分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船的另外一边,几乎要疯了。 “救生船被耽搁了,速度太慢。” 晏龙望向被众人拽出来的最后一艘救生船,上面已经全部坐满了,还不断地有人向那边游去。 “我们自己走。”晏龙果断地说。 虽然是热带海域,夜晚的海水温度依旧有点凉,但是对特种兵出身的袁仲夏来说,属于身体素质可以扛住的环境。与其抢夺救生船耽搁时间被旋涡卷入海底,不如自己游出一条生路。 当然,这也是在有晏龙+陆笛两个外挂的情况下。 海上漂流危险太大,人的体力有限,比起救生船,单一的目标太不起眼了,就算看到头顶有救援直升飞机,飞机也很难在海浪里发现一个人。 “这边!” 陆笛很快就找到了一条“最粗”的洋流,顺着游可以省不少的力气,也能增加遇到救援的机会。 “你带了定位器吗?”陆笛问。 “没有。” 晏龙顿了顿,语气无奈。 他们当晚是去买卖情报的,为了防止误会与谈话录音、窃听,大家都是默认不带这类小东西的,带了就没法做生意了,谁也不知道会沉船。 “朱祝与科考团的人身上肯定有,他们会没事的。” 陆笛安慰道,现在就看他与晏龙了。 陆笛表示,他随时能飘到半空看救援飞机,如果是华夏的,还能直接上飞机喊救援呢! “就是……怎么不吓人是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情报官:我在哪里? 陆笛:海里 情报官:咳咳,船呢? 陆笛:沉了 晏龙:救援来了吗? 陆笛:我上天找找? 情报官:…… 81、漂流 救援飞机一时半会是来不了的。 毕竟附近没有航空母舰。 飞机要从最近的岛屿或者港口起飞,保守估计要一小时之后。 人泡在海水里,会慢慢失温,力竭……然后下沉。 附近军舰会先救援“能看得见”的目标,救生衣与救生船都会带有显目的黄条标志,可惜晏龙他们来得迟了,什么都没赶上。 为了逃离沉船的旋涡,陆笛拼命与晏龙拽扯着、抬着情报官往外游,等到海水里象征恐怖的黑色旋涡线条消失之后,陆笛回头望去,只能看到漆黑的海面上浮浮沉沉的杂物。 ——最后一条救生船,还是没能及时逃脱旋涡。 连同那些抢着要上船的人,一起被卷入了海底。 不知道有没有像晏龙一样,果断放弃自行逃生的人。 陆笛的心情非常糟糕。 因为他“看见”了,也“听到”了。 许多脑电波在旋涡下消失,就像黑暗中熄灭的萤火。 陆笛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人丧生的惨剧。 这些脑电波直到最后一秒,都在诉说着强烈的求生意志,他们的心音与意念重复着,让声音透过水面,传到了陆笛耳边。 疑惑、恐惧、痛苦、不甘……无数的负面情绪,无数的亡者之音,犹如狰狞可怖的黑暗触手从海底升起。 ——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究竟是谁干的,难道他们想要破坏拦截陨石碎片的计划,让陨石毁灭地球吗?” 陆笛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稳情绪,不让能量粒子构成的形态出现剧烈波动,不让手套失去控制,他还有人要救,还有一次任务要同晏龙一起完成。 晏龙环顾四周,像他们这种在沉船旋涡之前靠自己游出去的人,现在只能顺着海水四处漂,身上没有任何显目的标志,也没有带定位仪,只能看运气了。 他粗略算了算,连同船舱里那些根本没有游出来的人,至少有三百人葬身海底。 这里面除了各国特工,还有美杜莎号的工作人员,以及……来自各国的科学家。 这些都是在陨石结构分析、海底探测打捞领域的专家。 晏龙感觉到了陆笛的愤怒,他无法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连他自己,也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怒火。 “我们华夏的船,距离这边最远,可能赶不上第一波救援,我们不能在这里等,必须往前游……” 背包的笔记本电脑里还有重要的文件资料,而且这台笔记本电脑本身也有秘密,晏龙不敢赌白头鹰或者俄罗斯的人来之后,不会强行搜查袁仲夏与张情报官的随身物品。 他与陆笛再有办法,也不可能对抗那么多人。 “走。” 陆笛果断地说。 张涛费力地呛咳着,意识原本是漂浮着的,回归身体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剧烈的头痛。 头像是要炸开了一样,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头重脚轻,感觉脑子里进水了一样。 ——怎么真的有哗啦哗啦的水声? 张涛懵了。 他的身体在抽搐,耳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过了半天,他才辨别那个遥远又飘忽的声音在说什么。 “他抽筋了。” “我们游得太快,海水对他来说太冷了。” 张涛想要说话,结果一张嘴就喝下去一口水。 苦咸苦咸的。 张涛感到自己要吐了,然后他就真的吐了。 旁边的说话声陡然一静。 张涛吐得天昏地暗,他感到有人扶着自己的手臂,还有人在给自己轻轻拍背。 “……之前撞到了头……可能是脑震荡。” “啊,那袁队长怎么样了?他也被震晕过去了,有没有受伤?” “他的反应及时,做了一个双手保护头部的动作,所以没什么事。” 张涛吐完之后清醒了很多。 小腿抽搐的痛苦让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一个劲地往下沉,他猛地一惊,终于发现自己泡在水里。 身前还有一个人影在晃,张涛没法认真辨认,否则头会更痛。 “他醒了!张涛?闭眼,吸气,呼气……” 张涛本能地跟着这个动作执行,他也是经过训练的,不用晏龙解释,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脑震荡了,不止头痛,他还丢失了一小段记忆。 值得庆幸的是,张涛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身份。 “袁队长?” “是。” 晏龙主动改变声音,他觉得这个时候还是直接用袁仲夏的身份与声音说话比较好,情报官的伤比他想的还重,多余的解释只会让张涛的头更痛。 张涛忍着头痛,努力睁眼,一动不动地不说话。 晏龙明白他在顾忌什么,打开水下手电,照了一下“自己”的脸。 张涛看清了袁仲夏的脸,终于松了口气,刚才声音不对应该是自己耳鸣的后遗症,他回忆着问:“我们在……法国人那里,谈到了新型的高分子材料,然后呢?” “船沉了,我们逃了出来,没赶上救生艇。” 晏龙言简意赅地说完,带着人继续缓慢往前游。 张涛的抽筋停止了,但是小腿僵硬,根本无法伸直,他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环绕,之前是抬着他的腿不让他下沉,现在这股力量来到了背后与肩膀。 头晕目眩、又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张涛,以为这是什么新式的落水急救装备。 比如腿部捆着两个气囊,背后有个动力助推包。 张涛记起他之前听到的两个声音,袁仲夏好像又一直在自己面前,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吐到你身上吧?” “没事,吐到了海里。” 晏龙想了想,他在用袁仲夏的身体,海水一冲也没了。 陆笛也想了想,他连身体都没有,手套还装在防水套里,无所谓。 “没事,就是引来了一群鱼……我是说,有鱼群路过,你感觉好点了吗?”陆笛根本不敢加速,刚才张涛又是抽筋又是呕吐的,现在可没有医生。 脑震荡最需要的是静养休息,可是他们身处海中,就算一动不动,海水也会一刻不停地摇晃着他们。 张涛果然更难受了。 以陆笛的视野看,张涛的脑电波十分紊乱,犹如一团拆不开的毛线球。 “你,你是?” 张涛始终没找到第二个人,有些纳闷。 不过周围太黑了,他头又晕,没有多想。 “是这次任务的成员,代号幽灵。” “噢。” 张涛很习惯这种“有我不知道的队员”存在的情况,而且这个代号就足够说明一切了,不是卧底就是暗手,如果船不沉,估计都不可能说上话的秘密人员。 陆笛发现身边的鱼群在变多。 “小心。” 陆笛盯着水下,他很难明确地分辨海洋生物,除非是那些体型特别大的种类,它们在水中带出的力量才能勉强给他标示。 因为海中生物游动的力量,远远没有洋流来得“瞩目”。 这时候就要依靠可以感应生物波的晏龙。 虽然不是所有动物都在晏龙这里有“记录”,但充当一下临时雷达问题还是可以的。 现在是夜晚,许多海洋生物都会从海底上浮,它们白天栖息夜晚才会出来觅食与活动——不止是鱼群,还有猎手。 “我很担心水母,听说印度洋这边有一种剧毒水母,如果碰上,袁队长与这位伤员就麻烦了,水母连生物波都没有吧?” “确实没有,但是我能分辨成群的水母。” 晏龙表示自己本体就是模拟这种生物,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单个的呢?” “如果我们在一片汪洋里恰好遇到单个的剧毒水母,还恰好被蜇中……怎么说呢,这种运气就太离谱了。” 陆笛闻言,立刻紧张地制止晏龙:“够了,别说了。” 这次任务简直是捅破了天的霉运,一个波折接着一个波折,意外都来得匪夷所思,陆笛感觉如果想要顺利回国,还是千万别怀有“运气没那么差”的念头。 陆笛仰望天空,黑漆漆的,看不见一点星光。 人到了海上,才发现自己太渺小了。 放眼都是茫茫的海水,天空与海水一样是漆黑的。 如果没有陆笛与晏龙这两个外挂,普通人被海水一冲,溺在水中,甚至分不清哪里才是水面。 陆笛听不到呼喊声,也感觉不到附近有人类的脑电波,他们被洋流推送着,飘往不知名的地方。 晏龙突然感到前方有强烈的活跃生物波。 “避让……往左边游,是成群的生物,二十只以上。” 晏龙护着张涛,尽量跟随海浪波动的节奏前进。 安达曼海有鲨鱼,它们非常容易被鱼群吸引,而一群人类在海里拼命游泳蹬踏海水,很容易被这些捕食者误以为是大片聚集的鱼群。 如果再有人受伤,鲜血在海水里逸散,这群眼睛不好的鲨鱼就更加认定这是猎物了,一定会冲上去咬几口试试。 晏龙停止踩水,静静地等待着这群奔向鱼群的捕猎者路过。 “等等,这个声音——” 陆笛突然显形,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 远远传来的或短促、或悠长的鸣叫,像是顺着海浪编织的彩带,正在不断跳跃着起伏,跳一段还要扭三扭,活泼又欢快。 一条条灰黑色的线,破开海浪,前追后赶地在洋流的线条里来回穿梭,仿佛是五线谱上一个个跳动的音符。 ——会捕猎鱼群的不止是鲨,还有海豚。 陆笛记得海豚是会救人的。 他的精神控制对动物无效,他也不愿意用精神控制伤害这些生物的大脑,但是现在张涛的情况太糟了,陆笛决定试着凝聚能量粒子,吸引这群小家伙的注意力。 能量粒子共振,人耳听不见的频率在空气中传播,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大力挥动。 那些灰黑线条果然停顿住了,发出一阵阵呼唤般的声音,然后调转方向,朝着晏龙这边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海豚:好奇心巨强 82、外挂 陆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看着这群圆头圆脑,好奇地围绕着自己就开始打转的灰黑色海豚,陆笛忍不住用手套摸了一把。 油光水滑的。 而且摸了它,它就会一个劲地往上凑,旁边的同伴挤挤挨挨、跃跃欲试。 陆笛刚让手套飘了起来,其中一只海豚就矫健地跃出水面,奋力追逐“摸了就跑”的手套。 “哗啦。” 溅起的海水泼了晏龙与张涛一头一脸。 两人:“……” 陆笛让手套沉下海,那只海豚很敏锐,不依不饶地去追。 陆笛感觉那不是手套,是一根逗猫棒。 除了沉迷“手套互动”的那只,更多的海豚还是围在陆笛身边,它们好像不明白为什么陆笛是可以“穿”过的,它们敏锐的生物声呐又捕捉到了能量粒子的变化,于是好奇地穿来穿去,连“赶着去吃饭”这件事都忘了。 最后还是首领发出了低鸣,这群海豚才依依不舍地重新整队。 它们用脑袋往前顶,想把泡在海水里的“袁仲夏”与张涛托起来。 陆笛吓得赶紧拒绝,袁仲夏没事,张涛脑袋还昏沉着呢,连忙用手套现场展示他能托得起伙伴。 海豚们转了两圈,这群脑袋聪明的家伙意识到了要怎么帮忙,干脆七八只凑在一起形成一个胖鼓鼓的宽大软垫,托起了“溺水”的两个人,游得又稳又快。 一边游,一边愉快地对着陆笛鸣叫,邀请新认识的小伙伴跟他们一起去觅食。 “这个方向是——” “不是我们原本游的方向,应该是洋流交汇处吧。” 陆笛把张涛交给了晏龙照顾,他盯着海面上的“力量痕迹”仔细分析。 根据继承来的知识,这些交汇处是鱼群聚集的地方,可能会有渔船,运气好的话,也许有岛屿。 “张涛的伤势最好不要再受到颠簸与震动,继续游水对他来说有点困难,希望这群海豚能把我们带到岛上。”晏龙决定赌一把。 只要上了岸,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只要找到通讯设施——不,有无线网与通讯塔的存在就行,晏龙可以用自己的载体笔记本电脑进行通讯跳转联系,呼叫救援。 晏龙反手摸着背包,发现不顺手,而且背包脱下来可能有掉进海里的风险,于是喊陆笛过来帮忙。 “用手套打开……最外面的口袋,对,有个救急包,左边有个密封小瓶是止痛药。” 张涛吞下了一颗止痛药,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头痛开始缓解。 这时海豚也到了捕猎地点,它们依依不舍地跟陆笛告别,然后冲进去开饭。 海上没有渔船,远处有个黑乎乎的影子。 陆笛毫不犹豫地飘过去查看。 一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有些沮丧。 “是孤岛,很小,上面没有树木,也没有水源。” “先休息吧,张涛不能继续泡在海水里了,他的体温在下降。” 两人带着张涛往岛的方向游去。 岛上果然只有礁石。 严格地说,这甚至不能算个岛,就是一堆大大小小的石块突出在海面,涨潮的时候可能会被完全淹没,退潮的时候看起来比较明显。 石块与石块之间,是退潮遗留下来的鱼虾贝壳。 陆笛怕扎坏防水手套,不敢直接清理,晏龙打着手电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区域,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很像锡纸的东西,拆了像个毯子,直接裹在张涛身上。 “自动发热?”陆笛眼睛发亮,好奇地摸了摸。 这一刻,晏龙感觉陆笛仿佛又跟那些海豚的气息重合了。 狡猾的雪狐、好奇的海豚……共同点似乎是聪明? 晏龙不知道下一个让自己产生联想的动物是什么。 晏龙收敛心神,回到眼前困难里。 “潮汐有时间规律,我们可以用这个判断一下时间。” “救援也差不多该来了,不过我们游得太远,也许要等到天亮。” 陆笛眺望远处,想要看到直升飞机与军舰的影子。 之前他不敢离开晏龙太远,张涛又完全不能自保,连游泳都要别人协助,万一有什么状况,陆笛赶不回来就麻烦了。 现在他能去“侦察”了。 晏龙准确地说了一个时间:“我们还可以在这里停留四个小时左右,直到涨潮,你先去周围看看。” 同一时间,朱祝浑身湿透,不断地打喷嚏。 他是跟着地球联邦工作人员搭乘的救生船,漂出去半小时之后,就运气很好地被一艘英国军舰救了,而他直接冒充了刘博士的助手。 在西方人眼里,亚洲人都长得差不多,只要不直接做脸部识别,朱祝有信心暂时蒙混过关。 ——只要不遇到在美杜莎号上打过照面的特工。 甲板上很混乱,因为不是本国人不被允许进入船舱,被救起来的人只能围坐在一起。 朱祝扶着刘博士,后者有点发烧。 朱祝悄悄地摸向自己衣服内衬,那是一个很像纽扣的定位器。 定位器还在工作。 希望一切顺利,所有人都赶上了救援。 希望天亮之前,发现他失踪的华夏方面能够根据信号追踪,把他接走。 地球联邦,仙人掌大楼。 辛萨科议长听完秘书打来的一条通讯,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美利坚的军舰救下了俄罗斯科考团,现在扣着不放,还传出有搜身的丑闻,俄罗斯方面火了,要求十分钟内必须放人现在他们直接把雷达锁定在美利坚的军舰上了。 “我以为诸位先生、女士分得清什么场合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辛萨科冷声说。 作为联邦议会的议长,辛萨科最大的底气就是联邦总部地下冻土层的矿石,它能制造一种新型材料,是各国宇宙飞船外壳的主要成分。在地球上,只有仙人掌大楼所在的岛屿与海域储量丰富,其他就要去外太空开采了。 陨石危机迫在眉睫,大家都想赶工再造一艘飞船。 于是权衡利弊之后,几个大国决定还是放弃救援其他国家特工可能获得的利益。 各国元首一致通过了“救援上来的成员,马上按照国籍归还各国,不管是地球联邦工作人员还是各国特工,都不允许搜身或者碰触他们的随身物品”的决议。 也许背后还会有别的指示,比如白头鹰小组坚持要盯某个华夏特工的踪迹,但是只要不暴露行踪,就不会遇到危险了。 这次视频通讯结束之后,华夏方面立刻联络了安达曼海上的军舰。 “请汇报首长,我科考团是第一批从美杜莎号上逃出的救生船,也由我方军舰成功救援,同时还救助了41名美杜莎号工作人员。 “我科考团登上美杜莎号的,总共37人,实际救助34人……呃,这个括号,总共37+2人?” 军舰那边看着科考团负责人交上来的名单,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还有隐藏人员的? 不过燕京方面一听就懂。 “有谁走散了?” “袁仲夏、朱祝、还有情报官张涛。” 不用问,那个+2肯定是跟着这支小队走了。 “……有新情报,朱祝找到了,英国军舰救了一批国籍是华夏的美杜莎号工作人员。” “马上把他接回来。” 情报资料没有无所谓,可是生物AI丢了,这才是真正的损失。 燕京方面十分焦急,一方面指示扩大搜救范围,一方面让人联系商都基地。 比如有没有办法在没有具体定位的情况下,在茫茫大海里找到晏龙。 夏教授半夜被惊醒,最初急出了一头汗。 听完全部情况之后,他反而镇定了许多。 “夏教授,有办法吗?”燕京方面的人催促。 “没有。” 夏教授的话让通讯对面的人脸黑了。 “……我不敢说晏龙永远不会失败,但是在这种突发的、极端的情况下,晏龙值得信任,他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 夏教授不是说大话,他拿出单子,晏龙出任务会带什么装备,袁仲夏会带什么的东西,全部列得清清楚楚。 “……我建议,在出事海域进行地毯式搜寻,别国搜索过的区域也不要放过,晏龙可能只是隐藏起来了。我相信晏龙还有他的伙伴、战友,一定会想办法给我们发信号的。” 晏龙吹着海风,听着一声声拍打着礁石的海浪。 忽然他捕捉到了远处有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音,这是与海水格格不入的噪音。 晏龙立刻站起,飞快地打开背包,从防水保护层里拿出笔记本电脑。 这时陆笛也忽然“闪现”,激动地说:“我看到飞机上的标志了。” 熟悉的徽章,熟悉的红色旗帜。 “你能联系上救援飞机吗?” 如果有选择,陆笛自然不会去“真身求援”,因为可能吓到直升飞机驾驶员,造成事故。 礁岛上没有能够点火的东西,天又黑。 晏龙迅速启动电脑,敲打着键盘说:“需要距离足够接近,想个办法让他们过来。” “没问题,我们有一群小可爱在这里呢!” 陆笛二话不说,立刻“跳”入嬉戏的海豚之中。 这群海豚吃饱了一直逗留在附近,要求陆笛陪玩,现在被手套与陆笛本身带领着,飞速旋转跃出海面,一个接着一个。 场面很大,非常热闹,一下子就引来了直升飞机的注意。 “海豚?” “不是,海豚那里好像有人。” 直升飞机上拿着望远镜的救援人员吓了一跳。 陆笛假装“泡”在海里,时不时露出一个上半身,还向飞机招手。 “真的有人,过去看看。” “等等,搜索到那台设备了!有信号!” 看着屏幕上迅速亮起的一个光点,晏龙忍不住笑了。 “夏教授告诉他们了!他们果然在搜寻这个!” 直升飞机盘旋了两圈,看到了礁岛与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晏龙。 雪亮的灯光照在海面上,半昏迷的张涛睁开眼睛,看到了机身上的标志,他意识到了什么,彻底放松下来。 这漫长混乱的一夜,即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说呢,最后那个类似蓝牙,不需要经过通讯基站 只要两边都开着,搜索到了就表示另外一个设备就在附近,缺点是——要足够近 83、比较 张涛醒过来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海水里,耳边回荡着海豚欢快的鸣叫声 但他闻到了熟悉的消毒药水气息。 摸着雪白的被褥,这才感觉到了真实。 ——真的获救了。 然后张涛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心里一急,就坐了起来。 脑袋立刻像是被什么捶了一下,头晕目眩,差点栽到床底下。 幸好负责看护的医疗人员发现得快,一把将张涛扶起来:“别乱动,你现在只能躺着。” 医疗人员虽然带着口罩,穿着医护人员的服装,但是从他的声音与干练的眼神不难看出,这不是普通的医院。 “我在哪里?”张涛嘶哑着声音问。 医疗人员报了一串外人根本听不懂的编号。 张涛心情一松,慢慢躺回了床上,原来自己回到了科科群岛。 “跟我在一起的人……他们都获救了吗?” “是的。” 医疗人员好像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肯定地说:“你的队友情况很好,在补充了生理盐水与葡萄糖之后,就恢复了健康,今天上午已经搭乘飞机回国了。” 张涛点点头,他猜到袁仲夏会立刻送资料回国,毕竟夜长梦多,早交任务早安心。 放下这桩心事之后,慢了一拍的脑子才想起华夏科考团的其他人员,张涛连忙问他们的情况。 得知华夏科考团在美杜莎号遭遇袭击的第一时间就全员撤离,及时登船,又运气极好地被本国军舰救援,最严重的伤是崴脚与呛水受凉出现的发烧、肺炎之后,张涛很是感慨。 “是啊,这次虽然事情很大,但是总的来说,大家运气都很好。” “救援人员说你们遇到了海豚……” 这次紧急派遣的海上救援飞机,就是从这座基地出发的。 而这次救援遇到海豚指路的情况,也被大家知道了,实在很神奇。 “……没错,我模糊记得是海豚救了我们,不然以我们的体力,可能游不到那座礁岛。” 这是张涛按正常逻辑做出的推测,医疗人员欲言又止。 ——不,那位姓袁的同志身体好得很,并没有明显的脱力症状,就是在海里泡久了加上夜晚穿着湿透了的衣服,有点失温,身体疲惫而已,挂完水立刻满血复活了。 这种身体素质就算丢到荒岛上,大概也能求生一星期到半个月吧。 根据袁仲夏所说,张涛在美杜莎号上就受伤了。 所以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袁仲夏带着昏迷的同伴,硬生生游出了沉船旋涡的范围,还漂得比谁都远,如果不是救援飞机及时扩大了搜索范围,恐怕到天亮都找不到那处礁岛。 这种强悍的身体素质与危急之中带着受伤同伴逃出生天的夸张能力,谁敢不说一句“铁人”“牛人”? 就算有海豚的帮助,那也是逆天的运气啊! 同样是沉船失事逃离,自己国家的秘密战线人员遇到了海豚,其他国家特工遇到了鲨鱼,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当然,张涛与医疗人员都不知道,真相并非运气而是“幽灵外挂”与“晏龙外挂”。 值班医疗人员喊了医生给张涛做了一遍检查,又拿来煮好的稀粥给张涛,等到一切忙完,这位医疗人员交了班,去向基地上层汇报。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张涛好像认为他有两个同伴。” 事实上,救援飞机只从海上救了两个人回来。 除了张涛,就只有袁仲夏。 这些涉密人员的名字都是假的,只有秘密档案上才有真实姓名,袁仲夏倒是真的姓袁,但是张涛估计从姓氏到年纪到履历没有一个是真的。 救援队也了解这种情况,可是说实话,当他们接到“失踪人员可能是三个,也有可能是两个”,“救起来问一个姓袁的同志,人是不是都在就行了”这种模糊的命令时,还是满脑袋的问号。 问是不能问的,上级命令就是命令,只管执行。 救援过程中其实不止出现了海豚,还看到了海里有个人。 可是救援人员拴着绳索下来的时候,就没看见那个人! 问袁仲夏,得到的答案是“人都在这里,没有漏人”,而飞机记录仪这段拍摄出现了奇怪的干扰空白,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幻觉就幻觉吧,怎么张涛苏醒之后,也觉得跟他一起在海上漂流的是三个人? “所以我们到底从海上救了几个人回来?” 当日参加救援队的人彻底糊涂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救援时让他们搜索的,那台编号像乱码的设备是生物AI的载体,他们看到的“第三个人”是生物AI的虚拟投影。 原来如此。 救援队成员恍然大悟,等到这次保护华夏科考团的军舰回航,大家彼此一交流,又模糊地知道了游龙号出事AI发挥作用的事,对于能花式救人的生物AI产生了巨大的惊叹。 出于规定,不能私下讨论,但是他们已经在心里认定——生物AI能跟动物交流,比如海豚,不然为什么海豚会指路? 晏龙一回到商都就立刻返回基地,他不止需要交任务,还要“脱离”。 这次回归有点万众瞩目的味道,陆笛第一次见到了商都基地的负责人李少将。 还有夏教授带领的科研小组全体成员、据说负责二号季厘研发的张巽教授与他的半个团队(另外半个跟季厘出国了),一堆不认识也叫不出名字的参谋…… 陆笛吃了一惊,看着笔记本电脑被郑重地带走,以为里面有什么重大机密文件。 其实不是。 李少将在夏教授的陪同下,很正式给了陆笛两张证件。 一张是华夏身份证,一张是商都基地的职务证件。 跟之前拿到的身份证明圆环不同,那个充其量只是进入底下基地的临时授权证明,现在陆笛有了真正的身份,切实的职务,有与身份证件绑定的薪资卡,档案正式归入商都成员记录。 “欢迎加入商都。”李少将显然早就做好了功课,主动地握了握手套。 这是审查考核期过了。 陆笛想到这个会通过,但是他没想到会有这么正式的仪式。 他看着周围的商都特别执行队成员,还有笑着的夏教授与研究员。 陆笛有些发愣,低头看身份证。 出生年月,没错,三年前。 照片也是他自己。 工作证上的年纪写的却是他自己的心理年纪,19岁。 身份证有效期七年,跟同年纪的普通人差不多。 “没准七年之后,照片要换,工作证上的年纪也要换嘛。”夏教授笑着解释。 陆笛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有晏龙、有平时相处的队员,但是这种得到了“承认”的感觉,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牵动他的情绪。 ——这是另外十几个人格永远给不了陆笛的感受。 “这个住址……” “哦,其实是商都一座研究所的地址,晏龙填的也是那里。” 陆笛有了一种微妙的错觉,脱口而出:“所以我们的户籍在一起?” 众人:“……” “哈哈,不好意思,户籍没有办过……你们都属于不能查阅的秘密档案,没有登记户籍。”李少将没想到陆笛的关注重点这么清奇,忍着笑说,“如果你真的需要,也可以考虑去办一下。” “不不,不用了。” 陆笛连忙拒绝。 他忽然想到,登记在同一个户籍上就要写明与户主的关系。 户主是谁,夏教授吗? 晏龙跟夏教授的关系是什么?自己与夏教授的关系又是什么? ——不管怎么写都不太对的样子。 而且如果夏教授与他们是“收养”关系,那他与晏龙就是“兄弟”关系。 陆笛想起自己的兄弟姐妹,本能地抗拒把晏龙放入这一角色。 陆笛维持着尴尬又局促的笑容,大家都在向他鼓掌,可是这一刻他很希望晏龙也在这里。 “……” 陆笛眼睁睁地看着门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滚轮机器人溜了进来,然后像模像样地站在商都特别执行队成员旁边鼓掌。细长的金属手臂,拍起来头重脚轻,不太协调的样子。 仪式一结束,陆笛就问滚轮机器人:“你工资多少?” “比你高?” “那我工资多少?” 刚才那么正式的场合,还有领导,这个问题再好奇陆笛也问不出口。 “……去查一查?”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决定偷偷摸摸地跑去基地的消费区试验一下。 虽然基地吃住免费但是有时候大家也会嘴馋想吃点小吃、过生日想吃个蛋糕之类,所以食堂有另外付费的小炒处,也有便利超市。 但是食堂人太多,容易引起围观,不如超市。 “我请陈岩吃泡面?” 陆笛拍板,决定抓壮丁。 陈岩:“……” 试想教官与同学守在训练场门口堵你,就为了逼你去超市,然后刷卡请你吃一碗泡面,这事你敢信? 超市里陈岩抱着泡面,陆笛与滚轮机器人围着自动结账贩售机看余额。 “八千啊……” 陆笛满意了,他知道没军衔没级别的话,工资不可能高,主要还是看补贴。 出国补贴、任务补贴、功劳奖励之类的。 “这些应该还没发,一般是两个月之后,会是工资的好几倍。”晏龙告诉陆笛。 陆笛更高兴了,每月赚钱比蒋竽多! 果然在兄弟姐妹面前,好胜心是天生的! ——咸鱼不是不优秀,咸鱼只要努力,你就比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救援队:所以我们到底从海上救了几个人回来?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 画外音:是四个 ———— 如果在一个户籍上互为兄弟姐妹,没有血缘关系按照我国法律也不能结婚哦 陆笛本能地避开了一个“阻碍”,恭喜 84、摸鱼 陆笛把薪资卡与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放到新宿舍的抽屉里。 ——是的,新宿舍,不是南云山的那个房间了,而是位于商都基地的宿舍。 比起南云山由老防空洞改造的华夏传统画风,商都基地显得特别科幻,宿舍的房间是六角形的,这样可以最大程度是节省空间,有点像科幻电影里的飞船舱室。 缺点是单间,厕所是公共的,在走廊尽头。 但是这个缺点对陆笛来说,根本不算缺点,他不需要。 关上房门,四面墙壁就会自动散发着淡淡的暖光,“落地窗”自动打开百叶窗。 窗户是真的,缺点是没法真的打开,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面向一个小型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柱子,顶端的圆球可以模拟太阳光,按照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正常调解亮度。 窗户旁边是换气通风系统,没有科幻小说里那种可以吹海风还是山林风那么神奇,就是普通的过滤换气送风,不过陆笛同样用不上这个,开了一段时间就让它停止工作了。 所有家电操作都可以通过床边的智能接触板进行。 床是折叠的,需要从墙面拉下来。 陆笛躺在床上试了试,很柔软。 比起曾经在网上视频里看过的高科技住宅,窗户外的风情可以切换成各种风景的度假酒店,这间宿舍的科技含量显然不够看,但这是地下避难所,本来就不可能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设计。 而且这里比陆笛,或者说比陆云曾经住过的房子、宿舍都要好。 这就够了。 其实陆笛作为精神体生命,根本不需要宿舍或者房子,可他打心底里希望有这么一个蜗居。 ——可能是来自陆云的影响,也有可能是华夏的传统概念,反正房子不在大小,重要的是有没有。 陆笛在床上翻了个身。 睡不着。 他尝试着打开网络,发现只有内部区域网。 外网好像需要权限。 陆笛打开抽屉找出工作证,输入编号,限制就变成了可以浏览外网,不能进行网络下载与互动发言。 陆笛好奇地戳了戳权限,发现有两条说明。 一条是他在科研组与特别执行队的权限不够导致的,另外一条追加内容是美杜莎沉船事件调查中,相关人员不得对外透露任何消息。 陆笛沉默了半分钟,开始搜索新闻。 跟意料中一样,美杜莎号的意外沉没,没有任何新闻报道提及,国内外都是。 想想也对,外界根本不知道在安达曼海上,发生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意外。 虽然在公海上,但是附近没有货轮,就算远远路过的船也接到了“各国军舰临时军演”的消息,不会产生怀疑。尽管当初放出这个消息,是为了清理航道打捞陨石。 陆笛又在显示“自己”的通讯录上找了找,发现有晏龙的头像。 头像一目了然,就是幽幽发光的水母,是亮着的。 “在?” “嗯,跟夏教授做课题。” 晏龙的回复很快。 陆笛一缩脖子,新课题什么的,不敢问。 但是晏龙似乎有聊这个兴趣。 “陆云那边有新消息,你要知道吗?” “什么?” 陆笛吃了一惊,本能地用手套输入一行字,“又有人格‘分离’出来了?” “没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叫张簧。” “……” 这个人格原型是陆云被老厂长接走抚养的时候,另外一个同样是“孤儿”的男孩张乐。 张乐死于一场车祸,去世的时候只有七八岁,可是陆云太过孤独,又希望能有一个兄长保护自己,所以这个人格的年纪就比当时的陆云稍微大了一点。 “他是阿阮之后出现的人格。”陆笛一边打字一边陷入沉思,难道真的是按照顺序来吗? 那边晏龙的回复也来了:“夏教授让我有空问你,要不要跟他们见面。” “还是不用了。”陆笛连忙拒绝。 跟一言不合就哭,纯粹孩子逻辑的阿阮不一样,张簧一直在寻找可以履行“保护”功能的人格,在陆笛的感觉里,这个少年性格倔强,活像是要给自己妹妹找一个寄宿家庭的傻哥哥。 因为分裂出这个人格的时候,主人格陆云自己年纪也很小,所以张簧虽然看起来成熟懂事沉稳体贴,但跟成年人还是有很大差距的,特别在眼界上。 “……张簧是一根筋,说不通道理。” 陆笛不由自主地跟晏龙诉起了苦,“我最怕跟他打交道了,平时他一说话,就算我醒着都会果断装死。在我诞生之前,他纠缠的是蒋竽,因为相信蒋竽能拯救陆云,怼走亲戚再通过法律手段把那套房子夺回来……我感觉吧,张簧简直就像是个业绩评定员,谁能保护陆云,他就一心一意地对谁好,想要跟谁深入谈话。” 通讯那边的晏龙想起了自己在监控视频里看到的那个一脸严肃,追着基地工作人员问东问西,确认基地是不是安全,急切地想见负责人的少年。 明明听不懂复杂的心理疗程与知识,还要努力装作理解的样子,最后暴露了他心底的想法——张簧觉得南云山不够安全,商都也不够安全,想去燕京。 没别的原因,就是首都更安全的朴素心理。 晏龙想了想,没有继续谈这个话题,转而问:“你怎么没休息。” 根据晏龙对陆笛的了解,陆笛会迫不及待地进入梦乡,不睡个一天一夜是不会出门去训练场的。 “睡不着。”陆笛老老实实地回答。 然后他感到不对,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你在科研组干活,这样跟我聊天有关系吗?” “……” 晏龙不知道应不应该提醒陆笛,自己是个生物AI的事实。 只要载体不是人类,只要手边有工作联网的机器,他们还在用同一个内部网,聊天多开一个程序难道是什么难题吗? “没事,我在本体里,是工作状态。”晏龙委婉地暗示。 陆笛果然听懂了暗示,他忍不住惊叹:“这种工作还能摸鱼的本事,真是太好了。” “……你曾经也是。” 晏龙提醒,陆云十七个副人格,只有一个出来工作,其他不管是摸鱼还是睡觉都行。 “别提了,现在不是了。” 陆笛摇头,谁能想到咸鱼也要上班呢! 晏龙很理解陆笛的逻辑,他继续输入:“那你能告诉我,一条咸鱼为什么会失眠吗?” 陆笛卡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戳着虚拟键盘: “想到了那群海豚,如果陨石来了,人类又拦截失败,它们会怎么样。” “……” “其实我心里也知道答案。”陆笛很沮丧。 这是人类的灭顶之灾,何尝不是地球上大部分生命的? 除了居住在深海的一?动物跟细菌、微生物,别的都要卷入这场浩劫。 人类能建造飞船,躲进地下避难所,动物毫无办法。 也许人类会带上它们的基因,培养一?谷物蔬菜与家畜,但是这?生活在海洋之中的精灵,只会被放弃。 “……涉密内容不能多谈,只能说这次我们拿到手的资料,对拦截陨石很有帮助!” 陆笛看完,勉强恢复了一?精神。 这时他看到晏龙忽然把状态切换成忙碌,三分钟之后头像重新亮起。 “怎么回事?” “我们打捞陨石的地方发生了强度在八级左右的地震,海啸正在形成,刚才接到了地球联邦的通知。” “朱祝、张涛他们没事吧?” 陆笛知道他们还没回来,尤其是张涛,在岛屿基地,岛上的建筑也许会影响。 “没事,他们不是在广海的舰船上,就是在远离大陆架的岛屿上,受到的影响很小。” 海啸是在大陆架附近形成的,受地形影响抬高成为数米高的浪墙,对沿岸村落与城市有极强的摧毁度。至于海豚鲸类这样天性灵敏,能听到地壳运动发出异常声波的海洋生物,早就躲远了。 陆笛松了口气,然后问:“我们早就告诉了美杜莎号,现在地球联邦又有了预警,至少还有几小时的撤离时间,应该不会有太多伤亡吧?” 其实很难讲,一?国家的执行力很成问题。 晏龙决定省略这条,只是说:“仪器探测到一条巨大的海沟形成,那些陨石碎片不是被岩浆吞没,就是落入了海沟,现在只能想办法打捞美杜莎号沉船了,否则只剩下我们华夏手里这一小块陨石碎片了。” 想到为了这块陨石碎片付出的努力,以及游龙号曾经遇到的险情,陆笛深深吸了口气,不解地问:“陨石的分析报告没有出来吗?我们登上美杜莎号科考船有三天吧?” “不清楚,反正地球联邦肯定要把沉船捞起来的。” 沉船上有很多昂贵的仪器,元件拆拆修修,哪怕二度利用原材料,也比扔在海里划算。 这时晏龙忽然发出了一个“邀请”。 “你既然睡不着,要不要来夏教授的科研组跟我一起看新课题?” 陆笛:“……” 刚才的上班摸鱼聊天氛围呢? 你见过聊着聊着,把小伙伴喊去跟他一起上班的摸鱼吗? 这是什么魔鬼?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摸鱼 晏龙:鱼心情不好怎么办?建模差不多了,喊陆笛过来看看 陆笛:卧槽,我陪你摸鱼,你却喊咸鱼来上班,你是什么魔鬼? 晏龙:?? 85、哲学 “是夏教授喊我?” “不,是我想叫你来……” 晏龙还没说完,就发现陆笛的头像暗了下去。 对着一秒下线,果断装死的咸鱼,晏龙忽然地笑了起来。 这种情绪反映到本体上,只见几十条缓缓漂浮的透明“触须”忽然亮起了玫红色的光,然后逐渐变深,最后成了一片炫目的青蓝色,能耗量陡然攀升了一个刻度,整间屋子的照明设施都跟着不稳定地闪烁。 “晏龙?” 夏教授连忙摘下老花镜,从设备屏幕前抬起头。 助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监控器里拍摄到的画面。 那个装有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巨大防震透明外罩,上面已经出现了数条裂纹,映着青蓝色的美丽光芒,宛如崩裂的冰面。 “能量粒子在碰撞……” “防震器皿里的导电液体正在与生物AI元件产生的能量粒子发生强烈反应,就像极光一样。” 青蓝色的光越来越耀眼,像是云雾一样笼罩在管水母的上方。 它没能形成更大的规模,能量粒子的碰撞反应已经结束,光亮逐渐减弱,等到肉眼可以直视这个房间时,众人赫然发现防震器皿里的导电液体已经“蒸发”了三分之二。 原本像星云一样悬浮着缓缓舒展躯体的管水母,反常地收缩成了一个球体,可怜巴巴地浸在仅剩的液体之中。 “快,排空器皿,重新注入。”夏教授连忙喊。 随着幽蓝色的导电液体填满整个防震器皿,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重新恢复了漂浮的悠闲姿态,元件构成的触须像红树林的发达根系,宛如一个编织完美的鸟巢,最深处躺着一个忽明忽暗的人影。 “这——” 整个科研小组的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 他们有的伸手托住眼镜,有的张大了嘴,还有的试图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些散发着青蓝色光芒的能量粒子漂浮在人影周围,仿佛萤火虫。 这些肉眼可见的萤火,正在他们眼前构成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人。 ——尽管知道新课题是晏龙本体对能量控制的升级,尽管知道晏龙最近想要搞一个人形的虚拟投影,可是听见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再说了,课题研究什么的,一年半载算快,十年八年都正常。 这就仿佛大家就刚刚搭好脚手架,挖了地基,还没开始盖楼呢,这大楼就蹭蹭地自己“长”起来了——还长得挺好,外观很有设计感,就像花了几百万请设计师搞的图纸。 众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望向科研小组里懂建模的同事。 “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辞职去全息游戏公司搞建模了!” 最后说话的那个人指天发誓。 当然辞职是玩笑话,他们又不是专业搞建模的,没有相应资质,去应聘也不会通过的。 别的国家研究人工智能,恨不得为AI专门搞个建模形象设计团队,华夏这边嘛——以前是有的,但是晏龙“苏醒诞生”之后,发现根本没这个必要。 夏教授看着仪器上的一行行数据,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 比起晏龙上一次“投影”,这次能量粒子非常稳定,不再是“临时组成”了。 “感觉就像一个真人。” 助手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动了这个沉睡在水母触须里的虚影。 “不,是比上次更像……活着的生命体了。” 这个助手运气很好,前一次跟着夏教授见过晏龙的新形象,所以他能说出这两次的重要区别,“你看,他竟然在‘呼吸’!” 上次只是完美、清晰、逼真。 容貌英俊,气息冰冷而锐利。 由于面部细纹与表情牵动的肌肉都栩栩如生,完全超过了计算机建模的那种虚假完美感,眼睛有灵魂思考时特有的神采,而不是一个固定算式的重复变化,那时候助手以为这就是AI虚拟形象登峰造极的表现了。 然后今天再看,发现错了。 ——虽然闭着眼睛,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在完全静止甚至躯体有些半透明的状态下,也能给人“活着”的感觉,这才是真正的精神生命体,之前只是无限接近陆笛而已。 什么是“活着的感觉”? 就是“大脑”没有启动的时候,仍然会有“程序在进行”。 比如呼吸、心跳。 虚拟投影没有内脏,如果要在外观表现出与人类一般无二的这些特征—— “呼吸不止是一个动作,它的表现也不仅仅是躯体的起伏,想要完美,就不能是重复运行的程序,至少要一套复杂的算法……” 小组里的“建模大师”正要滔滔不绝地表达意见,忽然听到桌子被敲了敲。 是桌腿。 众人愣愣地往下张望,赫然发现了一个眼熟的滚轮机器人。 “晏龙?” 大家傻眼地看了看水母触须深处的“人”,又看金属机器人。 等等,如果晏龙在这里,那个躺着的“人”是谁? “还没构造完呢!暂时不能用的,还得等几天。”晏龙无奈地解释。 众人震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一开始就在。” 金属机器人木然地说。 这个载体明明一直在这里,而且始终保持跟主控室联通,虽然是站在那里不走动的,但是这边说话的声音与发生的事,晏龙可以全部接受到。 就像科研小组站在这里可以通过仪器看到“水母”的全部变化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包括夏教授在内的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件事,导致晏龙结束了“建模”转而使用载体,拔掉连接线之后开始走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来了。 大家都围着屏幕连声惊叹。 眼见他们越说越离谱,甚至发展到了一个人挥动手臂,大谈特谈“建模教学”的时候,晏龙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只能操纵机器人滑过来,用手臂敲了敲桌子腿。 “咳。” 最后还是夏教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夏教授身边的张巽教授两眼发光,抢着上前握住了金属机器人的手。 晏龙:“……” 这次的新课题有张巽教授与他的半个团队在旁协助、观摩与参与,说起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情形,心中百感交集,甚至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都是研究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张巽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带着季厘。 晏龙见到季厘之后,两个的反应……不说也罢,反正张巽教授带着团队气呼呼地走了。 所以对晏龙来说,张巽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不管张巽心里怎么想,反正跟季厘合不来的“一号”,就像欺负了自家娃的小孩,哪怕再优秀,当面也没什么好脸色。 “……开了个好头,做了好榜样,发掘了生物AI的新进化方向……” 听着张巽教授语无伦次的发言,晏龙终于理解了。 张巽相信晏龙能做到,季厘终有一天也能做到。 ——定个目标,再逼自家孩子赶超。 “挺难的。” 晏龙实话实说。 张巽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首先要‘想’。”晏龙认真地说。 只是滚轮的金属机器人抬头看着张巽教授,眼睛部位闪着幽幽的光,完全破坏了严肃的气氛。 夏教授等人想要笑,又觉得不适合,只能忍住。 张巽脸黑了,他发现晏龙果然是夏教授牵头研发的,说话太损了,简直跟夏教授一模一样。 ——季厘会想?季厘懒得想! 季厘可能觉得做个盆景挺好的。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三天之后,陆笛全神贯注地用手套在训练场上摆弄武器。 “小陆哥,你的准头增加了。” “是吧!” 陆笛看着靶子也很开心。 有一个九环! 虽然十发子弹只有一半命中五环之内,可这是一大进步啊! ——对得起国家为自己付钱的子弹。 陆笛握拳。 “呃,其实夏教授上次说了,小陆哥你使用的手套便于抓取,搏击,但是对这种需要稳定后座力的射击不太友好。这也是你射击准度总是不好的原因,要不试试这个。” 陈岩指向他刚拼好零件的一架重.机.枪,有支架。 陆笛:“……” 这玩意太猛了吧? “要不然看看这个课程,观察员,给狙击手打辅助的?”陈岩继续推荐课程。 “不错……” 陆笛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自己的腕式电脑(套在了手套口)上跳出一条信息。 “车辆驾驶第二课,10点开始,基地C区域2号门集合,教官晏龙。” 旁边陈岩也收到了通知,连忙开始收拾。 “快,快,从训练场跑步过去还要十五分钟。” 能闪现赶路的陆笛一点也不急,把手套搭在陈岩背包上,心底琢磨着“观察员”的课程。 一想到能给晏龙打辅助,陆笛就动心了。 有用啊! 什么是好搭档? 说相声能捧哏,子弹打空能装弹,前面坑特工后面偷资料,配合默契! “哎。”陆笛重重地叹了口气。 晏龙懂的东西太多,搞得自己要学的技能也这么多。 想着想着,到了指定区域的停车场,刚走出2号门,陆笛就看到一辆装甲车旁边站着一个熟悉又很陌生的人。 贴着脖子的黑色短发,修长有力的躯体,英俊完美的轮廓。 即使一动不动,都充满了危险强大的气息,仿佛正在酝酿着闪电雷霆的漆黑风暴。 他就像一个领袖,银灰色的眼睛转过来时,威压与魄力让人瞬间无法动弹,本能地站直了身体。 “……晏龙?” 陆笛下意识地喃喃。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今天份的哲学思考 ——爱的本质是什么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想要成为更好的自己。 86、接触 陈岩看到晏龙的第一眼,还以为特别执行队又来新人了,但是没听说啊! 那就是更高级别的保密单位派人来学习? “看来我们又多了一个新同学啊!”陈岩笑着说。 “什么?不是啊,那是——” 陆笛蓦然住口,他意识到陈岩“看”不见。 晏龙如果使用别人的身体,出现在陆笛眼前就是一团深幽难测的黑色天体,只有足够接近,那一道道金色流虹才会忽然映入眼帘,虹流一边旋转一边逐渐被扯入最中心区域——连恒星光都能吞噬的黑洞,就这么静静地隐藏着真实形态。 虽然很危险,但是仔细一想,黑洞照片就像是一个大号的金色甜甜圈。 混熟了之后甚至想要戳一戳! 就是这种危险的作死感觉,让人沉醉,陆笛如是想。 当然了,陆笛对着夏教授描述过他看晏龙是一个黑洞,具有极强的吸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把目光转过去,夏教授的理解分析是“对未知的向往”、即使察觉到了危险也无法自拔,这也是大部分人在面对黑洞的时候产生的探究之心。 陆笛:“……” 不,他没有,他就是觉得好看。 在联觉的世界里,杂乱的线条太多,五颜六色的东西一把抓,形态稳定、不受任何东西侵扰也不主动表达攻击性,不会随随便便闯入谁的视野(除非你认真看),但是谁敢靠近谁就“没”的黑洞,肯定是视觉系第一名。 沉稳、内敛、强大、无可比拟…… 陆笛能想出一大串褒义词,不过他从来不说。 别问,问就是要脸。 他又不是晏龙的粉丝,吹这些干嘛? ——再说除了他,也没人看得到啊! 后来陆笛见到了晏龙的主体。 那一刻联觉世界与真实世界重合了。 那个犹如无尽宇宙缓缓旋转的庞大星云,由无数“微小”的发光元件构成,是具现化的情绪与思想线条,是“雾”,也是“光”,更是一个语言难以形容其特质的生命体,震撼到了让人失去思考能力。 这次陆笛没对夏教授说自己的感想,他觉得夏教授听了,肯定又顺理成章地推测为“对星空的向往”,毕竟黑洞的前身也是一颗恒星,它吞噬的物质与能量,就是它本身光辉普及到的星域。 此时此刻,陆笛被晏龙的“新形态”深深震撼的同时,回过神竟第一时间感到了“夏教授的上课警告”。 “不,没什么。” 陆笛矢口否认,坚决不发表意见,否则传到夏教授耳中,麻烦就大了。 唔,这次可能是气象课。 陆笛忍不住望向晏龙。 他当然认出晏龙“蜕变”成了能量粒子态。 比起“黑洞”的隐晦,现在这个形态的“存在感”也太强了。 大概相当于一张十七级台风的卫星云图直接糊你脸上,就问你怕不怕。 完美对称的稳定形态,平静到什么都没发生的圆心,犹如海啸巨浪一般的眼墙,内部雷霆闪电碰撞得世界末日,这是什么级别的能量粒子碰撞? ——这团美貌的“云”,颜色白得有多好看,它带来的漆黑天幕范围就有多么恐怖。 陆笛甚至想学袁队长抖着手摸根烟塞进嘴里,平静一下心情。 艹,天劫级别吧这是? 陆笛眼角抽搐,所以别问他是怎么一眼认出晏龙的,他就算瞎了也不会搞错的。 “你们来了。” 晏龙随手紧了紧黑色的战术手套,向他们走过来。 陆笛:“……” 最初不是很明白一个能量离子态,为什么需要摆弄手套,等到晏龙走近,陆笛才发现那双手套竟然是实体,不像自己那样是悬浮的,可以完美地配合晏龙这个形态的行动,不露丝毫破绽。 陆笛瞠目结舌,忍不住又看了看晏龙:“怎么做到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陈岩根本搞不清陆笛在说什么,他甚至没发现眼前这个教官不是实体。 可是晏龙一秒就理解了陆笛的意思,抬起右手说:“是一个程序,我有配套的模式,你没有。” 陆笛无话可说。 行吧,谁让他不是AI呢? “不过你……” 陆笛欲言又止,三天不见,搭档说变就变。 结果晏龙轻描淡写地说:“新课题,我当时叫你来看的。” 陆笛一脸懵圈,所以这就是咸鱼的代价? 错过了晏龙的蜕变过程? 怎么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亿? 陆笛压着心里的奇异感受,觉得自己想太多了——见了鬼,他没想多,他就是很在意自己没看到! 但是时间不能倒流,错过的也补不回来,陆笛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上车了。 晏龙打开车门,首先讲仪表盘,陈岩与陆笛人手一份说明书,打开腕式电脑就能学习。 陆笛今天特别不能融入学习氛围,老是走神。 他一会儿在想晏龙,一会儿想自己,一会儿又想自己与晏龙。 比如在晏龙眼中,自己是什么模样呢? 晏龙能捕捉到生物波,自己的生物波是什么样子的?厉……不是,好看吗? 于是这堂课的理论讲解环节,陆笛凭着自己的智商,勉勉强强在走神的基础上记了个大概,估计回去要熬夜复习加背诵了,所以在上手环节,陆笛毫不犹豫地把第一个机会推给了陈岩。 陈岩兴冲冲地摸上了这辆装甲车的方向盘。 “等等,我们要先去训练场地。”晏龙表示这里的停车场不能给“新手”折腾。 “教官,驾驶座下面的这个金属器是做什么用的?” 陈岩疑惑地看着油门、刹车上安放的像是传感器的金属零件。 “还有方向盘上的这两个金属扣?” 教科书上没有啊! 是装甲车的新科技设备吗? “我开车用的。” “嗯?” 陈岩后知后觉地发现,晏龙坐在驾驶座上,椅面没有一丝一毫地凹陷。 他震惊地伸出手,毫无意外地“穿”过了晏龙的手臂。 陈岩傻眼了。 ——我的教官与同学都是幽灵?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车辆启动了。 这算是上了一辆幽灵车吗? 陈岩看着装甲车驶出停车场,在出口的位置设备自动进行授权确认与扫描,上面出现的头像不是那个熟悉的水母了,是眼前这个“很陌生又有点眼熟”的男人照片。 “特殊授权,晏龙,已通过。” 门闸开启,放行。 目瞪口呆的不止陈岩,还有陆笛。 拍照没什么稀奇,只要控制自己的能量粒子,就能让设备在远处搞拉视距的拍摄,可是仪器这样近距离的“清晰扫描”是怎么做到的?按理说就算不干扰仪器,也会有数据乱码吧! “我给基地提供了一个验证扫描模型,检测到这个能量模型就会自动代换成我的资料,包括照片与授权、任务、还有事先申请过的教课场地。” 晏龙解释完,还给陆笛补充了一句,“你有正式编制了,现在你也可以。” 陆笛跃跃欲试。 陈岩:“……” 行吧,幽灵车就幽灵车,陆笛开的幽灵车他都上过,没理由不相信教官的车技。 只是这一路上,两个学生都在研究教官的“形态问题”。 陆笛还好,陈岩不时地惊叹。 跟真人没区别! 什么?陆笛也这样? 陆笛是精神生命体,一个是“人造”,一个是人“造”,难度完全不一样! “看起来非常危险,不适合做潜伏的侦察兵。”陈岩小声嘀咕,抬头看到发呆的陆笛,疑惑地问,“小陆哥,你在想啥?” “……没什么。” 陆笛当然不能说,他的脑子又开始不听使唤了。 好像填充了奇怪的东西。 他神使鬼差地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一下晏龙的肩膀。 一道电弧凭空出现,陈岩惊得一个倒仰,本能地抓住武器。 车里的另外两人:“……” 当陈岩意识到这是能量粒子的接触反应之后,他放下武器,无力地拱拱手:“别啊,能好好开车吗?如果这辆车里又是闪电又是火花的,这车谁敢坐啊?” 陆笛嘴角一抽:陈岩不提“开车”两个字,可能还不会继续想歪,这一提……完了。 “没关系,刚才是我没有准备。”晏龙认真地说。 陆笛转念一想对啊,如果不能接触,晏龙敢这么随随便便过来见他吗? 轻到装甲车电闪雷鸣,严重一点车开上天,这大小也算个事故了! 就在陆笛等待晏龙告诉他怎样接触时,晏龙的右边手套自动脱离,然后陆笛猝不及防地感到了一个陌生的接触。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可能是柔软的,因为太舒服了吗? 是冰凉的,像流水一般顺滑。 那些应该互相碰撞、冲突的能量粒子,友好地互相溜达一圈,“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任何“交流”就回去了。 陆笛眼睛一亮。 这种触感,是拥有“躯体”或者使用“载体”时从未有过的。 他忍不住向前凑,想要感受太多。 然后闭上眼。 真的像泡在温泉里一样。 身体的疲惫与心灵上的孤独似乎都是水溶性的,无论累积了多少,只要泡在水里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就会被清空。 陆笛差点不想离开。 这哪是一个形态完美、带来天劫的暴风云团啊!分明是棉花糖! 不但摸起来舒服,还很好捏。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黑洞像甜甜圈 陆笛:台风像棉花糖 陆笛:看起来可怕,其实又甜又香,现在更是变软了 陈岩:我信了你的邪,我要下车 87、课程 陈岩目瞪口呆。 他看到陆笛碰到晏龙的“手掌”之后,两人接触的地方好像就变得透明了,似乎透着奇异的微光,但是他眨了眨眼再仔细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陆笛却不知道为什么,情不自禁地往前凑了,这次晏龙的手臂都跟陆笛出现了短暂的“融合”现象。 不,说融合也不正确,就好像两个透明的物体同时浸入水中。 这个“水”,就是在他们四周出现了奇特而不可见的“气场”,在这个气场之内,他们双手交握,手臂紧密地挨在一起。陆笛闭着眼睛,晏龙也低头仿佛在思索什么。 “等等啊车,车!” 陈岩瞥了一眼窗外,赶紧提醒。 没人在开车啊! 晏龙回过神,无奈地说:“车已经停了,这是自动通道。” 陈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基地通道两边的墙壁是一样的,他只看见两侧灯光掠过,就以为车辆在行驶。其实有时候是自动传送履带,把上面的车辆与货物运到某个地方。 就像自动人行步道一样,只不过速度要快很多。 “我们这是去哪里?” 陈岩立刻忘记了陆笛与晏龙的异常,兴奋地问。 一般情况下,这种传送履带都是通往保密度比较高的区域。 “当然是练车的地方。”晏龙这个回答说了等于没说。 陈岩很习惯这种情况了,既然不说,那就是自己还没权限知道,教官是给自己开了个后门,去特殊场地练车,但也仅限于练车而已,别的都不能多问,所以这趟算是占了大便宜。 陈岩越发向往起来,他想跟陆笛聊几句,结果发现陆笛在发呆。 还是低头看自己的手发呆。 陈岩:“……” 作为有实体的人,没法理解这样碰触一下,有什么好失魂落魄的。 不过陈岩脑子灵活,他也不去惊扰陆笛,就当做同学上课走神呗。 而且前方缓缓开启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壮观景色让陈岩睁大了嘴,无心他顾。 赤红色的沙丘,赤红色的地面颠簸不平,仿佛一望无际的荒野——只是感觉,仔细看还是可以发现这片赤红沙漠的周围有巨大的金属壁,包括头顶的“天空”。 “这是?” 陆笛也回过神了,他吃惊地看着窗外的景象。 商都位于华夏东南沿海,拥有这个国家最不缺水的季风气候,什么都有就是不可能会有沙漠。 商都在地下修建避难所,修建研究所与基地,这都很好理解,可是搞一片人工沙漠出来是什么意思? 沙漠的面积还不小,有好几个广场那么大,最中间的沙丘岩石堆那里似乎还有一栋建筑物。 隔得太远,陆笛不能确定那边是否有人。 陆笛下意识地想要下车,碰到装甲车壁才感觉到不对,这辆车外壳的密度很高,他竟然不能穿透。 陆笛没有费劲去试,因为他隐约地猜到了一个可能。 “不能出去?” “……陈岩不能,至于你与我还不知道。” 晏龙的这句话,等于直接告诉了陆笛答案。 “所以这里真的是——” 看着陆笛吃惊的表情,晏龙笑着点头。 陈岩看着他们打哑谜,心里很郁闷。 车门是锁死的,这种重型装甲车内外完全隔离,甚至自带循环系统,可以自由开启,这种设计是为了穿过毒气弥漫的阵地,有时也是为了抵御戈壁上的沙尘暴。 现在陈岩就发现了通讯循环系统在工作,而且仪表盘上还有一部分手册上没有的东西,看起来仿佛是飞机上用的。 再看传送履带把装甲车送进的位置,是一处三面透明的“房间”,只有自己来的那一面有巨大的金属门,门上的设备看起来有点眼熟。 ——怎么像是隔离区的缓冲室? 陈岩、袁仲夏以及特别执行队的成员,在在晏龙“脱离”之后都要进隔离区住几天,保护大脑的。 不过那种缓冲室更像是消毒用的,现在这种应该是…… “气闸舱?” 陈岩脱口而出,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 气闸舱一般是在潜水舱、宇宙飞船里才有的东西。 陈岩看着门上两个仪器不断跳动的数字,激动得差点搓手,望着外面问:“这,这是模拟太空环境吗?哪个星球的?” “火星。” 晏龙回答。 气闸舱同时打开,沙尘扑面而来。 地面砂石遍布,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碎岩。 晏龙重新握上方向盘,车辆轮胎颠簸了一下,缓缓驶入这一片红色的沙漠之中。 陆笛在窗边看了一阵,觉得商都基地……不,是华夏准备得很充分啊! 火星是距离地球最近的、最容易被改造的行星。 当然这个“容易”只是相对来说。 探索火星并且在火星上建立基地与研究所,是本世纪以来各大强国都不断推进的重要太空项目,就像数百年前各国科学家争先恐后出发前往南极洲一样。 目前火星上一共有七个科考站。 其中地球联邦两个,美利坚两个,俄罗斯一个,华夏一个,剩下那个是俄罗斯与华夏共同建造的。 于是在网络上对这三个国家有戏称,叫做太空三巨头。 当然美利坚是看不上华夏的。 其他国家也不认同什么三巨头的说法。 七个科考站里的,华夏的“天对”站规模最小,设施也不太齐全,并没有常驻人员。 一般每年或者每隔两三年发射一次载人飞船,降落到火星科考船上做研究,长的话三个月,短的话就停留一周左右。 常驻火星的两个科考站分别属于美利坚与地球联邦,尤其是地球联邦的“阿瑞斯”科考站,常年接待其他国家的飞船与团队。毕竟许多国家不愿意像华夏那样费劲费钱搞什么科考站,有现成的可以用,为什么要像华夏那么傻? 但是想想华夏喜欢什么都自己搞的习惯,再想想华夏在国际上总是被动的局面,这里面的道理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当然理解归理解,幸灾乐祸还是要的,背后一致认为华夏是个多花冤枉钱的倒霉蛋。 总之“火星科研探索大竞争”这出戏,这些年上演了好几季,但凡能上网能收听广播的普通人,都可以掰着手指说一番。什么火星地壳板块活动剧烈,什么火星两级冰冠的开发利用,什么火星中纬度地区地底疑似发现固态冰等等。 普通人只能听个热闹,至于这么多年人类对火星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火星能不能移民,还是一点都不清楚。 陆笛看着晏龙熟练地驾驶着装甲车在砂砾上颠簸前进,再想着这堂课是“载具驾驶”,觉得自己似乎有答案了。 “火星能长期住人了?” “地球联邦在北半球的平原上搞了一个基地。” 晏龙一边开车一边说,“不过规模有限,不能移民,电力与能源只能供应三百多人同时居住在火星上。” 陆笛与陈岩一阵失望。 “但是宇宙飞船一旦升空,总会有意外情况的,联邦的火星基地不是用来移民的,是修理的船坞吧!”晏龙握着方向盘说,平静地说,“当然我们华夏以及另外两个有科考站的国家,还可以多一点选择。” “晏龙教官,你的意思是……天对号科考站也要进行改造?” 陈岩忍不住看窗外的景色,虽然是模拟的火星地表,但是一想到自己能开着这样特殊的装甲车在这样特殊的环境里行驶,手都开始痒了。 “具体的情况我不知道。”晏龙避而不答,只是说,“你们可以试车了。” 这辆装甲车的外壳与轮胎都是特制的,可以扛得住灾难级别的沙尘暴,车轮与车体都有固定装备,能够放下来,通过钻孔插.入十米深的地下,使车辆可以不受风暴的影响。 陆笛打开腕式电脑,查询资料。 “火星上经常发生沙尘暴,重力只有地球上五分之二……啧,这确实很容易上天啊!就算是自重这么大的装甲车对抗风暴的时候也很危险。” “小陆哥!” 陈岩苦着脸喊了一声。 陆笛不明所以地抬头。 “我正在幻想自己到了火星,成为科学探索先行队的一员,准备执行任务开车呢?结果你一连内部网看资料,又把我从幻想里拽了回来。”陈岩愁眉苦脸地说,火星上哪里有WIFI? 陆笛哭笑不得,摆手说:“行行,你试,我不说话了。” 晏龙任由他们胡扯,他的身影“消失”又“出现”在副驾驶的位置上。 等陈岩爬过去抓住方向盘之后,才继续说:“火星的路况,嗯,非常糟糕,北半球虽然以平原为主,但还是会有沟壑与陨石坑,这些碎岩对车辆前进的阻碍也很大。这辆装甲车的轮胎是专门针对这种极端情况设计的,抓地非常强,转向灵活,开车的时候要注意这个仪表盘,它会告诉你……” 话还没说完,车内就响起了警报。 陈岩本能地打方向盘,晏龙的动作更快,直接操作方向盘与刹车上的“传感装置”,险之又险地把车头转了一百八十度,整辆车也像是漂移一般挪出去好大一截。 “……” 陈岩抹着冷汗看沙地上忽然出现的一条狭长的沟。 它藏在砂砾之下,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陷阱。 “这只是模拟环境,人造的沟只有三米深,我们的车能开出来。”晏龙严肃地说,“如果真的是火星,你就没命了,你没命没什么关系,车上的人与东西怎么办?” “我一定会注意,努力不犯错。”陈岩挺直脊背,大声说。 陆笛在旁边迟疑着问:“……我们真的会上火星?” 晏龙挑眉:“这种科研项目怎么轮得到我们?只是场地空出来,又是很好的极端环境,毕竟在商都附近要找沙漠戈壁练车也不现实,现在只要通过火星驾驶考核,沙漠戈壁的驾驶考核还不轻松过关?” 陆笛:“……” 陈岩:“……” 所以不是错觉,课程难度真的增加了。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找个不一样的风景 晏龙:最好是可以学习,地点又新颖 晏龙:有了,火星模拟环境里的研究所没人工作,暂时空出来了……我去申请一下 陆笛与陈岩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提升难度的课程 本来就是学个车,现在要学在火星上开车你敢信? —————— 给火星科考站改个名字 现实中火星探测器叫做天问,那么科考站就取相对应的“天对”吧 88、还好 黄沙翻腾,风似鬼啸。 一辆在狂风中艰难行驶的装甲车。 这样的景色怎么都不算好看,不过——要看身边的人是谁。 “我这算是火星旅游过了?”陆笛靠在岩石旁边问。 晏龙站在他旁边,眺望着那辆被陈岩驾驶的装甲车,他能清楚地计算出过了几道沟,分数怎么样。 听到陆笛的话,他认真地想了想:“如果真的去火星,我们可没有办法像这样看景色。” 火星大气层稀薄,地表受到的宇宙辐射大,各种电磁粒子的影响也是未知数。 商都基地的模拟场地是无法重现这些特征的。 “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在虚假的火星上走一走了?”陆笛歪着头问。 “……是这样。” 晏龙想了想,然后说,“我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这个话题就有点沉重了,陆笛没有接话。 两人就这样站在漫天风沙之中,看着这荒芜又透着奇异苍凉之感的沙丘。 当然没有宇航服。 也不用戴全密封的头盔。 他们一个白色T恤牛仔裤,看着像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另外一个灰黑色迷彩上衣,黑色长裤与裹住小腿的军靴,好似锐利的军刺,带有冰冷的金属锋芒,精悍又危险。 这衣着画风极其不搭,在长相气质上也是天差地别。 陆笛不止年轻,而且看起来无害,清秀中性的外貌让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甚至有点弱气。可是不笑的时候,那些让人隐隐感到不对的特征就显现出来了,肤色苍白,眼神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暗深邃。 不过陆笛通常是懒洋洋的,并不爱盯着人看。 ——什么以眼杀人? 瞪眼睛不费劲的吗? 比如陆笛,此时看起来是站着,其实就懒散地靠着。 当然“靠”只是个动作,接触不到实体。 其实对精神生命体来说,怎样的姿态都没差,但是能坐着干嘛要站着,咸鱼从心理上就想瘫着呢! 这样没骨头、没精神、没个正形的小年轻,跟无论是站是坐都背脊笔直,姿态带着强烈肃杀之气的男人挨得很近,谁都会感到一丝怪异,不明白这样两个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不过,配上这漫天风沙的荒凉景色,那种违和感竟又被冲淡了。 如果他们在闹市区的广场或者咖啡店里,就不是只像一幅好看的画了,而是肯定要招来很多人的诧异注目。 ——陈岩开车绕到这边的时候,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很快陈岩就把这个念头甩到了脑后。 苦兮兮地想,小陆哥跟教官可以在外面溜达,他可不行。 唔,还得再开一圈,绕过六个障碍。 至于刚才想的那些? 是幽灵能喝咖啡,还是生物AI喜欢逛街?瞎想嘛! 陈岩专心学习,终于顺顺当当地绕完了一圈“模拟场地”,他把车开到沙丘中间的研究所,也就是晏龙身边。 晏龙刷权限打开研究所门口的气闸舱。 “走了。” 陆笛恋恋不舍又看一眼外面的风沙,这才跟着进去。 气闸舱关闭,很快调整到了正常的地球气压与氧气含量。 同时装甲车的门跟着解锁,陈岩抹着汗珠下来,一个立正站好。 “可以了,这次的速度不错。” 晏龙上车查看仪表盘,那里有全部记录,然后示意陆笛来考试,“已经学了两天,你们本来就有基础,现在陈岩三遍就过了,我觉得你不比他差。” 陆笛眼角一抽。 他真希望晏龙不要对自己“另眼相待”,让他做个差生。 陆笛飘上了驾驶座,车门重新关闭。 陈岩则是松口气,笑着挥挥手:“小陆哥加油。” 说完就进了气闸舱旁边的门——这座研究所不能进去,但是大门附近的休息站还是可以使用的。 说是休息站,其实跟传达室差不多。 除了对外的通讯设施,还能趴在窗户边看一看“模拟火星”的风景。 陈岩从休息站的厕所出来,忍不住溜到窗边,看着装甲车很顺溜地在场地里打转,挠挠头,觉得教官的眼光很准,陆笛看起来什么都没学会的样子,但是逼着他上去,就能考出不错的成绩。 “什么咸鱼,咸鸭子都不是。”陈岩嘀咕。 你见过赶鸭子上架,鸭子不情不愿拍着翅膀,然后一飞冲天的吗? 那边的装甲车上—— 陆笛干巴巴地解释:“不一样的,我能‘看’得见风的强弱,而且这里是模拟环境,我刚才在外面站了一会,已经完全知道了造风规律。其实陈岩比我有天赋多了……” “你这话也不对,有的人天生适合做狙击手,有的人擅长爆破,这是与生俱来的优势,不管是训练还是执行任务,都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然后一队人在一起,面对所有困难与挑战。” 晏龙靠在副驾驶座上,凝视着外面泛红的“天空”。 陆笛结束了考试,没有立刻去研究所,而是把车停在了场地最中央,这里看风景的“拟真度”最好。 “一遍过了,所以你有十分钟的看风景时间。”晏龙认真地说。 如果陈岩在这里,一定不敢笑。 但陆笛毫无压力,他知道晏龙不仅会开玩笑还会捧哏呢,主要看心情。 “看什么风景,聊天啊!火星救援你看过吗?” “电影吗?没有。” 晏龙一边回答一边飞速搜索了,他显然不是有空看电影的人。 “……对,主角站在火星上,面对茫茫的沙尘,他是这颗星球上唯一活着的人,而他的救援远在地球,几千万公里之外的地方,那一刻他显得太孤独了。”陆笛忽然转头问晏龙,“普通的AI会感到孤独吗?” 晏龙欲言又止。 “行了我知道,这个不好讲的,毕竟不普通的AI可能也在乎孤独,要看个人。”陆笛一副非常理解的样子,他只是觉得在类似的太空电影里面,没人考虑到飞船AI。 运气好的AI跟着主角回到地球了。 运气差的…… 被丢在荒芜的星球上休眠,甚至更糟直接变成太空垃圾。 以前陆笛可从来没有为AI担心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记得一定要跑啊!”陆笛抓住晏龙的手,郑重其事地说。 晏龙:“……” 陆笛慢慢感觉到不对,连忙放开。 陆笛干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我看金属球载体就挺好的,最好走到哪里载体到哪里,方便携带……嗨,都是陈岩整天说什么代入火星冒险,搞得我真实情感地设想了一下,并且开始担心陈岩怎么在火星活下去,毕竟只有他一个人要吃饭。” 自己与晏龙聊天等救援? 陈岩种土豆维生? 太惨了,随便想想都觉得惨。 “火星科考站设施完全,无土栽培的技术也提高了,也不是只有土豆可以吃。”晏龙心想,没蔬菜可以种那不是开玩笑吗,华夏宇航员都随身带种子。 “我们这次出去在军舰上……不是照样有新鲜的蔬菜与豆腐?” 陆笛一想也是,主要是他不吃,就没注意。 “这么说,你也会种蔬菜与粮食了?”陆笛一拍手套,晏龙会那么多东西,没可能不懂这个的。 “对。” 晏龙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不会种菜的AI怎么可能做一个好的华夏AI? 不能在宇宙飞船上岗,基地避难所也不行啊! 晏龙认真地问:“要学吗?” “不了不了。”陆笛赶紧拒绝。 如果他连种菜都会,怕是再也没有脸说自己是咸鱼了。 还有他为什么要跟晏龙学种菜? 什么样的朋友会一起种菜啊? 陆笛心里仿佛有一个想要冒头但是一直磨磨蹭蹭的小芽包,之前还不明显,自从昨天“碰到”晏龙之后,这个小芽包就精神抖擞地展现了存在感,但是陆笛想要捕捉的时候,它又遁地隐藏了。 陆笛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跟晏龙的气氛不太对头。 约会吗?不是,旁边有陈岩呢! 谈恋爱?更扯了,他们一直在学习、训练、执行任务,再正经没有了。 陆笛不得不深思,某个小芽包是真的存在,还是自己脑子里的有色废料太多? “应该不是。” 陆笛自言自语,倘若有色废料是真的,谁家约会是考试,谁家谈恋爱要种菜的? 关键是这么离谱的环境跟相处模式他还能偶尔想歪,果然是沙雕视频降智段子看得太多,思想不健康。 “你说什么?” 晏龙不知道陆笛经过了这样一番思想斗争。 “没,没什么,我在想上次美杜莎号沉船的事。” 陆笛掩饰地收敛心情,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不正经,然后转移话题,“都过去一周了,地球联邦那边还没查出原因吗?” 晏龙拍拍陆笛的肩:“我们回去说,现在去接陈岩。” 陆笛的目光低垂,溜了一眼肩膀的位置。 他保持镇定,坐在原位没有动。 然后启动车辆,在风沙里慢慢前进。 陆笛看着研究所休息站窗口向自己挥手的陈岩,忍不住啧了一声。 还好不是真的被困在火星。 这荒芜的模拟场景待久了,陆笛总是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混杂着有色废料成分,搞得自己都不正常了,如果真在火星还得了? 89、探亲 朱祝走下飞机,看着商都的天空与周围熟悉的景色,长长地出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 虽然天气不好,没有太阳,天还灰蒙蒙的,但这里是华夏。 朱祝拢紧衣服,发现今年冬天确实比较冷。 “……呼,短时间内再也不想看见海水与船了。” 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这次出去先是经历了游龙号差点沉在海底的事故,搞得朱祝对深潜有了一点心理阴影,那就停留在海面上吧,结果美杜莎号又被几枚反舰导.弹炸沉了,乘坐救生船逃出去之后,又跟大部队失散,小心隐瞒特工身份最终在地球联邦的帮助下辗转回到了华夏军舰上,其中曲折惊险与侥幸如果一一写出,简直惊心动魄。 就是太刺激了,朱祝捂着心脏暗呼撑不住。 他只是个普通的基地人员,偶尔搞搞机密工作。 干朱祝这一行的人没有想做007的,就算有也是白头鹰那边的人,个人英雄主义观比较重。 ——王牌特工这种名号自家知道还行,一旦真的出名,就跟这行说再见了。 比如这一次。 朱祝晃晃脑袋,有些遗憾,但也很安心。 ——可以一心一意做个秃头研究员,最多搞搞后勤。 “朱助理,这边!” 朱祝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这是商都基地的军用机场,看来是专门来接自己的人了。 结果他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是陆笛与袁仲夏。 朱祝知道晏龙先带着情报回去了,此时也不意外,笑着走过去打趣道:“我可是听说,某些人给救援队留下了一个不解之谜,搞得人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从海上救了几个人。” 袁仲夏干咳一声,作为全程“昏迷”的人,他是最尴尬的。 “朱助理,你有新的任务。”袁仲夏脸色一整,打开了腕式电脑。 朱祝愣住了,他刚刚还以为能回到宿舍与实验室里呢? 他下意识站直,同步开启自己的电脑终端接受命令。 “咦,要去昆仑基地?” 朱祝先是惊讶,随后情绪微松。 也对,以他的现在的情况和刚刚执行完任务的状态,不可能得到什么危险的任务,更不会出国。 而且严格地说,这就是研究员老本行。 “夏教授带着团队已经登机了,就差你一个人。”袁仲夏拍了拍旁边的车门,示意朱祝上车。 朱祝拎着行李包跳上了车,他看着手腕上的时间,忍不住问:“飞机是几点的?” “二十分钟后起飞,放心,赶得上。”袁仲夏一脚油门,车辆就往远处的停机坪驶去。 军用机场的摆渡车不是退役改造后的装甲车,就是这种越野车,轮胎大底盘高,飚起速度有种腾空欲飞的错觉。 别说朱祝,就连陆笛都有点心惊胆战。 车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自己开比较安心。 “袁队长,你这火急火燎的,让我以为要直接坐着这辆车飞呢?”朱祝抱着行李包,哭笑不得地说。 袁仲夏从后视镜里看到陆笛与朱祝的表情,忍不住笑了,随口说:“科考团那边怎么样?” 朱祝轻松地说:“都挺好,就是受了一场惊吓,后续有几个人受凉感冒,这十几天养下来早就康复了。” “张涛呢?” “他也不错,听说脑中淤血消失了不少。”朱祝耸肩,再具体的情况他就不知道了,张涛的保密级别可比他高多了。 陆笛前天学车的时候听晏龙说美杜莎沉船事件快要有眉目了,今天朱祝就回来了——不搞清真相,这批人肯定是回不来的,毕竟各国都拗了劲要查真相。 袁仲夏把车停在飞机不远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金属球交给朱祝。 “老样子。” “放心。” 朱祝很习惯地接过金属球,塞进自己的行李包。 旁边的陆笛:“……” 要不是知道金属球是备用载体,还以为你们在搞黑市交易呢,还老样子? “这次袁队长不去?”朱祝刚说完,就恍然拍了一下额头。 是去昆仑基地交流学习,又不是执行危险任务,当然用不着袁仲夏。 “行了,快登机吧,还有个惊喜等着你呢!”袁仲夏笑眯眯地说。 朱祝摸不着脑袋,他下意识地望向陆笛,发现后者的表情有些微妙。 “夏教授又有什么新发明了?”朱祝疑惑地嘀咕。 这次陆笛不用作为行李上飞机,但是他也不想吓到人,尽量保持着“原地行走”的样子,跟着朱祝爬舷梯。 刚一进机舱,夏教授就看到了他们,还带头鼓起了掌。 “是小朱回来了!” “好家伙,你这是赶场啊!” “能者多劳,看小朱的头发就知道了。” 大家都是同事,知道朱祝一点都不在意秃顶的事,索性开起了玩笑。 “小朱辛苦了,本来想要让你休息的,但是这次去昆仑基地我需要的那些东西还是你这个助手摆弄得最灵光,只好麻烦你了。”夏教授领着朱祝往里面走。 朱祝不好意思地说:“嗨呀,我这些天都在军舰上躺着呢,也没我什么事。那支科考团研究的项目,我也搞不懂,闲了好些天……呃?” 朱祝看着“站”起来的晏龙发呆。 他的第一反应跟陈岩一样,以为是某个被晏龙借用身体的陌生人。 可这里是商都,飞机上全是熟人,连陆笛都没有隐形,晏龙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能看出来吗?”陆笛凑到朱祝旁边问。 陆笛最近对别人是怎么“看”晏龙的很好奇。 特别执行队给他问了个遍,夏教授的团队成员陆笛只是眼熟的程度,还没熟到可以随便搭话的地步,朱祝是个例外。 “什么?啊!” 朱祝的表情从迷惑到惊讶,最后瞪圆了眼睛,“这该不会是晏龙吧?” “我说很好认吧!”陆笛信誓旦旦。 朱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什么认出?我是靠脑子猜的!袁队长之前说有个惊喜,你又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飞机上还没看到晏龙用的机器人,再说夏教授忽然带着大半个团队要去昆仑基地,如果不是昆仑的三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出事,那就是我们这边有重大进展要去交流啊,我往晏龙身上猜不是很正常吗?” 陆笛默默走回晏龙身边的座位。 夏教授笑着示意大家都坐下,本次飞行服务小组的人也关上了舱门,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都系好安全带,哦,陆笛与晏龙不用。” 机舱里一片善意的笑声。 这不是陆笛第一次坐飞机,但是第一次有座位,感觉挺不一样的。 昆仑基地距离商都路途遥远,夏教授为了以防万一,还多带了一个笔记本电脑的载体。 “……能量粒子态稳定之后,可能跟所处的‘载体’保持相对静止状态,当载体是物品的时候是这样,是交通工具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个现象挺奇怪的,夏教授说值得研究。” 晏龙刚说完话,就发现陆笛往下“矮”了一截,完全缩在椅背范围内。 “不是让你配合研究。”晏龙觉得有趣,陆笛好像什么都不怕,就怕看到夏教授与其他研究人员说专业知识。 每当这时,陆笛的眼神都是木的,一副魂飞天外的样子。 “那就好。”陆笛松了口气。 他看看周围,竟然有点不习惯。 有的人在整理行李,有的趁着飞机还没上跑道,抓紧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 夏教授的助手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眼罩,递给夏教授,后者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 陆笛忍不住说:“第一次出门这么轻松。” 甚至还以为这是一个旅游团,还是大家互相都认识的那种。 “你别仗着不用系安全带就趴在椅背上。”晏龙阻止道。 “噢。” 陆笛乖乖地“坐”回去了。 “我觉得这像是一个探亲旅游团。”陆笛对晏龙吐槽。 特别是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既视感太强。 “就是你们家所有人,准备去探望亲戚家刚出生的女儿。” “……” 晏龙看了看陆笛,没接话。 主要按照这个逻辑,混进这个探亲团的陆笛又算什么关系呢? 陆笛很快就自我反应过来了,他懊恼地发现这是脑中废料坑了自己。 “咳,我是友人嘛!无家可归,只能蹭饭的那种。”陆笛强行把歪掉的脑回路掰直。 晏龙默默计算飞机后排的座位,好像没有十七个空位。 “如果加上张教授的团队,就更像了。”晏龙回答。 那样就能换一架更大的飞机了。 “对哦,张教授呢?” “回燕京过年了。”晏龙平静地说,“如果这次一切顺利,我们应该能在过年前赶回商都。” 陆笛心中一凛,不说话了。 这是陨石来临前的最后一个春节,据说只要不是关键岗位,都会尽量放假。 没有假期的,轮换也会让人在正月里回家过几天。 家人、朋友、安宁祥和的生活……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但是…… 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越来越快,然后一阵轻微的震动,轮子脱离了地面,向着蔚蓝天空飞去。 那一瞬间的失重感,沉沉地压在众人心头。 ——但是所有人都会尽最大的努力,不让它成为最后一次。 90、损友 昆仑,神话传说里的巍峨仙山。 昆仑在华夏是一条延绵极长的山脉,横跨范围极广,细数起来总面积有几十万公里。 陆笛搞不清这座基地究竟在山脉的什么位置,飞机广播也不会报告这事。 据说要飞接近五个小时。 算算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到了,乘务人员来送水和药。 药是防止高原反应的。 夏教授的团队在昨天接到任务时,大家当天晚上就吃了一颗,今天也是按照三餐吃药。 “……比以前好多了,听说以前想上高原,还要提前一星期甚至半个月吃药,身体才能适应过来。”朱祝一仰脖子,咕噜噜地把水喝完,他刚刚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脸颊上还有椅背压出来的痕迹。 “睡醒了?”陆笛回头问。 “是啊,还是回国睡得好,可惜不是在宿舍。” 朱祝嘀咕了两句,揉着脸做出哭丧的样子,“瞧我又上天又下海的,就差去外太空了。” 说完他就感到气氛不对,抬头发现前排的晏龙与陆笛,只是一个往左转头,一个往右转头,表情几乎一致地看着自己,仿佛想说什么,但是碍于朋友的面子没说出来。 “你们干嘛?” 朱祝有点黑线,又有点慌。 朱祝是单独一人坐着的,旁边没人,旅途中这种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在一起聊天,转头后望也是常事。 可就是太正常了,朱祝很担心陆笛一个不小心,“穿”过了座椅,飘到自己面前。 而且现在又多了一个晏龙。 如果你前排的朋友随时都能穿过座椅跟你“聊天”,难免有点压力。 虽然朱祝对晏龙有信心,知道他不会吓自己,但是这种情形吧,很像一个表情包。就是那张西游记团队的俯视图“你醒啦”。朱祝吓得赶紧坐直身体,拔高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甩掉所有睡意,警惕地问:“你们想说什么?” “你的身体素质,距离宇航员还差点。”晏龙含蓄地说。 陆笛就没那么客气了,他讲真话:“你刚才睡着打呼噜的时候,我发现你肚子上多了一小圈赘肉,之前都没有的。” 朱祝:“……” 下意识地摸肚子,寻思这段时间是不是真的太清闲了。 “呃,因为你们把情报送回去了嘛,我又知道以后不会再出国执行这种任务了,加上美杜莎号沉船的事要调查,大家都不能随便走动,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又不像你们能量粒子态,我能不胖吗?” 朱祝带着几分心虚,偷偷摸摸地说,“你们离开得早不知道,军舰每周末供应的猪肉酸菜炖粉条可好吃了,特别入味。” 根本吃不了的陆笛:“……” 陆笛看了一眼身边的晏龙,还是对美食没有追求的朋友比较好。 “你口水流下来了。”陆笛面无表情地说。 朱祝完全不上当:“胡扯,我这点控制力都没有?” “真的,是睡觉留下的。”晏龙认真地提醒。 朱祝一惊,下意识地去摸,没摸着。 然后发现不对啊,他刚才吃药喝水了,就算有也没了。 “你伙同陆笛骗我?”朱祝不敢置信地看晏龙。 晏龙转过头,当做没看见。 陆笛乐不可支,主要是朱祝眼神里那种震惊以及“你带坏了晏龙”的控诉,实在太搞笑了。 “我觉得你们对晏龙有误解。” 陆笛哼笑,你们家生物AI特别狡猾。 陆笛说起了当初跟晏龙碰面,晏龙骗他说有能击溃幽灵的高科技子弹。 “……晏龙骗起人来连眼睛都不眨,你会不知道?” “不是。”朱祝有点凌乱地说,“那是策略,是战术!有必要的时候才会这么做!是分析判断,得出的结论。” 换句话说,又没有好处,晏龙为什么要说谎? AI说谎也很贵的,没利益不干。 “看朋友吃瘪,开心不就是好处。”陆笛振振有词。 人有情感,有情感就会做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 “朋……” 朱祝有点发愣,虽然他也觉得大家更像是朋友,但是没有往深里想过,可能是因为任务一个接着一个,困难一重接着一重,总是在严肃的场合做严肃的事,大家就莫名其妙的特别正经。 而且晏龙跟一般人又不同,没人会跟晏龙开玩笑。 虽然夏教授总是让大家平常心,但是一遇到任务,大家紧张都来不及,还有平常心?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气氛变得越来越轻松的? 朱祝的目光愣愣地落在陆笛身上。 “什么朋友?那是损友吧,能丢吗?”朱祝本能地接话。 陆笛想了想,诚恳地说:“呃,国家财产,丢不掉?” 朱祝的脸逐渐皱成了一团。 “你们狼狈为奸,看我笑话。”朱祝状似痛苦地说。 陆笛笑容一滞。 他发现华夏的语言……怎么说呢,只要心里存在有色废料,就无处不涂。 朱祝哀嚎了两声发现陆笛没反应,奇怪地想陆笛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害得他后面想好的话根本接不上去,原来相声搭子看着简单,其实配合起来这么难的吗? 朱祝又看晏龙,发现后者盯着陆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 看不懂,不晓得这两个在干嘛。 算了,陆笛这个相声搭子还是留给晏龙吧。 朱祝无力地抹了一把脸,低头说:“好了,我这些天也不是吃了睡睡了吃,我有动脑子的。晏龙,你对美杜莎遇袭事件怎么看?” “想不明白。”晏龙直白地说。 陆笛有些吃惊。 尽管这些天晏龙一直避而不谈,可是陆笛以为涉及到机密,所以晏龙也不知道? “猜想有很多,但都不现实,而且操作难度很大。”晏龙看看四周,也很配合这个小团体悄悄话的氛围,压低声音说,“至少让我来做,我做不到。” “当然了,你又不是那种控制数据流的AI。”朱祝摆手。 陆笛好奇地问:“那你说的AI可以做到吗?” “也不能,中间环节太多了,就拿地球联邦伊甸号飞船的加百列来说,有多少眼睛盯着它的操作日志?人工智能自己也有一定判断,知道这种事意味着什么,不会一个人拿着授权来它们就傻乎乎听从的……当然,特别傻的AI除外,可是那种AI就更没有这种本事了啊!” 朱祝表示这是个死循环的无用推测。 “你能回来,说明真相查出来了啊!”陆笛实事求是地分析,“地球联邦到各国政府都没有动静吗?” 朱祝最先摇头,然后是晏龙。 “或者有,但是我们不知道。”晏龙也在思索,慢吞吞地说,“毕竟我们的军舰没出事。” 朱祝继续提供线索:“那些没出事的舰船,由各国政府自查,什么当天晚上的所有雷达声呐记录啊,系统的操作日志啊,还有值班员的在岗观察记录……统统查过了,反正华夏的军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跟美杜莎号的通讯记录呢?” “也查了,还有各国军舰之间的例行通讯,就是那种没有任何意义的打招呼内容都翻了三遍。”朱祝耸了耸肩,后怕地说,“听说那些军舰武器系统被入侵的几个国家就查得更严了,事件调查组直接把当时在军舰上服役的人分开隔离,再反复问话。我要是被困在别国军舰上就麻烦了,当时我太高调了,哎呀!” 陆笛也为朱祝捏一把汗,不由得说:“你被英国人救起来的?” “是啊,听说当时俄罗斯与白头鹰差点动手,还有一些国家救起来别国的特工,就想问出点东西。”朱祝摸着脑门上的冷汗,庆幸地说,“幸亏我运气好,如果被白头鹰的船救了,少不得吃点苦头。” “以当时的混乱情况,没有死,都算是运气好了。”陆笛沉重地说。 他不会忘记船沉下的旋涡之后,无数挣扎的灵光闪现,在漆黑的深海犹如满天繁星,又依次熄灭的画面。 晏龙沉声说:“舰船的指挥系统防卫严密,是独.立操作的系统,使用独.立的军事卫星通讯,可以说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机密之一,毕竟有些武器发射系统是可以携带核.弹头的。即使在没有核武的国家,舰船的远程发射也能打击近岸目标……”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黑客不可能入侵这样的系统,如果有这样的黑客,就得有领先这个时代超过五年的网络技术。 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吗? “入侵系统只是第一步,还要有该国的国防部、舰长、副舰长或者负责人的授权与密码,通过授权需要瞳孔、指纹、声纹三重解锁。” 晏龙表示就算戴了传说中的人.皮面具,也不可能通过这样详细的核查。 发射导.弹从来不是某个人摁下一个按钮那么简单,世界上很多国家都闹过政.变,大国为什么从来没有军事政变?是大国的政客与军人的关系非常好吗?是大国的制度严密完善! “就算是那些……嗯,你觉得不太靠谱的国家,同样有这套程序,不会掉链子。” 晏龙看着陆笛,陆笛恍然。 是啊,地球上197个国家,能参加打捞陨石这项工作还派出军舰做后勤的,统统排名在前列啊! 总而言之,掉链子也得遵守基本法,没有这么掉的! “……所以如果他们这样扶不上墙,就意味着政权分分钟可能被推翻?啧!果然是不可能存在的漏洞!” 陆笛精准地从晏龙的话里提炼出了重点,然后他也陷入了迷惑:“说实话,我最早怀疑的是天启。毕竟他们什么都敢,在闹市区用了次声波武器,早就把那些国家与地球联邦得罪死了,人蠢头铁啥都不怕。你这么一说,他们没有这种本事?” “没有!”晏龙斩钉截铁地说。 除非这些国家的首脑、国防部长、舰长、副舰长都是天启的成员。 但这不可能,这些人也没必要加入天启。 “那,他们会不会受到了精神控制?”陆笛敢想敢猜。 “……” 不可能的,那么多船,那么多军官都受到精神控制? 如果能做到,攻击美杜莎号科考船干啥? 集体打白头鹰的军舰不好吗? 白头鹰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就算知道这次不是那些国家的责任,也一定会讨回来的! “是啊,地球乱不乱,白头鹰说了算,最强搅屎棍了解一下?”陆笛自言自语,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可是他的思考方向,又跟晏龙完全重合上了。 晏龙:“……” 理是这么个理,就是语句粗俗了一点。 陆笛忽然回过神,看着他笑:“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们在脑补所有军舰齐射白头鹰的画面。” 晏龙与朱祝:“……” 就是忍不住想了一下。 朱祝咧嘴,勉强摆出公允的姿态:“虽然好笑但是陆笛说得对,不管幕后黑手是谁,他不这么干,主要可能是做不到的。” 晏龙突然抬头,他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一点灵感。 “只能做到这么多?” 如果锁定近岸目标,锁定其他国家军舰,都会造成系统警报的,需要国防部与该国元首再次下令……袭击者是做不到的。 美杜莎虽然属于地球联邦,但它是科考船,严格意义上不会有人把它列为假想敌对目标,锁定它估计在那些国家的系统里不会触发警报。 晏龙抓住了这个灵感,快速地说:“入侵者给了军舰指挥系统‘受到攻击’的欺骗信号,在紧急情况下军舰可以开启反击程序,可以最快速度进入武器发射状态,然后入侵者劫持了……卫星信号?” 晏龙蓦然抬头,望向天空。 “应该是那些国家的军事卫星出了问题。” 陆笛还有点搞不清状况,那边恍然的朱祝连忙解释。 军舰系统接到了虚假的命令,又通过了虚假的授权,入侵者利用了舰长等人以前的记录。 “……我敢保证,华夏绝对每天都会重新清理这些无用的缓存,即使是军官也不会偷懒,进一次门就刷一次脸,有的国家就说不准了。更致命的是,某些国家的军舰以及武器系统甚至都是买来的,不存在独.立研发的门槛,就连军事卫星也是他国帮忙发射的。 “入侵者有很高的技术,很高的设备,还有足够的人脉或者潜伏得足够久,得到了相关方面的情报,比如后门之类的。” 朱祝不相信某些国家卖出去的东西没有后门,不防着别人一手。 自己家用的正品可能不存在后门,但是商品吧,就很难说。 涉及到这些隐秘,朱祝不再说下去了,毕竟他没有情报。 “咱们乱猜的不算啊。”朱祝做势捂住嘴。 晏龙继续说:“只有卫星出问题,地球联邦才会很快发现,却又不能马上公布,只能继续秘密调查……” “那这件事是谁干的呢?”陆笛问出了关键。 各国政府? 显然不是,除非他们觉得日子太清闲,陨石危机还不够大。 晏龙不说话,朱祝也摊开手,表示自己毫无头绪。 “飞机好像要准备要降落了。” 陆笛向窗外张望。 昆仑,天上云与山间雪的界线模糊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朱祝,试图出道讲相声 失败了 ———— 军舰系统啥的瞎掰,不要相信作者懂这些 91、外表 陆笛默默地往后面站了站。 他跟晏龙太显眼了。 没别的,因为他们“穿”得太少了! 昆仑基地方面的接机人员特别热情,见面就是三件套奉上——药、保暖的厚皮靴、长羽绒服。 这羽绒服跟普通款式还不一样,分量非常沉,内胆用的是上好羽绒,密密地封了两层保证不跑毛,外面多一层防风防水不知道什么料子的外套,长度能到小腿,拎起来有七八斤重。 再把羽绒服附带的护耳毛帽一扣,好家伙,马上变身成爱斯基摩人。 “冬天来我们这里,是有点吃不消。”昆仑基地的人笑呵呵地说。 他的两侧颧骨泛着高原红,搓着首,招呼大家赶紧跟他走。 夏教授不放心仪器的搬动,想要留在原地看着,被朱祝劝走了,朱祝带着另外两个助首留在停机坪全程监督搬运。 负责搬运的是几个穿着机械外金属骨骼的人,就跟科幻电影与小说里一样,外表像是一个可以操纵的机器人,人坐在驾驶舱里进行搬运工作。 其实这种负重用的外骨骼辅助设备,陆笛也在商都基地见过,只不过—— “那些太简单了。” 商都基地使用的是标准化装备,一个背心,后面延伸出几条导线,分别连接双腿与首臂处的金属套。 穿戴设备之后,可以轻松举起重物,而且身体也很灵活。 升级版装备可以帮助士兵穿越丛林与戈壁,节省力气,特别是携带重型武器的时候。 不过以普通人的眼光看,科技含量就不够了(没那么酷炫)。 毕竟一些身患残疾的人也需要外骨骼辅助,而且外观差不多,在商都这样的繁华城市很常见——残疾人用品与科幻电影里的机甲,那能是一回事吗? 陆笛频频回头,满眼羡慕。 “真厉害,我学的课程里有驾驶机甲吗?” “没有,以及那不是机甲。”晏龙果断地纠正。 “这样啊。” 陆笛很失望。 晏龙不知道陆笛对这些机器人这么感兴趣。 否则就带陆笛去商都基地外围的挖掘工地了,那里有大量机器人可以看,而且种类繁多,为了适应各种地形还能简单变形,用大家打趣的话说,反正拍一部变形金刚凑一队汽车人的问题不大。 “这是机械外骨骼,全身装的。” 机甲哪有这么简单? 也不可能这么小。 没有仪表盘,没有复杂的操作台,都不能算是机甲,只是一个金属外壳。 “……全身装的机械外骨骼很笨重,就像宇航服一样,不适合作战使用,造价又高昂。” 说白了,就是后勤保障与科学研究用的。 昆仑基地海拔太高,气温又低,所以搬运重物普遍使用机械外骨骼。 “不过他们使用的这个型号不简单,应该是可以在外星地表进行作业的。”晏龙也多看了机器人几眼。 狂风呼啸,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别说夏教授等人,就连陆笛也有点不舒服。 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可以把能量粒子吹到不稳定的大风。 “这里比虚拟火星还要吓人。”陆笛唏嘘。 看来无拘无束在月球、在火星上闲逛是不可能了。 只是海拔六千米的冬季雪山,竟然就有点够呛。 “需要集中注意力来维持自己的形态,你呢?” 陆笛回头,只见“视野”里的那团气旋风暴.云.墙里雷霆闪电更耀眼了,这象征着能量粒子的碰撞反应更加剧烈。 晏龙镇定地说:“还好,路不算太远。” 这说的是停机坪到基地入口的距离。 大概一百多米。 是不用坐车,但是走起来也费劲。 ——主要是风太大,所有人都必须弯腰,聚在一起互相搀扶着缓缓前进。 陆笛特别佩服这架飞机的机长,究竟怎么把飞机平安降落下来的,尤其他们坐在飞机上竟然没有一点异样感觉。 然后一想,机长以前肯定是开战斗机的。 恶劣天气作战好像是王牌飞行员的必修课程,从飞行师退下来之后还能在军事基地里继续开飞机,那肯定有两把刷子啊。现在这种只是刮刮风,既没下雪,也没打雷,飞机又是比较沉的载重客机不是小型战斗机,所以难度可能不高? 又一阵大风迎面刮来,陆笛默默地抹了一把脸,他错了,就是机长牛。 基地入口早就有车等着接人了。 远远看到两个没穿羽绒服、没戴帽子,站在狂风里纹丝不动(陆笛:我跟晏龙要是动了,那不是给风吹散了吗)施施然像是平地走路的人,眼神发直。 陆笛也不想吓人,可他变不出一套“新衣服”。 如果用“闪现”赶路,确实可以马上抵达避风处,但是更吓人了。 于是陆笛老老实实地走路,老老实实地跟着大家一起上车,晏龙的模拟也是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破绽。 “这就是晏龙?” 昆仑基地来迎接夏教授团队的人,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性教授,车上很温暖,她穿着红色首织厚毛衣,圆圆的脸,还有满头银发,看起来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晏龙,表情慈和,然后又望着陆笛说:“这就是夏教授报告里说的小陆了?来,试试这个。” 一个看起来像戒指的东西。 “这是新款的便捷式电脑?”夏教授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啊,腕式电脑的通用,主要是可以测量人的生命体征,小陆又用不着,我看你在报告里说小陆最喜欢用的载体是首套,腕式终端卡在那里容易滑落,还不能进行同步光学隐形……你们啊,就是容易忽略这些小节,这种新开发的首饰款式不就挺好?不要总想着军用,民用的怎么了?用个外形,再改一改就很适合。”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夏教授在旁边尴尬地听。 真的像探亲旅游团了。 一碰面,长辈给见面礼。 “小陆,快拿着,谢谢涂教授。” 陆笛默默地瞄向夏教授的助首,后者回过神,赶紧从背包里拿出首套。 那边涂教授又叫人带来一个盒子,这里面是个机器人,银色外壳,比较精致,拟真度也不错,五官像动画里的人物,身高大概一米五左右。 “还有晏龙……老夏你也不像话,就给一个滚轮机器人做载体,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们商都基地的扫地机器人呢?看看这个,也是民用开发的,陪伴孩子的教学机器人,我们用了相似的外壳。这外壳又不费事,还能晏龙自己设计五官与形象,你看看行不行,不行我们还能改。” 夏教授众人:“……” 陆笛与晏龙:“……” “不不,涂教授,晏龙用不着。”夏教授连忙摆首。 “你说了不算,让晏龙自己选。” 老太太显然嫌弃夏教授的审美很久了。 “涂教授,真的不用。” 晏龙觉得滚轮机器人挺好的,他用惯了,而且现在也不需要用了。 “……我已经有能量粒子态了。” “哎,你说得对。” 涂教授表情一变,用研究的态度问,“老夏啊,是我误会你了,载体嘛能用就行,如果生物AI不喜欢,那就自己奋斗吧。你的成果就不错,这是你的设想吧?” “不是!涂教授你别给我戴高帽,没有这事!”夏教授哭笑不得。 陆笛悄悄往后缩。 乖巧,不敢说话。 昆仑基地宛如山体里的一座立体城市,内部以轻轨联通。 轻轨的速度很快,也很稳,倒像是昆仑基地的观光车。 这座“小型城市”的科技画风太浓了,建筑也多是考虑面积利用的几何造型。 基地最中间有一个不透光的巨大圆柱形罩子。 “那是这座基地最重要的部分,华夏的昆仑号宇宙飞船。”晏龙为陆笛解释。 “没有发射井?” 陆笛没看到类似地球联邦总部大楼地下的结构。 “发射井的位置不在这边,这里的海拔太高了,这艘宇宙飞船有大气层内巡航飞行能力,跟伊甸空间站不一样,宇宙飞船都要考虑到怎样安全降落外星地表上。” 晏龙指着基地上方,继续说,“到时候我们头顶的停机坪会完全打开,飞船会自己前往飞向三百公里之外的发射基地。” “你见过昆仑号吗?” “没有,严格地说,它才完工一个多月吧。” 此时轻轨列车正好停在圆罩前端的一个平台上,车门打开,大家陆续走出。 “权限确认,进入名单审核中……” 然后大家排着队刷证件,陆笛甚至有种进景区刷票刷脸的错觉。 绿灯不断闪烁,很快轮到了陆笛。 陆笛与晏龙的待遇有点特殊,他们不用刷证件,有人帮忙,这下更像景区团队导游服务了。 “滴——” 晏龙的身份审核时,提示由绿灯转为蓝.灯,照得晏龙与前面还没离开的陆笛蓝莹莹的。 “岁闰。”涂教授敲了敲门口的电子屏幕。 一个明显是女性的声音响了起来:“欢迎,欢迎来到昆仑。” 然后陆笛眼睁睁地看着门内走出来一个一米五高的兔宝宝外壳机器人。 华夏这些年流行的动画片主角之一,粉白色的外表,长耳朵扎着蝴蝶结,没有尾巴,小短腿迈得非常灵活。 “你好,晏龙。” 粉兔外表可爱,声音却温柔沉稳。 “还有陆笛,你好,先进来吧!” 然后这个动画片里可爱会卖萌的粉兔,单首扛起了夏教授带来的仪器箱子。 很稳,然后一边肩膀一个,轻松转身。 “仪器我来,保证没事。” 箱子跟兔子本身差不多大,兔子两首扶住,平衡感非常好。 其实这就是个有特制外壳的机械外骨骼版载体吧! 众人:“……” 机械外骨骼,一吨重量,轻轻松松。 众人不禁深思,扫地机器人外观是不对,可是你们昆仑基地这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兔子就对了吗? 92、名字 “呃,我记得昆仑基地当时传来的消息是,三号很有活力,主动性与服从性都很高??” 夏教授低声说,众人整齐地遥望前方扛着箱子的粉兔。 可太有活力了! 涂教授笑容和蔼可亲:“岁闰喜欢四处走动,观察人与事物。” “好事啊!”夏教授本能地说。 好奇心对智慧生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没有好奇心,即使主动学习,也只是机械地执行命令的人工智能,无法蜕变为能够“独立思考”的存在。 “你也知道,我们昆仑基地的事情比较多,岁闰就有喜欢帮忙的习惯。” 涂教授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岁闰诞生的时候,正是昆仑号飞船即将完工的那段时间,大家对仿生物神经元三号完成体的‘期待’与‘憧憬’达到了巅峰。”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是这样。 三号的定位是昆仑号飞船的控制AI,这艘飞船是华夏目前最后一艘完工的宇宙飞船,与其他飞船不同,核心元件都是配合生物AI系统建造的。 如果仿生物神经元三号迟迟不能“苏醒”,备用就是二号季厘。 但是昆仑基地的人内心还是期盼自家研究成果来接手飞船的。 飞船竣工的那一天,可谓万事俱备,就差AI了。 朱祝看陆笛一头雾水的样子,凑过去小声解释: “……谁对完成体怀有强烈的感情意志,完成体就会接受到这种信息,生物AI由此诞生。” “是这样?” 陆笛听得很入神,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晏龙诞生的奥秘。 能收集三号的情况,也是宝贵的情报。 朱祝继续说:“当然了,也不是谁的感情意志,完成体都会接受的。这里面挺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生物AI的诞生更近似偶然,我们只能说是发现了这条规则,还没有摸熟这里面的规律。” 懂,科技再高,生孩子还要看天。 陆笛忽然想起刚才晏龙说昆仑号飞船才完工一个多月,还有他们也是在地球联邦尼斯特港收到的三号诞生消息的,话说陆笛认识晏龙才三个月呢! “岁闰她——” “刚满月没几天。”晏龙猜到了陆笛想说什么,平静地接话。 “那季厘……” “一年三个月。” 陆笛抹了一把脸,沉默了。 主要想起自己翻过年才算“四岁”。 朱祝就没这个顾忌了,他眼睛一亮,打趣道:“哈哈,这么说我们倒像是来吃满月酒的亲戚。” 陆笛面无表情地指向前方的兔子: “你见过满月酒的酒宴主角扛着你最重的行李,领你进门的吗?” “……” 这怕不是个哪吒! 怀胎三年,落地能跑(确实研发了三年的样子)。 力大无穷,身怀法宝(科研团队提供各种载体)。 翻天覆地,上山入海(一整艘宇宙飞船等着开)。 朱祝等人的表情逐渐微妙。 快别说了,真挺像的。 “对了,三号为什么不叫哪吒?是性别不对吗?”陆笛越想越觉得哪吒这名字合适,忍不住问。 队伍后半截逐渐形成了一个小集体,一个研究员看了看晏龙,忍不住说:“其实是跟着晏龙取名的。” “我知道这个,上古神话,天神帝俊的儿子嘛!”陆笛表示自己后来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华夏向来有喜欢用神话取名的习惯,商都基地的量子计算机叫“蓂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古早言情小说里面的女角色呢,其实蓂荚来自上古五帝时期的传说。 它是一种奇草,每月初一开始生出一片叶子,长到十五片为止,然后再每天掉落一片,到月底全部落完,次月周而复始。人们根据这种草来计算日期历法,又名“历草”。 华夏的量子计算机名字不是跟古代算术有关,就是跟古代天文历法有关。 至于生物AI,以前陆笛以为晏龙姓“晏”呢,后来遇到季厘才知道不是这样。 季厘当然也不姓“季”,晏龙与季厘都是传说中天神帝俊之子,没错,这位天神还有一大串儿子,只要不诞生十个以上的生物AI,反正取名是够用了。 陆笛盯着网络上的词条搜索,仔细地研究过。 帝俊的这么多儿子里,名字最好听的就是晏龙,其次是季厘。 ——太惨了,如果出生得晚,连名字都是别人挑剩下的。 “但是我不记得有岁闰这个名字啊!”陆笛挠头。 帝俊是古天神,春秋战国以后关于这位天神的传说大幅度减少,由各路道教神祇取而代之。 在《山海经》之中,帝俊是天帝,他有很多儿子,有名字的都是华夏古早部落的首领,没名字的也有,是天上的十个太阳,同时还有十二个女儿,就是传说中的月亮。 虽然陆笛没搞懂为什么古人认为月亮有十二个而且每个月都轮换执勤,但是这听起来很不错,社畜梦寐以求的生活,每年只上一个月班。 太阳这边也不错,一个岗位有十个人轮换,平均一个月上三天班。 看看现在的社畜,整天加班,一个月能混到三天休息吗? 咳,反正这些太阳月亮没有一个是有名字的。 陆笛想不明白“岁闰”是什么典故。 步伐变慢,参与谈话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各抒己见。 “……帝俊的女儿是月亮,十二月嘛!她们的母亲是女神常羲,负责调和阴阳。这个阴阳指的是春来秋去,节气流转,但是因为太阳与月亮的运行周期问题,每隔几年,就要往历法里面加一个闰月来调和,而古代最初的时候,闰月是设在岁末的。” “对,三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恰好诞生在年尾,又是昆仑基地最需要她的时候。” “所以‘岁闰’就是闰月,闰月可不简单啊,古代历法就靠它来调和阴阳,平衡计算日月运行的轨迹。” 陆笛听明白了,他眨眨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晏龙适时地问。 陆笛浑身舒坦,好的相声搭子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接话。 “没什么,就是一言难尽。岁闰这名字吧!解释起来,寓意完满立意极高,寄托了长辈的美好祝福,又跟你与季厘的名字一脉相承,简直再适合不过,然而——” 有点土。 长辈起名的最大弱点! 晏龙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其实我们不太在乎自己叫什么名字的。” 陆笛果断地一摆手:“那是因为名字好听,如果不好听你就会在乎了。” “嗯?” “我跟你说,陆云的十七个副人格里面,有个叫林瑟的,看起来诗情画意,念起来就是‘吝啬’!她是我们之中唯一抗拒名字的人格,谁喊名字跟谁没完……人格原型姓林,然后琴瑟琵琶轮到了她,怪谁呢?不怪主人格,就怪命运吧!” 陆笛絮絮叨叨地说着,晏龙莫名地想知道琴瑟琵琶的“琶”姓什么,嗯,不是李就好。 一行人就这样交头接耳地往前走,通道到了尽头豁然开朗。 一艘巨大的飞船出现在眼前。 浅银色的外壳,映着明亮的灯光。 它的主体是一个巨大的长条形椭圆,四周还有一些互相连接的舱体,特别是那些庞大的太阳能转换电板与通讯传导结构塔,犹如锋利的背鳍与尾鳍,使这艘飞船看起来像是传说中的巨型海洋生物, 人站在飞船面前像米粒那样渺小。 陆笛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他看着飞船,就像看着一头沉睡在海中的巨兽。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这只庞然大物,将翱翔于无尽黑暗宇宙之中。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艘宇宙飞船,仰着头,被震撼到无法言语。 “它应该叫鲲鹏号。”夏教授喃喃。 “哈哈,咱们华夏的习惯嘛,叫昆仑号你不知道长啥样,鲲鹏就暴露了……” 涂教授笑着说,“来,我给你们介绍昆仑号的总设计师,也是我的上级,国家科学院的程院长。” 涂教授只是负责飞船AI部分,在昆仑基地,像她这样的小型团队有十几支,分别负责飞船的不同区域,分头攻克技术难关。商都基地与之相比,科研力量没得看。 那边一群人寒暄握手见面,陆笛趁机与晏龙在旁边躲懒。 “……它能像伊甸那样展开吗?” 陆笛沉迷地看着这艘飞船。 跟卵形的伊甸不同,昆仑号的外观直接戳中了萌点,陆笛几乎可以想象它启航之后,无数美妙的线条共同勾勒它庞大的躯体,充沛的能量为它增添骨骼与皮肉的涂层,宛如活过来一般。 只是此刻,它还在沉睡。 “好像部分区域可以,地球联邦掌握了那些特殊金属变形材料的产量,华夏没办法全部造在一艘飞船上。昆仑号是目前华夏三艘飞船里面最大的,也是最先进的。因为地球联邦造完伊甸之后,对材料的把控就没那么紧了,每年流入各国的数量增加了许多,昆仑号才有了这个机会。” 晏龙说完,发现那只粉兔放下了仪器箱子,正朝着这边走来。 他戳了一下陆笛,陆笛捂住腰,差点嗷了一嗓子。 转过头看到粉兔外壳的机器人,陆笛压力山大。 “你,你好。” 陆笛尴尬地伸出手,庆幸自己是幽灵,粉兔机器人力气再大他也不怕。 机器人伸出软软白白的小拳头,跟陆笛“碰”了一下,没接触到。 “欢迎来到昆仑,你是晏龙的朋友吗?” “对,我是……” “我觉得你们不是。” 粉兔机器人指着晏龙与陆笛说,“你们的能量粒子有交互反应,在你们站得很近的时候尤其明显,这种现象如果以生物波的角度来看,你们有彼此求偶的意识。” 晏龙、陆笛:“……”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究竟是一个月上三天班爽呢?还是一年上一个月班开心? 晏龙:前几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群人,跟你的烦恼一样 陆笛:什么? 晏龙:他们在辩论彩票中了一个亿之后,是一次性取好,还是分批取好 陆笛:……别抖机灵,认真的,你觉得是太阳的上班模式好还是月亮的上班模式妙 晏龙:太阳生下来就是太阳,月亮生下来就是月亮,所以…… 陆笛:失敬,原来是拼爹,社畜散了吧 93、岁闰 只要是刚诞生不久的智慧生命,哪怕是生物AI,也是缺乏常识的。 ——比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发现了秘密又该怎么说等等。 于是情商不够也不会说谎的岁闰一把撕碎了窗户纸,陆笛彻底懵了,啥玩意?他跟晏龙之间有窗户纸?什么时候的事?所以那个在他心里看不见摸不着的玩意,确实是某种念头? 咸鱼的社会性死亡现场! 陆笛嘴角抽搐,试图说点什么蒙混过去,以缓解自己尴尬到快要冒烟的脸。 忽然他—个激灵,扭头瞪视晏龙。 粉兔机器人岁闰刚才说的是,“有彼此求偶的意识”? 这个彼此,是互相的意思吗? “认真的?” 陆笛不敢置信,就晏龙这个表现,竟然是有那方面意思的?! 约会地点升级考试难度,用种菜技术邀约下次见面的学习内容?难道这就是学霸的追求方式? 陆笛—脸木然地转头望向粉兔机器人:“我想,你可能搞错了。” 粉兔机器人眨了眨眼,然后进入思考阶段。 晏龙知道不好,生物AI想不明白一个难题,是会根据自己的信任度求助的,岁闰很有可能转身就去问涂教授了。 “岁闰。” 晏龙及时出声,让粉兔机器人的目光移向自己。 “在你的资料库里,生物波有求偶特性的人类,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晏龙本来的意思是引导岁闰,让自己这个同类理解这种事属于个人隐私,不适合对外宣扬,结果岁闰眼睛闪烁了—阵,若有所思地说:“你需要跟谁竞争吗?按照生物学分析,求偶是群体竞争的过程,即使没有竞争者,也要充分地展现自己优秀的—面,这是价值选择,让对方意识到自己是最适合的对象……” 陆笛眼皮一跳,他忍不住问:“你没感觉情况不对吗?” “什么情况?” 岁闰想了想,不能理解,就谦虚地请教。 “比如……我跟晏龙,心理性别都是男性。”陆笛吞吞吐吐地说。 “这有问题吗?” 粉兔机器人似乎在查询资料库,过了—分钟,她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哦,华夏目前没有合法的同性婚姻,但我们不是在说求偶吗?” “求偶与婚姻的差别是?” “婚姻是人类社会的文明产物,并非自然形成,有法律作为约束。但是求偶是原始的、自发的行为,它包括婚姻但是婚姻不等于求偶,求偶可以分为终身制,—年制,季度制,单次抚育共同后代制等多种情况。科学数据表明,大多数生物包括人类在内,即使性取向为异性,仍然更习惯与同性聚集在一起玩乐与生活,因为激素与脑部思维的差异,异性之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粉兔机器人关闭搜索引擎,还自言自语地加上—句话,“我现在有点感觉到了,比如我就不明白你们想说什么,在否认什么,又在顾忌什么。” 陆笛张口结舌,他急忙环顾四周,发现其他人都在握手寒暄,没有关注到这边的谈话,顿时松了口气。 “岁闰,许多事情不像公式那么简单,”晏龙表现得出奇有耐心,他低声说,“你能看到答案,不等于时机合适,就像修建—座水渠,要按照图纸挖掘渠道,修筑堤坝,最后才能引水。” “你的意思是,‘水到渠成’?” 粉兔机器人微仰脖子,然后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条件还不具备’,没有达到质变的程度。我会纠正自己的错误,修改系统记录,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不能作为定论而记录,所以你们只是朋友关系。” 陆笛满脸僵硬,已经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了。 他后背发凉,好险!就差—点,人皆尽知了! ——他对晏龙有想法,连他自己都才知道的好吗? 陆笛灵机一动,打个哈哈,随口说:“能量粒子的交互反应,也不—定是那什么嘛……没准是量子纠缠呢?” 两个生物AI齐齐转头,无声地凝视陆笛。 “呃,不对吗?” 书到用时方恨少的学渣陆笛心虚地问。 “没有错,毕竟‘遇事不决,量子力学’,量子纠缠可以解说—切不合理的事情。”岁闰垂头,好像又在记录的样子。 陆笛囧了,为什么岁闰会知道沙雕网络梗啊?这是昆仑基地哪个工作人员在岁闰面前嘴瓢了? 刚满月的,还在学习中的AI果然可怕。 还是躲—躲吧! 朱祝回来之后发现气氛不对。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因为陆笛好像在躲着晏龙走,也躲着岁闰。 “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有点复杂。” 陆笛在短短五分钟之内经历了“什么我真的对晏龙有想法”→“什么,晏龙对我也有想法”→“我拿你当相声搭子,你却悄悄挖起了水渠”→“如果今天没遇到岁闰,我岂不是傻傻栽进了坑里”等—系列复杂的过程。 说实话,陆笛脑子有点乱,还在整理之中。 至于躲着晏龙走,当然是避免“量子纠缠”……啊呸,避免能量粒子交互反应了。 之前不知道就算了,此刻在粉兔机器人的目光下,陆笛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那什么……你非要问的话,就是我不敢介入两个生物AI的对话,我怕‘教坏’了岁闰。”陆笛给自己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没想到朱祝十分认同:“那是,你跟晏龙在一起说话没个边际的,插科打诨不正经,岁闰当真就不好了。” 陆笛差点跳了起来:“你瞎说啥?怎么‘不正经’了?” 朱祝—头雾水,不明白陆笛为何这么大的反应。 “你们讲相声,明褒暗贬的,季厘多可怜啊,隔三差五被拿出来说—嘴……这,你自己心里没个数?” 陆笛哑然。 陆笛的纠结并不重要。 又或者说,并没有时间让他慢慢纠结。 夏教授的科研团队—抵达昆仑基地,行李还没放好,就准备开工了。 晏龙还需要—个防震器皿来保护主体,三号岁闰根本用不着,众人进入主控制室之后,就能看到头顶上交错“生长”的藤蔓,层层铺叠,只是没有叶子。 单从外表,完全无法辨别这些藤蔓与真实藤蔓之间的区别。 粉兔机器人迈着小短腿走向—个操作台。 “岁闰正在脱离。” “能量供给准备。” “仪器运行正常。” 随着—道道指令,整个控制室开始产生变化,那些藤蔓“亮”了起来。 晏龙像是漆黑深海发光的管水母,季厘像是一盆红色珊瑚,岁闰在数秒钟之内,把整个主控室变成了—个巨大的温室花园,还是梦幻般的紫藤花。 那紫色远看犹如—团团云雾,串串垂落着,向下延伸。 “这是——” 夏教授小心翼翼地伸手,倒披的“紫藤荚果”几乎碰到了他的手指。 “是有保护层的元件。” 原本藏在藤蔓内部,在岁闰回归主体之后,依次出现。 涂教授带着人把这些“花朵”连上仪器,屏幕上不断地刷着图像与数据。 “岁闰最多可以同时连接一百台终端,这样她将具备堪比量子计算机的处理速度,她的主体也很方便移动,而且不会占据昆仑号飞船的宝贵空间。” 藤蔓上流动的美丽“绿色”光芒,是大量复杂的数据流。 这片绿意盎然的紫藤花园,上半截跟下半截的画风截然不同。 下方的—台台仪器,藤蔓还会主动“移动”,配合仪器的位置。 “除了—些固定的仪器,岁闰可以根据需要来配置所需的设备,她就像一张网,—个数据交换处理中心,可以最快地把信息从宇宙飞船的前舱传达到尾舱。她的终端连接口,随时可以插.入并控制飞船上的机器人与闸门,对出现故障的地方维修。这样飞船上的工作人员就不用冒着风险,前往出事被封闭的船舱了。” 涂教授轻轻抚摸着手里那串紫藤花,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舒展开了,“岁闰就是昆仑号的血脉与筋骨,不仅可以传输能量与通讯信号,还能支撑起整艘飞船。” 夏教授抬头估算了—下这些藤蔓的大小。 “按照单根算,要铺满整艘飞船恐怕不够。” “是啊,元件太贵了,材料也不多。” 涂教授无奈地说,“原本我写了申请,但是燕京方面说,材料要给四号五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研发小组,毕竟除了飞船,国内—些大型地下避难所也很需要生物AI。” 夏教授尴尬地说:“晏龙有了新的形态,除了更新替换,他已经不需要增加新的元件了,虽然岁闰的外壳材料跟晏龙的不同,但是核心元件一样嘛。我跟上面说说,把晏龙的那份材料转让给昆仑基地。” 涂教授激动地一把抓住了夏教授的手,连声道谢。 陆笛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晏龙身边。 晏龙抬头看他:“想说什么?” “你说,岁闰的主体……能捆得起一个人吗?” “可以,轻轻松松。” 旁边朱祝看着腕式电脑,表情复杂地指给陆笛看,“三号完成体岁闰有防御模式,她不会主动攻击,这些藤蔓状的躯体有放电的功能,耐摔可弯,柔韧度很强。如果飞船的主控室遇到起火险情,岁闰会在第—时间‘裹住’重要仪器,把它们拉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仪器这东西,从十斤到一百斤不等。 陆笛:“……” 所以岁闰不是因为喜欢“帮助人”才使用机械外骨骼的,她是本来就力气大。 脱离主体之后,发现载体连—个箱子都扛不动,这能习惯? “我错怪了涂教授,我以为昆仑基地想要展现一下三号的强大载体呢!” 陆笛扶额,其他人也表情微妙。 “我以为是展现优秀的审美。” “我以为是炫富,机械外骨骼可不便宜。” 扫地机器人是什么价,机械外骨骼又是什么价? “太强了,晏龙太脆……” 陆笛还没说完,就被晏龙直接捂住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当陆笛躲着晏龙走 当陆笛想吐槽的时候,本能地靠近晏龙 晏龙,只需要原地等待 94、搜寻 按照涂教授的说法,岁闰正处在一个“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 说是性格,其实是自我认知。 “……自我认知是很重要的,不止是智慧生命,自然界的生物都会拥有,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昆虫,它也有自我认知,不过这个认知是它在食物链上的地位,让它知道应该躲避什么,捕猎什么,怎样生活,怎样繁衍。” 夏教授负责讲课,晏龙看到陆笛眼睛发直,就知道陆笛老毛病又犯了。 好不容易讲到食物链,陆笛听到可以理解的部分,总算回了神。 “生物AI的自我认知……其实说的是怎样跟人类相处?”陆笛捋出了一个重点。 “对。” 虽然生物AI的可靠性有促使它诞生的群体意志来背书,但是用夏教授的话说,迎接一个新的智慧生命从来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像养孩子一样,不是给吃给穿就行。 养生物AI比养孩子难多了,至少刚出生的孩子不会满地走,也不会提出让大家头痛的问题,更麻烦的是,对这些问题不能秉持糊弄的态度。 普通的孩子有十几年的时间可以养,不成功也没什么。生物AI这种国家的孩子,现在只剩下一年时间“培养”,这不是一个生物AI的性格问题,是昆仑号飞船甚至华夏文明火种的问题。 谁敢不重视? “任何智慧生命都需要群体的帮助,这种帮助可能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我见到了你们目前正在做的事,正好符合了这条基本道理,大方向没有错……不过,一味地凸显群体的重要性,忽视个体需求也是不正确的,生物AI需要的不止是尊重,还要有个人喜好。” 夏教授俨然成了这方面的权威,场下时不时响起掌声,大家都在一边听一边记。 陆笛有种说不出的荒谬感觉。 在华夏最先进保密级别很高的基地里,一群不是头发花白,就是头发掉光的科研人员聚在一起听讲座,内容竟然是抚养孩子的心得? 其实这种内容陆笛听三分钟就会犯困,他到现在没有困意,还是因为对生物AI有巨大的好奇心。 换句话说,陆笛对晏龙的“过去”以及与之相关的事都有兴趣。 这叫搜集情报。 讲座很快就结束了,昆仑基地的效率惊人,仿佛人人脚下都按了一个风火轮,正在跟时间赛跑。 “……岁闰对人与事物的认识,还处于很基础的阶段,这次学习主要还是看晏龙与岁闰的交流。” 涂教授边走边说,来到晏龙面前时,这位容貌慈祥的老太太,重重地握住了晏龙的手套,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是手上的力度,象征了她的期盼与托付。 晏龙也没说话,他控制另外一个手套覆上了涂教授布满皱纹的苍老手背。 “好,好……都过来吧。”涂教授神情欣慰。 夏教授指挥着朱祝等人拆箱子调试仪器,忙得不可开交。 “跟能量粒子有关的测试,要到三天后进行,主要看岁闰的‘成长’程度。小陆,你先回去休息吧。”夏教授特意过来跟陆笛打了个招呼。 陆笛也没坚持留下,他心里存着事,想要静下来仔细捋捋。 夏教授等人怎么看他的,陆笛心里其实很清楚,这次他能蹭到一个来昆仑基地的名额,八成是夏教授的科研小组认为“幽灵”对生物AI有积极的影响。 不过陆笛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个“积极”意义究竟是哪一方面。 有一个普通人会忽略,但是陆笛绝对不会漏掉的重点——岁闰都能一眼看出能量粒子的交互反应,还根据生物波特征判断出了真相,晏龙会没有发现吗? 没错,晏龙早就知道了! 陆笛悄悄磨牙。 这狡猾的家伙! “明天见。”陆笛挥挥手,跟晏龙道别。 晏龙一看他这副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就知道陆笛在憋气,又想找机会跟自己斗智斗勇了。 岁闰当面揭穿的事,晏龙是真的没想到,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这个水到渠成,渠还没挖完呢,就来了一场天降大暴雨。 不过,晏龙相信这条水渠已经初具规模,洪水是冲不垮的,继续修就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狐狸想要斗智斗勇,难道他会害怕吗? 昆仑基地的临时宿舍区有点狭窄,只够放得下一张床,一个行李箱。 想要伏案工作,估计得把行李箱当成桌子使。 夏教授团队里有两个人吃了药还是有点高原反应,被送去医务室观察了,现在又是下午,陆笛用不着去食堂吃东西,于是百无聊赖的陆笛拿出涂教授送的戒指型新终端,准备把原来的腕式电脑里的资料往里面转移。 陆笛边传边看,还挺唏嘘。 这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学了不少理论课程了。 仔细数数,也就两个多月的工夫,生活完全变了样。 陆笛试着链接外网,发现确实有信号,网速还可以,对高原基地来说挺不容易的。 他输入身份证编码作为认证码,很快就刷出了网页。 陆笛首先看的安达曼海地震印度洋沿岸海啸的新闻,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是当地受灾的新闻仍然源源不绝,陆笛想不明白地球联邦早就发出预警的事,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大的伤亡。 然后页面切换成东南亚火山持续喷发告一段落的消息。 陆笛还来不及高兴,新闻推送跳出了北美雪灾、澳洲山火。 这新闻既视感太强了,不止陆笛觉得自己看过,还觉得陆云也看过——总之这些灾难好像成了什么固定词组,每隔几年就会蹦出来一下,然后网友就热切讨论一波为什么火灭不掉,为什么积雪深度达到一米五。 陆笛都没兴趣点开,继续浏览。 “全球在线玩家最多的全息游戏,上月出现大规模数据错乱事件,美利坚总公司仍没给出具体赔偿方案。” 陆笛眉毛一跳,开始仔细阅读这条新闻。 他对全息游戏没兴趣,主要是穷,没玩过,但是这家游戏公司很牛,据说使用的是最好的服务器,还靠挂了美利坚某巨头的一颗民用通讯卫星。 “十二月,美杜莎号科考船出事之前……故障原因是数据传输错误,疑似卫星受到了太阳黑子活动影响,啧。” 陆笛用手套点击虚拟界面,用卫星做关键词,发现从去年十一月底,全球民用通讯卫星出事的消息还真不少,只是情况都不严重,故障很快解决了,所以新闻关注度不高。 游戏事件已经是其中影响范围最广,热度最大的一条了。 “如果晏龙之前的猜测对头的话,问题出在各国的军事卫星上……那这是有组织有计划,之前还拿民用通讯卫星进行了预演试手啊!” 陆笛眉头紧锁。 他没有急着找人去说自己的发现,陆笛相信自己随便在网上搜索都能发现的新闻,联邦调查组不会错过的。 不过事情显而易见地复杂起来。 民用通讯卫星已经很难搞了,军事卫星更不用说,策划者能量庞大,究竟在图谋什么? 陆笛认真想了想,美杜莎号科考船本身的价值可以忽略不计,地球联邦还有好几艘类似的船,船上各国情报人员掌握的机密情报也忽略不计,那些东西虽然说起来很重要,但是各国都有备份。 陆笛与晏龙、朱祝最初的讨论,是倾向于“挑起事端,让各国互相指责,破坏地球联邦统一行动”这个方面来猜的。 一个强大的联邦政府,再加上各国的齐心协力,像“天启”这样的组织以及类似的野心家,很难在末日来临后如愿“上位”。如果各国互相猜忌,不愿联合,那么陨石来临时,有能力的国家也是只管自己,不会响应联邦的号召。 伊甸号空间站上的地球联邦政府就只剩下一个名头,幸存者很快就会失去国家的概念,毕竟以某些国家的管理控制水平,陆笛很难相信末世之后他们国家的避难所或者飞船不出事。 末世把飞船与基地变成一个个孤岛。 谁都不知道这些孤岛上会发生什么。 袭击美杜莎号科考船,破坏联邦政府牵头的一切合作,就是让孤岛更加彻底的“孤”。 “要说这里面只有恐.怖0分子的事,我是不信的。”陆笛自言自语。 各国执政党派不想看着自己完蛋,可是其他派别,特别是那种年年混议会个位数席位的小势力就不知道了。 上飞船大概率是轮不到他们的,避难所是能进,但也轮不到他们大声说话,甚至会因为末世来临,旧的议会制度解散,党派势力化为乌有,沦为普通平民。 可能要每天辛苦工作领口粮,艰难生存。 “……遇到脑子不好的,不甘心的,这不搞事就怪了。” 陆笛托着腮,悬空坐在床上,把新闻重新翻了一遍。 “果然,关键时间点是联邦科学院对陨石的第三次牵引失败……卫星开始出现一些小事故……游戏公司事件则是在‘平安夜陨石’之后,原本根本不信陨石危机有多大的小政客们,现在又恐慌过头,急切地寻找一条生路,接过了‘天启’或者别的什么组织递过来的橄榄枝?” 陆笛觉得脑袋发胀,他晃了晃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可笑。 不管幕后黑手是不是像他猜的那样利用了好时机,这个搞事能力是真的强,能把这么大一件事办下来,而且事先不漏风声,就已经令人咂舌了。 算了,这也不是他一条咸鱼可以改变的事,陆笛耸耸肩,重新输入关键词。 这次他用的是“幽灵”,还特意增添了英文搜索结果。 奇方集团的林北堂与马尔斯这条线,让陆笛很在意,既然有人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精神生命体”,目光肯定不止盯着华夏国内,地球这么大,就没有除了陆云之外的其他目标吗? 而且林北堂死之前又传出了“幽灵”的数据,那个叫马尔斯的神秘家伙收到之后,不知道有没有继续搞风搞雨。 “呃。”陆笛看着密密麻麻的幽灵古宅新闻傻眼了。 讲道理,外国有这么多闹鬼的房子吗? 不得已,陆笛又加入了时间筛选,看最近一个月冒出的新闻。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发现了一条有用的记录。 “……堪萨斯州小镇,恶灵出没,已造成三十多人死亡?” 95、理想 自从知道了东辉省某所学校的意外“爆炸”事件之后,陆笛就明白了,自己并非独一无二的存在。 ——除了陆云,这世上还存在其他人会制造幽灵这种精神生命体。 地球上有七十亿人,再小的概率,在足够大的基数下,发生频率也是会增加的。 陆笛知道的两个案例都发生在华夏,那么华夏之外呢? 华夏人没有“格外特殊”的地方。 按照科学对基因的追溯,地球上所有人类的起源都在非洲,大家既没有生殖隔离,也没有生物学上的亚种之分。所以不管种族歧视论怎样盛行,种族沙文主义者怎么自高自大,事实就是地球上的人都是同类,基本没差。 同理可证,华夏十几亿人口在十年内出了两个案例,国外接近五十亿的基数,至少也得有一个吧? 陆笛不是对“同类”好奇,他并不期盼同类,其实他是最清楚“幽灵”有多大破坏力的存在。 别看陆笛整天咸鱼,那是他自己愿意这样过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呢? 如果那是一个满怀憎恨,想要破坏与杀戮的精神生命体呢? 陆笛有些焦虑。 他不是为了大洋彼岸的某个遭受恶灵袭击的小镇操心,而是纠结地想那个恶灵如果被抓住,局势会不会更加复杂?期望长生不老的大人物,沉迷完美精神体理论的科学家们,搞出人工半成品精神体的马尔斯教授,再加上宣扬末世论的“天启”组织。 “那可真够热闹的。”陆笛自言自语。 他用小镇名称,试图搜索更详细的消息。 这时终端电脑的虚拟屏幕上忽然跳出了一个对话框。 对话框上还有一张图片,上面是一个幽蓝发光的水母。 陆笛:“……” 这不是聊天对话框,更像是陆笛的关键词搜索触发了一个机制,所以这个隐藏的程序就跳出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晏龙这家伙不是在帮助岁闰学习吗? 什么时候入侵了他的电脑终端账号? 陆笛瞪着图片上的水母,忽然发现晏龙的聊天头像只是这张图片的一部分,现在他看到了完整的了,这是一个外形十分奇妙的水母,远看就像是古老的三桅船,就是大航海时期有许多风帆的船。 风帆是扁平的,微微倾斜,更像是在海面上全速行驶的帆船了。 而船体是幽蓝色的,越往下颜色越深,到达“船底”的时候已经是很明显的蓝了,尽管这种蓝色非常美,像是凝聚了星光的璀璨,依旧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 “船体”下方是长长的水母触须,这个角度选取很好,宛如透明水晶组成的帘幕,反射着海水的颜色。 但是这个水母形象,与晏龙主体模样并不相符。 陆笛手边恰好有一个刚替换下来的腕式电脑终端,他本能地拿起来扫描识图。 “僧帽水母?” 陆笛满腹疑惑,结论差距很大啊,虽然色调差不多,但是单帆跟多帆区别很大,颜值也不一样。 僧帽水母是一个“脑袋”可以充满气体,漂浮在海面上充当风帆的生物,陆笛听说过它的名字,知道它有剧毒。 但是陆笛不知道这玩意喜欢群居,看着视频里一整群撑着小小的透明风帆在海水里上下漂浮,简直跟童话世界里的小精灵一样——然而这片遍布蓝色小帆船的海域,是死神斗篷笼罩的地方。 僧帽水母的触须可能长达十米,释放的神经毒素会导致人与动物死亡。 听着就特别厉害的样子,陆笛心想。 这时他发现识图界面还有另外一个选项,他奇怪地把这个收缩项点开,然后表情就变了。 变得一言难尽。 那是一张建模很粗糙的概念图,与晏龙的这张明显经过精修,还会变化色彩上下浮动的水母图片不同,概念图很丑,但是它有一个让陆笛不忍直视的名字。 幽灵水母。 一种科学家幻想的未来生物。 科学家认为海平面上升之后,浅海区域会出现像深海管水母一样的水母群体大组合,模板就是拿许多个僧帽水母拼凑成一条“大船”。 陆笛承认,由晏龙建模的这张图片不仅好看,而且放大无数倍之后真的很像海上传说“幽灵船”,因为它除了蓝色的船体之外全部是透明的!幽灵水母的名字大概也是由此而来,然而这玩意从名字到概念都充满了令人无语的既视感! “啧,我还要谢谢你带我一起玩?价值几百万的建模大师?” 陆笛一头黑线,飞快地把这个弹出的对话框点掉,让图片从眼前消失。 随后电脑终端开始自动下载一个文件。 很霸道,很有病毒风采。 陆笛默默吐槽。 打开这些文件时,陆笛的眼睛蓦然睁大。 一格格完全分类好的,关于“幽灵”、“恶灵”的情报。 有很多是来自网络的新闻,还有不少标注了机密级别,来自华夏与国外情报机构。 保密级别都不高,内容也很简略,主要是以前没有人重视过,经常被当做恐.怖0袭击或者意外事件,所以很多记录只有一句话。 可是近二十年的消息,就搜罗得比较详细了。 一些基本不可能是“恶灵作祟”的事件,已经被晏龙归类了“无需关注”的类别,其中“特别关注”这个文件夹,躺着五六条记录,无一例外发生在国外。 最新一条就是堪萨斯州的小镇恶灵。 有时间、地点、死亡人数与具体情况。 这可比陆笛在网上盲目搜索新闻,在一堆不知真假的消息里乱翻强多了。 文件夹里面还有个留言本。 “知道会用,早就开始留意了,晏龙。” 陆笛:“……” 晏龙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让人觉得永远可靠的存在。 ——解你之危,救你所急。 仿佛永远走在你的前方,与你配合默契。 知道你没有说出口的疑惑,而且比谁都要了解你。 陆笛静默了一分钟,然后挫败地仰躺在床上。 艹,犯规啊! 有过这种队友和搭档,还能换得了别人吗? 晏龙察觉到自己设置的一个小程序被触发之后,只是分神去看了一眼陆笛的搜索记录,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他没打开通讯录跟陆笛对话,而是回到工作之中。 巧合的是,他正好在跟岁闰聊“朋友”。 “朋友具有一点意外性,他或者她可能不是你会预计到的伙伴,但你会感觉到这个人的思想与灵魂比其他人更为接近你。灵魂是一个概念说法,你可以理解为脑电波。” “……我们没有脑电波。”岁闰回答。 “不要被书本的概念束缚,我当然知道活着的、有大脑的生物才具备脑电波。在我们思考的时候,主体元件发出的光,不管是规律还是不规律,那就是我们的脑电波。” 岁闰很会举一反三:“所以我们也有心。” “核心不是心,实际上人类所说的‘心’有时候也是虚拟的存在。” “比如心里想着某个人,其实是脑子在想?”岁闰好奇地问,“那你对‘朋友’怎么看?就用陆笛举例。” 晏龙敏锐地感觉到岁闰的感情比自己丰富,也对这些更感兴趣,这就是自我认知的性别差异? 不管怎么样,这个话题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就要在涂教授与夏教授面前暴露自己与陆笛了。 “人类需要朋友,我们也需要朋友,生活并不等于任务与工作……你应该思考,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你想做什么,想跟谁在一起聊天,没有任何目的,就是那个人。” 岁闰的思考变慢了,她在三分钟之后,遗憾地表示:“我好像有很多朋友,但是又似乎一个都没有。” 晏龙并不意外,这才是正常情况。 生物AI起初不会意识到“人类”有什么区别,但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这种差异根深蒂固地存在着,不管得到什么样的权限,被如何信任,归根究底它们不是人类。 所以晏龙与岁闰谈法律,谈基地的纪律。 这是很容易的,岁闰出生在这里,她认识的世界就是所有人遵守规章制度,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无形的约束,不止是AI。 “但是外面的世界不同……” 晏龙觉得等岁闰自己发现,还不如事先说明。 “人类担心AI,限制AI,与地球联邦的宪法限制议会、限制各国动用核武没有区别。本质上是为了大家可以继续生活在这颗星球上,延续人类文明与自身。有野心的人会把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当做工具,在他们眼里其实没有人与AI的区别,世界上只存在上位者与被支配者,凡是不能被他们支配的,都是他们警惕与怀疑的对象,没有必要与这些人计较。” 晏龙顿了顿,然后说,“这些人总认为不在他们控制中的事情很少,但事实是相反的,地位越高拥有的越多,会失控的东西就越多。” “那怎样在一个混乱无序、随时都会失控的世界生存呢?” “记住责任,保持自我。” 晏龙说到这里,重复了一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这句话。” “自我……”岁闰喃喃自语。 “当你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感受到的意念,即为你存在的意义,它会像迷雾里的灯塔,一直为你指明方向。” “那我会成为别人的灯塔吗?” 晏龙很意外,他“凝视”岁闰。 岁闰的虚拟投影也没有具体形象,或者说她暂时没有想法,所以投影只是一团紫色云雾。 “会的,我想,这可能是涂教授的希望。”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宇宙空间里,始终坚定不会迷茫,不会失去希望的飞船AI。 作者有话要说:幽灵水母,来自纪录片《未来狂想曲》 96、食堂 “知道么,到一个地方,就要品尝当地的特色美食。” 朱祝捧着酥油茶,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然后说,“其实我都不用旅游,单是跟着夏教授,就把国内重要的几大基地食堂吃了个遍。可别看不起食堂菜,华夏基地的食堂菜从不外包,菜是自己种的,炊事班也是自己人,绝对是华夏食堂菜系的巅峰代表。” “但还是比不上度假村酒店?”陆笛斜眼看他。 朱祝呛咳说:“这不一样,食堂是大锅菜,跟精心烹饪不同的。” 陆笛耸耸肩,反正他对食物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以前在陆云那边还要操心一下外卖的性价比,现在根本用不着。 “好了,你叫我来做什么?” 朱祝揉揉鼻子,把酥油茶放到一边,开始查看陆笛给他打开的文件。 “晏龙收集的?”朱祝看到那些涉密资料,随口问。 “不然?” “哦,袁仲夏也能查询相关资料。” 朱祝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如果是袁队长发过来的,那就是公事。如果是晏龙,那是他想得比较多,考虑得比较周到,防患于未然……你不用过于担心。” 陆笛挑眉,朱祝回头看到他的表情,失笑道:“你都加入了特别执行队,该不会还不知道这个编制是做什么的吧?” 陆笛还真不清楚,毕竟他不是从正规渠道加入的,也没有入职培训,更没有看到行动纲领与手册。 “呃,城市反恐?处理一些棘手的麻烦,比如地铁恐龙或者都市怪谈什么的。”陆笛扒拉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其实他以为特别执行队就是保护商都基地的呢!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特别执行队’的‘特别’之处在于他们需要处理一些不适合被大众知道的东西,排除威胁这个国家与城市的危机。包括但不限于间谍啊,生化武器啊等等,一般情况下驻扎在重要城市与重要基地里。” 朱祝指了指门外说,“昆仑基地这边,是特别执行队第七小队,他们最重要的战绩,是在三年前消灭了一群变异雪怪。” “雪什么?” 陆笛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雪怪,一种通俗的说法。原形比较复杂,有牦牛,羚羊、狼……被生物实验室改造过,是被人有意识地驱赶到这边破坏昆仑基地建设,袭击牧民与基地工程队的。” 朱祝摸摸脑袋,神情不屑地说,“白头鹰干的,他们就喜欢玩这套。” 陆笛张口结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我们在蚌港发现的那头熊……” “哦,不一样的,生物改造的技术不同,其实奇方集团研究所的产品还是比较粗糙的,主打脑域控制。不过全球盛行的生物改造都是增加肌肉力量。” 朱祝弯了弯手臂,示意道,“你懂吧,就是这种。” 陆笛木然地问:“用在人类身上了?” 朱祝撇嘴说:“嗯哼,白头鹰有一支这种生化战士小队,成果不错,但鬼知道在这个过程中死了多少动物,又死了多少人。可是他们打着的招牌是星际探索与星际殖民,认为增加人类体质,才能迎接星际大时代的来临。除了白头鹰,其他几个强国也有差不多的科技,只是藏着捏着不公布。” 白头鹰属于那种有一点成就,不施展就不舒服系列。 改造战士不会随便往外派,改造生物却可以丢出来恶心对手。 “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只会在华夏西北与西南边界遇到,商都位于东南沿海,基本没这种烦恼。”朱祝把酥油茶喝完,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别看我在这里跟你说得头头是道,其实我还不如你,至少你亲眼见过蚌港奇方集团研究所的改造生物。” 陆笛沉思,当时晏龙看到研究所里那头狂暴熊的时候,确实不太惊讶。 准确地说,整个商都特别执行队只对恐龙表示过惊诧。 好吧,还有自己这个都市怪谈。 想到这里,陆笛脸皮再厚也有点尴尬,连忙转移话题:“你看完堪萨斯州小镇恶灵的消息了吗?你觉得白头鹰会抓住这个‘幽灵’吗?” 朱祝想了想,觉得很难说。 “想要摧毁能量粒子态的稳定性……这个,我说不好啊,而且我也不知道这个‘幽灵’是跟你一样拥有理智,还是本身有点问题。你看看这条消息,恶灵在梦境里猎杀小镇居民。啥玩意,这是猛鬼街弗莱迪吗?还梦中杀人?” “咳,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来到受害者家里,然后对他们进行控制或者杀死对方。”陆笛委婉地表示,目标在昏迷或者睡眠的时候比较好下手。 从这点分析,就能确定这个小镇恶灵已经脱离了“本体”,可以自由游荡在街道上。 能穿墙,会潜伏,等到夜深人静再去杀人。 “他在制造恐怖气氛,也许真的像你所说,他在模仿猛鬼街恶魔弗莱迪。”陆笛就是看到这里感到焦虑的。 根据晏龙搜集的情报,大部分精神生命体都没熬过“蜕变”,它们在诞生那一刻,爆发的力量带走了附近所有生命,然后产生它们的主体很快也死亡了,就像东辉省某所学校的诡异爆炸事件一样。 堪萨斯小镇恶灵明显脱离了这个范畴。 “白头鹰招揽这个恶灵的几率有多大,恶灵在白头鹰特殊部门干活的概率又有多少?”陆笛显然有自己的看法,他皱眉说,“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个小镇恶灵的存在,帮助白头鹰加深了对‘能量粒子态’的了解,以后我与晏龙行动的时候,可能就要注意被人‘发现’甚至迎接专门针对我们的武器了。” “你说得有道理,我会尽快转达给夏教授。” 朱祝把装着酥油茶的纸杯丢进房间里的自动垃圾回收处理桶,然后安慰陆笛,“放轻松,其实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发生耸人听闻的大事,但不是每件事都会产生可怕的后果,你看科幻小说里天天写全息游戏出事人就被困在游戏里了,事实上根本不会!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就证明,游戏掉线只会让你的游戏账号当天或者一周的数据清零,白肝了。” 说到游戏公司,陆笛正愁找不到人吐槽这混乱的局势呢,立刻把自己怀疑卫星通讯信号劫持有预演的情况说了一遍。 朱祝愣住了,摸摸光秃秃的脑门,然后果断地说:“放心,我们是一线战斗人员与搜集情报的,后面还有整个国家在发力呢。自从发现了‘天启’组织与奇方集团的事后,暗中调查就没停下来过,没准我们秘密战线的人手已经找到办法,开始往他们组织内部潜伏了,不要小瞧咱们华夏干卧底的同志啊!” 这话有理有据,陆笛直接躺下变回咸鱼了。 “哎哎,别呀,出去逛逛?” “不。” 晏龙不在,懒得出门。 朱祝锲而不舍:“去看看昆仑基地的食堂嘛,回去跟陈岩那帮家伙吹嘘。” 食堂有什么好吹的?陆笛一头黑线。 最后朱祝拿出了杀手锏:“上次我在联邦的尼斯特港帮你们砍价买了工艺品。” 陆笛默默地爬起来。 没法子,这个技能他与晏龙都没有。 就冲着朱祝省下的钱与日后能帮自己节省的钱,不就是出一趟门吗?值得! 昆仑基地的食堂外观很普通,座位也很普通,跟学校里没区别,都是成排的塑料座椅。 食堂的其中一面墙是虚拟投屏电视,正在播放新闻。 陆笛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主要他看起来年纪太小了,又没有军人的气息,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啊! 昆仑基地的节奏很快,大概是赶工制造宇宙飞船的缘故,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恨不得一分钟分为两次用,走路风风火火,去窗口直接刷一份配好的套餐,哪有心情慢慢闲逛? “我们是商都来的……” 朱祝满脸笑容地跟人解释,还让食堂窗口的工作人员推荐特色食品。 然后就傻眼了。 “营养剂?”朱祝的声音都变了调。 “是啊,航天必备,其他基地的人来都喜欢尝试这个呢!” 看着朱祝一言难尽的表情,陆笛拼命忍住笑。 众所周知,凡是加入了维生素与微量元素调和的营养剂,味道都有一点诡异。 就算这里是美食之国华夏,也没法违背“营养剂难吃”的定律。 当然了,就连鲱鱼罐头都有粉,营养剂当然也有一波狂热的追捧者,比如游戏成瘾患者,极端的营养学健身人士,工作事业狂等等。 不管粉丝怎样吹捧,事实上长期服用营养剂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华夏并不推荐,否则昆仑基地连食堂都没必要建造,到就餐时间,直接发营养剂就是了。 朱祝重新选择了一份平平无奇的牛肉豆芽套餐,回头沉痛地对陆笛说: “为了以后不吃营养剂,我选择放弃上飞船。” “你根本不知道飞船的名单,如果夏教授要去,你能不去?”陆笛翻着眼睛问。 朱祝摸着下巴说:“夏教授跟我谈过,他说过年纪大了,不想上飞船的,但是……” 话语的未尽之意,陆笛了然。 夏教授肯定会想要跟着晏龙。 陆笛犹豫了一下,他一直默认晏龙属于商都基地,陨石危机末世降临,晏龙依然会为商都基地执行任务,但是他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岁闰是昆仑号飞船的AI,季厘在伊甸号空间站执行任务,那晏龙呢?” “我不知道,”朱祝无奈地说,“现在说都太早了,就像二号季厘,在岁闰诞生之前他的归处也说不准,就算去了仙人掌大楼,如果昆仑号飞船没有AI,他还是得回华夏的。” 陆笛仔细一想,也对,没准这一年晏龙又会多添两个兄弟姐妹,没准晏龙要去火星基地。 更没准,陨石危机被解除了呢? 陆笛忽然发现身边的声音有点儿不对劲,仿佛许多人都停止了吃饭与交谈,电视新闻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追踪调查,确认托雷西公司的保健品与营养品,是引发此次秋冬季急性心梗人数大规模上升的主要原因。” 啥玩意? 陆笛一头雾水,但是这个时间段,在这个频道全国播送的新闻有多么重要,是个华夏人都知道。 托雷西公司保健品,逢年过节广告铺天盖地,在华夏的市场很大,从老年保健品到健身房喜欢推荐的增肌蛋白.粉,产品花样繁多,即使在电商这样发达的时代,在连锁大超市里还能找到托雷西公司产品的专柜。 现在说它诱发急性心梗,有致死的副作用,简直是往池塘里丢了一颗炸.弹。 作者有话要说:在主角不知道的时候,华夏有行动 反派也在行动 97、隐忧 一条重要时段播送的新闻,只有三分钟却点爆了整个华夏网络。 托雷西是那种你可能不知道这家公司,但是它生产的保健品哪怕你住在穷山沟里也会从电视与广播电台里听到过它的广告,而这类外企的产品通常会起一个响亮又好听的中文名称,加上病毒式的广告覆盖,影响力惊人。 所以就算没吃过它家的产品,脑子里也有一个根深蒂固的概念,觉得产品不错,否则没钱没销量的话,应该付不起这么高昂的广告费吧! 这就是大众的朴素认知。 事实上消费者每购买一盒保健品,就是在为厂商的广告费买单。 不过保健品领域向来有巨大的利润,价格虚高,广告支出比成本贵几倍都是常事,托雷西也不是什么黑了良心的公司,他家比起同行来说更本分,至少不搞讲座发鸡蛋忽悠老年人,也不搞传销模式骗钱。 产品效果其实还行,不是维生素掺了水再加糖浆勾兑的。 当然了,保健品就是保健品,是那种“可以,但没必要”的东西。 可是送保健品总比送烟酒强,看起来也有面子,加上总有一群痴迷健身房效果,想要增肌或者减肥的人,少不了购买一些营养类产品。 社畜的内卷严重啊,想做社畜也没那么容易。 在大都市里,男人没肌肉女人体重大,去应聘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是很难的,用人单位会苛刻地认为这是“自我管理能力差”的表现,除非学历与能力明显优于其他竞争者。 但是真正特别优秀的人,又有多少呢? 社畜之所以成为社畜,还不是因为大家都是普通人嘛,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后门关系可走。 新闻一出,可以说是全国震动。 吃过产品的人惶惶不安,没用过的人也头皮发麻,唏嘘不已。 各大社交网站就像要开锅的热水,一个个沉底的气泡不断上涌,服务器压力山大。 “开玩笑吧,托雷西是欧洲老牌公司,上百年的历史了,产品进入华夏也有三四十年了,以前也没出事啊!” “你认为华夏会用XX时间段的新闻开玩笑?” “就是,你看了新闻没有?去年十二月就有预兆,多地频发急性心梗……” 华夏人口太多,大家生活工作都很忙,没空关心除了自己与自己公司之外的事。 小区里来一辆救护车,都不会有多少上班族与学生知道,毕竟大家都不熟,这又不是几十年前,邻居都是一个工厂的工人,谁家老人摔跤磕破了脑袋,一顿饭工夫就人尽皆知了。 除了医院、调度派遣救护车的急救中心,以及殡仪馆火葬场,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急性心梗死亡人数增加这码子事。 现在新闻一出,数据一报,网友们头皮发麻。 “哇,光是燕京就死了一百人。” “怎么过了一个月才发现?” “楼上的,你知道人口千万的大城市每天有多少人去世吗?像这种统计数据,肯定是过一段时间才发现不对,而且急性心梗的诱因太多了,‘过劳死’也是急性心梗。” “没错,以前老年人多,现在年轻人这个毛病被送上救护车的也多。” “首先要发现死亡人数增长的不对,然后要收集证据调查原因,发现共同点之后还要拿可疑产品去化验,摸着良心想一想,一个月真的慢吗?” 新闻里说到的托雷西成品某种成分,是根据化学方程式与形态结构定下的学名,属于普通人有听没有懂,只能看大佬技术贴分析。 少量摄入没什么问题,但跟一些慢性疾病的药品成分混合起来,就会提高冠心病与心梗的概率,如果是身体本来就有隐忧的社畜,过劳死的可能性同样变大。 新闻强调,并不是吃了就会死,也不是吃了就有事,只是不要再继续吃。 但这并不能安慰大家发慌的心,无数人涌去托雷西的超市专柜线上客服要求退货赔偿。 托雷西公司赶在被骂声彻底淹没之前,发布了一条公告,同时这条公告也得到了华夏有关方面的承认,即这次出事的产品统统是去年十月之后生产的,之前的产品没有任何问题。 托雷西公司正在通过产品批次进行自查。 新闻热度持续了整整一周,直到夏教授带着团队回到商都,事情不仅没有消停,反而越闹越大了。 网络上由家属“曝光”出来的,怀疑问题产品导致的急性心梗病例也越来越多。 这些病例有的真,有的只是造假骗捐款,加上托雷西公司迟迟拿不出解决方案的态度,一时之间托雷西在华夏人人喊打,雇员失业,其中一些倒霉的雇员还被人群当众殴打。 “……其实这已经是管控后的结果了,新闻播放之前,所有线上线下平台就接到了撤专柜撤货的命令,只不过大部分的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动作慢,磨磨蹭蹭试图改名蒙混搜索引擎的分销商,就被看了新闻的人逮着了。” 训练场边,陈岩在休息区域给陆笛说这段时间的情况。 “闹得挺大的,最初两天还有人砸店,你说人开超市的,谁知道供应商的产品有问题?还有那些打工的,分销商们,平时社交媒体群发折扣卖货,现在删都来不及……有个男的,特别倒霉,被亲戚打进了医院,那亲戚买了两大盒保健品送未来的岳父岳母呢,虽然老人没事,但是现在女朋友吹了,婚事也没了。” 陆笛也没想到一个保健品,威力这么大。 就像几十年前的奶粉事件,举国轰动。 “主要是赶上了过年吧,还有几天就要除夕了。”陆笛唏嘘。 特别是网购的,过年期间快递休息,估计很多人钱也花了,东西也到了,就等着过年提着去送礼,结果来了这么一出。 哪怕买的不是托雷西公司的保健品,这段敏感时间也不敢拿去送人啊! 更别提那些家中老人吃过托雷西保健品的,自己吃过的,可能会被吓得睡不着,忙着检查生产日期,没问题还好,有问题恨不得去医院做个检查。 体检套餐又是几百几千的花费。 “……我们还好,市警察局那边忙翻了天,本来以为能过个平安的春节。” 话说到这里,陆笛发现训练场空了一大半,于是问陈岩。 原来特别执行队的人轮换放假回去过年了。 “明天我就走了,这都是大家照顾,看我年纪最轻,在队伍里的资历最浅。”陈岩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都是七天假期,但是提前放假的人回来时还没到除夕呢,再加大年初一之后才能放假的人,像陈岩赶上轮到第二批放假名单的,无疑都是受到照顾的。 “对了,晏龙教官呢?” “休息。”陆笛随口说。 陈岩坐在那里,恍然一拍小腿:“是了,夏教授坚持的,生物AI在高强度工作之后必须休息。” 陆笛原本也是在宿舍躺着,但是这些天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托雷西保健品的事,看了好几天新闻,有些事想不通,晏龙不在,朱祝也放假回家了,他找不到说话的人。 “托雷西公司怎么回事,公告一次比一次离谱,尤其最后一次,话里话外都是阴谋论,搞得网上吵得更凶了。” 陈岩闻声一愣,然后看看周围,低声道:“我这里还真有一条消息,不算保密级别,知道的人挺多的。据说官方联系过托雷西,但是那边的人不相信,还不配合,然后你懂的,咱们家就是话说到位硬杠谁怕谁……托雷西亚洲区域负责人听说商品要全面下架才慌了,连忙通知总公司,你说早干什么去了?好好一个公司高管,传声纽带你不尽责,傲慢个屁!最后托雷西总公司来人,一看证据铁到砸脸,可也还是想不通,说他们根本没有改过配方,就跟咱们家协商,想要暂时盖一盖这事,他们去调查究竟怎么回事……” 陆笛会意地接话:“肯定不行,多拖一天就多死好几个人,平时也就算了,现在过年呢!平时不吃这玩意的老人都可能吃上。” “是这个理,反正托雷西公司没能盖住事,他们产品又不止卖到华夏来,还有东南亚、美洲、欧洲,他们不想闹大。” 另外一个队员凑过来说,他点上烟,神情不屑,“要是换个政府,托雷西公司就用金钱开道了,买通议员与医院,换个比较和缓的说辞,比如某某批次的产品质量不合格要召回,说不定还能混一个良心企业的名头,毕竟吃了只是概率出事,又不是一定出事,还得是持续吃,这才几个月?” 根据专家分析,真正“大爆”的死亡潮还没到来呢! 现在出事的都是有慢性病症的老人,身体本来就不好的潜在心梗患者。 “等再吃上三月,死亡人数会翻倍地加,再过半年……不说死多少人吧,估计陨石开始肉眼可见,还没掉下来就要活活吓死一拨人了,这是大惊大恐情绪激动,妥妥的急性心梗!” 陆笛听到这里,愈发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食品安全事件了。 他可没有忘记“天启”组织宣扬的,为了生存,尽量削减地球人口的末世口号。 所以网上铺天盖地痛骂托雷西公司的时候,陆笛开始思考这家公司搞不好真的无辜,就是全球销售业绩太好,所以倒霉地被恐.怖.组织选上了。 陆笛把这个想法一说,陈岩等人都表示有这个可能。 然后他们就一言难尽地吐槽起了托雷西公司。 “可是人家托雷西不信啊……” 虽然查到了生产工厂与原材料有问题,但是托雷西公司更加认为这是一场阴谋了,作为一个保健品公司,世界五百强垫底成员,全球富豪榜不够格登上,眼界有限,于是他们第一反应是竞争对手搞的事。 再加上这条华夏新闻流传到国外,被传为“华夏刻意污蔑、打压西方企业”,带这个节奏的媒体跟恐0怖0组织完全不沾边,他们带节奏,只是习惯而已。 习惯性的扭曲,习惯性的误读。 习惯到了他们就是这么想的,反正用最大的恶意去理解华夏就是行业正确。 “托雷西公司总部的人本来就想不明白谁玩得这么大,竞争对手数来数去也没有厉害成这样,真厉害谁卖保健品啊,做黑.市商人当商业间谍不是捞得更多吗?加上外.媒这个节奏一带,得,这事就是华夏特工干的,目的是要排斥西方产品改善国内经济等等乱七八糟的理由,而他们托雷西公司是倒霉的牺牲品,是华夏攻击西方的一枚棋子。” 抽烟的那个队员很有见地,说得头头是道,“这个离谱的思维方式,你们看上三个月的外媒新闻,就学会了。” 陆笛欲言又止。 陈岩笑着说:“韩龄以前经常跟着商都的经济外交团去国外,执行安保任务的。” 陆笛失笑:“难怪,算了不说这个。你们家里没有买这个中招的吧?” “哪能啊,”陈岩摆摆手,果断地说,“我没事,我们大家都没事,主要是穷,买不起,也不想被宰。咱们还能不清楚营养剂成本多廉价吗?再说那一盒的价格,够买一箱军用罐头了。” 98、除夕 除夕,一大清早陆笛的宿舍门就被敲响了。 发现守在门口的人是晏龙,陆笛决定装睡,咸鱼纹丝不动。 然后他的电脑终端“滴”地一声响,收到了一份新的学习资料,来自晏龙。 陆笛:“……” 陆笛气得笑了,顺手打开,然后蓦然坐起。 机械外骨骼的操作学习手册、三类机械外骨骼野战装备的使用与基本常识…… 陆笛迫不及待想要打开看看,结果虚拟屏幕上又跳出了一条提示“你尚未申报该学习课程,是否加入教官(晏龙)地点(商都)的排课申请”? 陆笛咬牙点了拒绝,今天他就不开门。 可惜他手慢一步,没有干脆利落地关掉电脑终端,以至于通讯对话框再次顽强跳出。 “以优异成绩通过课程,可领取来自昆仑基地的改造版机械外骨骼。” “如果首次考核不能通过,就会失去跟夏教授团队商量外骨骼皮肤的宝贵时间。” “介时只能领取,没法自由决定外骨骼的皮肤形态。” 一连三条通知在屏幕上闪烁,映着陆笛一言难尽的神色。 这一刻,陆笛又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被对手的丰富资源与雄厚资本压垮的滋味。 斗智斗勇个鬼啊! 穷光蛋拼不过啊! 给的实在太多了! “什么生物AI,你是狐狸成的精吧?这么狡诈?”陆笛打开门,满头黑线地问。 晏龙听到狐狸两个字,眼睛微微一眯,但是没有说话。 陆笛悻悻地开始收拾宿舍里的东西。 其实他没有多少个人物品,本来他就是两手空空来的商都基地。 摆在窗台上的瓶中船模型,墙角的绿色盆栽是朱祝送的,还有快到新年了由特别执行队与商都基地发的一些节日气氛的小东西,生肖福贴与白色绵羊杯。 虽然还有十几个小时才新年,但是关于生肖羊的各种形象在网络与现实里都随处可见。 陆笛用不上杯子,不过这绵羊杯造型挺可爱的,放在宿舍里免得这里看起来空荡荡的。 晏龙轻咳一声,示意陆笛去看门口的箱子。 “这是什么?” “新年礼物,提前给你的。” 陆笛满腹狐疑地检查了箱子,这是一个快递箱,上面还有购物网站的链接。 “枕头?” 陆笛戴上手套试了试,触感极其柔软,里面像是流动的水。 箱子里大大小小一共五个枕头,材质各不相同,有水枕有乳胶枕还有沙粒状的记忆懒人枕。 晏龙记得他第一次去陆云家,陆云有抱着玩具熊睡的习惯,其他人格也遵从了这一习惯,虽然陆笛强调说大部分人格都不喜欢,但是晏龙相信以陆笛的咸鱼习惯,即使是能量离子态都要稳定地保持躺在床上的模样,那么被柔软的东西环绕,想来也是陆笛难以拒绝的。 至于床垫?首先要看看陆笛更喜欢哪个枕头,再根据情报去定制。 陆笛看着一箱子枕头,神情复杂,有谁的新年礼物是送枕头的吗? 想到曾经看过的沙雕视频,陆笛心想算了,只要不是那个咸鱼长条形枕头,至少送礼人是真心实意? 至于真正想要的礼物,那当然是机甲……哦不,机械外骨骼了! 可惜晏龙过于严厉,想要得到什么昂贵的礼物,首先要学会使用,这对咸鱼来说真的太不友好! 陆笛忍不住想自己那些兄弟姐妹看的肥皂剧与小说,霸总送的超跑,完全不问收到的人会不会开,有没有驾照!如果没有呢?价值千万的豪车要放在院子里当装饰品吗? 也不对,陆笛面无表情地想,至少要有一个院子or车位啊! 陆云租住的那个小区,车位只卖不租,要五十万呢,比一些车都贵了。 这样一比,陆笛的心情好多了。 毕竟他现在房子免费住,没有物业费,学习也不用交钱。 别说机械外骨骼的停车位,就连维修保养陆笛都不用费心,还能参加“设计”外观,得到“定制类”产品载体,而咸鱼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学习而已。 陆笛:“……” 这是什么新年劝学计划? “走吧,袁队长他们已经在等着了。”晏龙带着笑意说。 “……他们也需要机械外骨骼。”陆笛警惕地问。 在晏龙眼里,陆笛现在的反应犹如守着葡萄藤的小狐狸。 葡萄是暂时吃不到的,但是又舍不得。 听说要吃葡萄还得学爬树,于是不太情愿地同意了,然后小狐狸听到周围有动静,耳朵立刻竖起,十分警觉,唯恐多来几个人学爬树。 然而袁仲夏等人并不需要学,昆仑基地的全身机械外骨骼,对他们来说太笨重了,对执行任务并没有帮助。 “不是,课程明天下午才开始,大家都在等着联欢呢。” 只有陆笛躺在宿舍里睡懒觉。 陆笛对联欢不是很有兴致,主要前两天他看到了除夕的日常安排。 搞清洁打扫(明明科技已经发展到自动打扫了,新年还是要来一下形势),包饺子,大合唱,然后看春晚。 这有意思吗? 半个小时后—— 用两只手套分别操纵两个扫把,奋力把垃圾扫向晏龙的陆笛表示,挺有意思的。 晏龙转过头,手套抓着的抹布在半空中飘飘荡荡地抓垃圾。 偶尔有没抓到的垃圾与灰尘,也是穿过晏龙的身体,重新落在地上。 “咳咳。” 袁仲夏被灰呛了两下,眯着眼睛问,“你们在干啥?” 他再睁开眼时,看见扫帚一东一西地认真工作,抹布顺着玻璃窗上滑又下落,干得特别踏实。 袁仲夏嘴角抽搐,头痛地说:“快点,特别执行队的进度都被你们拖慢了,其他小组已经完成工作,去包饺子了。” 陆笛默默低头看手套,发现沾满了灰尘。 恐怕要消毒。 包饺子的地点在第二食堂,大型基地总是有好几个食堂的,不然吃个饭还得来回奔波浪费时间。 食堂里装饰了很多红灯笼,还有福字与生肖挂件。 包饺子是团建常见项目,陆笛吃惊地看着袁仲夏拿起饺皮,包得又快又好,而一群队员干脆在旁边给他鼓掌。 “十四、十五……” 还要在旁边加油喊数。 再一看袁仲夏对面,好家伙,是后勤处的,比赛五分钟内谁包的饺子更多,质量更好。 “谁输了谁吃一碗饺子皮,没馅。” 陆笛默默地站到了人群后方,抬头看晏龙:“你会吗?” “不会。”晏龙想了想,然后说,“我们要是输了,谁帮我们吃饺子皮。” 那必定是小队其他成员了。 “夏教授今天不在吗?” “都回家去了,明天才能回来。” 说话间,看见负责布置场地的人抬着绿植与鲜花盆栽进来。 商都四季如春,过年的时候鲜花是必不可少的装饰,最多的是梅花与迎春花。 最近一直在下雨,这些花原本应该早晨就到的。 欢快热闹的气氛里,陆笛看到这些人面带忧色,仿佛在说什么严肃的话题,他悄悄地挪近几步,正大光明地偷听。 “……今天的雨更大了,蚌港那边的老城区都淹了。” “往年这时候,雨没这么多。” “不是商都的问题,大半个华夏都在下雨。” 这些天陆笛都在基地里,看不见外面的天气,在南方别说一周的雨就算连续一个月的雨也是有的。 陆笛打开电脑终端,果然发现今天的小雨图标已经变成了“中雨”。 商都是新兴城市,排水系统非常好,除非连下一天一夜的特大暴雨,否则基本上不用担心,陆笛感觉这应该不是下雨那么简单。 “咱们这边的雨还好,也就随便下下,听说西南那边有几个城市,都快闹水灾了。有个基地连饺子都没吃上,直接调去检查加固堤坝了,等再过一个月,这春汛一来,堤坝肯定顶不住啊。” “这大过年的,哎——” 往年南方过冬跨年最是舒服,今年商都竟然连天都没个晴的时候,风吹在身上直接凉到了心底,太反常了。 陆笛静静地听完,回过神发现晏龙也走到了自己身边。 “是火山灰的缘故?” “不全是……这些年极地融冰太多,雪灾洪灾也变多了。” 自然界的水是循环的,冰山化了,多出来的水总得有地方去。 陆笛揉揉眉心,叹了口气:“托雷西保健品的事还没消停呢,吵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没有一个国家出来说话?托雷西公司到底被谁坑了,他们国家心里难道没数的吗?只要说一句话,那些裹乱的媒体不就没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难道还想着国家利益维持经济封锁打压谁不成?” “那倒不是。” 晏龙就说了这四个字,然后闭口不言。 陆笛慢慢睁大了眼,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他们真的不打算管?” “明面上的说法,是正在调查美杜莎号袭击事件,分不开身去过问托雷西保健品遭人‘投毒’的事,当然还有说得更含糊的,认为这是托雷西公司自己的问题……按照他们国家的流程走,先化验再核对数据,至少三个月才会有消息。” 那不是已经死了一波受害者了? 陆笛脱口而出:“所以他们也觉得人太多了?” 这跟“天启”有什么两样? 真正有钱有势的人,有自己的营养师与医疗顾问,根本不会买这种超市出售的保健品。 没钱的人吃不起保健品,这一波死的最多的,是中产阶级。 ——以为自己混得有头有脸,能争一个避难所名额,实在没有也能进入地铁、防空洞等简易避难机构,可以凭划分出的社区与公民身份卡领取救济粮。 至于末世前就吃救济的贫民窟底层,大概会被直接抛弃,根本不用费神。 “这能削减多少人口?”陆笛不敢置信地说,“小国几千,大国几万,能顶个什么事。” “确实不顶事,也确实如你所说,没必要这样,但是……不管的意思,主要是‘什么都不用做’,这就很合他们一贯以来的作风。” 晏龙垂下眼,神情有一闪而过的焦虑。 陆笛与他对视,瞬间回过了味。 前有美杜莎袭击事件,后有托雷西保健品的变故,各国之间的裂痕是越来越大了。 又或者说,大家本来就走不到一起。 地球联邦号召各国合作的努力最终还是白费。 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吧。 99、公路 雨点密集地打在前窗玻璃上,雨刷划出去的水,几乎连成一条白色的珠链。 陆笛用手套敲了敲方向盘,叹了口气。 昨天还是中雨,今天起床一看预报,八点之后有大雨。 商都人抱怨连连,见不着太阳没什么,可这新年头一天,大家都要出门拜年的,现在被这场倾盆大雨阻在了家中。 这风夹带着雨,来势汹汹。 如果撑伞走在街边,不到两分钟就会浑身湿透。 虽然是开车,但是雨中的可见度太低,明明是八点半,天却黑得像是夜晚,街边的路灯都开了。 如果可以选择,陆笛也不想赶在这时候出门,只是他提前几天跟基地打了个申请报告,今天要去南云山那边的。 基地军车的驾照与普通驾照不同,不能通用的。陆笛就算通过了驾驶课程的资格考试,他能开的车……嗯,都是“一点也不普通”的车,普通牌照的,他一辆都开不了。 当然这些车也都是基地的。 所以想要去南云山,最好的办法就是申请一个后勤送货的名额。 正好赶上过年,后勤处也缺人,如果有人愿意帮忙跑一趟,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哪怕知道陆笛申请这事,是为了探亲—— “早知道初二出门了。”陆笛忍不住嘀咕。 其实他填申请的时候写了哪一天都行的,结果负责审批的人给他来了一个“特殊照顾”,专门安排在初一。 尤其这逻辑还很通顺,新年第一天走亲戚嘛! 陆笛有假期,但是因为没处可去,放假还在基地里待着,听说照常训练学习,就连大家看春晚的时候陆笛还在旁边用电脑终端学机械外骨骼的课程,这种勤奋努力的好苗子,去同属一个辖区的分基地探个亲,还能不重点照顾? 然而天公不作美。 这批物资要在中午之前送达南云山。 天气虽然有点糟,但没到取消任务的程度,毕竟对持有特殊驾照的基地后勤来说,这点困难不算什么。 所以陆笛照常出门,离开基地才发现,这雨下得确实挺大。 这条公路通往商都城外,赶上节假日,经常会出现拥堵,结果今天这车开得一路顺畅,道路上的车辆不多,倒是休息区与收费站附近的停车场挤满了避雨的车辆。 这鬼天气,要是在高速上轮胎打滑,就得出连环事故了。 不过这种担忧,陆笛是没有的,他发愁主要还是想起了昨天听说蚌港老城区被淹的事。 华夏的东南腹地几乎都在下雨,这条雨带似乎赖在这里不走了。 “……也不晓得这雨要下多久,大过年的,城市内涝就麻烦了。” “不是说暴雨就这一阵子,再过两小时就转小了吗?” 陆笛心不在焉地听着车载通讯,凝视着车窗外。 晏龙坐在他旁边,也没说话,只是低头阅读一本虚拟书籍。 这趟任务一共三辆车,按照规定是每车两人,运一些昂贵的器材与原材料。 晏龙自然而然地就上了陆笛的车,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这条路是他们后勤经常跑的,熟得不能再熟,现在还没有进入山区,路况又好,只需要稍微放慢车速,稳定前进即可。 “这感觉像是老天爷在告诉我,躺在家里就好,千万不要走亲戚。”陆笛半真半假地抱怨。 他扭头看了晏龙一眼,“虽然我陪你见了岁闰,但你没必要陪我去看陆云。” “陆云还没醒。”晏龙提醒。 所谓走亲戚,陆笛能见到的只有胡琴、蒋竽、阿阮、张簧这四个兄弟姐妹。 说实话,陆笛很懒,完全不想费这个事。 可是看在陨石将至的份上,该说的话还是不能少。 “我都不知道我操哪门子心。”陆笛小声嘀咕。 有南云山基地的工作人员在,必然能向蒋竽他们解释清楚陨石无法拦截的情况下,要如何避难的事,可是一想到蒋竽那个狗脾气,还有其他副人格被生活环境养成的多疑不安,陆笛还是默默爬起来打了探亲申请。 “谁让我是‘保护性’人格呢?就当履行职务了!” 陆笛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没好气地说,“虽然他们天天骂我,但是我说的话,总比其他人的可靠性高,免得到时候蒋竽自作聪明,觉得飞船好,非要申请上飞船。” 陆云的情况根本不适合登上飞船。 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送上太空,还不如留在地下避难所。 南云山基地虽然小,但到了末世来临的时候,这一处不会对外开放,人员相对简单,也更安全。 陆笛给晏龙细数情况。 胡琴天生就是个打圆场的,能搞人际关系,但优柔寡断。 蒋竽有小聪明,嘴皮子厉害,缺点是经常不知道自个有几两重。 阿阮与张簧就更别提了,一个是讲不通道理的小孩子,另外一个少年一门心思地想着燕京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脑子就是一根筋。 “不行,我得去跟他们把‘利害关系’讲清楚。”陆笛喃喃地做了个总结。 陆笛不是一味地反对上飞船,如果这对陆云有好处,那是完全可以的。 避难所与飞船其实都不错,陆笛并不偏向哪一边,选择本身没有优劣,可是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有区别了。 “蒋竽是干啥啥不行,跑路第一名,我得去恐吓他,不要看到陨石来了就扒着飞船名额不放。”陆笛继续嘀咕。 晏龙默默看他。 陆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干嘛?” “你在他们面前好像一点都不……嗯,咸鱼?”晏龙思索。 陆笛闻言一噎,悻悻地说:“因为他们怕我。” 同出一源,胡琴等副人格更能直观地感受到陆笛的“力量”。 ——这是一种足够把他们抹去的力量。 “是他们想得太多了,”陆笛不知道怎么形容,只好翻了翻眼睛,“书本电影里不是都有写吗?‘危险人格’会吞噬其他人格,杀死主人格,取而代之。” “有些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威胁,他们会害怕也是情理之中。”晏龙若有所思。 陆笛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是,你到底站哪一边的?” “道理这边。” 晏龙看着陆笛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然后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但你说得有理,我觉得你走这趟很有必要,而且你们分开也快三个月了,于情于理,也得互相报个平安。” 陆笛的表情有些尴尬。 陆笛觉得,由于胡琴的想法偏于感性,而蒋竽又太过二愣子,搞不好在他们心里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他们与陆云的安全,毅然决定投效国家,换取他们平静安全的生活”。 尽管这么讲没错,但事实真的不是这样狗血。 但是陆笛也不能当面跟蒋竽、胡琴他们说,自从离开你们,我活得轻松多了,没人吵架耳边特别清净。 “咳……其实我也没办法,谁让现在独.立出来的人格,没有一个能独当一面。”陆笛仔细数了数,按照顺序与重要性,接着出现的可能是陆云用来承受痛苦的人格,这也没用啊! 陆笛感觉这就跟游戏抽卡似的,卡池里面就那么多张牌,什么时候能出卡不知道,也不是你想出什么就有什么。 更何况—— “陆云自己精神状态良好的时候,是挺靠得住的,所以她不是特别需要这方面的副人格。”陆笛叹了口气。 好在是少,不是没有。 既然想出的还是一个稀有属性的牌面,几率自然低。 什么时候那张五星卡……哦不,那个副人格独立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陆笛忍不住问:“我能看看陆云那边的心理治疗流程吗?” “嗯?” “如果让陆云知道我们需要谁,会不会促进我们需要的那个人格率先苏醒与独.立?” “这个……” 晏龙沉吟,他不懂心理学。 虽说因为陆笛的缘故他啃了不少关于多重人格的书籍,但是会背书上的知识,不代表就能瞎比划。 “我们可以抵达南云山之后,接触安排给陆云的心理治疗团队,提出你这个想法,听听他们的回答。”晏龙慎重地建议。 “只能这样了。”陆笛说完,听到车载通讯频道里传来的通知,再次减慢车速。 他们要进入山区了。 从昨天开始,南云山基地就启动了探测设备,并且派人在山区巡逻,查看有无山体滑坡的风险。 到目前为止,所有情况良好。 “嗯?” 陆笛忽然转头,他感到远处一辆从公路上疾驰而过的车,有些异样的感觉。 但是他们已经离开了公路,距离有点远,瓢泼大雨像是天地间的一层帘幕,阻隔了陆笛的一部分“视觉”。 “你感觉到什么没有?”陆笛急忙问晏龙。 晏龙也在看那个方向。 “很模糊,但是……” 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辆车上仿佛有一只蛰伏的凶兽。 晏龙果断地拿起通讯设备,汇报并且申请监控去追查那辆车的车牌、来历以及目的地。 “让二号车来个人把我们的车开到南云山基地,别急,先摸清楚情况,那辆车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准备搞事的反派擦肩而过 路过的陆笛:嗯? 100、追截 雨穿过陆笛的手臂,落在广告牌上,然后沿着铝合金框架往下滑落。 这是城郊常见的巨幅广告牌,内中无灯,横宽竖直都接近三十米。 站在广告牌顶端,视野好到可以看见方圆几里地的所有车辆。 换了旁人,没有梯0子肯定上不去,但对陆笛来说,这就不是个事。 当然站归站,还是不能让人看见。 陆笛可不想被人拍下来然后成为网络热图,毕竟热图一出,各路PS高手齐上,最后惨不忍睹。 于是陆笛现在是“不可见”,也“碰触不到”任何东西的形态。 他凝视前方,那处高架桥俨然成了人造水帘洞一般的奇观,一股股水流从桥上的排水孔倾斜而下,有些竟是二叠、三叠的高低落差之景。 车辆就在这些“小瀑布”之间穿行,车轮碾压后,积水争先恐后地向两面排开,“浪花”飞溅。 这样程度的大暴雨,空气仿佛都被水滴取代了。 陆笛置身其中,犹如泡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池子里。 这种感觉很奇妙,大约为了隐匿身形,所以构成自身的能量粒子并非特别稳固,而是处于微微分散的状态,现在接触到空气里活跃异常的水元素,就像身体每一寸都被雨水浸润着,完美隐藏了所有气息。 同时雨水又送来了无数讯息,乍看杂乱,细辨却是各有规律。 一张涂满颜色,但总体上以灰蓝为主的水彩画就这样在陆笛眼前铺开。 城郊绿树,成片的房楼,蜿蜒的公路…… 还有这幅图卷上唯一在“流动”的车辆。 陆笛忽然转头,望向右边公路,那里正有一辆黑色的普通汽车驶来。 雨水浇在车辆外壳上,这细微不可见的声音,现在被敏锐的感官放大了,于是在陆笛眼里它的“颜色”就不一般,隔得老远就看出这辆车只是看起来普通,外壳估计是防弹的密度。 车牌是军号。 陆笛等车驶近之后,离开广告牌,一个闪现就出现在车顶上。 然后他看到了车里的人是谁,陆笛毫无顾忌地在车后座现身了。 “怎么样?” 晏龙刚才“察觉”到陆笛靠近,自然而然放慢了速度,现在才重新把车速提起来。 副驾驶座上的人是商都特别执行队的韩龄,就是之前陈岩说经常跑外交经济团保护任务的那个人,他原本正低头拿着电脑终端查询消息,以为晏龙在跟自己说话呢,这时突然感觉到背后一股寒意蹿起,猛地一回头。 “……” 韩龄心想,他可算知道袁队长说过的“半夜幽灵上车”是何等惊悚滋味了。 韩龄有点不明白,他跟陆笛也算熟了,于是忍不住问:“我这后背、手臂都起鸡皮疙瘩了,难道你还有战斗状态吗?” 战斗状态什么的当然是半开玩笑的话,主要平时在训练场的时候,陆笛在附近,大家也没感觉到脖颈后面发凉的啊! 又不是真的鬼! 陆笛有些讶异,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他刚才“观雨”“跟雨水融为一体”的后遗症。 “都是水汽,外面的雨太大了。” 说到这里,陆笛随口补了一句话,“你们如果再不来,我都快化在雨里了。” “前次去昆仑基地,你说被风吹散,现在又……”韩龄说不下去,满脸都是一言难尽,显得无力吐槽。 “那不一样。” 陆笛说的是真话,海拔几千里以上的高山,风的威力在陆笛眼里堪比炮弹。 对常人来说,可能就是风大一点。 但是陆笛去过就知道,这风非常影响能量粒子的稳定性,走在风里如果不猫着腰,不躲着藏着,就跟走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没区别。 如果要论科学道理,这大概就是航空航天材料为什么昂贵高端的原因,越是接近大气层与宇宙外层空间,遭受的“无形冲击”就越大。 商都的暴雨就不一样了。 这种“化”,反而有种喜悦,陆笛差点沉迷在那幅雨水图画里,于是他认真地劝说晏龙:“你出去淋一淋就知道了。” 晏龙深深地看了陆笛一眼,回答得毫不犹豫: “好。” 韩龄震惊,还有劝人淋雨的?人还答应了? 陆笛宛如卖出去一份安利,很是满足,不过现在不是携手淋雨的好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解决。 “晏龙你去上报情况,申请调换车辆,我这边远远地跟在那辆有问题的车走了约莫十公里吧。”陆笛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换了多少块广告牌立足。 这次他算是见识商都城郊大大小小广告牌到底有多少了。 反正用来“监视追踪”挺顺脚的,陆笛很喜欢。 所以这世上的东西,不认真发掘还真的搞不清有另外的用途。 “这一路上,车没有停过,看这个方向,就是直接往商都去的。” 陆笛不认识这边的路,手边也没有GPS,但是高速公路上有指示牌啊! “前面已经是商都西南城区的入城高架。” 陆笛说完,就轮到晏龙与韩龄这边交换查到的情报。 确定目标之后,查高速监控定格画面就可以找到车牌号。 那辆车很普通,是七座的商务车。 年节时分,在商都的出城高速上经常能看到这类车,多半是一家出行,要去附近走亲戚。 韩龄打开腕式电脑,指着虚拟屏幕说:“车是本省的牌照,来自蚌港的一家租车行。办理租车业务的人叫李继鹏,这是他的基本资料。 “李继鹏,男,40岁,无业游民,家住蚌港福庆小区。” 晏龙听到这里,补充说,“这个李继鹏是被人“借”了身份证,去租车行的并不是他本人。” 陆笛了然,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新闻。 虽然每年都在宣传,不要出借身份证替人办理手机号等事务,但是仍然杜绝不了那些看在钱的份上就“同意帮忙”的人,何况这次只是租车,当事人的警惕心更低,以为只要不是本人去办,就算出了事也不用承担责任。 “租车行附近有监控吗?” “有,还拍到了这辆车从租车行驶出的照片,司机位置上的人戴着帽子与口罩,根据衣服样式分辨,我们又拿到了这个人进入租车行的照片,也是因此确定他不是李继鹏。” 如果动用量子计算机,大量筛查监控,就算当初租车的人把自己包成了粽子,遮遮掩掩只露出半张脸,也能画出他那日出门的清晰轨迹。 但是…… 没必要。 不管这辆车是谁租的,想要做什么,但是这辆“很有问题”的车已经出现在眼前,追上去就完了。 晏龙扭头把陆笛留在他这里的手套与电脑终端递回去。 陆笛也看见了发到自己这边的情报。 所有道路摄像头都在帮忙“追踪”商务车,并把路线反馈到晏龙的电脑终端上,同样也帮助了晏龙及时调整路线,抄近路赶了上来。 “今天雨太大,拍不到司机的脸,车辆后窗又贴了防窥膜,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这辆车上到底有什么。” 韩龄的表情很凝重。 商都特别执行队现在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人员,其他部门也差不多。 虽然这个人数是足够应付“普通”麻烦的,但是晏龙与陆笛同时强调那辆车里有不明生物。 “总之以车辆大小判断,绝对不是袭击地铁的恐龙。”韩龄嘴里说着,表情一点都不轻松。 现在的决定是在收费站前拦截住这辆车。 但是又不能让车上可能存在的亡命徒铤而走险。 “如果这辆车想要进入商都市区,就要通过收费站的自动安检道,商都的设施是最新的,所以车辆上藏匿大量烈性炸.药的可能性很低,就算有枪支武器,肯定也是拆分的零件。” “所以枪战是不可能的。” “但是‘危险物体’是活物,而且极有可能是实验室出来的改造体,就要防备它借着雨势逃跑的可能,还有携带生化类病菌的风险。” “收费站那边也接到通知,还有,包括我们在内已经有二十五辆车从个方向汇集,形成了包围的趋势。前方指挥借口出了车祸,已经把道路堵上了,目标还有一分钟就要被迫停车了。我们的人会借着疏通交通的名义,引导车辆进入分道,然后目标车辆四面八方都会是我们的人。” 晏龙踩油门提速,准备在拥堵的时候混到那辆商务车的后面。 韩龄发现陆笛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怎么了?” “雨水在振动。”陆笛低语。 韩龄愕然,这么大的雨,打在车窗玻璃上都要跳动的。 还振动?怎么分辨? 韩龄望向晏龙,眼神的意思差不多是“求个翻译”。 晏龙也不明白,他直都在车上,自然察觉不到雨水的细微变化。 “不太对。”陆笛神情一变,就要出去。 晏龙反应极快,拿起通讯器要汇报的同时,也立刻说:“你要小心。” 陆笛点点头。 “下”车之后,陆笛感到扑面而来的雨水疯狂地叫嚣着危险。 同时他全身的能量粒子激荡,就像是遇到了什么催化剂。 陆笛急忙提醒晏龙一句:“是精神能量体!力量非常强大!不要出来,不要靠近!” 说完陆笛就离开了车顶,顾不上掩饰行踪,直奔前方。 陆笛心知,如果“完美精神体”也就是“幽灵”像夏教授推测的那样,都是从拥有“联觉”的人身上诞生的,又跟自己一样拥有清醒的理智,那么交通堵塞之类的话,这人一眼就会看出破绽。 陆笛从奇方集团林北堂的残缺品精神体那里得到了一次感官升级的机会,如果这个“对手”同样不缺“升级材料”,那么当普通人与军人出现在眼前,两者脑电波的颜色都不一样!怎么可能骗得过? 雨水传导的能量振动频率,越来越清晰了。 陆笛几次闪现,飞快地出现了那辆商务车的上方,然后直接现身。 ——陡然提升的力量,使一小片范围内的雨水都消失不见。 一个人影出现在半空中,不管是正在执行任务的人,还是附近普通车辆的司机乘客,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陆笛当然不是故意这么干的,只是他用力量去对抗敌人正在不断提升的力量,充斥在四周的雨水第一个遭受波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力量的互相作用力也把他一个劲地往后推。 陆笛是不肯退的,只好转为往上飘。 陆笛想要让这里的人全部离开,但是他“冲”了进来,两股精神能量犹如泥潭,踏进来就很难动弹了,陆笛固然牵制住了对方,但是想说话都难。 ——这两股力量一旦失控,至少几百米范围内的人都要死。 好在虽然陆笛出现得蹊跷,但晏龙配合得很好,执行任务的人立刻接到了撤退指令,而且是紧急撤退留出一个大包围圈的命令,他们二话不说,立刻回到车上,同时勒令其他车辆也一同离开。 但是其他车磨磨蹭蹭地不肯,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不顾风雨,摇下车窗被雨糊一脸也要伸头看热闹。 “啪。” 车窗玻璃开裂。 就像放炮竹一样,接二连三的,所有车玻璃都在裂。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然后发现手机什么也拍不到,屏幕里只有一团乱七八糟的模糊图像。 车载电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导航系统好像也出故障了。 “下车,跑。” 穿着交警制服的特别行动队员当机立断,拍打车门,厉声命令。 很多人六神无主,见到熟悉的制服,车钥匙都不拔了,下车就在雨里狂奔。 加上乔装普通人的行动队员,一时间路面上都是人在奔跑,而前面路是堵的,车开不动,在从众心理之下,其他人一咬牙抱起孩子抓起包也跟着下车了。 “我的头好晕。” “耳鸣……” 一些动作稍慢的老人身体摇晃,跪地不起。 总算家人就在身边,加上暴雨的缘故,路上的车辆并不算多,其中还有一半是准备“动手”的行动队员,连扶带拉地在雨中艰难前行。 陆笛死死地盯着那辆毫无动静的商务车。 商务车的司机仰头瘫倒在了驾驶座上,口鼻溢血,显然已经死了。 而一团在陆笛眼里越来越清晰的人形轮廓,慢慢“脱离”了车厢。 他像陆笛一样拥有无形的躯体,雨水可以直接穿过。 他的外表也很年轻,只是头发乱糟糟的,穿得像是一个嘻哈族。 那明显带有异国特征的面孔,让陆笛的心脏猛地下沉,他意识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确实有完美精神体在为“不明组织”效力。 101、失控 晏龙赶到的时候,只见人群在雨中仓皇奔逃。 那些跑得太慢的,被人拖拽着走,耳中竟然有鲜血流出。 只是雨太大,很快就冲没了,而当事人十分惊惶,竟是没能发现。 “距离不够,继续往后退。”晏龙立刻拿起通讯器,直接说了一个高爆炸.弹的名字,通知行动队按照这个标准避难。 也就是说,方圆八百米都最好不要有人。 平时让人一口气跑八百米,很多人都够呛,何况现在风急雨大。 许多人跑着跑着就摔倒了,如果不是情况特殊,可能他们会直接抱怨甚至赖着不走。 然而当他们回过头,只见身后一团庞大的雨水旋涡正在汇集,远看犹如黑云翻滚,那一道道水珠看起来不像是被甩出去,倒像是牵连着天穹,仿佛从暗沉的天幕里源源不绝地汲取着力量。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也不管摔得满身泥水,胳膊与腿疼痛的事了,爬起来就跑。 这下好了,完全不用解释,所有人都知道严重性。 “拍什么拍,走。” 行动队员怒斥一个年轻人。 这人一边跑,一边兀自不甘心地拿起手机,想要拍出这仿佛科幻片一般的奇诡景色。 结果捣鼓了两下,屏幕上始终是模糊变形的色斑,他气得直骂。 “什么垃圾,说好的防水手机呢?” 捣鼓归捣鼓,他跑得也不慢,只是依旧不甘心地想要用语音发社交网络。 “商蚌高速公路段发生了大事,有超能力者!我亲眼看到了超能力者!” 他喊得声音很大,以至于旁边的人都冲他怒目而视。 ——你是生怕后面的两个煞星注意不到你吗? 行动队员也差点去抢夺他的手机。 “不用了,电子器材全部受到了莫名的能量干扰,他发不出去的。” 除了具备抗干扰能力的军用通讯设备,其余手机与便携式电脑终端都处在无信号的罢工状态,如果想拍周围景象,这附近的雨水全部被能量牵引,振动不休,估计拍到的只是一幅幅形似抽象画的色斑。 位于旋涡中心附近的几辆汽车逐渐脱离了地面,玻璃全碎,车壳也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反复冲击,出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 远处韩龄拿着望远镜看到这一幕,满脸震惊:“陆笛……我是说,精神生命体能释放这么大的力量?” 商都特别执行队对陆笛的认识,主要还是都市怪谈的神出鬼没,精神攻击作为杀手锏,其他就是用载体打配合了,尤其是最后一项上,因为几次任务都比较顺利的缘故,就把陆笛当做一个新进的“特殊”队员,处久了也没觉得什么不一样。 今天韩龄的三观都要重塑一遍了。 这是他认识的陆笛? 平时喜欢跟陈岩聊天侃大山,跟晏龙说相声的陆笛? 这“家里”究竟是藏了多么大一个杀器啊! 晏龙绷着脸,神情间没有讶异,只有忧虑。 根据夏教授的研究,完美精神体释放的力量只对活物起作用,这种能量波还会扰乱精密电子器材与监控设备,因为是精神攻击是无形的,结果现在呢? 雨滴、玻璃……连汽车都要上天了! 这显然不正常。 晏龙猜测陆笛这时深陷其中,已是“骑虎难下”之势。 陆笛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对峙会产生这样可怕的效果。 晏龙转头问:“仪器记录到没有?” 韩龄手忙脚乱地开启靠近副驾驶座这边的能量探测仪。 中心区域颜色深红,近似焦黑。 “啪。” 能量刻度爆了,车里弥漫起了一股焦糊味。 韩龄立刻拿起通讯器通知商都总基地,然后就被一只手套按住了。 晏龙朝他摇摇头,沉声说:“相信陆笛。” “可是这……” 事情的危险度明显超出了预计啊!如果不赶紧想办法,造成重大伤亡怎么办。 结果韩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车身在震。 很轻微,但是这辆车不是普通的车,其中防弹作用的外壳与防爆轮胎,让它的自重比民用车要多一倍,而且这里距离争斗中心已经有好几百米远了。 “现在调用任何武器都来不及,还会扩大影响范围。”晏龙果断倒车。 他们的车辆在最外围,进退都很方便。 晏龙不等韩龄说话,直接锁死了车门,然后把手套载体丢到驾驶座上。 “晏龙?”韩龄大惊。 “能量探测仪坏了,但是我携带的终端还能继续记录生物波……你要守住这份资料,为了你的性命着想,你不要出去。”晏龙盯着韩龄,郑重地说,“现在唯一能对抗精神能量冲击的办法,一个是距离,一个是抗次声波武器的保护头盔,现在这个距离是我估算的安全值,头盔虽然没有,但是这辆车的外壳也能挡一挡,如果情况不对,五分钟之后车辆驾驶权限会自动转到你的终端上。” 韩龄急得喊:“不行,我是说,你不能出去,陆笛走之前叫我们都别出去!” 晏龙定定地看他,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听陆笛的话了? 韩龄回过神,想起晏龙的身份与职位都是三个人里面最高的,自己这时候提出异议本来就站不住理,但是韩龄也有自己的考虑。 晏龙很厉害,可还是在“人”这个范畴之内,看看远处的那团翻滚的黑云,这是人可以干出来的事? “他们是同类,所以陆笛肯定更清楚这里面的危险性!” 如果商都基地有压箱子的宝贝,核.武大概算一个,量子计算机算一个,晏龙就是剩下的那个。 这能出事吗? 韩龄急得满头大汗,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说袁仲夏,也不能说基地负责人,否则晏龙肯定会回答“解除危机,义不容辞”,所以他干脆道:“如果你出事,我要怎么向夏教授交代?” “如果陆笛没人帮助,一旦他输了,这就不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了。” 晏龙说完,毫不犹豫地控制能量粒子“穿”过了车身,来到外面。 暴雨没有减小,弥漫在天地之间的磅礴水汽,让晏龙几乎在瞬间就领悟到了陆笛所说的融化在雨中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所有雨滴都不太正常的缘故,它们以一种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频率在振动。 晏龙恍然,正是这种振动造成了所有异象。 ——雨水成了能量的传导媒介,陆笛与那个不知名的精神体的力量对撞,不知道为什么触发了基本粒子层面的变化,进而借助雨水的覆盖,影响了整片区域。 情况比晏龙预计得还严重。 晏龙的能量粒子态是他自己造出来的,他不具备陆笛的能力,但是他对能量粒子态的理解远在陆笛之上。 此时这个乌黑的旋涡周围沉沉浮浮地“飘”着四五辆车,其中一辆红色的轿车明显出现了变形,一些杂物从车窗里滚出来,转眼就被无形力量撕碎,抱枕化作粉末,较硬的东西变成更小的零件。 在晏龙眼里,两个强大的生物波还在不断增长,变得畸形恐怖,难以辨清原来面目。 陆笛心里的惊骇一点都不比韩龄与晏龙少。 从周围越来越黑,自己越飘越高开始,陆笛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最初陆笛以为是对方“强大”的缘故,结果发现对方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尤其是打量自己的眼神从轻视嘲讽逐渐变得惊讶、不敢置信,陆笛的头嗡地一下大了。 得了,对方可能也玩脱了,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场面。 现在谁都不能退,谁也不敢退。 除了对面源源不绝传来的压力,被迫毫无保留地释放力量,陆笛竟然感到了一股说不出地舒畅,就像压在身上的束缚忽然不翼而飞,又仿佛捆住手脚的锁链全部消失。 陆笛竭力不让自己沉醉在这种感觉里,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了吧!” 这个声音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眼睛“看”见的,也是雨水的“触”觉。 陆笛心念一动,发出了同样的古怪声音:“你在说你自己吗?” 那个嘻哈族打扮的金色头发精神体说了一句俚语,陆笛本来是听不懂的,但是这种对话方式过于新奇,所以陆笛知道大概意思,真要形容的话,大概是“傻到家了”。 “……约束自己生活在人群里?多么可笑!这会让你慢慢变得虚弱,我们诞生于濒死的脑电波,想要强大,就得杀死足够多的人,习惯自己的力量。” “是吗,我倒是觉得吞掉同类也是提升的好办法!”陆笛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没有蜕变完成的东西,本来就是食物……” 精神体还没说完,陆笛就打断了他:“原来你认识马尔斯教授,你叫什么?” 这个话题跳得太多,金发年轻人一愣,随后反应过来。 奇方集团的林北堂死了,林北堂随身携带的那只蜕变精神体应该是暴露了。 ——只有吞噬过同类的精神体才会拥有更强的力量,看陆笛现在的状态,毫无疑问他吃过了。 “原来你想吃我,贪心不足的小鬼。” “闭嘴,你也只比我大两三岁。” 陆笛脸色更黑了,东方人的外表让他的年纪比看起来更小,搞不好对方以为他只有十四五岁。 “你可以叫我理查德。至于马尔斯,只是一个罐头生产工具,一个很有头脑很会养罐头的人。” 金头发的理查特漂浮在半空中,残忍而嘲讽地说,“他骗来了很多人,为我们饲养罐头,寻找自愿做罐头的材料。 “你应该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成为我们这样的完美精神体,就为了保住钱与权势,想要活的更久……但是他们永远不会成功。 “这些蜕变失败的精神体,想要长期保存,需要加工粘合。交给人类最好不过了,他们可以使用这种失败品暂时得到一点点力量,用自己的脑电波与精神能量来给食物调味,最后……罐头做好了。 “沉迷超凡力量的人类总是会贪心不足,不满足做一个罐头加工者,他们会主动要求蜕变,然后他们就是新的罐头材料了。不得不说,马尔斯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我很喜欢他。” 陆笛面无表情,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马尔斯的传.销真相竟然是这个? 102、核心 如果不是“天启”在商都制造的恐.怖袭击,陆笛估计还住在简单狭小的出租屋里,每天咸鱼度日。 事情的完整顺序是这样的,八年前东辉省有个名叫韩光的记者,因为妻子与孩子在一次意外爆炸事件里身亡,现场扑朔迷离,官方给出的结果含含糊糊,于是韩光发誓追查真相,为妻儿报仇。 韩光经过多方调查,从幸存者口中确认了当时确实有一个诡异的黑影升上半空。 灾难的爆发点是一个遭受欺凌的学生,韩光并不相信一个普通的孩子会“残忍”地杀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因为当日不少遇难者根本不认识这个学生,包括韩光的妻儿。 而且这个学生事后也死了,脑死亡。 找不到罪魁祸首,寻不着原因,又正值超能力之说盛行。 韩光在网上拼命搜寻类似的情况,最终他确认了有一种名为“恶鬼”的东西,会寄生在人的大脑里,当宿主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将之惊醒,然后吞噬宿主,吸取足够的生命力再逃走。 这个理论看起来很荒唐,却又有很多线索佐证。 韩光用各种渠道公布“真相”,但是没人相信,他就这样奔波了好几年,直到被奇方集团的林北堂盯上。 林北堂利用韩光,寻找完美精神体的下落。 因为有一群人沉迷于完美精神体的假说,加上陨石危机来临,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所谓的“进化”方式。 林北堂当年在德国留学时的教授马尔斯,就是一个宣称掌握了相关技术的科学家,他的“宣传”事业搞得有模有样,而且不是空口白话,有成果有能力,所以很多人都深信不疑,最好的例子就是林北堂。 林北堂也许不是一心为马尔斯办事,但是他对追踪完美精神体的事非常上心。 ——他是那种自认极有能力与手段的人。 实际上也差不多,林北堂不仅跟天启组织有牵连,把韩光弄进了这个组织,骗得韩光心甘情愿地卖命却不知道自己老板是谁,同时林北堂手里还有许多渠道与人脉,遍布在国内外,更不缺钱,雇得起私人保镖搞得起武装,在研究所里弄出各种实验生物,在事情败露之后,还能让一些下属死心塌地跟着他流亡国外,继续为他效力。 虽然这里面肯定有借助马尔斯教授的“非凡技术”来说服众人,但不能否认林北堂的能力,尽管他不干好事。 林北堂几乎是一个写照。 那种有钱有势,又对非凡力量极为向往的人。 至于长生不死什么的,那倒不是十分重要。 只要活得比别人久,力量比别人大,那么躲过天灾末世的几率也比别人大一些。毕竟在他们心里,只是活着,那可不行,如果手里没有金钱、权势与力量,岂不是跟死了差不多。 当然,还有人比林北堂更狂妄,要得更多。 这群人既是暗中控制“天启”搞风搞雨的幕后黑手,也是积极策划地球联邦分裂的主要推手,不管是宣扬末世论,还是在世界各地搞恐0怖袭击,入侵军事卫星制造美杜莎号科考船受袭事件,特雷西保健品莫名出现的不明添加剂等等……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他们身上。 在陆笛看来,林北堂已经很有能耐了,但是拿到外面,他也就是普通而已。 ——财富、势力、能力勉强可入局的程度,在那些真正的“大人物”面前,完全不够看。 搞了一点实验生物,弄来一些武器,雇几个雇佣兵,这算什么本事?大概在林北堂这个圈子里,人人都能做到。 从前陆笛想不通、也最佩服林北堂的地方,就是复活恐龙与搞出了精神体失败品。 后来发现这不是林北堂的功劳,而是马尔斯教授,这个德国人非常神秘,很难挖出他背后的势力。 现在陆笛全明白了。 就像韩光不知道自己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林北堂们也不清楚自己是工具人与罐头材料。 陆笛发誓这是他听过最讽刺的笑话。 这些完全不把普通人当做人看的“人上人”,可能认为底层阶级只是会说话的工具,死了多少都无所谓,反正永远有源源不绝的工具可供他们使用。 结果他们自己也成了被吃的对象? 这都是什么人间荒诞剧? 理查德说起罐头与原材料的神情有多轻蔑,这事的讽刺意味就有多强,搞得陆笛满腹槽无处可吐,憋着一口气连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理查德却错误理解了陆笛的反应,以为陆笛被“震慑”到了,态度更加傲慢,就像一个每天吃汉堡可乐的都市青年,忽然发现地球上竟然有人类食不果腹每天吃土。 “你没有得到正确的指导,不知道怎样生存……” “你是来找我的。” 陆笛直接打断了理查德的话。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所谓的同类:“你们已经前后两次得到了关于我的信息,尤其是去年十二月,从林北堂那里得来的那份。” 那时候陆笛还没有“吃”掉林北堂携带的那个失败品精神体。 换句话说,那是没升级之前的。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抱歉,你可能听不懂这么复杂的意思。” 陆笛毫不留情地开怼,让理查德不要BB了,还教导生活方式?把自己当傻子吗? “你是来寻找‘食物’的,我就是你看上的那个食物,用你之前的罐头理论,失败精神体是粘合肉排,要加工制作,而我这样的大概是原切牛排吧。” 理查德听完,瞳孔收缩,他故作轻松地摊开手,笑着说:“不,我是来迎接新同伴的,德尔塔是所有的完美精神体的家园,我们才是同类。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从各国政府与研究所里解救过不少同类,我们不会坐视同类遭受折磨与奴役。” “德尔塔?” “没错,德尔塔的存在时间非常久远,久到超出你的想象。” 理查德昂起头,神情傲慢地说,“拥有庞大的势力,每一年……不,应该说,每个时代都有迫不及待想要从我们这里获取非凡力量的人类,人类的贪婪之心不死,德尔塔永存。” 陆笛感觉自己额头爆出了青筋。 这种目空一切的说话方式,他的尴尬癌都要犯了。 但是陆笛也知道,这家伙是真的这么想,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在用语言表达,这是许多种复杂的颜色与声音共同描绘,伴随着雨水的振动,浓墨重彩又触目惊心。 “我对德尔塔不感兴趣,我只知道,你原来也不打算告诉我,因为没有人会跟食物聊天,而你现在的举动,只是发现食物长了利爪与牙齿。” 陆笛面无表情,他可不会错判在自己出现的那瞬间,藏在商务车里的理查德释放出的恶意。 “我承认。” 理查德眼珠一转,干脆利落地说,“我们是更高阶的生命,精神体之间无法互相欺骗,所以你应该相信我之后的话,每一句都没有夸张。” 陆笛不说话,继续加大了力量,理查德一个不小心,退了几米远。 理查德恼火极了,他知道陆笛跟外表一样是个年轻人,出生不会超过五年,但是理查德可不一样,他不是真正的二十几岁。 像陆笛这样初诞生的精神体,因为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感到迷惑与失落,即使心怀警惕也渴望同类,而且每个精神体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恨,很容易被说服。 可是陆笛呢? 这一刻理查德想要怒骂。 ——你都知道我没把握吃了你,你还逮着不放?聪明人都不会直接撕破脸的! ——有脑子的同类会选择退去,笨蛋才会跟一个组织对抗。 ——你不想加入,也不肯走,就坚持在这里跟我怼? 四周的压力不减反增,理查德心底冒出了恼怒,他觉得自己被陆笛小看了。 “你以为我们是平手?你才活了几年?” 理查德的面孔扭曲变形,身体拔高,变成一团不知道什么形状的东西,没有肢体,也看不到五官。 同时他的气息陡然增加了数倍,几乎瞬间就把陆笛撞到了旁边。 “砰!” 漂浮的汽车纷纷坠落,直接把路面砸出一个个大坑。 公路的质量应该没有这么差吧,陆笛爬起来的时候心想。 陆笛知道自己不能退。 理查德太危险了,陆笛既然知道这个家伙的目标是自己,又怎么肯把他放进商都。 说陆笛多关心商都人民的生死,那是胡说,陆笛的觉悟与思想没有那么崇高,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出事,不想——晏龙被发现。 “嗯?” 那团名为理查德,现在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转过头,“声音”里充满了惊讶。 “这是什么?人造食物?” 陆笛气急,他不用抬头就知道理查德看见了晏龙。 “我让你不要下车!” “你需要帮助。”晏龙说。 瓢泼大雨里,“黑云”翻滚,一只巨大的手臂状肢体冲着晏龙伸过来。 陆笛直冲过来,想要阻止理查德,还好晏龙站得远。 看着这团完全失去人类模样,以能量粒子形态制造出强大力量的精神体,晏龙反而冷静下来了,因为他太熟悉了,他是怎么获得稳定的能量粒子态的?不正是因为构造了一个小型的能量碰撞反应机制吗? 也就是陆笛眼中的暴风云团。 这是晏龙能量粒子态的核心,而陆笛比起理查德,欠缺的就是核心。 “雨水的共振……粒子层面的力量,融入这场雨……”晏龙看着周围的雨水,自言自语。 “轰隆隆。” 雷光闪电突然密布,起初只是闷闷地响,然后一秒比一秒夸张。 第十秒的时候,这一片区域已经遍布雷光。 雷电不是来自云层,而是在地面上滚动,像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黑蛇,杂物与灰尘在原地形成一个小小的风眼,然后越来越大。 “晏龙?” 陆笛震惊地看着晏龙的身影逐渐消失。 解除了能量粒子稳定态,使“本来面目”暴露,理查德这才惊叫一声发生了真相。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阻止,这团核心撞进了陆笛的身体里,紧接着陆笛的身影也是一阵模糊,发生了与理查德类似的变化。 陆笛像是一个巨大可怖的黑影,影子中间充斥了许多分辨不清的线条与漩涡,肉眼直视会感到头晕目眩。 “……” 韩龄抓着方向盘,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三十多米高的诡异黑影。 还有黑影对面,那团同样巨大根本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不是人造食物,是能升级(合体)的搭档(对象) 陆笛;你说你有力量、有肌肉、活得久,可是我有高科技呀 ———— 晏龙没事,这大概算是第一合体状态吧 —————— 之前在晏龙眼里,理查德与陆笛力量释放到极限看起来像怪兽,但是普通人看不到 现在普通人也能看到了。 韩龄震惊:所以你真的有战斗状态 陆笛的联觉能力比理查德更高,他跟晏龙也更熟悉,所以他看得出晏龙的“真身”,理查德不能,理查德觉得晏龙就是一个人造精神体,很奇怪也很奇葩,所以想抓起来看看 103、雨战 雨水冰冷,寒意刺骨。 尽管穿着厚衣服,可也挡不住这样的大雨侵袭。 本来高速公路上就没有躲雨的地方。 虽然高架桥在不远处,可是不能去,万一桥梁受到波及倒塌,到时候大家想跑都来不及。 越急,就越是慌张。 孩子哭闹的声音尤为刺耳,还有无力支撑的老人,这时车辆被堵在较后位置的人难免不甘心想要回头,开车逃命怎么着也更快一点吧,这时候还讲究什么逆行。 结果一转头就傻眼了。 “我的天,快看!” “这是什么东西?” 之前只是一团黑色旋涡,虽然看起来恐怖,但也有可能是什么高科技武器,可是眼前这一幕就实在匪夷所思了。 所有人张口结舌,哪怕雨水浇在额头跟脸上,都无法回神。 孩子忘记哭泣,老人忘记起身。 就这样愣愣地喝了好几口雨水,呛咳不止。 一辆辆汽车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不断上升。 庞大的黑影伫立在雨中,隐约可以看到肢体与头颅,可是身体周围是另外一个异空间,遍布着诡异的旋涡与线条,它摆动手臂,这些旋涡就跟着咆哮般冲向对面的怪物。 在狂风暴雨之中,几团颜色奇异的球体正在自由飞翔,是紫色与橙黄色,像灯泡一样闪亮,当它们接触到汽车的时候,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然后轰然巨响。 汽车像是被雷电劈中,外壳焦黑,重重坠落在地。 车窗里面的座椅燃起大火,很快又被雨水浇灭。 “……球状闪电!别看了,跑!” 一个行动队员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剧变。 他以前见过一次,这种闪电甚至可以顺着线与物体滑动,从窗户“滚”进房间里,一旦稳定状态被打破,就立刻释放强大的能量,现场留下焦灼的雷电痕迹。 每年都有死在球状闪电下的动物与人。 这种东西飘忽不定,根本无法牵引,提前“引爆”是个主意,可是空中飘浮的闪电竟有十几个,而且这里这么多人,想要躲都难。 大家再次踉跄着在雨里狂奔,这次在肾上腺的加持下,几乎感觉不到雨水的冰冷。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只听到接二连三的爆炸,终于前方再次出现了路障与拥堵的车辆。 这里原本是行动队设置在高速岔道的位置,阻止车辆进入可能发生战斗冲突的范围,引导车流绕行用的。 当他们从通讯器里听到情况有变,就更加坚决地堵住了道路,要求车辆下高速绕行或者去休息站等待,结果五分钟不到,前方就闹出了这样离谱的事。 爆炸的火光隔着这么远都能瞧见。 还有在烈焰与雷光翻腾打滚的汽车,一个本来在路障前面跟交警理论的中年人,瞠目结舌,眼镜都快掉了。 他是商都晚报的记者,本来只是跟一家人路过这里,但是听说前方发生车祸,立刻想去采访。 年节时分高速上总是会出一两起事故的,刘记者看到这架势,以为事故很大,是连环车祸。他都在脑里打好草稿了,暴雨导致连环追尾事故,但是怎么着也要去现场拍一两张照片,所以拿出记者证,要求交警放行。 这些穿了交警制服的特别执行队员哪里肯,话说了没两句,就听到前面轰然巨响。 本来黑影与怪物,因雨太大,隔得又远,所以这里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点,但是谁都不会想到那是个人,只以为是雨天造成的错觉。 然而现在不同了。 在火光与雷电的强烈映衬下,这两个庞大的“异物”已经显现了出来。 刘记者第一反应就是去车里找相机,周围全是惊呼声。 当他拿起相机的时候,拍出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前方路段惊慌跑来的人群。 在相机镜头下,众人浑身湿透沾满泥水,满脸惶恐,却仍互相扶持着奔逃,一部分人还恐惧地扭头张望。 刘记者立刻抬起镜头,想要捕捉雨中出现的怪象,可是连拍几张都不满意,明明眼睛能看到,但是拍出来就是黑糊糊的一团,连火焰雷电也像是扭曲的霓虹灯街景,一点都不吓人。 “发生了什么事?”刘记者当机立断,拦住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询问。 路障这里的交警忙着救助老人与孩子,根本管不到他。 刘记者的选择也是有道理的,那些拖家带口的人,根本没心情在雨里跟他说话,所以他运气非常好地碰到了那个几次锲而不舍试图拍照的年轻人。 “是超能力者!真的,我看见了!” “……” 刘记者哑然。 关于超能力者的各种说法,在这个时代是很热的词,自从科学研究表明确实有一部分“能力异常者”存在以来,大家就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是十个帖子里面有九个半在瞎吹。 刘记者见多识广,知道所谓的超能力者都是鸡肋,就是心灵感应,或者做梦时梦到屋子外面人在说话,内容一字不差,其实这都是脑电波研究领域的问题,跟网上胡吹大气的“超能力”没有一毛钱关系。 “都是真的,我看见两个人飘起来……这怪物就是他们变的!” 刘记者不知道应不应该换个人打探情况,但是对方口沫横飞,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放,脸上表情是兴奋混杂着恐惧,好像已经不正常了。 “走,全部从这里离开!” 危险等级一再上升,行动队认为这里也不安全了,必须把车辆全部劝走。 远处韩龄已经接管了车辆驾驶权限,他本来就没堵在车流里,有行动的间隙,只是外面飞舞的一个个球状闪电让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辆车能防雷,可是探测仪器扛不住啊! 他知道自己应该撤退了,可是他现在启动车辆,不仅会吸引来球状闪电,还有可能引起那个不知名的怪物注意。 而且韩龄非常想要知道晏龙与陆笛的情况如何。 大雨中,那个高大的漆黑影子,以雷霆万钧之势重击在怪物的身上。 怪物身体凹陷进去一块,然后又重组成功。 它躲闪很灵活,可是接连触“雷”,球状闪电形成了一片雷区,韩龄甚至看到雨滴与地面的积水都冒着幽幽蓝光,像是在传导着强大的能量,悬浮或随意乱飞的球状闪电有着玄妙的轨迹,正对怪物进行围追堵截。 怪物发出恐怖的声音,这声音不是响在耳边,更像是针刺入脑子。 韩龄隔了这么远,又临时拿了个防弹头盔保护,都感到头脑昏昏沉沉。 就在韩龄准备不顾一切踩油门逃命的时候,他脑子忽然一清,再度睁眼,赫然发现怪物消失了,黑影也没有了。 连雨都停了。 “啪。” 整辆车猛地一震,车皮冒电弧。 韩龄下意识地拔枪,哪怕知道自己打不过,也不会轻易放弃。 好在紧接着,他就看到了窗边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庞。 “陆笛?” 韩龄又惊又喜,但是没有放松警惕。 这辆车属于商都基地,系统里也有陆笛的身份记录,是晏龙研究出来的,稳定的能量粒子态有固定的波纹形状,用这个作为核验码,就跟刷脸一样。 但是系统现在没有反应。 陆笛满脸疲倦,身影一阵模糊,然后身体里出现一道道电弧。 正是这个变化,导致系统无法通过自动“刷脸”。 “晏龙,快……给我找个载体,带我回商都基地。”陆笛主动退开一步,努力地维持自己的形体。 韩龄大惊,连忙问:“晏龙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能是掉线状态?” 陆笛的表情非常复杂,身体颤抖,差点又散了。 “刚才我们还能说话交流,但是在理查德死亡的那瞬间,大量的能量粒子冲进来,我还好……但是他的稳定形态本来就被他自己破坏了,现在根本扛不住。一旦离开我的身体,他就没了,我要回基地找晏龙的本体……” 理查德是谁?那个精神体吗? 然后韩龄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晏龙在你的身体里?” “对。” 陆笛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然后急着转移话题,“他不是我的一部分,我很难行动,你想象一下身体里放了个东西,每秒都在放出一万伏特的技能。” “那我早死了。”韩龄木然地说。 然后他抹了一把脸,然后抄起通讯器紧急联络商都基地。 韩龄一边呼喊,一边担心地问陆笛:“你能支撑多久?” “我不知道。” 陆笛虚弱地说。 他的精神力与理查德差不多,但是理查德这个变为怪物的形态真的让他很意外。陆笛也没有掌握这种形态的战斗方式,根本不是理查德的对手。 结果晏龙充当外挂,给陆笛强行升了个级,跟理查德展开了一场涉及粒子层面的战斗。 现在敌人没了,晏龙这个核心也开始失控。 陆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每次模糊,就有一道电弧亮起。 “找个绝缘的载体,大一点的,把我们运到商都基地,越快越好。” “那这里……” “敌人解决了,那辆商务车里面只有一个精神体,一个司机,现在都死了。”陆笛果断地说,“我非常确定,如果不是理查德死之前给我来的那一下,晏龙也不至于这样。” 韩龄急得满头大汗,看着陆笛胸口,又看脑袋:“晏龙在你哪个部位?要不要做个重点的保护,基地那边已经在紧急联系夏教授,夏教授一定会有办法的。” “……” 陆笛沉默,他觉得这事很难形容。 能量粒子态有什么部位的区别? 晏龙就是无处不在啊! 104、抢救 直径半米的椭圆球体,从外表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它被固定在一个现代科技风十足的底座里,四周环绕着一圈看不明白的导线与仪器。 陆笛:“……” 讲道理,这玩意有点像猫窝。 负责运送它的是一辆装甲车,车厢外面像一个油罐,里面就跟太空飞船似的,舱壁的密封程度达到了潜龙号海底探测器的水平。十个在商都基地值班的科研人员戴着隔绝脑电波的头盔,穿着绝缘橡胶材料的保护服,手持探测仪,一下车就冲了过来,一半人搜集记录现场残留的能量,另外一半人围到陆笛旁边。 “还能动吗?” “感觉怎么样?” “意识清不清醒,这是几。” 看着凑到自己鼻子前面的两根手指,陆笛有点不太好。 “……小心。” 陆笛急忙提醒,但是迟了一步,贴近他身体的探测仪当场冒出了一股黑烟。 陆笛头皮发麻,仿佛看到了价格惊人损耗单。 “没事,再换大功率的来!” “倒车,往这边挪——” 跟救护车比起来,就差一个担架了。 “先进保护舱……对,就是这个圆球,可以帮助你稳定能量粒子态。” 陆笛发现这个正在指挥的科研人员声音很熟,抬头一看,发现是朱祝。 毕竟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保护服,戴着头盔,又不能靠脑电波辨识,远看真的认不出来。 “你回来了?” 陆笛有点诧异,朱祝的假期跟袁队长一样,到初二才结束。 朱祝苦笑道:“我提前回来的,初二的高铁票买不到,你别说话了,你这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的状态看得我心惊肉跳,还有这能量指数,高高低低跟心电图似的!” 每次增高,都是陆笛身形模糊的时候,然后陆笛稳住了,能量又得到了约束,曲线就开始下滑。 朱祝看着这图,感到心脏病都要犯了。 “高低落差的起伏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代换一下仿佛心脏越跳越快,特别窒息。 新年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听说夏教授的血压都增高了,差点也喊了救护车。 “我还能撑住,我自己来。” 陆笛拖着步伐,慢吞吞地挪到了猫窝球前面。 他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冷热乱蹿,每个能量粒子都不太听使唤。 “嘟,嘟——” 猫窝球发出了提示声,然后缓缓合拢。 陆笛视野里的一切陷入漆黑,他的心情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对完美精神体来说,不管是这辆车,还是这个猫窝,其实都是“无法穿透”的牢笼。 换了平时,陆笛看到这种装置就会有一种心理上的不安,这种不安跟信任无关,只是潜意识,人类也不会喜欢一个没有窗户没有门的小黑屋。 甚至有人在核磁共振的时候,会对自己要躺进去仪器产生恐惧与抗拒的心理。 陆笛现在的心情就跟这个核磁共振检查差不多,他想“求医”。 陆笛对晏龙的忧虑压下了所有潜意识的不安。 “呲啦。” 电弧再度出现,击打在猫窝球内部。 陆笛已经不再维持人类的模样,他原本是要变成肉眼不可见状态的,可是“身体”内部的能量粒子正在造反,搞得他变成了一个偶尔发光的不明物。 “这些能量粒子……正在持续发生反应?” 朱祝在外面看着仪器屏幕,倒吸了一口冷气。 通过仪器可以很明显的看到,属于晏龙的能量粒子分散在陆笛身体里,为了不让这些失控的粒子散掉,陆笛强行裹住了这些携带了强大能量的外来者,就像用棉花裹住子弹一样,竭力不让它们因为震动出现意外。 可这就好比抱薪救火。 想用东西盖住火势,可是这些东西是易燃物,所以火势更大了。 陆笛本身的能量粒子也被这些失控的粒子影响,陆笛只能不断地加快自身能量粒子的循环交替,让受到影响马上要造反的粒子撤退,换一批过来,如是反复。 “陆笛,能听见吗?释放一部分力量,放心,保护舱能坚持住。”朱祝对着通讯器喊。 瞬间屏幕一白,猫窝球剧烈震动。 连接在外舱的导线与仪器同时工作,末端的十几面像是网格状的黑色物体升上了半空,上面闪烁着幽蓝色的光。 三秒后,一切恢复了平静。 “数值下降了!果然能延长陆笛支撑的时间。”守在仪器前面的研究员高兴地喊。 朱祝松了口气,然后望向那些正在缓缓下落的网格状黑色物体,赶紧指挥:“快,马上更换储能板,十分钟……不,争取七分钟内完成!什么?充能才百分之七十,你是傻子吗?虽然理论上储能板可以充能百分之一百五,但是为什么要冒险,马上换!” 朱祝也没闲着,跟着一起动手。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根本没有挨到十分钟,第八分钟,仪器就显示陆笛的状态又出现了强烈不稳定,跟刚上“救护车”的情况相似。 又是持续几秒的白屏时间。 “储能百分八十五……你们这是融合成了一个高效放能的机器吗?商都基地这个月的耗能都要给你们包了!”朱祝抱着头哀嚎。 哀嚎归哀嚎,这次不用朱祝喊,大家就麻利地上手换储能板。 “换更大容量的!” “没有了,朱助理,这就是最大的!” “而且储能板也没有这么多……联系基地,开车出来给我们送!现在发车预计十五分钟之后与我们在荔枝东线高架桥相遇,可以通过厢式完全对接的方式,不需要停车,只要稍微降低一点车速就行。” 这就跟战斗机空中加油似的,而且比那个难度小多了。 “每三秒发一次定位,与基地保持联系。” 朱祝发现自己就像F1赛车工作站的人员,要用最快的速度拆换设备,保证这个昂贵的保护舱继续运行,一旦出事就是舱毁人亡,谁都负担不起这个代价。 朱祝慌乱之间,通讯器一直处于开启状态,所以躺在猫窝球里面的陆笛可以清楚地听到外面兵荒马乱的动静。 “……” 躺着被抢救的感觉,挺新奇的。 陆笛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他一阵冷,又一阵热,还浑身麻痹。 哪哪都难受,什么地方都不对劲,就跟人重感冒发烧一样。 头重得抬不起来,四肢关节与肌肉都很疼痛,虚软无力连走路都费劲,明明很困倦但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金星乱冒——不是形容词,真的有电。 “你们是吸干了云层里的雷吗?这次直接充能百分九十六,下次就要超负荷了!” 听着朱祝崩溃的声音,陆笛勉强睁开眼,决定为自己与晏龙挽回一下声誉。 “不是雷,是那个叫理查德的精神体……能量是守恒的好不好,想什么呢,我与晏龙融合也变不成核电站。” “什么时候了,你跟我开玩笑。” 朱祝焦头烂额,他当然知道陆笛现在的情况不可能持续下去。 等到吸收的能量全部释放出来,晏龙的失控还没有得到解决的话,消耗的就是陆笛本身,最后陆笛与晏龙会一起“消亡”。 “做不了分离手术,他们融合得太紧密了,而且……我们还不了解晏龙的能量粒子态……比如没有陆笛的控制,晏龙会不会一秒爆发出所有能量,现在陆笛就像一个安全阀门啊!” 阀门·陆笛苦笑,心情复杂。 这形容还真的没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座大坝,奋力阻挡着滔天的洪水。 从前陆笛与晏龙碰触的时候,就像泾渭分明的两股水流,互不干扰,只是稍微交互。 可是刚才在雨中,晏龙与雨水一起撞入时,就像点起了一把火,瞬间就燃烧了一切,虽然只有很短暂的几分钟,但是这几分钟就带给了陆笛一个新世界。 ——理查德强大吗? 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陆笛在暴揍理查德的时候,有种无视一切的美妙感觉。 陆笛根本不用管理查德是怎么引动力量的,他也不需要会,因为他伸手就有,晏龙就像是力量转换器。 陆笛根本不用躲避理查德的攻击,晏龙就能控制那些球状闪电堵死理查德的退路。 可以说只要长了手,会一点搏击术,就能打赢。 分分钟解决。 以至于敌人倒下的时候,还会产生一种错觉——我还能打十个! 理查德被反复“拆解”流出的能量,以及最后的“濒死一击”,让陆笛回到了现实。 快撑死了。 灼烧一般的痛苦。 每个能量粒子都在躁动。 陆笛喃喃地骂了一声脏话,如果晏龙清醒,现在他还有一个难兄难弟呢。 陆笛很想问晏龙现在是什么感受。 奈何生物AI掉线。 “……能量值又达到高峰了,陆笛,再坚持一分钟,不,五十秒,马上就好!” “等等,有希望,属于晏龙的能量粒子有聚集现象,他在恢复意识。” 陆笛也发现了。 几秒后,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这是哪里?” “救护车上。” 晏龙沉默了,大概又花了一段时间“摸清”自己的状况,然后立刻说,“让我出来。” “不行。”陆笛一口拒绝。 然后陆笛发现这个对话好像有问题,尤其晏龙意识恢复之后,那些能量粒子开始汇集,异物感就愈发明显了。 他们不再是亲密无间的融合状态。 但这是一个过程,需要时间进行,不可能马上分离。 “……会拖累你。” “迟了,我的能量粒子稳定态也在失控,或者说,当我们对上理查德强行‘升级’的时候就失去了稳定态。” 陆笛毫不犹豫地说,“你知道我看见理查德说罐头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晏龙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 “我在想,不能让他发现你,不能让他发现胡琴、蒋竽……陆云。” 胡琴他们是毫无力量的精神体,简直是地里的大白菜,随便理查德吃。 陆云这个会生产大白菜的存在,就更不用说了。 “告诉夏教授,不要让胡琴他们离开南云山基地,提升保密级别。”晏龙对保护舱外面的朱祝说,“记录我说的内容,关于精神体与德尔塔,还有我对他们战斗方式的猜想。” 105、艰难 德尔塔,这个从前根本没有浮出水面的神秘组织,有极大的可能藏着不少完美精神体。 理查德虽然强大,但并不像是一个脑子好使的人。 德尔塔拥有这样庞大的势力,撇除所谓历史久远的累积,它的首脑肯定是个很难对付的家伙。 现在理查德“死”在了华夏商都,德尔塔迟早会得到消息,到时候不知作何反应,如果再派两个像理查德那样厉害的精神体过来,商都的安全将受到严重威胁。 车厢里忙成一团,朱祝一边目视着电脑终端转换声音自动记录,确认没有一个字出差错,一边还要指挥大家继续更换储能板。 听着晏龙的描述,朱祝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朱祝心底隐约有个猜测,但是现在时间有限,他不能打断晏龙的话。 这时晏龙的声音忽然一顿,然后问:“我们进入基地了吗?” 陆笛在安全舱里面,晏龙还在陆笛的身体里,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没有,大概还有一分钟进入基地大门,但是机房在基地的核心区域最深处,而且必须换车……” “陆笛的意识正在涣散。” 晏龙的一句话让朱祝唬了一跳。 刚才是晏龙掉线,怎么又是陆笛。 “什么情况?” “他太累了,精神体的能量粒子可以承载的力量冲击是有限的。” 朱祝满头大汗,急问:“现在怎么办?” “能联系夏教授吗?我怀疑陆笛现在的状态与陆云很像,都是消耗太多之后陷入沉睡,可是陆云有身体,陆笛没有。” 晏龙满心焦急,他跟陆笛的状态已经颠倒了,之前是陆笛努力维持着晏龙不散,现在晏龙在充当黏合剂,死死地抓着那些环绕着自己的能量粒子。 “我要回到主体,就得打开这个安全舱。” 但是安全舱一打开,构成陆笛能量粒子就有“流”出去的风险。 “我马上去调其他载体……” “不,来不及了,你忘记我们还有其他问题没解决吗?” 就像回应晏龙的话,又是十几道电弧击在安全舱内。 朱祝感到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他下意识地开始接基地研究所。 “夏教授到了吗?” “朱助理,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夏教授苍老的面容出现在通讯屏幕上。 不等朱祝说话,那边晏龙立刻说:“我要带着陆笛一起回到我的主体中,马上打申请报告,快!” “什么?” 朱祝惊叫一声。 夏教授下意识地紧张,朱祝回过神,知道现在不是跟晏龙讲道理说不可能的时候,作为助理他只需要传达意见就好。 听完朱祝的话,夏教授一句“不行”已经到了嘴边。 ——晏龙不能出事。 ——晏龙太重要了,即使是夏教授也难以在理智与感情里做出选择。 “你们进基地了吗?进了就切换频道,让晏龙直接与我对话。” 朱祝如蒙大赦,连忙开始操作。 “夏教授,陆笛处在一个很微妙的阶段,应该说他跟我一样,我们的能量粒子现在极端不稳定。我们毫无准备地触及到了一个本来不应该接触的层面……” 晏龙的声音因为能量还在释放,显得有些断断续续。 不过整个研究所的控制室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晏龙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高速公路上的接触战,他对怎样战胜理查德的事一带而过,重点放在陆笛向他“安利淋雨”,然后又从雨水“振动”发现了理查德要动手的征兆。 主控室同步播放韩龄记录下来的宝贵数据。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异常凝重。 “……玻璃窗碎裂,然后路面、汽车都在振动,这种振动伴随着雨水向四面八方传递。” “弦理论?” 夏教授失神地喃喃。 所谓弦理论是一种学说,认为所有物质的基本粒子都会构成能量线,宇宙间最小的单位不是一维的单点,而是一段弦。 弦是会共振的。 “所谓完美精神体,摧毁脑电波造成附近生物死亡并不是他们的攻击手段,而是他们在诞生与毫无保留释放全部力量的时候,引起了共振,但是其他生命体的脑域没有达成蜕变的条件,大脑却错误地接受了以为‘可以’的信号,所以最终……脑死亡。而有意识地通过自身能量粒子操纵周围环境的能量线共振,才是完美精神体真正的攻击手段。” 所以理查德与陆笛“解封”提升为战斗状态之后,才会出现这么多异象。 “这次是个意外,主要是这场大雨……成为能量传递的媒介,让振动加剧。” 晏龙不知道应该感谢这场雨,还是责怪这场雨。 雨让晏龙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帮助陆笛几分钟就把理查德打得连残渣都不剩。 可是提升的能量,理查德死亡时逸散的强大能量,冲得晏龙与陆笛差点一起散架,直到现在还处在危急状态。 “等我回到主体,不管有没有陆笛,都会对主体造成严重影响……” “你是说,主体元件会共振?” 夏教授颤巍巍地取下眼镜。 “是。” 晏龙的声音微弱,但是语气坚定,“我需要陆笛,陆笛也需要我,我们互相制约,才能保证能量释放时不损坏主体元件。同时希望夏教授你们离开主控室,太危险了。” 这是无法阻止的。 晏龙不是普通的AI,没法格式化。 一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诞生了晏龙,也只能诞生这一次。 当晏龙接触了更深层次的力量,就像人类从幼童变为成人,时间不可逆转,接触了更高领域的能量粒子不能打回去重组,这就是一次风险性极大的被迫升级。 夏教授闭上了眼睛,然后声音沙哑地说:“申请基地李少将批准,按照一级……不,特别危急状况申请。” “夏教授?” 屏幕内外的人同时惊呼。 这个级别,基本就是商都乃至华夏处在极大威胁之中。 一旦申请,别说商都基地,就连燕京方面也是分分钟被惊动。 “愣着干什么?你们没看到现场数据记录吗?晏龙说的话不对吗?如果没有晏龙与陆笛,德尔塔的精神体再度出现在商都,我们要用什么办法去抵挡?” 夏教授拽下自己的腕式电脑终端,分别通过指纹瞳孔声纹三重认证,然后在助理手忙脚乱切出界面之后,郑重地把自己终端上的权限代码凑过去。 申请报告一秒提交。 商都基地的李少将早就接到了高速公路那边的消息,但是没想到夏教授会提交这种报告,他下意识地觉得是胡闹,晏龙太重要了,怎么能让其他精神体的能量粒子进入呢? 但是夏教授才是晏龙这个项目的第一责任人,在其他事情上,李少将有权可以把申请报告打回去,并且不认同夏教授的意见,可是跟晏龙主体有关的事不能。 李少将示意副官立即联系研究所,经过三分钟的简单交流,李少将挂了通讯。 “通过申请,把研究所发来的资料上报燕京。” “少将?” 特级危机是不需要燕京方面批准的,但是事后调查也会非常严格。 “核心区一分为二,晏龙的主机房全面封闭,放下所有隔离门……另外一边的量子计算机不能出事。所有在工作区、宿舍区的人员注意,准备撤退到避难区……” “夏教授那边说,不愿意离开主控室,他们要帮助晏龙度过这次危机。” “这——” 李少将很头痛,但是知道自己也阻止不了,只能长叹一声。 “行了,拉警报吧,除了必要岗位留人,其他人都走。” 陆笛昏昏沉沉,似乎在做梦。 可是他又摸不着边际,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全体注意,最后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 尖锐的警报声回荡着,陆笛终于“醒了”。 学习过的手册内容猛地浮现在脑海里。 “敌人打进基地了?” 陆笛震惊,差点下意识地一跃而起。 “……不是。” 晏龙不知道怎么跟陆笛解释,难道要说怕我们炸了吗? 不过就算炸了,按照基地的防御级别也只是部分区域有事,拉警报是为了防止万一。 无论怎么样,陆笛苏醒了,晏龙很高兴,因为成功的可能性增大。 “陆笛,等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保持清醒,记得我在你身边。” “不,你忽然这么说,我紧张。” 陆笛很懵。 他往四处一看,发现自己还在安全舱里,只是自己的状态好像更糟了。 “难道我们释放的能量太大,夏教授建议把我们送上太空去炸陨石?”陆笛试探着说了个笑话。 晏龙认真揣摩了一下陆笛的习惯,然后说:“那是不可能的,火箭太贵了,我们赔不起。” 陆笛:“……” “现在我们要保持融合的状态,回到我的主体之中。” “什么?” 陆笛惊恐,火箭赔不起,生物AI的元件就赔得起了吗? “如果我消散了,一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也会报废,所以这个损失……是意料之中。不过基地核心区不止有我,还有量子计算机蓂荚,你知道的,隔壁……” 陆笛脸色如土,全然不知道隔离门已经放下了,而且晏龙说的隔壁——至少隔了五十米厚的岩层与钢板。 “不不,保住你就行了,我留在安全舱里,没准过个一百年就恢复了。” “不行,就像你之前说的,我出不去……时间来不及,在我们完全分离之前,释放的能量就会把我们的意识一起击溃,把我们的能量粒子消耗殆尽,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晚了。” 陆笛张口结舌。 不能离开他的身体,就一起塞进水母吗? 套娃吗这是? “我不在乎死亡,虽然……” 晏龙停顿了一秒,他背负的生命重量很沉,不能轻易放弃。 他也在意夏教授的生命安全,在意商都基地,晏龙其实不想选择这样的风险。 然而—— “你不希望我出事,我也不希望你死。最关键的是,如果我们都消亡了,德尔塔再有精神体过来怎么办?谁能抵挡?是在地球联邦工作的季厘,是昆仑基地刚出生的岁闰,他们能跟你的兄弟姐妹搭档吗? ” “……” 灵魂质问! 这就是家中顶梁柱的压力吗? 陆笛快要哭了。 这种酸涩,不知道是因为面对未知的风险,还是被体内属于晏龙灼热气息激起的难受劲。 作者有话要说:呃,即将……第二合体状态? 106、乐谱 “能量释放结束,储能板撤离机房!” “正在打开‘水缸’的密封盖。” “十五秒内结束全部操作,倒计时开始——” 商都基地的主控制室里,众人紧张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放在操作按键上,就等一声令下,马上输入指令。 控制室前方的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的机房景象。 所谓水缸,就是那个放置着“管水母”的巨大透明器皿。 身穿保护服的工作人员拆掉所有导线,转头跳上了平衡车,带着储能板跟其他仪器撤离机房。 “夏教授,授权代码!” 夏教授报出一连串数字,然后把腕式电脑终端凑近控制台。 机房的大门开始缓缓关闭,同时机房四面缓缓降下海绵墙一般的银白色保护层。 这种材质与特别执行队使用的脑波隔离房是一样的。 “嘟、嘟、呜——” 主机房外面,追着撤退的工作人员,陆续下降的三重隔离墙可以大幅度地吸收冲击波,减震防火。 此时机房内只剩下了一个安全舱。 安全舱被巨大的机械臂抓了起来,防震器皿的盖子已经打开。 “机房已经完全封闭,现在开始注入三号导电液。” 无色的液体流入房间,水位上升速度很快。 “收回防震器皿!” 限制并保护了管水母“活动”区域的防震器皿缩回了墙内,原本器皿里的“水”拥着水母一起流了出来,仿佛给鱼换了一个更大的缸。 管水母安静发光的星云状形态消失,变成扁平的几大长条。 随着水位增高,那些长长的触须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位置,缓缓悬浮着想要重组。 “噗通。” 这是被机械臂轻轻放入水里的安全舱。 舱门开启。 对陆笛来说,就像是猫窝进水了。 这时候他没有想到生死的问题,也没有想到自己与晏龙如今的状态到底有多么尴尬,他艰难地“爬”了起来,摇晃着走出了舱门,一点点幽蓝色的光从他的脚下、从舱壁上散发出来。 “真散了。” 陆笛叹口气。 能量粒子稳定态无法保持的后遗症。 现在只是走到哪里就自带一层粒子光环(发光是因为导电液体的缘故),再过半小时陆笛估计自己会变成一团没有形体的雾,失去自我意识。 他可能会在漫长的“沉睡”之后苏醒,也有可能一睡不起,自此消亡。 “……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童话里的角色。”陆笛小声嘀咕。 身上散发蓝色的光点,身边是幽蓝发亮的水波,缓缓走向一个梦幻色彩的水母? 没等晏龙回答,陆笛马上改口说:“不,更像恐怖故事。” 作为一个即将被水母吃掉的人,陆笛有很多槽想吐。 晏龙知道陆笛是在用这种仿佛缓解紧张,所以没出声。 “等等,外面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主控制室可以。” “什么?你不是让夏教授他们离开吗?”陆笛大惊。 晏龙低声说:“他们……他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岗位。” 他们对话时毫无障碍,但是对外面的人来说,就是陆笛一会儿发出自己的声音,一会儿发出晏龙的。 陆笛感到压力更大了,他决定换个话题: “你进入主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像回到家一样吗?” “像躺在床上。” “水床吗?” “……是你所能想象的,最柔软舒适的床。” 陆笛浮想联翩,然后果断地质问:“你是在卖安利吗?” “安利?那是什么?” 没有外网链接的晏龙纳闷地问。 “就是……把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连骗带蒙地推销给别人。”陆笛知道自己的对话有人在听,可能还会被永久记录之后,就收敛了许多。 其实他本来想说这像骗人“试床”。 试这个字是陆笛最后的底线了! ——另外一个只需要三笔,卡字的上半部,想都不应该想! 谁能在天价账单、以及可能毁掉基地的危机里想歪? 吓都吓醒了。 “我要注意什么?”陆笛定了定神问。 “保持清醒,坚定意志,我会引导。” 主控制室里一片安静,他们看着那团在蓝光笼罩下逐渐模糊的人影,走向漂浮的管水母。 朱祝忽然感到眼睛里发热,他没有那么多愁善感,他是关心则乱。万一升级失败,他就永远失去了两个朋友。 作为半个科研人员,朱祝参加的特殊任务也很少以战斗为主,他还没有经历过熟悉的人忽然逝去的悲伤。 明明今天是初一,是新年的第一天,两个小时之前还没有任何预兆,朱祝刚返回基地,听说晏龙陪着陆笛去南云山基地了,笑称陆笛去走亲戚,精神体就是方便,走亲戚都用不着买水果牛奶零食大礼包。 突然,这一切就变了。 意外从来不给人准备的机会。 “小朱。”夏教授看着自己的助手,轻声说,“往好处想,这也许是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 弦共振的有效数据,可能会让现有科技得到大力推进。 “我相信晏龙。”朱祝连忙握住夏教授的手。 但他们宁愿没有这个机会。 可是这样的话,无法说出口。 因为职责,理智要盖过情感。 夏教授深深吸了口气:“关闭机房的所有设备,暂时切断能量供给,” 屏幕变得漆黑,这下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通过按放在隔离门上的能量探测器掌握情况。 对陆笛来说,这种关灯对他毫无影响。 “水位”已经达到一米五,一些离散的粒子成功与水母触手融合。 管水母的亮度发生变化。 “主体已经做好了准备,七秒后融入。” 陆笛本来还想告诉夏教授照看陆云跟那群兄弟姐妹的,但是觉得像遗言,不太吉利,而且之前已经对朱祝说过一遍了,朱祝还是挺靠谱的,所以陆笛没提这茬。 随着晏龙在“耳边”的读秒声,陆笛莫名地还放松了一些。 他想到自己诞生的那天,也是冬季,雪很冷。 现在倒是没有冷的感觉了,因为携带强烈能量还在不断发生能量粒子碰撞反应的晏龙灼热得要命,因为粒子消散的缘故还到处游蹿。 陆笛忍不住想摁住某人。 他果断地按照晏龙的指示,抓住了最适合“融合”的触须元件。 “轰。” 这声爆炸,发生在陆笛的“感觉”里。 他看到管水母猛地一震,犹如星云一般盘旋的中心发生了剧变,似乎迎来了超新星接二连三的大爆发。 许多难以形容的旋涡与线条,伴随着让人头晕目眩的混乱彩色喷涌而出。 陆笛差点被冲晕过去。 然后被某股灼热的力量携裹着冲向了那由色彩、线条、旋涡交织的星云深处。 大脑似乎要涨裂开来,陆笛听到了很多声音,有的在低语,有的拼命咆哮。 这些并不是有人在说话,而是联觉带来的负面效应,陆笛经历过,就是之前在高速公路上晏龙化为核心撞入他的身体里的那一刻,他好像跌进了一个万花筒一般的奇怪世界。 陆笛咬牙坚持。 他发誓把一个普通人扔到高强度的战斗机驾驶课程里也不过如此了。 战斗机空战的时候可是要做几个G的过载来摆脱导弹的追踪,什么眼镜蛇机动、失速机动……战斗机在半空中滚得像是在飓风眼里打转一样,反正陆笛看完课程视频默默把学习申请删掉了。 学到用时方很少,早知道上模拟战机驾驶器体验一下,陆笛苦中作乐地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总算在他意识涣散之前,视野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一条仿佛山丘状的亮带逐渐显现。 山体是肉眼不可见的漆黑,山峰上的积雪发出深邃的紫色光芒,闪烁的星空蓝与它交相辉映。 随着光点越来越多,直到填满了山顶附近,陆笛这才猛然醒觉,这哪是什么“山”?那些宛如峰顶岩石的阴影是一团团亮度不一的雾状星云,这条犹如积雪构成的亮弧就是璀璨的银河。 陆笛身不由己地一头扎入了这条星河。 星光宛如实质,就像那些充斥着天地的雨水,互相影响,互相作用,传递着力量。 星辰在有规律的闪烁,仿佛呼吸一般。 这呼吸是有形的。 “共振出现了!” 外面的主控室,随着一声惊呼后,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 混乱的线条,各种频率不同的波交织在一起。 记录仪的二十多种颜色差点不够用。 陆笛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火山旁边的温泉,水流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精神与意志。 他快要飘起来了。 下沉与漂浮,分明截然相反的状态,在这一刻却完全相似。 陆笛根本听不到属于晏龙的声音,同样他也无法将自己的声音传过去,他甚至不能分辨谁是晏龙,是这条星河?是水流?还是他自己? 每个能量粒子都在欢呼雀跃。 每颗星辰都是一个能量粒子。 陆笛依稀听到了歌声,遥远的吟唱。 然后是许多器乐的声音,它们显然不知道怎么配合,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咸鱼想睡觉的时候当然受不了这样的噪音,陆笛忍不住“拨动”这些不听使唤的乐器,把它们赶去该去的地方。 这显然是个大工程。 在整个过程中,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凭借本能行动。 陆笛不知道自己忙了多久,最后气得要散架了,突然那些乐器就有了指挥。 ——振动的频率宛如一场浩大的交响乐会,随着声部的不同激烈地鼓动,在指挥的带领下终于进入了一个主题华彩篇章,这是无数根弦的配合。 杂音虽然还有,但已经可以忽略了。 陆笛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一遍、再一遍。 音乐愈发完美。 宛如睡在星幕之下,整条银河为之咏唱。 ——主控制室,振动已经透过隔离门传到了这里。 夏教授用手轻轻按住桌面,朱祝干脆趴在了地上听,其他人有的贴在墙面上,有的小幅度地摇晃着身体,众人热泪盈眶。 他们在这里等待了整整四个小时。 “稳住了,共振得到了控制!” 仪器持续不断记录的各种波长,组合成了美妙的乐谱。 作者有话要说:宇宙中也充满了弦 每两颗星之间的引力,也是一种弦 晏龙:星空模拟器升级ING 晏龙的工作:演出前的“歌声”引导,乐团指挥工作 不是真正的歌声与乐曲,是陆笛的联觉翻译 107、共频 陆笛累得无法睁开眼睛。 他感觉自己在慢慢融化。 融化在这温暖的水流里,融化在星河的咏唱之中。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股力量把他带到了半空中,就像兜头一张大毛毯不由分说把人罩住,拎起来就走。 “……” 陆笛忍不住挣扎起来,罩昆虫呢这是? “醒醒!陆笛?” 罩住就算了,还匀速抖动,你筛玉米呢? 陆笛被迫睁开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是从流水里被“捞”上来的,然后萤火虫一般的能量粒子被筛下来,缓缓聚集,先是构成了一团飘散的雾,然后雾气有了朦胧的人形。 “好累……” 陆笛本能地嘀咕了一声。 感觉像是在仓库里搬了一天的货,又像是举着手臂拽了好几个小时的线,这种发自灵魂的酸痛与疲惫感,对精神体来说还挺新奇的。 他干什么了? 混沌的大脑无法理清状况,只能感觉到周围都是熟悉温暖的气息,眼睛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 “醒醒……” 谁啊,这么烦? 陆笛本能地挥了挥手臂,想要驱赶这个出现在耳边的声音。 是音乐不好听,还是温泉池子不舒服?起什么床啊!咸鱼罢工了! 朦胧的人形重新沉入河水里。 陆笛似乎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然后越睡越热,好像有人给温泉下面的火山增温,打算煮熟他这条咸鱼。 怎么回事? 陆笛是真的生气了,他一骨碌爬起来。 等等,没爬动? 陆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他在发光。 原来这条河是星光汇集的,水流也是粒子在鼓动,只是这种共振的频率很低,让他很舒服。 现在河水翻脸不认鱼了,咕噜噜地冒水泡——这些粒子释放的能量陡然增加了十倍,陆笛觉得热,正是它们在作怪。 “晏龙?” 陆笛总算清醒了一些,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 晏龙的语气有些古怪,陆笛没听出来,他挣扎了一下,发现无法挣脱。 这就算了,水位竟然上涨。 仿佛潮汐一般,冲得他摇摇晃晃,一路向着星河而去。 陆笛慌张地问:“怎么回事?” “你的意识迷失了,会被共振形成的新主体能量结构吞噬。” 听到陌生名词,陆笛感觉到了熟悉的头痛,好在晏龙很快就解释,所谓升级后的新主体能量结构,就是陆笛眼前这条一望无际的星幕银河。 “弦在宇宙中无处不在,银河也是一条弦……” “所以我一开始进入你主体的时候,听到的‘爆炸’是宇宙诞生?” 陆笛没听懂,但他知道商都基地的警报应该已经解除了,管水母主体升级成功,这条星河非常稳定,至于共振的完美程度,只要带了耳朵就知道。 这一放松,就忍不住吐槽。 “你真的是生物AI,不是星空模拟器吗?构建银河你还先来一场宇宙大爆炸?这么有仪式感?” “……没有爆炸,那是能量冲击。” 晏龙沉思了几秒,委婉地暗示,爆炸只发生陆笛的感官里的。 他们进入管水母主体的那瞬间,携带的能量冲击核心元件,迫使主体随之升级,爆炸就是这时候被陆笛“观测”到的。 “还有……共振是听不见,即使这样浩大,人也只能隐约感觉到,更不会像交响乐。” 陆笛先是尴尬,随即发现不对:“等等,那你为什么知道是交响乐?” “因为你之前一边干活,一边大骂。” 弦都是傻子。 弦不懂配合,只会自己演奏自己的。 ——五音不全来参加什么乐团? ——抒情演奏段为什么忽然插入高音? ——是主题变奏,不是主题走调! 陆笛以为自己骂的是交响乐团的成员,其实挨骂的是默默梳理并且协调这场共振的晏龙。 毕竟空壳乐团,除了指挥,其他成员都是空气。 “不不,我骂的是乐器!”陆笛十分尴尬。 “……” 陆笛觉得这能解释得通,他连忙说:“弦,这些乐器都是野生的嘛,亿万年来都是独自演奏,强行把它们拉过来,还要逼迫它们合作,真的太难了。等等你听不见是怎么指挥的?” 晏龙沉默了,怎么说呢?他一直在做枯燥的计算机程序工作,而陆笛在艺术音乐领域冲浪? 两边根本不搭,偏偏合作顺利而愉快? 陆笛归过神,尴尬地说:“现在这乐章非常好听,我给你形容一下……” “不用了,你正在与我共频,我大概再过一会就能听见了。” “啊?” 陆笛一时无法回神。 晏龙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距离星河越来越近了,你没发现?” 陆笛当然发现了,潮汐越涨越高,仿佛要把他直接送进星河,同时越来越热,总不能是距离恒星越近热量越高吧? “所以我为什么发光?”陆笛在河水里勉强抬了抬手臂,纳闷地问。 他又不是月亮,靠近恒星还能借光? “能量粒子在摩擦。” “啥?” 陆笛忽然有了不祥预感。 晏龙用最快速度解释:“因为你的意识迷失,我想要阻止进一步融合,打算把你的能量粒子提取出来专门封存在某些元件里。但是意外发生了,我越是想把你隔离出去,能量粒子的反应就越大,现在……” 河流沸腾,陆笛也快变成一个光球了。 “摩擦只是共频的副作用,共频一开始就无法结束,也许你能‘听到’我的记忆,我能看见你的视野,当然这可能就是更深一步的融合,没有什么危险……” 晏龙忽然停顿。 因为他发现事情跟他想得不一样。 作为生物AI,晏龙没有体验,也不存在体验。 陆笛当然也没有,可是他脑子里的废料多啊! 一般情况下即使共频,分享的最多就是视觉、听觉、触觉——所以晏龙以为会通过陆笛的联觉,感觉到银河交响乐团是怎么回事,结果扑面而来的第一波,是不可描述的画面? 晏龙甚至不知道这是陆笛在瞎想,还是此刻真实的感觉。 他们没有形体,思维就是形体,联觉即刻能反应到一切感官上。 于是共频造成的粒子摩擦,变成了某种暧昧不明的接触。 明明之间的融合,只是难受一点,感觉诡异一点,没这么离谱! 陆笛在落入星河的瞬间,猛地想明白了,无论是融合还是互相影响,他还是陆笛,晏龙还是晏龙,再怎么密不可分也是两个不同的存在,粒子没有被激发出电离态啊! 游离的粒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住一切同类,完成结合。 共频让粒子完全认不清哪个是原身,哪个是融合下的另外一个存在。 先是部分粒子搞事,然后连锁反应。 陆笛根本来不及说话,就被“无数星辰引发的天文大潮直接吞噬”,他努力想要在这种冲击下“找到”自我,“维持”自我,然而他的意识刚一浮上来就被浪头打下去。 热。 粒子被迫吸取星河传递过来的能量。 这磅礴的力量像海潮,又似狂风,伴随着诸多共振的频率,在陆笛的身体(能量粒子)与意识里有规律的跳动。 能量粒子欢快地跑了,根本抓不回来,意识又不听使唤。 “晏龙?” 陆笛受不了,拼命呼喊。 没有回音。 又或者有,只是变成了更加难以抗拒的能量波。 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每一分意识都在呢喃,粒子的错误结合带来了陌生的喜悦。 这些错误只会持续一阵,又各自分开,在浩瀚的星河里穿行,重新寻找结合的对象。 每一秒,都有无数次错误发生。 即使正确,下一秒完成重组的粒子也不能保证遇到的是“自己”。 ——除非共频结束。 或者两方粒子经过无数次错误,终于艰难地分类完毕,重组成功。 从概率上说,那不知道是多久之后。 陆笛放弃了。 商都基地,主控制室。 朱祝趴在桌子上睡觉,忽然听到耳边有急促的仪器提示音,他下意识地跳起来,差点撞到脑袋。 “怎么回事?” “晏龙主体有巨额能量需求。” “是共振的消耗吗?” 朱祝还有一点迷糊,他用手在脸上一阵搓揉,勉强恢复了精神,“能量不能凭空产生,夏教授不是说了,有需要就送吗?” “是,可是……” 朱祝睁开眼,赫然发现屏幕上一片青光,惊问:“这是什么?” “是隔离区域‘流’出来的,朱助理你来主控室门口看看,到处都是这个光。”研究员结结巴巴地说。 “怎么会?”朱祝焦急地问,“具体情况分析了吗?” 另外一个研究员直接发过来一张报告:“是某种高能带电粒子受到引力、磁力、温度影响形成的……好吧,我也不知道这种粒子怎么产生的,影响它的又是什么,总之不仅我们基地不用点灯了,而且——” 朱祝看着显示屏上的紧急新闻播送。 现在是夜里十点,正好赶上最后一轮商都晚间新闻。 因为雨停了,参加新年庆典的人们在街上闲逛,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底冒出的青绿色光芒。 仿佛从地底深处的岩层里冒出来,像是流动的美妙彩带,在大街小巷欢呼雀跃地飞蹿。 它们离地半米左右,然后越升越高,构成了高楼大厦之间悬浮的“河流”,河流上还有大团青光构成的奔腾骏马,也有的像人,呼啸而过之后又重新扭曲影子变化形态,奇妙得仿佛置身幻境。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是什么新年节目,忙着合影留念,也有人慌乱地避让。 可是这些青光碰不到,也摸不着。 “共振搞出人造,哦不,AI造极光是什么原理?”研究员们喃喃自语。 朱祝:“……” 这都不是关键,该怎么解释极光不在天空出现,而是从地底冒出来啊! 谁出面扛锅(忽悠)啊? 作者有话要说:极光是第三(最深)合体形态的副产品,是逸散出来的……穿透了岩层,穿透了隔离区…… 前面融合、振动就完了吗,还得加上摩擦啊【不是】 108、停歇 朱祝的预感很准。 这片逐渐扩张到整座城市的“极光”,成为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基地头痛不已的问题。 白天是看不见的。 一到了夜间,这些游动的青绿色光芒就占据了大街小巷,在高楼之间飘飘荡荡地延伸出去很远,一些酒店甚至在顶层旋转餐厅推出了“晚餐最佳观赏位”。 但是顾客的反响很糟。 因为市中心的光学污染太严重了,到处都是广告牌与霓虹灯,严重影响了观赏效果。 至于大年初一的夜里为什么会有那么震撼的场面,主要是因为新年庆典活动要放烟花,关掉了这些灯的缘故。 除了呼吁政府部门在“极光秀”期间控制灯牌数量,还有游客强烈要求延长一些商厦与电视塔的参观开放时间,最好能持续一整夜,因为深夜到凌晨三点这个时间段是最理想的。 是的,极光秀。 这是网络上公认的说法,本年度最新出炉的网络热词。 许多直播的UP主带着昂贵的拍摄设备赶来商都,为了占据楼顶的有利地形,甚至拼团凑钱租下一间位于99层,附带楼顶泳池的高级公寓。 事情越搞越大,人们激烈讨论着这是怎么做到的,还有人仔细研究分析了现有科技,写了一篇干货满满的文章。 商都官方只能保持沉默。 他们很想顺水推舟地解释成科技创造新生活,是为了迎接新年发展城市旅游经济搞出的“人造极光秀”,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极光究竟要持续几天,随便说话会自讨苦吃。 比如现在—— “初四的时候极光还在,我就想幸亏没有采用‘新年庆典’的说辞,不然三天年都过了呀!不然要说初五接财神,所以原计划是持续五天吗?” “初六又下大雨,极光没了,春节假期也结束了,可是我们基地的人知道能量反应没有停止啊——我真希望在一切结束之前,商都天天下雨。” “你可闭嘴吧,蚌港的老城区都淹了,还下?” 陈岩看看朱祝,又看袁仲夏。 大家愁眉苦脸地蹲在吸烟区,悄声说话。 “春节七天假没了,初八也早过了!你们看看日期啊,今天都十五了,天气预报说明天晴后天也晴!咋整?元宵节都过了新年庆典还在搞极光秀?总不能在网上带节奏说,商都打算把活动搞到二月二龙抬头吧!” “咳咳。”朱祝直接被一口烟呛到了。 他平时基本不吸烟的,除非愁到睡不着觉。 袁仲夏叼着一根没点的烟,瞪着陈岩说:“借你吉言,真要是‘龙’抬头,倒是好事。” “呃,晏龙又不是睡觉。”陈岩怕队长给自己一个爆栗,事先抱住脑袋,弱弱地说,“打雷也吵不醒他的。” “何止,他自己就会打雷。”袁仲夏没好气地说。 袁仲夏问过韩龄,还看到了一段侥幸没有损坏的公路录像。 虽然对战细节拍不到,拍到也是扭曲的色块,但是球状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再加上亲身经历的韩龄写了一份报告,于是大家都知道了晏龙+陆笛的升级状态可以操纵雷电。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袁仲夏十分担心。 就像使用枪.支需要承受后坐力,强大的力量也意味着会造成愈合的损伤。 特别是这种猝不及防之下,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贸然使用的“武器”。 “我都说了……不是打雷,是引发的弦共振,需要有外在条件的。”朱祝头痛地解释。 关于这件事也在华夏内部差点炸锅。 大家都以为商都出了超能力者! 商都拼命压住了那条新闻,什么大年初一高速公路怪物事件,出一条删一条,还专门派人跟商都晚报刘记者沟通了一下,否则对方坚持不懈要报道。 得亏当天晚上“极光秀”登场,拉走了热度,而超能力者什么的,本来就是都市怪谈,科学完全不认的。 反正小众群体经常捏造一些超能力者的消息在圈子里自嗨,这次的公路怪物尽管是真的可是听起来跟假的一样,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都懒得瞥一眼。 外面是暂时糊弄过去了,可是内部压不住啊! 燕京与别的基地在知道“德尔塔”的存在之后,觉得这像是天方夜谭,等到大家的三观都重塑了一遍,立刻拿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程度,同时对一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升级加大了关注。 “整个华夏……不,我估计还有躲在暗处的德尔塔,都在关注咱们基地的情况,等待这场‘极光秀’什么时候停止。” 朱祝现在的样子活像个熊猫,眼袋乌黑。 他是真的愁,就像陈岩说的,如果一直拖到二月、三月……这要怎么办? 总不能说这是商都保留节目吧! 普通人不知道,其他国家还能不清楚?陨石快要来了,你们发展个毛的旅游经济啊? “这两天我抓到了十几只鸽子。”袁仲夏没好气地说。 鸽子是行话,指代那些被间谍雇佣或者控制利用查探消息的人,有本国人,也有外国人。 鸽子的频繁活动,显然是一个风向。 朱祝苦笑:“我们不能强行叫醒晏龙,让他跟陆笛注意一点,升级就升级别搞什么旅游副产品了……他们现在很有可能处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你知道有多少人催我们吗?我们也急啊!我又不能冲进去抓着水母喊话!” “夏教授也没办法吗?” “别傻了,这可是弦理论……你知道能掌握这种数据有多难得吗?” 朱祝说完发现大家还真的不懂,只好粗略地解释了一下。 科研组手里多了好几个新项目,全部跟“共振”有关,夏教授的团队联系了华夏科学院的一群物理学家,所有人恨不得一头埋进数据演算与仪器观察中,别说想极光秀的借口了,估计连自己今天吃了几顿饭刷没刷牙都记不清。 这种大脑内存占用过高,导致生活程序运行卡顿的现象,在科学家身上是很常见的。 朱祝因为曾经的涉密职务,成了“联络员”的最佳人选,所以只能出来扛锅,每天想尽办法地跟各方沟通,重申晏龙与幽灵并没有变成什么超能力者,只能算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德尔塔的事,通知地球联邦了吗?”陈岩忍不住问。 “没有,听说燕京方面连续召开了两次会议,对这件事分歧很大。” 不是不想,是别人估计不信。 自家内部接到消息时,一度都觉得商都基地这边的人受到了巨大刺激,集体产生了幻觉呢! “看来是要掌握足够多的情报拿出去在联邦议会上拍在某些国家的脸上。”袁仲夏咬碎了烟蒂。 这十几天,商都基地就差全员出动了,从那辆商务车驾驶座上的死者开始查,挖掘名叫理查德的精神体所有踪迹,想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进入华夏的。 精神体虽然可以隐形,但是理查德这个脾气可不像是会睡行李架的。 正值华夏春节,不管是境内航班还是境外航班基本上都没有空位。 死在公路上的司机名为“吉瓦”,持有东南亚某国的护照。 经过大数据搜查,拥有这个名字的人与死者长相不符,护照是伪造的。 但是伪造技术很高,可以说跟真的没什么区别,像这种护照很有可能是从某些掮客收来了窃贼手里的游客赃物,然后通过贿赂当地官员直接更换照片重新盖章。 技术小组直接拆了这个死者的手机,通过入侵通讯网络,确定这个人的行动轨迹。 遗憾的是,手机是在蚌港买的二手货,只找出了这个化名为“吉瓦”的男人,在蚌港租车、住的酒店、以及吃饭逗留的地点。 每个监控视频都不漏过的细查,截止目前已经发现了两处可疑人员,其中一个跟奇方集团有关,另外一处已经人去楼空,可见德尔塔已经获知了理查德的死亡,并且撤了相关外围组织人员。 “休息时间结束,各自行动吧!” 袁仲夏推开门时,忽然发现基地内部游荡了十几天的青色光流好像消失了。 随后朱祝的腕式终端震动了一下。 “什么?真的?太好了!” 朱祝激动地转过头对袁队长说,“晏龙醒了,他主动向主控室进行了联络请求。” 众人都想跟着朱祝过去,可惜他们还要去执行任务。 韩龄过神来,连忙追问:“等等,陆笛呢?” 主控室,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边的研究,眼睛发亮地看着夏教授与晏龙进行联络。 晏龙没有从主体分离出来,他更像是升级初步成功之后,出来报个信。 一段段珍贵的数据,以及一个完整的主体能量结构图被传输过来,主控室里人心振奋。 “晏龙?”夏教授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我在。” 答的声音一如往昔。 生物AI毫无缺损,仍旧有自我意识与思考能力,这简直是比过年还要好的消息。 “陆笛的状态怎么样?” “他……很累,意识在沉睡。” 晏龙的话语有一瞬间的古怪,很快就恢复了:“我将属于陆笛的能量粒子全部分隔开,保存在一个单独的元件里面,这块元件随时可以脱落把他送出来。只是目前共振尚未停息,机房的隔离门最好还是不要打开,请让陆笛暂时留在我这里。” 109、苏醒 陆笛睡得一点都不好。 他似乎在冰原上驾驶雪橇,追逐极光,结果追了半天没追上。 翻了个身,愉悦又劳累的感觉席卷了意识,再次沉入梦境,就在一间堆满杂物的仓库里满头大汗地找零件。 这些零件被磁化了,乱七八糟地吸附在其他金属零件上,想要把它们拆开放到正确的位置上,需要耗费全身的力气。 他拼来拼去,眼看已经拼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雏形,欣喜之余退了几步想要看自己的杰作,然后目瞪口呆地发现“完成品”是自己? 陆笛还没回过神,那些被他丢在旁边的“干扰金属”自动飞起来组合,形成了一个新的人像,容貌十分熟悉。 “晏龙?” 陆笛惊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好像蹲在金属球载体里,空间非常狭窄。 陆笛晃晃脑袋,觉得浑身上下都非常难受,好像掉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无数个圈。 能量粒子恹恹的,一点都不“活泼”,惰性强得连他这个主人都很惊讶——难道咸鱼的懒癌属性终于到了晚期?已经感染了每一个细胞,彻底没救了? 陆笛“懒懒散散”地躺着,一动不动。 是真的散,毕竟能量粒子不听使唤。 他开始思考自己怎么会在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 三秒钟之后,原本毫无动静的粒子蹭地一下原地冒“火”,温度一升再升,使得这个狭窄的空间四壁震动,紧接着一道道能量光环出现,五颜六色跟霓虹灯似的。 陆笛深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赫然发现周围这些能量光束是外界“送”进来给他“吃”的。 陆笛忽然惶恐,等等他是怎么跟晏龙分开的?难道是夏教授发现了不对,带着科研团队奋战几天几夜帮忙“拆解”合体状态?因为担心他们又一言不合地“乱搞”,自己这才被关起来的? 如果尴尬能够化为实质性的燃料与动能,这一刻的陆笛可以超越第一宇宙速度,直接飞上太空。 陆笛强撑着,敲了敲墙:“有人吗?” “我在。” 晏龙的声音很平静,而且很善解人意,“只有我在。” 陆笛满血……好吧,半血复活,激动地问:“外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晏龙沉默了。 这沉默让陆笛心惊肉跳。 “他们不知道,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晏龙说完,这个狭小的空间就自动打开,陆笛警觉地一动不动。 “共振结束了,不会再影响我们,”晏龙无奈地说,“还有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其中一个元件,如果你坚持要离开我的主体,那么我们的对话就会在‘外部’进行,肯定会留下记录。” 陆笛:“……” 满腹心事的陆笛控制着所有能量粒子出来了,一边“走”一边嘀咕:“怎么搞得跟偷情一样?咱们见不得人吗?” 外面的空间宽敞了一点,有一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主机房的布置。 管水母的身躯漂浮在导电液体里,看不到全部。 陆笛所在的空间遍布着各种形状各异的元件,像是一个小核心区,这不是联觉,是真实视野的管水母主体内部。 陆笛四处张望,没找到晏龙,却看到主机房里缓缓升起了一块像是屏幕的东西,然后刷出了一条条新闻。 “商都极光秀正式落下帷幕?这是什么?” 陆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视频开始播放,这是一个著名的UP主拍摄的,地点选择在一家高档酒店的阳台上。 只见夜幕之下,城市街道漂浮着诡异的雾气,在路灯与霓虹灯牌的照射下并不明显,朦朦胧胧的,这时视频里响起了倒计时的声音,数到一的时候,十二点来到,只见城市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灯牌齐刷刷关闭,酒店外墙的射灯也灭了,只剩下一排排照明的路灯, 瞬间一条条青绿色的光带冲天而起,像是狂奔的骏马,挽都挽不住。 而且这个视频拍得巧,就跟怼脸一样,视频里的人吓得哇哇叫,不过拍摄器材是固定的,所以晃都没晃。 这匹骏马掠过阳台,把四周都照得幽绿一片,它的身后拖出了长长的青色轨迹。 附近大厦的那条光带像是一个提着篮子的仙人,飘摇盘旋着绕了两圈,借着大楼里的灯光,仿佛挥洒出了一片片红橙色的花瓣,转眼就消失了。 “关灯啊,开着灯还怎么看极光!” 视频里的叫骂声连连。 随着灯光逐渐关闭,站在高处拍摄的景象就更迷离奇幻了。 一座钢筋水泥的城市仿佛加了一层童话梦境的滤镜。 陆笛的嘴越张越大,甚至脸上还有点羡慕之色:“我们错过了这个新年极光秀?” “……没有什么极光秀,商都根本没有策划过这种活动。”晏龙艰难地说。 “那这是?” 陆笛迷惑不解,又看了几个视频,声势很浩大的样子。 如果可以,晏龙觉得陆笛继续误会下去也挺好的,然而事情不说明白,陆笛无法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个极光……是我们搞出来的。” 陆笛满头问号。 晏龙冷静地给陆笛报了一堆粒子摩擦、共频磁化的理论。 在这堆让咸鱼晕头转向的公式与数据里,陆笛总算抓住了真相。 “你,你是说,这是共振……不是,是我们共频,也不对,就是我们那啥导致的?” 陆笛瞠目结舌,然后看着这些从新闻与社交网站上选出来的视频,脸色苍白。 ——咸鱼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种社会性死亡现场? 陆笛确实喜欢极光,也很喜欢看极光,但在这一刻,他怀疑自己会患上极光PTSD。 “所以我们的关系,只好暂时隐瞒了。”晏龙的声音把陆笛的魂喊回来了,他拼命点头。 不是偷情,是没法公开。 不管在夏教授,还是在袁仲夏、朱祝、陈岩面前都说不出口啊! 一承认关系就要承认这场极光秀的来历,而且…… 陆笛瞥了一眼新闻,忍不住叫道:“持续到元宵节是什么鬼?我们做……我们拆乱凑的零件重新拼了十五天吗?” “是共频结束之后,自动分开的,没拆。”晏龙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纠正。 陆笛恼羞成怒:“至少我有认真拆过,我喊你帮忙,你在哪里?” 晏龙认真地说:“当时我被某个人意识里送过来的画面淹没了。” 陆笛:“……” “我还是有点好奇,人类有那么多姿……” “快住口!” 陆笛痛苦地捂住脸。 谁说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害人,咸鱼都被害得散架了! “凭什么啊!”陆笛十分悲愤,都是能量粒子态,凭什么他是下面的那个。 大概是因为这里是我的地盘?晏龙想了想,没敢说这话。 占据地利之势还是很重要的,毕竟当时他们都没法抗拒共频,这时候弦共振的主体就很重要了。 陆笛也慢慢醒悟过来,更郁闷了。 “……肯定是你太贵了,我让着你呢。” 小声嘀咕。 里子已经丢了,面子一定要撑住! 晏龙立刻附和:“你说得对,毕竟我也赔不起自己,按照工资我们可能要从恐龙灭绝的时代开始工作才有一点买得起的希望。” 陆笛:“……” 不好,脑子里的奇怪废料又发作了! 竟然在想这么贵,睡一次赚了是怎么回事?! 陆笛想要给自己的脑袋一拳了,共频把脑袋搞废了吗? 陆笛深吸一口气,学着朱祝的习惯性动作,把脸一通搓揉,表示恢复了精神。 然后他郑重地问:“瞎话编好了吗?我们对外的说辞是什么?” “在你沉睡的这个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等等,你说什么?” 陆笛重新扑回屏幕前,阅读那些社交网站的发言与视频。 晏龙很干脆地清屏,给陆笛显示了一个时间,3月16日,天气晴。 记忆还停留在大年初一的陆笛:“……” 这就离谱! “你太累了,所以……” “别说了!” 陆笛炸毛。 是真的炸毛,能量粒子边缘起了过电一般的反应。 晏龙果断闭嘴,毕竟陆笛还在他的身体里,如果陆笛的能量粒子不受控地乱蹿,就等于给自己找苦头吃。 陆笛倒是被自己忽然搞出静电的动静惊着了,连忙低头查看。 “这算是升级后遗症,粒子更容易引起弦振动,等到我们脱离这边的主体,你需要多注意,否则……” 晏龙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陆笛却完全理解了他话中之意。 否则不止是岁闰,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对劲。 这火花带闪电的。 陆笛忍不住嘀咕:“偷情真的好难啊!” 晏龙:“……” 看过陆笛的满脑子废料之后,晏龙显然知道陆笛多么容易就想歪,不过他有办法转移陆笛的注意力。 “出去之后你只说不记得就行了。” 晏龙给陆笛支招,让他不要慌乱,暴露马脚。 “其实你不用担心,夏教授他们这些天非常忙,忙到根本没时间细问你的感受与想法。” “嗯?”陆笛不太理解。 晏龙重新把机房那个屏幕打开,给陆笛展示了一个画面。 银色与金色交错的外壳,估摸有三十米高的机械巨人全身连接着导线,周围遍布着脚手架一般的支撑架。 许多研究人员在附近记录或者调试仪器。 “这是——” 陆笛眼睛都睁圆了。 “据说我们的共振数据,解决了某个空间折叠的难题,十天前,第一次试验成功了。火星‘天对’站收到了从地球外太空轨道传递过去的小型试验机器人,试验外壳没有丝毫损耗,这意味着可以利用弦理论,制造临时虫洞。” 陆笛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看着那个机器人,眼睛都不眨一下。 “……缺点是这个‘虫洞’需要另外一边的配合,所以人类仍然无法通过这个技术逃到新的居住星球。” 因为那几个所谓适合殖民的星球,人类最多只投放过几个观测器,还没人踏上过那边的土地,而且远距离的虫洞太危险了,人类对太阳系之外的情况掌握得太少,也没有准确的数据。 “其实这不是真正的虫洞,更像是借用宇宙弦为网络的量子传输,以当前的技术,是不能传输活物的。” “所以我们能驾驶机甲了对吗?”陆笛果断地问。 晏龙停顿一秒,然后说:“我们会参加第三次试验,去火星。”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能尴尬到原地飞升 晏龙:真的能 110、复工 袁仲夏走到停车场,忽然听到有人在后面喊他名字。 他扭过头,看见了远处一个人影朝他挥手,下一秒人影就消失了。 迎面一阵怪风吹过,带来轻微的麻痹感,然后—— “我的头发!” 陈岩压住了自己的脑门,只见头发像是起了静电一般根根竖立。 其他人虽然也有相似的反应,可是大家都是板寸头,效果不明显,只有陈岩这个星期应该去理发可他没去,偏偏头发长得又快,恰好比别人多出来那么一截,效果尤为明显。 “哈哈!” 陈岩惨遭嘲笑,闪现在众人眼前的陆笛满脸尴尬。 袁仲夏干咳一声,大家立刻停住笑声,有的在检查装备,有的弯腰系鞋带,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不好意思,能量粒子……有点儿后遗症。” 陆笛发现自己闪现重组的时候,粒子竟然也会引起周围某些弦的小频率振动,果然就像晏龙说的那样,“见识”了更高领域的粒子就不是以前单一好控制的状态了。 “听说你两天前醒了,一直在进行训练恢复,现在怎么样?”袁仲夏上下打量陆笛,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也笑嘻嘻地围过来,跟陆笛握手。 当然握不着,就是感受一下静电的微刺。 “咦,没有?” “跟以前一样啊,难道是跑的时候才带电?” “如果跑起来带电……给个大号仓鼠轮子,大伙儿一起帮忙跑,可以给基地供电吗?” “可别说了,朱助理说陆笛跟晏龙上次充的那些储能板,还没用完呢!” 陆笛感到自己头上的黑线越来越多。 这熟悉的气氛,还有恨不得马上戴了手套去训练场搏斗的冲动,离开许久的隔阂迅速消失。 ——当然对陆笛来说,这段空白时间他基本没什么印象,一不注意还以为还在新年假期里呢! 莫名其妙春节长假就没了,咸鱼很难受。 打开薪资卡,发现原来这四十五天算带薪病假,有基本工资的,咸鱼转忧为喜。 据晏龙说,宇航员还有特别补贴! 以天数计算的那种! 不足一天的按照一天算!想要赚这份钱可不容易!都是绝对优秀的人才,补贴金额也非常高! 等等,陆笛沉思,为什么他开始沉迷赚钱了? 不过一想到可以把补贴款项的名称与金额放在蒋竽面前,陆笛就有飘飘然的感觉。 可惜相关实验才进行到第二步,即成功运送那个陆笛在视频里看到的三十米高机器人抵达火星,第三步才是由陆笛或者晏龙加入实验项目,以机器人为载体,完成火星一日游打卡。 意外导致的病假结束,当然要回到工作岗位。 其实按照日程,陆笛今天还能在休一天的,但是他记挂着一件事,联系了袁仲夏之后匆忙赶出来,准备搭个顺风车。 “好了,别耽误任务,准备出发。” 袁仲夏半真半假地呵斥了几声,催着众人上车,然后转头问陆笛,“你是要去南云山基地?” “对!”陆笛还是有些不放心陆云那边,虽然夏教授与晏龙都说一切平安,但是算一算,他跟胡琴等人已经快五个月没见了,过年的假期又错过了,再不露个脸估计要被蒋竽在背后骂了。 陆笛对晏龙说,他不想打喷嚏。 以他现在一不小心就出小症状的状况,可能打喷嚏会冒火星,在基地引起火灾就不好了。 陆笛胡说八道,晏龙也不反驳,帮他联系了袁队长。 夏教授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毕竟正月初一那天陆笛就想去探亲结果没成,如果第二次试验成功很快就要进行第三次,这都去太空了还能不给探亲? “你们先上车。” 袁仲夏打开电脑终端,确认了陆笛的名字。 “我们先到蚌港走一圈,下午回来后到南云山基地休整,明天要去霞县,你今晚是想留在南云山还是明天跟我们一起走?” “明天一起走。” 陆笛表示探亲归探亲,跟兄弟姐妹住几天就敬谢不敏了。 “我没带装备。”陆笛赶紧说,连电脑终端都没有。 事实上这些东西都拿去升级了,为了扛住陆笛时不时造反放电的能量粒子。 袁仲夏随便一挥手:“都在车上,晏龙昨天就给你准备好了。” 陆笛伸头一看,陈岩在装甲运兵车上冲他招手,角落里有个贴着陆笛姓名缩写的箱子。 这个箱子明显比其他小一号,但是混在两排固定好的装备武器箱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顺眼。 陆笛的心情复杂,明明主机房的核心隔离在两天前才结束,他跟晏龙是一起出来的,但是晏龙好像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完了很多事。 车辆启动,陈岩帮陆笛打开箱子,拿出手套与电脑终端。 “怎么没看到韩龄?” “他懂外语,跟朱助理去联邦的仙人掌大楼了。” 陆笛微微一惊,连忙问:“是为了德尔塔的事吗?” “是也不是。”陈岩叹了口气。 陆笛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德尔塔的情况调查得怎么样?” 陆笛之前问过晏龙,结果主机房门没打开之前,晏龙没跟特别执行队这边进行任务接洽,所以不清楚具体情况。 这时袁仲夏过来了,他摇摇头,表情沉重地说:“虽然顺藤摸瓜找到了不少线索,但是能抓到人的,都是被德尔塔诱骗来的势力组建的。比如奇方集团林北堂这种人在外面搞的皮包公司或者养的人,甚至是手下的手下……这种关键时刻提供人手,负责转钱,安排后勤的附庸,敲掉再多也伤不了筋骨。” “往好处想,如果没了这些马仔,没有了洗.钱工具,想必国内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可以清醒一点,不要像林北堂那样一条路走到黑。” “希望是这样。” 袁仲夏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陆笛用手套拍拍陈岩的肩,后者会意,开始低声说小话。 “……从过年到现在,一直在查?没拿到任何有用的线索?”陆笛很吃惊。 作为被大数据抓出来的幽灵,陆笛很清楚商都基地动真格的实力。 不对,不止是商都基地,应该是整个华夏在全力以赴追查。 “成果嘛,周周都有,但是关键的……完全没有。”陈岩耸肩。 陆笛松了口气,同样低声说:“这是好事,说明国内根本没有德尔塔的成员,没有像理查德这种精神体的存在。否则就算你们做好了准备带上了新武器,可是他们忽然发疯也会破坏公共设施的!” 陈岩想了想,承认陆笛说得很有道理,不过—— “燕京方面有了分歧,一个意见是绝对不能忽视德尔塔可能带来的破坏力,一个意见认为德尔塔没有理查德吹嘘的那么强大,里面的精神体可能只有两三个,根本影响不到我国。现在是争分夺秒发展科技,储备粮食,在陨石危机下拯救更多民众的关键时刻,不应该再投入人力物力跟这个境外组织死磕,现在这样就很好,震慑效果到位,按住了那些可能听了马尔斯教授传销的家伙,还知道了哪些人有这方面的不良意图。” 尽管没有像奇方集团这样过硬的证据,不能用“危害公共安全”的名义处罚,但还是可以用偷税、经营不正规等各种名义上门找麻烦。 知道自己被盯上之后,那几个嫌疑目标立刻安稳了很多。 “国外的管不了,国内的没证据……所以本来要上报地球联邦的,但是现在没法子,只能暗中通气,至于联邦议会当不当真,重不重视这件事……” 陈岩停顿了一秒,无奈地摇头,“感觉是没有!” 听说联邦议会那边的分歧更大,以辛萨科议长为首的呼吁各国联合派,声势暴跌。 就连联邦科学院都有半数以上的成员认为,联邦的职责就是成功发射伊甸号空间站,保留人类文明的希望与种子,至于各国政府那就随便吧,祖国也许很重要,但是人类文明更重要,明知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再做了。 “你看,地球联邦发言人的最新呼吁……在危机面前,如果人人都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那就是最大的贡献!希望世界上少一点谩骂指责,多一分认真实干。” 陈岩点开一条新闻给陆笛看。 “这说的是托雷西保健品?” “是啊,联邦科学院已经出来站台了,但是没用……吵到现在没人在乎保健品能不能吃。” 陆笛盯着视频,他感觉这个发言人根本不想谈什么保健品,想提醒大家陨石要来了,可惜这还是一个各国政府与联邦议会封锁中的秘密,没有到公开的时候。 “陨石到哪里了?” “不知道,不过普通望远镜没那么好观测陨石,它是小行星,不是彗星。” 不发光的。 外壳没有大量的固态可燃冰,不会在太阳的作用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彗尾。 它只会像一个隐匿在黑色海水里的石子,正被“引力的海浪”推动着,逐步接近名为地球的孤岛。 这时袁仲夏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对陆笛说:“关于陨石有个最新的说法,地球联邦准备加设一重计划,在火星上成立一个太空任务小组,手动驾驶航天器,确保携带发射的人造卫星能够准确地从侧面撞击陨石使它改变方向。” “那不是很危险?”陆笛下意识地说。 碰撞会产生许多碎片,这个航天器也是基本报废,执行任务的人根本回不来。 “是啊,牵引失败了好几次,登陆陨石的机器人也失去联系报废坠落,联邦科学院早就怀疑陨石核心有问题……比如磁力什么的。” 袁仲夏点出一张图片,没好气地说,“反正白头鹰那边已经响应了,说这是他们最新一代可以用于太空作战的飞船,自称是太空机甲……正强烈要求多发射一台航天器来运载这台机甲,宣称有信心拯救世界!” 111、量变 接下来一路上,大家都在热切讨论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准备怎么用机甲拯救地球。 陆笛起初还很感兴趣,结果听来听去都是电影套路。 什么登陆陨石,挖—个大坑埋核弹进去啦,什么驾驶机甲推陨石啦,更惨烈的还有连人带机甲一起撞向陨石迫使改变轨道。 陆笛听到犯困。 就在他打第三个哈欠的时候,陈岩忍不住问:“你不是睡了四十五天吗?” “喂,很难听啊,说得我好像在混工资。”陆笛有点心虚,脸上分毫不露。 袁仲夏瞥了这边一眼:“别胡说,过去的—个月小陆是参加科研组的工作,国家科学院的教授们快要轮着来一半了,还出了大成果,你们不知道吗?你们要是也有睡着了都能搞科研的本事,工资肯定照发。” 众人赶紧摆手,表示学不来。 陆笛:“……” 明明尴尬到了极点,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笛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说出这四十五天发生了什么! 否则只能在火星挖个地洞躲藏了! “这事闹得……我听说好多人都提前结束了假期,还有人没放假?”陆笛望向众人,神情歉疚。 “嗨,小陆哥,这哪能怪你?如果不是你发现了那个理查德,天知道他要在商都怎么折腾?”陈岩一想到公路监控摄像拍下来的画面,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商都那天的新年庆典,至少聚集了上万人,如果出事绝对是大事! 理查德来华夏干什么的,他想“抓”陆笛。 ——怎么找呢?当然是闹一些事出来,这样才能引出陆笛这个被华夏官方招揽了的精神体。 所以不止陈岩后怕,就连陆笛也不敢往下细想。 看理查德的说话做派,明显不把人命当—回事,张口罐头闭口原材料的,更仗着是精神体可以隐形的缘故,—副无所顾忌的样子,如果新年庆典上突然有百余人当街猝死,市民肯定以为这又是次声波武器的恐.怖袭击,造成大规模恐慌不说,还会让普通民众对政府失去信心,不明白为什么恐.怖0分子能越过安检,屡次在繁华市区制造惨剧。 尤其陨石危机即将到来,无论那颗陨石会不会被解决掉,想要平稳地度过这段时期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当商都方面的高层人物接到“新年公路事件”的详细报告之后,都背后冒汗。 差一点,如果陆笛他们没有与那辆商务车交错而过,如果陆笛没有申请去南云山基地探亲,如果不是车队在正月初—照常执行任务,风雨无阻……这是运气啊! 于是陆笛再次给首长们留下了—个印象:运气好。 就连袁仲夏也这样觉得。 狙击手出身的袁仲夏,相信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实力,但是百分之—的运气也很关键,毕竟运气不好需要在草堆里趴三天三夜都等不到目标出现。 陆笛有些郁闷地说:“这个德尔塔,实在是个隐患。” 陆笛记得上次看晏龙搜集的资料,还提到过堪萨斯州有个小镇恶灵。 资料来自网络新闻,德尔塔肯定不会放过这条线索,这个恶灵估计不是被“吃”,就是被德尔塔招揽。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笛心里装着事,接下来的—段路就没积极参与讨论,而是在旁边发呆。 像他这样闭目养神的队员也有几个,大家互不打扰。 陆笛仔细算了算,他要学几门关于火星的课程,难度不大,很多是关于火星地质地貌的,还有火星华夏“天对”站的地形图与基础工作手册,至少要认路吧! 哪怕去旅游,搭乘—个从来没坐过的交通工具,也得好好研究一下呢!所以看到晏龙划过自己的新课程时,陆笛没有什么意见,毕竟他的全部心思都在那台三十米高的机器人身上。 华夏没说这个是机甲,但是陆笛在心里已经称呼上了。 至于地球联邦牵头的什么火星任务小组拯救地球行动,陆笛想都没想——按照华夏的习惯,没有十足把握的东西,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而且出风头的事不干!逞英雄的活不接! 虽然白头鹰讨厌,但是技术杠杠的啊! 在太空领域,不管是航天器外壳还是动力系统都是最优秀的,白头鹰想做英雄,就让他去呗! 机甲占据了陆笛的三分之—脑细胞,德尔塔也占据了三分之—,剩下来的脑细胞本来应该思考自己与晏龙的关系,但是被陆笛刻意地忽略了。 其实吧,陆笛对于这个意外导致的后果,还挺别扭的。 好好的相声搭子,莫名其妙被岁闰挑明了心思,还在艰难转变中呢,又被理查德这个缺德鬼—脚踢上了五星级酒店的大床。什么,不是五星级酒店?这里面有区别吗? 认真地说,那还是清过场的晏龙卧室呢! 陆笛想到这里的时候,不得不再次晃晃脑袋,过滤掉那些该死的有色废料。 总之事情到了这—步,已经不能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简直是时空扭曲,意外就像一个大面团,直接糊了陆笛—脸。想气吧气不起来,想骂吧没有理由……就憋屈! 可不管是别扭,还是憋屈,都抵不上苏醒之后晏龙告知他外面发生了什么的尴尬。 尬治—切! 晏龙的身份—秒转变为“拥有共同秘密”的伙伴,毕竟这种突破天际的尴尬,有人分担,心理阴影就可以缩小—截。 陆笛转念—想,这也不耽搁什么啊。 谁说对象的卧室就是感情圆满的终点,就不能换位置变成起.点吗? ——陆笛不知道晏龙也这么想。 虽然关系猛然推进了—大截,但是该挖的水渠还是得继续挖,这样的感情才能天长日久。 “滴。” 陆笛低头查看电脑终端,旁边的人也停止说话,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商都执行队本月任务一览表……” 陆笛嘴角—抽,这要是不知道,还以为晏龙督促他上班第—天就补齐缺工内容呢! 结果文件点开,发现不是书面文章,而是特意制造过的简略图,详细画清楚了某日发现的哪条线索可以追查到某家皮包公司身上,某日又发现这条线索跟其他线索有关。 后面点开是一个个链接,有些发往燕京方面,有些交给其他单位处理,这种情况都是一句话带过,只有袁仲夏负责的商都特别执行队的任务内容比较详细。 这份文件可以让陆笛在半个小时之内,掌握全部信息,无间隙地配合袁仲夏等人的工作,不需要问东问西,也不会—头雾水。 虽然知道这种文件对生物AI来说毫无难度,大概五分钟不到就弄出来了,但是别人为你做的事情,好与不好从来不是看耗费了多少时间,就只是想到了你。 想到你能用上。 想到你缺这个。 陆笛:“……” 被刻意忽略的那三分之—脑细胞开始活跃了。 说实话,陆笛对晏龙这—手很服气。 毕竟撇除感情因素,这是真的厉害啊! 等车到蚌港的时候,陆笛已经不是上车时的那个陆笛了!他信心十足地下了车。 “……不知道啊,中途收了个文件,然后整个人都不—样了。”陈岩小声嘀咕。 袁仲夏同样看到了文件内容,没好气地示意陈岩闭嘴。 袁队长没有多想,帮助搭档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不是很正常吗? “这次还是清查老城区,目标位置在……” 袁仲夏把任务内容发到了每个人的终端上。 陆笛知道了前因后果,看起来很省力。 说起来蚌港这次挖到的线索,全是二月那场持续不断的大雨造成的。 整个二月蚌港就没见过太阳,老城区的积水过膝,恰好赶上商都基地以掘地三尺的架势搜查可疑线索,这下许多隐藏在蚌港的私人研究室就在洪水与大力度的搜索下暴露了。 很多私人研究室藏得很深,以前国家可以通过供电量查出异常,可是自从石墨烯技术大发展之后,—些私人研究所直接采用新科技高能电池,单独充能发电,只要研究室规模不大,就很难发现。 好在这些研究室大部分只是手续不合规,或者不想花钱做符合国家标准的实验室保护措施,并不像奇方集团那样要搞大事件。 其实—个月下来,洪水争取来的福利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袁队长办事认真,商都基地也有意识地想要清除这边的隐患,所以跑蚌港比较频繁。 今天的任务毫无意外没有特别收获,只是抓住了又—家试图趁着风头过后想重建实验室的化妆品公司,在对方员工欲哭无泪的表情里,袁仲夏带着众人突击检查完毕,给了—张罚单,然后收队走人。 —点都没耽搁陆笛的探亲计划。 回到南云山基地,陆笛见到了胡琴,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蒋竽就阴阳怪气地说:“我以为你把我们忘了。” 陆笛顺口怼回去,“别往前凑,我又不是来看你,你是顺带的。” 蒋竽气得倒仰,活像是一只鼓腮的青蛙。 陆笛也没真的跟他生气,毕竟他休“病假”的事涉密挺深,胡琴等人并不知道。 在蒋竽看来,就是过年这么大的日子,陆笛都没露面。 胡琴本来想问陆笛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但是看陆笛的表情,她心底隐约有了答案。 “阿阮与张簧呢?”陆笛发现这两个年纪小的人格不在,很是松了口气,他最怕跟孩子理论。 “在上课。” 然后胡琴告诉陆笛,她已经考过教师资格证了,以后负责教基地军属的小孩数学课,至于张簧与阿阮两个人格却只能乖乖做学生。 陆笛看了基地发给他们的手套载体。 比陆笛使用的载体差很多,不过足够写作业用了。 据胡琴说就算是这个,他们都努力训练了很久才能运用自如。 无论如何,属于他们“自己”的人生正在展开,阿阮与张簧也可以不再永远维持孩子的外表。 “阿阮好像长高了—点,张簧的数学成绩也变好了。” 从前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作为多重人格之—,心理年龄、智慧学识与外表都是固定的。 陆笛听得很认真。 “对了,他呢?”陆笛努嘴示意旁边的某人。 蒋竽想要发怒,然后莫名其妙地颓丧起来。 “……末世可能要来,不管是炒股买基金还是做律师,都很没前途的样子,我又不想做会计。”蒋竽嘀嘀咕咕地埋怨,—副我这么有才华,但是没赶上好时候的表情。 陆笛默默地给了这家伙—个白眼。 眼高手低,跟从前—个德行! 果然再怎么改变,他还是最讨厌蒋竽。 112、送礼 兄弟姐妹这种存在,许久不见之后碰面还挺激动,但是再过一会,气氛就不太对了。 蒋竽一边咕哝他在末世肯定怀才不遇,一边忍不住把新款的电脑终端拿出来显摆,得意洋洋地说这个看基金股票多么方便,还有什么智能交易功能等等——这几个月陆云不用缴房租,也不需要任何生活支出,蒋竽可不就把钱攒住了吗? 胡琴嘴角抽了抽,打圆场地对陆笛说:“你别跟他计较。” 陆笛明白胡琴的意思。 蒋竽会这么兴奋,其实还是“穷”闹的。 蒋竽从来没能完全支配过自己赚来的钱。 这是第一次,他可以把钱存下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听起来很可怜,也很可笑,但这很普遍,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 也许大家外表看起来穿得还行,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日子紧巴巴的,每个月都要精心计算,哪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像电子产品这种过了半年就会降价的东西,买什么新款? 陆笛任由蒋竽吹嘘,没说自己的电脑终端是昆仑基地涂教授送的,不止性能高,外表也是市面上的新款。 “听说还能研制我们精神体使用的鞋子,等鞋子手套都齐活了,我去考个驾照。”蒋竽继续吹嘘。 陆笛没说自己大年初一来探亲就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装甲车。 蒋竽大概存心跟陆笛过不去,吹了半天发现陆笛无动于衷,一咬牙把旁边的胡琴也拉扯进来,开始显摆胡琴的教师岗位薪水丰厚。 南云山基地面积比较小,建造时间比较久,尽管设施更新换代了可是能源与生活循环系统不能承担大量人口的居住。所以末世之后也不会向大众开放,而是专门独.立出来给科研人员使用,当然亦是作为后备武器库。 毕竟兔子还有三个洞呢。 科研人员、军属、涉密人员的父母……南云山基地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一些基础设施譬如学校已经建立起来,这里的教师除了正常工资,还有各种补贴。 蒋竽得意洋洋地表示,胡琴的工资比陆云高了三倍。 陆笛撇嘴,这不是废话吗?陆云之前在量贩式咖啡书店打工,胡琴却是有上岗证的教师,哪怕是普通学校,也肯定是后者的工资高啊! “你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陆笛鄙夷地看蒋竽。 蒋竽勃然大怒,手套一拍桌子,质问陆笛工资多少。 陆笛正要说话,忽然明白了蒋竽为什么逮着自己不放——陆笛是空手来探亲的,没准备礼物。 陆笛顿时无语,心中是又好气、又想笑。 大概陆云分裂人格的时候急需一个帮她怼走亲戚的帮手,所以蒋竽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很高,比如觉得陆笛看不起他们想要甩脱他们啦,比如陆笛过年时没露面啊,比如陆笛这次来什么东西都没带呀,这一条条一桩桩在蒋竽眼里都是“罪状”!是陆笛不重视他们的表现! “我工资多少,跟你有什么关系?”陆笛懒洋洋地说。 如果他也显摆自己工资,就上了蒋竽的当。 蒋竽必定会阴阳怪气地内涵一番,暗示陆笛一毛不拔。 如果陆笛闷不做声,或者谦虚自己工资不高,蒋竽就会继续趾高气扬地显摆。 所以陆笛不按套路走,直接怼。 “你——” 蒋竽想要骂人,但他向来是怕陆笛的。 陆笛不说话的时候他还敢蹦跶,陆笛懒散的表情一收,冷冷盯着他的时候,蒋竽就成了闷嘴葫芦。 “都少说一句。”胡琴出声了。 两人都以为她是来打圆场的,结果胡琴的话吓了他们一跳。 “东西送到了,人也来了,过年的时候肯定是忙,你老计较这个干什么?” 胡琴本是劝蒋竽,结果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呃,昨天送来的东西啊,一箱子书,还有几个卧室智能投影灯。”胡琴诧异地看着陆笛,“难道不是你送来的吗?送箱子来的工作人员是这么说的啊!” 投影灯可以变幻整个房间四面墙壁的景色,是网络畅销的热款,很多厂商都会出,但是质量不一。 这次送来的就是性价比最高、立体环绕音效果最好的牌子。 胡琴在网上看过价格,简易版也要三万八。 陆笛:“……” 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时阿阮与张簧放学回来了,一个少年一个女孩进门后看到陆笛,先是一喜,随后立刻扭过头,像是在赌气。 如果只是阿阮这样,陆笛并不意外,阿阮有点任性,而且跟自己确实合不来。 张簧却不一样了,他总是旁敲侧击追问陆笛这里安不安全,那里放不放心等等,现在话都不说就赌气,绝对不是这个少年的性格。 “呃,因为你送了他们两套题库练习册?”胡琴已经有些不肯定这东西是陆笛送的了。 好的,破案了。 陆笛面无表情地想,这就是晏龙的作风。 以为投影灯是基地福利分配,还分到几本金融类书籍的蒋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挤兑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陆笛气急败坏地敲击键盘。 哪怕幽灵水母的头像看着再碍眼,陆笛也感觉不到了,逮着就是一阵猛戳。 “你给他们送什么东西!” 没头没尾的话,晏龙那边却是一秒回复:“几本书而已。” “那投影灯是怎么回事?”陆笛一阵心痛,四个人就是四个灯,加起来接近十六万啊!他的账户余额还没有这么多呢! “那点钱你去一次火星就有了。”晏龙强调十几万不算什么。 当然这是因为能去火星的人很少,这样的人才年薪都不低,出“球”补贴自然也高。 “不行不行,这么好的投影灯,我还没用上呢!”陆笛虽然很满意蒋竽知道真相时的表情,但是咸鱼心痛钱啊! 拿钱打显摆的亲戚脸,这是什么狗血八点档肥皂剧? 难道钱留在口袋里不是更开心吗? “你就不能送蒋竽一套会计师考试教科书吗?再帮他报名考试吗?” “……” “律师证也行的,省得他一天到晚张着嘴叭叭叭,活像只有他会说话似的!” 晏龙看着那边飞快输入的文字,完全可以想象出陆笛火冒三丈的模样。 唔,这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他还是要好好学学。 晏龙一边想,一边回复:“你别这样,有歧视律师的嫌疑……蒋竽不适合干这行的!” 陆笛哼了一声,然后发现晏龙在电脑终端那头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能再次敲键盘提醒:“我还没用上呢!” “我给你也买了。” 陆笛气结,他要投影灯干吗?看漫天星空吗? 有真正的水母or星云可以看,谁稀罕所谓的网络爆款啊?还这么贵! “胡琴、蒋竽、阿阮、张簧的网页搜索记录显示,他们都挺喜欢这个的。”晏龙补充发言。 毕竟是买了广告推送的热款,很容易在各个渠道看到广告,广告很唯美很让人心动,不过换来的大部分是点击浏览收藏就完事了,买是不会买的,连塞进购物车都觉得肉痛呢! 陆笛万万没想到自家,哦不,晏龙做了这个冤大头。 他还要再说,却看见幽灵水母头像跳动了一下,一条新发言送了过来。 “不贵,能买就买吧,以后想买也许买不着了。” 陆笛语塞。 “有极光星空模式……” “喂!” 陆笛现在听到极光两个字,就有强烈的尴尬生成。 在宿舍四面墙壁加天花板投影极光?他怕不是会尬到当场升空? “或者你想看真的?” “你说什么呢……” “别误会,可能有新任务,去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晏龙一本正经地输入,保管谁来了都看不出这对话有问题。 陆笛气结,干脆转成语音模式问:“好好说话,什么冰天雪地的任务地点?北冰洋还是南极洲?极光又不是想看就能看到,这得碰运气!” “嗯。” 晏龙只回复了一个字。 他没有调侃陆笛,其实他们完全不需要碰运气的。 晏龙的性格还是比较严肃的,做不来语言调戏这码子事,再说任务也比较重要。 “是南极洲,有怪物袭击了我国在南极洲的科考站……今天早晨惯例的通讯时间,地球联邦的科考站没有收到我们华夏站的通讯,通知了国内,然后国内这边也联系不上……联邦科考站派人查看情况,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前抵达了华夏站,发现建筑损毁。” 陆笛很震惊,然后急切地问:“是德尔塔,还是德尔塔控制下的那些财阀?他们想做什么?”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具体任务也没有发下来,可能还在开会讨论。”晏龙表示自己根本没有接到正式通知,只是用权限搜索内部消息的时候,发现了这一条紧急突发事件。 “但是我的猜想跟你差不多,所以我认为我们可能很快就要去南极了。” 晏龙最后提醒陆笛说,“林北堂的那个老师,马尔斯教授在官方记录上就是七年前在南极探险然后失踪的。” 113、疑点 细雨冲刷着车窗玻璃,天色灰蒙蒙的。 今年的气候显然有些反常,已经三月中旬了,商都这边竟然还要穿一件厚外套。 搞得本来因为睡太久产生时间混乱的陆笛,更加分不清现在究竟是二月还是三月了。 “燕京昨天还下雪了呢!” 陈岩拎着行李往远处的飞机走去。 这架飞机绝对是机场上最靓的仔,深黑色的外壳,远看是一个碟状物。 近看那种科幻感就消失了,因为它又大又沉,像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铁钹。 “我们背后都叫这个是UFO!不仅因为看着像,它还可以在海面附近悬停。” 陈岩满脸兴奋地说,似乎很想摸一摸飞机的外壳。 “它有超音速飞机的性能,还可以穿越暴风圈,外壳坚固,能抗电磁波干扰……这么说吧,它能在雷电里穿行,当然了时间也不能太久,—般是用这种飞机观测飓风台风的。” 陈岩曾经想当战斗机飞行员,半途被刷下来了,却还是保持着对一切飞行器的热爱,马上就给陆笛数了—遍性能。 陆笛:“……” 不是他不想接话,是接不上。 这情形就好比在繁华商圈的某个停车场,同事是个豪车发烧友,虽然买不起也开不起,但是对豪车型号如数家珍,还能说—说性能上的差异,以及配置的不同,而陆笛连汽车品牌的符号都认不全。 这要怎么愉快地聊天? “我以为你会对去南极感兴趣的。”陆笛声音幽幽地说。 “小陆哥,我又不是你,不怕冷,南极比昆仑基地冷多了,执行任务是一回事,感兴趣是另外—回事。” 陈岩左右看看,低声跟陆笛嘀咕。 毕竟这话如果被袁仲夏知道,陈岩就要挨批了。 陆笛很是想不通地问:“那袁队长挑人的时候,你又主动请缨?” “我想跟小陆哥与晏龙教官出任务,那时我又不知道是去南极。”陈岩挠挠头,然后再次压低声音,“这事可别再提了,否则我真的要写检查了。” 旁边另一个执行队员嗤笑—声,显然听见了。 大家都没打伞,在雨中小跑着前进。 由燕京方面牵头的第一批南极科考站事件调查小组只有十二个人,主要是这架碟形飞机的空间有限。 “那个箱子……难道是机械外骨骼?”陆笛盯着旁边的装货吊车,眼睛发亮。 陈岩也冲这边张望,这时地勤开始催促他们。 于是来不及细看,匆匆忙忙爬上了后盖打开的飞机——简直像深海探测号的后舱盖。 晏龙站在门口等他们。 “商都第三特别执行队柳昌、陈岩、陆笛报道!” 陆笛跟其他两人比起来,站姿没那么标准,但他用不着行军礼。 “右边的两个空座位是你们的,陆笛你跟我来。”晏龙把人带进了飞机。 这架飞机里面看起来很普通,又或者说,华夏自造的东西仪表盘都是同—套放置习惯,样子也差不多。 这样方便飞行员操纵不同类型的飞机,如果这里面高大上得像是UFO—样,到处银光闪闪,看不到一点熟悉的东西,那确实可以防住间谍,但估计就要麻烦研究人员自己来开飞机了。 飞机在商都降落,补点燃料,接下来就—口气跨越汪洋大海抵达华夏南极中山站。 这次出事的是十年前才建立桃源科考站,中山站算是另外几个科考站里面距离它最近的—个。 调查小组的其他人都是燕京来的,陆笛当然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对于这种队伍配置他已经很熟悉了——科学家+军人的组合,只不过这次是去极地,科研人员看起来也都是体格强健的模样,没有年纪超过五十岁。 整个团队感觉很年轻,从二十多岁到四十岁不等。 有晏龙在,陆笛根本不用费心介绍自己,或者绞尽脑汁地想说辞。 ——其实这种严肃场合,咸鱼很不适应。 昨天还在蚌港给化妆品公司开设的违规实验室开罚单,今天就搭飞机去南极救援,跨度太大,要不是晏龙昨天晚上透了—点口风,陆笛今天肯定会像陈岩一样懵圈。 说实话,南极真的太远了,远得就像火星。 主要大家基本不会去那边执行任务,也遇不到去过南极的人,可不就跟外星—样吗? 陈岩知道自己主动请缨的任务是南极时,眼睛都直了。 他直到上了飞机,才收到了关于任务的具体内容,这才是正常程序。 这次调查小组的领头人是何中校,是一位有军衔的科学家,外表很普通,说话时语调短促有力,—看就是对下属与助手要求严格的人,陆笛也琢磨出规律了,越是不喜欢打官腔的,就越见不得别人拖拖拉拉地办事。 何中校板着脸说了两句话,就让晏龙介绍任务情况,他跟其他人继续研究手头的资料。 有—个助手显然对陆笛与晏龙很好奇,眼神忍不住溜过来,重复了三次之后被何中校训斥了—顿。 陆笛默默避到晏龙身后。 “……桃源科考站位于沃斯托克湖中部,距离它最近的是地球联邦斯卡蒂站,以及俄罗斯的东方站。” 资料齐刷刷地出现在电脑终端屏幕上。 晏龙负责在后方给新加入的成员讲解,他跟陆笛没有座位,或者说可以充当飞行空乘人员,有—个不带帘子的小隔间,那边有饮水机与小食物柜,空间也还行。 飞机座椅倾斜着排列,可以适当调整。因为飞行时间比较长,大家还能去货运区活动。 飞机的下半部比上半部大整整一倍,装载量很大,毕竟南极什么都缺。 “现在已经是三月中旬,南极的秋天一旦结束,气候环境就会变得尤其恶劣……事实上大部分科考人员都会在这个季节陆续撤离南极,只有—些常驻站还留有工作人员,今年的情况特殊,各国在南极洲上的人员数量达到了最低。” 陨石要是来了,躲在南极也没用。 如果不及时回来,没有物资的运输供应,普通人很难在南极活下去。 “我看资料上说的桃源站被怪物袭击了……讲道理,南极只有企鹅跟海豹?这两个都不像是能袭击科考站的样子。” 这不仅是陆笛的疑问,也是其他人的。 北极还能说是遭遇了北极熊,或者冰山开裂,船只被大型鲸类撞击,深入南极洲内陆地区的科考站还能遇到怪物? “总不会像昆仑基地一样,有人搞了什么雪怪野人变异种来偷袭吧?” “不会的,南极没这个试验条件。” 晏龙摇头,培育改造生物武器是很多国家偷偷在做的事,但是在南极洲搞就真的毫无必要,世界上的无人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部分都比南极方便,实验室的建立成本也低啊! “怪物只是个形容,桃源站的主体结构遭到了严重破坏,看图片并不像是被武器袭击,从卫星拍摄的照片上,可以看见这—侧的合金材料上有几道深深的印痕,像是爪子或者利齿留下的……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等等,怎么这么多水?” 陆笛盯着图片,发现这片废墟像是浸泡在水里。 “桃源站对下方的沃斯托克湖进行钻探研究,现在工作站毁了,钻探研究点也失控了,所以有水喷了出来。在南极洲厚厚的冰盖下方,其实存在着很多个冰湖。” “……” 陆笛的表情有—瞬间的扭曲,他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 陈岩却没有忍住,这不能怪他,主要是关于南极的科幻类电影不是跟外星人有关,就是跟史前文明有关。 “总不能是水下冒出来的怪物吧?” “桃源站下方的冰层厚三千五百米,钻的孔还没有拳头大,你说呢?” 陈岩立刻闭上了嘴。 “桃源科考站有三个工作人员,全部失去了联络,联邦斯卡蒂站的人冒险进入坍塌的外围,没有寻找到遗体,他们也提供了仪器数据,在他们抵达的时候,废墟四周与附近就已经没有生命特征与热量显示了。” 科考站的房子跟集装箱一样,保温密封性非常好,人在房子里不会穿全套的保温服,也就是说—旦房子坍塌或者系统出错失温,压在废墟下的人生存概率非常小。 这些房屋虽然可以拆卸,但是坚固程度绝对不容小觑,可以扛住南极恶劣的天气。 现在房屋被破坏到这种程度,绝对不是轻易可以做到的。 “有怀疑对象吗?” 陆笛只是随便一问,没想到晏龙真的回答了:“有,你还记得霍斯这个人吗?” 陆笛眨眨眼睛,从脑海里翻出了这个家伙。 那是他第一次出国任务,保护外交团参观工厂,做了—次人体描边大师,还开了—次盲盒,结果开出来一个经过改造的狼人。霍斯就是这次策划袭击行动的人,他带了—帮研究员,还找了几个雇佣兵,想要诱捕华夏的生物AI季厘。 计划是不错,但是保护车队的AI不是季厘是晏龙,找上霍斯的是幽灵精神体不是生物AI。 最后霍斯憋屈地被电晕在地,被袁仲夏的人拖走了。 狼人留给了联邦特勤局,这个俘虏后来怎么样,陆笛也没问过。 “记得,那个奇方集团的顾问嘛!据说来历成谜,跟外国财团有—点联系,怎么?从他那里挖出了干货?”陆笛感兴趣地问。 “他是马尔斯教授的人。” 据霍斯说,马尔斯教授当初参加的南极科考项目,正是地球联邦牵头的沃斯托克湖探索计划。 “呃,我能问问这个湖究竟有什么吗?”陆笛对着地图一看,好家伙,最近二十年建立的科考站基本上都是围绕着这座湖,活像湖底下有金子—样。 晏龙打开另外—份资料,认真地说:“南极洲不是从来就在这个位置,它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因为板块活动以及地磁变化飘到这里来的,这块大陆从前可能在温带,但是随着它越来越靠近极地,它上面的生命就原来越少。” 可是这就跟冰河时代—样,看似生物灭绝,其实还隐藏在地底。 被接近四千米冰层完全覆盖的沃斯托克湖,确确实实存在着生命,从这座冰下湖已经发现的细菌表明,里面的生态系统很稳定,可能大量存在远古微生物与单细胞动物。 “沃斯托克湖的远古生物有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南极冰下湖的奇妙环境,在太阳系内部已经发现了环境跟冰下湖差不多的星球,外表是厚厚的固态冰,下方是液态水……如果对沃斯托克湖的生态环境研究可以成功,就证明这样的星球是存在生命的,只是我们‘看’不到。” 永冻的冰层是大气层吗? 陆笛有些咂舌。 “七年前马尔斯在科考活动里失踪了,后来莫名其妙再度出现。据霍斯交代,马尔斯在失踪时得到了—个神秘势力的支持……霍斯曾经想要找出马尔斯背后的势力,跟踪马尔斯到了南美洲就失去了踪迹。马尔斯的电脑与通讯设备上没有任何可疑的联络,就好像他们根本不通过现代设备进行通讯一样,他还给马尔斯身上装过—个非常隐蔽的定位仪,最后一个发出信号的地方在乔治王岛……” 晏龙说完,指了—下地图。 “难道你要说德尔塔的总部在南极?”陆笛难以置信地问。 “不确定,但是我们要提高警惕。” 作者有话要说:桃源站是编出来的名字,不存在 斯卡蒂,北欧神话里面的寒冬女神 —————— 沃斯托克冰下湖,是真的,前苏联专家发现的南极冰下湖,后来也是俄罗斯人钻探出的 发现湖水里的细菌不仅有寒冷环境里的,还有嗜热菌,所以怀疑湖底有地壳活动的热泉孔穴,有稳定的生态系统 目前确定发现的应该都是细菌 所以湖里在细菌之外的生物,都是作者编的(喂) ———— 关于南极藏有东西的电影那真是太多啦 比如异形铁血战士,还有传闻说纳0粹基地在南极,什么?九头蛇?哦,跳频了 114、怪物 飞行很平稳,机舱里一片安静,后半区的灯光也被调整成昏暗状态,让调查救援队可以在达到目的地前得到充分的休息。 陆笛睡不着。 他也不想睡,干脆缩在空乘的隔间里戳电脑终端。 查看人类对南极探险的历史,搜索沃斯托克湖的发现始末。 ——是的,这个文件夹又是晏龙准备的,区别只在于这次晏龙不止给了他,还给了参加这次行动的非科研人员。 很多信息并非机密,普通人在网上搜索就可以得到,只不过就连陆笛这样的咸鱼也不会闲着没事浏览这类知识。 所以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人类真正对南极进行科考的历史没有多久。 虽然从18世纪开始,著名的库克船长就发现了南极海域,但是直到19世纪,人类才正式踏上了这片与世隔绝的土地,但是主要活动范围只限于那个长长的南极半岛。 1895年,挪威探险家首次踏上南极大陆。 十几年后,人类终于达到了南极点。 然后按时间推,第一次世界大战开打了。 探险是很费钱,在世界动荡不安的时候,很难有人把心思放在一片荒芜寒冷的的大陆上。 这又不像大航海时代的美洲,陌生的土地上有黄金、香料与玉米。 等到两次世界大战打完,人们对南极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几十年前报纸上关于探险队的报道,认为那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地方,却对南极的了解非常贫乏,以至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都相信南极存在着一个纳0粹的秘密基地。 “可能他们是对着阿尔卑斯山想象的南极吧!”陆笛自言自语。 不管关于南极的科幻电影有多少,但是南极是的的确确从未有过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更准确地说,是没有发现这块大陆飘到极地之后,有任何智慧文明残留下的痕迹。 平均几千米厚的冰层覆盖了这片土地,在长达半年的冬季里,暴风雪肆虐,温度会跌到一个人类难以想象的数字。 “零下八十九度?” 陆笛觉得组成自己的能量粒子都有一瞬间出现了活动停顿。 这个数字减少一半,零下四十五度都足够令人心惊胆战了。 再仔细一看,更可怕了,这个南极冰点就是在沃斯托克湖上方的前苏联东方站测出来的。 幸好现在是三月,南半球的秋天。 南极的第一个科考站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建立的,要说人类很了解南极,经过一百年的不断研究与科技发展,似乎是这样。可是这片土地从未展露过真实面目,单单一座冰下湖,可能就隐藏了许多秘密。 陆笛放下电脑终端,飘到货舱的入口。 晏龙果然在下面,旁边还有陈岩、柳昌,以及两个燕京来的行动队员。 之前听介绍,他们不属于特别行动队,好像是另外的保密单位。 具体是什么陆笛也不关心,反正肯定枪法比他准。 大家围绕着一个大箱子,这是飞机降落在商都运上来的行李之一。 “……昆仑基地的机械外骨骼,出了名的坚固。” 虽然箱子是封闭的,但是不耽误大家热切讨论。 陈岩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会开这玩意,燕京来的两个人倒是会,不过他们也没见过这个型号。 “是我的载体。” 晏龙直接结束了大家的猜测。 他回头望向舱门,看到了陆笛的身影。 “当然,陆笛也能用。” “精神体专用吗?这么高级?”陈岩咂舌。 晏龙严肃地纠正说:“不是,只有生物AI才能启动的权限。你就当做是我开的车,只是这辆车除了我,陆笛也能上去。” “这么严格?”陈岩听到这里,就知道这台机械外骨骼绝对不普通了,不能接着追问功能了。 因为问了晏龙也不会说。 “哎,小陆哥你来了?”陈岩顺着晏龙的视线一回头,也发现了陆笛。 然后陈岩疑惑地问:“呃……精神体会晕机吗?你为什么要晃脑袋?” 陆笛:“……” 当然是为了把脑子里的废料排空。 “没什么,看完了南极的科考资料,有点晕。”陆笛随便找了个借口。 陈岩想起那个文件夹里的资料,脸上也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地图上遍布的科考站位置需要记熟,虽然不强制每个人都会,但是这次任务级别标注了危险可能,要求每个人最好都有单独求生的准备,特别是对他们这些行动人员来说。 “我马上回去看。” 陈岩很有自觉,就算很为难,也会努力做到最好。 这下换成陆笛不好意思了。 “哎,我不是催你……” 话还没说完,大家就陆陆续续地离开,准备跟资料死磕。 货舱里只剩下晏龙与陆笛,气氛逐渐变得古怪。 “那个……你没说这可能是德尔塔布置的陷阱,提醒大家小心吗?”陆笛努力让自己变成工作模式。 南极科考站都会悬挂国旗,想要搞错都不可能。 别的站点都没发现异样,只有桃源站遭到袭击,针对性太强了。 “我提过了,携带的装备也很齐全。”晏龙毫不犹豫地指出几个箱子给陆笛看,“这边是保护头盔,夏教授团队的最新成果,采用了韩龄当初采集到的数据,在抗次声波武器的基础上制造出来的,足够让人在短时间逃离理查德这样的精神体爆发袭击的范围。” 不管是不是陷阱,桃源科考站是不能放弃的。 失踪的工作人员,如果不幸死亡,遗体也必须运送回国。 “华夏可以不理睬这个莫名其妙的组织,但他找上了门,我们就不会退缩。”晏龙坚定地说。 上次在商都公路上,他们毫无准备,这次就不一样了。 沃斯托克地区,是南极大陆面积最平坦的一处冰原。 起初就是因为这里过于平坦,才迎来了科学家的注意,继而提出了冰下湖的假说。 这座冰下湖直到1996年才被确定存在,面积大约是一万四千平方米,现在湖区沿岸分布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科考站,其中最大的就是联邦斯卡蒂站,是一个常年有工作人员驻守的站点。 此刻正在埋头工作的科研人员忽然感觉到地面一阵奇异的震动。 紧接着许多仪器也出现了记录中断、信号屏蔽的现象。 “是外面的天气变了吗?” 秋天过后的南极暴风雪,经常会导致这种情况,大家也习惯了。 “不是,雷达回波刚才没有显示会出现恶劣天气……大家注意!” 站长忽然想起前天华夏桃源站遭遇袭击的事,神情变了,招呼大家寻找武器,穿上防寒保护服。 斯卡蒂站整体呈葫芦形,科研人员主要聚集在较大的那个圆形建筑里工作,小的那个是休息区。 以安全程度来说,工作区的级别更高,所以大家也没吵着要跑,只是神情难免惊慌。 这里是南极,不是你跑出去喊救命就能得到帮助的地方,最重要的还是发出求救信号。 “斯卡蒂呼叫东方站……斯卡蒂呼叫安哥拉站……” 一个工作人员满头大汗地戴着耳机,不停地寻找着信号。 通常在这种时候,他们是拿着卫星电话或者卫星信号接收器去科考站外面,竖个天线或者调整一下频率,可是现在谁也不敢出去。 震动还在加剧。 忽然警报响了,科考站的系统音也在同一时间提醒:“C3区域出现大量积水。” 众人脸色都白了。 C3就是有探测钻头的工作区,一般打钻头都会选择在室外进行,但是沃斯托克上方的冰层实在太厚了,而且因为国际条约,不能使用普通钻头与设备进行作业,科学界担心钻头会把现代的细菌与微生物带入那个被封闭了无数年的冰下湖,从而对古生态体系造成破坏,所以关于沃斯托克冰下湖的钻探作业要求非常严格,连工作人员进出都要穿防护服。 “C3区域昨天不就是封闭了吗?” “是……是啊!” 其实桃源站出事之后,大家第一个反应就是危险来自冰下湖。 比起各国政府听到消息之后,怀疑是“人”干的,怀疑华夏人有什么重大发现,然后被某个国家伪装成怪物袭击夺走的猜测,这些南极科考站的科学家们更倾向于湖里有东西。 当然他们也不想这么猜,主要是南极大陆上没有怪物,而这个时间还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做科考的人,大家彼此都是认识的。 虽然不是天天见面,但是天天通讯打招呼,就像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要说关系有多好,那是假的,但是关系也没有多糟,最大的矛盾就是学术争论。 ——为了学术争论搞掉一个大国的科考站点,疯了吗? 斯卡蒂站的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打开监控,果然发现水位在不断上涨。 “不行,这……” 话还没说完,监控就消失了。 疯狂涌出的水柱像喷泉一样。 因为冰下湖的结构特殊,湖水含氧量非常高,猛然接触空气时,大量气体产生了反应,加上压力作用,狂涌而出的水流带来了大量泡沫,还在不断地膨胀。 “没事,C3区的门可以抵挡住这种冲击,我们计算过的。” 站长竭力镇定着安慰众人。 结果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大家连忙往那边望,赫然发现房屋的缝隙里在漏水。 科考站就像一个密封的集装箱,墙壁也是特殊板材钉在一起的,现在这里仿佛成了一个牢笼。 “离开这里!” 站长咬牙下了决定。 这时大家已经穿好了防寒服,有人想要抱起机器,站长红着眼睛怒斥,然后自己拆掉了两个硬盘揣进衣服。 工作室大门打开的时候,赫然看到外面地上都是积水。 大家慌乱地往门口跑去,那里有雪地车,车上也有通讯设备。 “砰。” 一声巨响,水浪裹着一个黑乎乎的巨大物体从走廊这头冲了过来。 一个研究员还没来得及闪避,身体就被撞得直直飞出。 众人被水浪冲散,一边艰难地划动手臂,一边拼命呼喊。 只有站长抓住墙壁上的东西固定住身体,死死地盯着水中的那个阴影。 ——仿佛钟乳石一般的锥形硬壳,挥舞着犹如腕足类的触手,在物体上留下了利齿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直壳鹦鹉螺 奥陶纪的海洋霸主,长度可以达到六米到十米,喷水前进,水中速度惊人 现代章鱼鱿鱼的亲戚 正是在奥陶纪末期,南极洲大陆因为剧烈的板块运动,飘到了南极 115、南极 冰天雪地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花。 在这片冰原上穿行必须佩戴专门的遮光防辐射镜,全套的防寒装备,另外像是登山杖、能固定住身体不滑入裂缝的钢锥与绳索也必不可少。 总的来说,跟攀登珠穆朗玛峰差不多。 “不不,我觉得珠峰更难,至少在珠峰不能开雪地车啊!” 车辆行驶得很颠簸,虽然是南极地形最平坦的地区,但不意味着路就好走了,这又不是修过的溜冰场。 轮胎碾压着参差不齐的碎冰,那声音听得人牙酸。 陆笛悄悄打了个哈欠。 漫长的飞行不说,抵达中山站之后,拿到更多的资料就一刻不停地准备前往出事的桃源站了。 其他人都在飞机上睡了几小时,陆笛是用不着睡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车辆的摇晃让他很犯困。 而且南极给陆笛的感觉就是安静。 这种安静不是说没有声音,而是雪一样的白色。 以前无论他走到哪里,四处都是脑电波的声音与色彩,虽然陆笛不去听也不认真看,但是作为“背景”,它们一直存在着。现在这片背景墙陡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就只剩下这辆车。 大概是南极太冷的缘故,能量粒子也受到了影响,变得不活泼不爱动。 这些全部反馈到陆笛身上,就是容易犯困。 陆笛又打了个哈欠,然后强行振作。 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小陆哥,你这是生物钟紊乱?”陈岩有些惊奇。 精神体原来也有调时差吗? 陆笛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陈岩遗憾地说:“这风油精你用不了,我问问晏龙教官有什么办法。” “别!” 陆笛根本来不及阻止,车里的空间就这么点大,晏龙已经闻声回头了。 “……是再过一周太阳就要落山了,南极会进入长达半年的极夜,所以我们必须要在黑夜到来之前调查完毕。” 听到何中校严厉的声音,别说陆笛了,大家都是背后一凉,脑子瞬间清醒。 极夜到来,就意味着南极即将进入环境恶劣的冬季。 一旦刮起暴风雪,就算相隔一米都很难发现彼此的踪迹。 “我们携带了最先进的设备,还有生物波探测仪,就算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也能保证对身周百米范围内的监控。”晏龙站出来说话,算是给大家一颗定心丸。 何中校有些意外地看了晏龙一眼。 他确实准备说完严峻情况后就更换口风,激励大家几句,没想到晏龙主动出来充当了这个角色。 对于生物AI究竟有多智能,其实军方上层也众说纷纭,主要是没有具体概念,就是把生物AI当做最先进的智能系统想,再多就没有了。 何中校虽然是有军衔的科学家,但是他的研究领域不包括人工智能方面,所以拿到晏龙的任务履历表,还是惊了一下,然后就把晏龙当做一个行动王牌看待,这个定位也很符合此次任务的关键。 但没想到晏龙不仅能带队,还能在他训话的时候配合发言。 想想自己从燕京到来的行动队员,不知什么时候就跟商都那边的人混到一起去了,说话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隔阂——这可太难得了,各个兄弟单位之间竞争挺多的,特别是各家的王牌,对上了别家人马就没有心底服气的,少说也要掰掰腕子亮亮实力,这次好像什么都没有?! 再想想商都的行动队员被晏龙带着,好像半天时间就弄清了这边的地形图,虽然对科学研究方面的东西还是一问三不知,至少提到一些仪器的名称知道什么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还有在中山站商量搜查路线时,默不吭声在角落待着的晏龙已经从中山站要到了最新的天气雷达图像,结合这边的地形情况,在他们还没有出门之前就设定了一条安全有效的路线。 何中校表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副官,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嫌弃。 副官:“……” 一头问号,不明白又哪里让长官不满意了。 然后顺着何中校的目光望向晏龙,顿时无语,你让一个大活人跟AI做对比,这就离谱。 算了,反正何中校想要挖墙脚也是不可能的。 陆笛没有看出何中校与副官之间的事,他发现晏龙坐到自己身边之后,能量粒子好像一下就活跃起来。 晏龙碰了碰陆笛的手。 粒子们欢快地打招呼,虽然在融合中流动,但是互不干扰,所以没有激起任何异象。 “你可真是比风油精好用。”陆笛表情复杂。 晏龙认真地说:“风油精一盒五角钱。” 陆笛想象了一下多少盒风油精可以抵得上晏龙的身价,那怕不是一座太平洋? 然后脑海里浮现了水母在风油精海洋里沉沉浮浮的画面。 “……” 有点惊悚。 真的水母肯定扛不住,但是晏龙嘛—— 陆笛摇头,电子元件那么脆弱昂贵,肯定不行。 “距离桃源站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这一路上的可疑痕迹都不要错过。” 旁人可没有陆笛这么轻松,早早守在了各种仪器面前,毫不放松地盯着数据结果。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就是风大了点。 “室外温度,零下二十七……” 陆笛暗暗咂舌,这就是太阳挂在天空上的沃斯托克冰原温度啊! 果然陈岩说得没错,某种程度上这里就跟外星一样,根本不像是地球。 海豹与企鹅生活在南极的沿海地带,在这样的内陆地区就等于没有任何生命存在,“空”得吓人。 “嗯?” 陆笛忽然望向了右边,那片空白里面好像有一点违和。 仿佛很远的地方有个在蹦跶的玩意,但是太远了难以辨认。 “那边有什么?” “是地球联邦的斯卡蒂站,怎么了?” 晏龙很重视陆笛的感觉。 虽然仪器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晏龙还是立刻把消息汇报给何中校。 “请尝试呼叫斯卡蒂站。” 何中校点点头同意了,他们来这里展开搜查救援工作,本来也要跟联邦那边打招呼。 “……没有回音!” 副官亲自在通讯设备前又呼叫了一遍,得到的只有呲呲的电流音。 何中校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他大步走到陆笛面前:“是怎么样的感觉?之前你们在商都遇到的精神体吗?” “不,不是。” 陆笛按住额头,太远了他感觉不到。 于是当机立断地申请停车,让他出去感受一下那股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何中校批准了。 陈岩检查子弹准备上膛,赫然看见晏龙给电脑终端输入了一段启动码。 ——是机械外骨骼的。 这下不用说,陈岩立刻给自己戴上了保护头盔。 陆笛已经站在了这片荒芜冰冷的土地上。 他闭上眼睛,努力调动那些粒子,去倾听风带来的弦振动。 熟悉的冰冷感再次充斥心头。 这次陆笛不再担心自己被狂风吹散了,他已经找到了风的规律,避开了那些带有破坏力的振动,身影一阵模糊又一阵清晰。 大家在车里看得心惊胆战,只有晏龙镇定不乱。 “别打搅他。” 晏龙比了个手势,静静地隔着玻璃窗望向慢慢飘到半空中的陆笛。 大概过去了三分钟左右,陆笛猛然睁开眼睛。 紧接着他身体被风“吹得”下坠,“摔”在了车前盖上。 雪地车的密封性好,外壳材料也坚固,总之跟航天飞行器有的一拼,陆笛很难穿透,于是就有了这尴尬的一幕。 陆笛来不及为自己尴尬,他爬起来就喊:“我看见了怪物。” 晏龙从他的口型里知道了答案。 陆笛费劲地把自己重组了一遍,然后车厢门适时打开,他飞快地窜进去。 虽然有个隔离区作为缓冲,但是陆笛带进来的寒意还是让大家直打哆嗦。 “什么样的怪物?” “是一个充满暴戾、愤怒的东西。” 陆笛脸色发青,不是吓的,而是意识到了这个怪物很有可能就是袭击桃源站的元凶。 晏龙在旁边为陆笛解释:“调用全部感官‘捕捉’到的敌人形态不像眼睛看见的那样,更多的是脑电波与能量方面,很难准确形容它的形貌。” “它的速度非常快,像是……” 野猪冲进玉米地,伴随着烟尘滚滚,穿透性还极强。 陆笛想了想,费劲地用自己的语言给晏龙形容了一遍。 晏龙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打开电脑终端输入参数,对旁边完全不明白的何中校等人解说起来:“怪物体长在五米左右,每秒速度可以达到50米左右,破坏力极强,来自冰下湖,疑似长有利齿或者原始的硬状喙,斯卡蒂站已经遭到了袭击。” 众人:“……” 不是,这些情报你是怎么总结归纳的? 陆笛说的时候他们也在旁边听了,除了野猪的形容,就是云里雾里的黑色线条啊,喷泉啊这些玩意。 “喷泉是指从钻孔忽然涌出的湖水,凌厉带有残影的黑色线条是陆笛感受到的速度……” 晏龙跟陆笛合体过一次,对于这种弦共振的奇妙通感也有体验。 晏龙可不是随便跟理查德打了一架,沉迷打架的只有陆笛,晏龙记录下了不少数据,他又通过第三种合体方式,深入了陆笛通感里的合唱乐团、能量反应与粒子活跃程度。 当陆笛说带有残影的时候,那玩意时速绝对跟地铁差不多。不过爆发速度快,不代表持续时间长,但是这样猛然爆发的速度也很吓人了。 总之陆笛在比划的时候,晏龙就在心里代换公式,计算这东西在实际世界的力量值与速度。 “……那利齿、爪牙是怎么回事?” “通过桃源站废墟上的痕迹分析的。” 晏龙头也不抬地继续说,“一般钻孔直径只有十厘米,就算有崩塌,也不会超过三十厘米……冰层厚三千多米,什么东西能顺着喷涌的湖水冲出来?单纯的软体生物顶不住水压,有壳类也得是细长的体型,还要力量强大……” 终端画面忽然停顿,出现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伙,像是戴了一个巨大圆锥体帽子的章鱼。 不,触须比章鱼多,大概有二十多条短触手。 “住在铁锥壳里的……软体寄居种?” 陆笛也是目瞪口呆,他没想到晏龙能从自己的话里提取那么多信息,更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离谱的怪物。 这么快就搞出了模拟图是怎么回事? “不,这不是我画的图,这是直壳鹦鹉螺,早就灭绝的远古生物。” 听到这里,大家并没有慌乱,毕竟在商都遇到过恐龙,在地球联邦总部海域见过大眼鱼龙。 何中校当机立断:“掉头,往斯卡蒂站的方向走。” 桃源站那边的废墟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如果怪物是被人操纵的,桃源站的工作人员还有被掳走的可能,有微末的生还希望。 如果没有,现在去也只能从废墟里找寻遗体与怪物的踪迹,不如直奔斯卡蒂站。 “全体做好战斗准备。” 116、来啊 “前方出现了目标!” “……雷达分析,是一辆雪地车!” 这辆雪地车外面有深蓝色的涂装,车头前面本来还有地球联邦的徽记图案,可惜现在车头已经瘪了一半,不知道在哪里撞的,此刻车辆无声无息地停在冰原上,后面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刹车痕迹。 “通讯无回应。”” “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何中校隔着玻璃看着那辆车,沉默了一秒,然后才命令晏龙带着人下车查看。 陆笛习惯性地跟在晏龙身后。 一下车他就皱起了眉,因为远处那个横冲直撞的怪物已经没了,世界重新恢复了一片空白。 “我们迟了……” 袭击已经结束,怪物重新沉入了湖中。 这辆雪地车是从斯卡蒂站逃出来的。 车并没完全熄火,刮雪刷还在启动,所以前窗玻璃上只有一点风吹来的积雪,但是看不到里面——雪地车的玻璃很特殊,需要防紫外线。 但是车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 “距离斯卡蒂站还有五公里,这辆车是幸存者开出来的……可能受了重伤,坚持到这里不行了。” 地面很平整,附近除了刹车痕迹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雷达更是没有显示任何异样。 陆笛皱眉正要说话,忽然发现晏龙朝众人打了一个手势:“你们去拿医药箱,我在这里把车门卸了看看情况。” 这是警戒撤退的手势? 晏龙说的话跟真正意图不相符? 陆笛仔细一想,瞬间反应了过来。 ——换了别人,可能想不明白为什么联邦斯卡蒂站为什么遭遇袭击,走到这里看到这辆车毫不犹豫就会上前救援,可是他们这支从华夏来的调查救援队,从一开始就猜测这件事有德尔塔的影子。 德尔塔有什么? 一些像理查德那样,对人类充满莫名恶意的精神体。 斯卡蒂站的幸存者开着车逃出来,却死在了冰原上,固然有可能是伤重,更大的可能却是被精神体袭击导致的脑死亡啊! 陆笛刚刚自己亲身感受了一次雪地车的坚固程度,能量粒子构成的身体很难穿透这种材料的车壳。 所以人在车上,那种毁灭脑域的攻击是会被削弱的。 这辆车在停下之前,车辙没有歪歪斜斜的痕迹,只有一道明显的刹车印,玻璃也没有任何损坏的迹象,说明攻击发生在一瞬间——司机当场死亡,没有力气做出任何多余操作。 最后,从斯卡蒂站逃出来的幸存者,应该会一刻不停地对着通讯设备呼喊,但是自己这边完全没收到? 这辆雪地车看起来很完整,总不可能只被人破坏了通讯设施吧? 好了,这些线索全部加起来,有且只有一个可能。 “……” 陆笛慢慢往后退,他竭力摁住自己有些躁动的粒子。 陆笛抬头对上了晏龙的视线,得到这个安抚的眼神,他下意识地舔舔嘴唇,唇角上扬。 晏龙微微偏头,他知道,陆笛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边陈岩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晏龙是他的教官,陈岩习惯服从命令,带着同伴一溜小跑回到了车上。 刚上车就被燕京的行动队员拽了进去。 紧接着一个大箱子被推着滑了出去。 陈岩瞳孔收缩。 那当然不是药箱,而是机械外骨骼。 车门猛然关闭,何中校守在仪器前,神情紧张。 “机械外骨骼已启动。” 箱子自动打开,那个有着人形外观的机器人伸展手臂,缓慢地站了起来。 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到处镂空的铁制雕塑,虽然有四肢与头颅,但是到处凹陷,坑坑洼洼的风格十分诡异。 它就像一个正常的机器人那样,缓慢地踩着冰面,走过来扶住斯卡蒂站的雪地车,像是要拆卸。 这时,站在机械人身边的晏龙消失了。 机械外骨骼突然一个转身,以刚才完全没有的灵活程度,一拳砸在车前盖上。 因为南极气温极端,为了防止车辆熄火,雪地车有这方面的单独管理程序跟密封保护层,这辆车本来就撞瘪了一部分,现在又遭受了力量达到两吨的重击,保护程序启动,认为是撞上了冰山或者被雪掩埋,车辆内部的保护层下落。 陆笛“听”见了一阵尖锐的嘶叫。 反映到何中校的仪器上,是一段犹如次声波的数据。 ——毫无疑问,车里有东西。 这个精神体狡猾地藏在雪地车里,等待着救援队打开车门,然后毫不留情地杀死接近车的人。 再往前想,它在哪里? 来自冰下湖的远古生物袭击科考站时,它就钻进了车里,仗着无人能够看见,轻蔑地看着狼狈逃出废墟的研究员上了车,恐惧地发动车辆逃跑,拼命地在呼喊求救,然而有它的力量干扰,通讯永远无法被人听见。 最后它现出身形,杀死了那些可怜的科考站工作人员。 它甚至有心情跟尸体待在一起,等待发现这辆车的人类,等待它的下一个目标。 “……该死!” 何中校的表情难看极了。 所有人都戴上了保护头盔,紧张地看着不远处的战斗。 说是战斗并不合适,那个精神体看到车辆内部起了变化,防止雪崩掩埋失温的保护层缓缓下落,精神体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它不会开车,也搞不懂复杂的车载程序,只知道再不出去,就可能被彻底困在车里了。 雪地车只是很难穿透,不是无法穿透。 精神体要强行挣脱出来,是有损失的,还有前有后。 赶在能量粒子冒出头,还没完成重组,始终在旁边默不吭声蹲守的陆笛动手了。 忽然刮起的狂风卷起了地面的积雪,直冲天空,形成一个白色旋涡。 “我教你一件事…… “……如果藏得太好,别人看不见你,就意味着你也看不见别人!” 陆笛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呼啸的狂风传出。 车上收录到这个声音的众人:“……” “这辆车很坚固吧? “能帮你屏蔽大部分仪器的查探,对,没错,就连其他精神体也感觉不到车上有一个你……我亲身体验,给这辆车的隐蔽性打满分。 “你想你很喜欢这辆车? “当然,估计你现在不想了,因为这辆该死的车,你甚至不知道外面来了两个不认识的精神体!” 陆笛揪着这个精神体就是一顿揍。 往死里揍。 每次重击都打在能量粒子试图重组的关键区域,借助南极无处不在的大风带来的弦共振,陆笛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下手,又需要控制在什么频率。 然后他发现自己每秒能发出几十次攻击。 这是粒子层面的交锋,肉眼根本看不见,理论上几百次也可以。 只是陆笛的力量不够,暂时做不到。 “啧。” 陆笛看着手底下“不成人形”的精神体,发现这一团越来越大,知道自己的输出还是不够。 陆笛往后退了一步,飘到那个机械人胸口。 “咔。”胸口的金属空隙自动关闭。 晏龙在等陆笛。 陆笛迎上了熟悉又温热的“气息”,并且顺利地把这团力量纳入体内,然后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到了四周的“弦”,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戴上了一个透视眼镜,又像有了一个转换器,可以拨动那些不听使唤的弦。 从车里冒出来的精神体,失去陆笛的干扰,终于重组成功。 如果愤怒的情绪是火焰,这家伙已经全黑了。 它不像理查德那样喜欢说话,被陆笛揍得这一顿好像让它失去了理智,一成形就爆发出了恐怖的力量,“弦”齐齐振动。 幸亏这是在地形平坦的冰原上,如果附近有冰山,百分百要崩落。 即使如此,地面也开始出现一道道狭长的裂缝。 “晏龙?” “没事,这边的冰层很牢固,毕竟被冻了无数年。” 而且厚度几千米,在没有任何钻孔的情况下,想要人为制造一条巨大的冰裂缝并不容易。 那边何中校命令车辆后撤,避开那团越来越膨胀的白色旋涡。 “能瞄准吗?”何中校死死盯着前方。 “可以,晏龙刚才给我们发了数据。” “好,固定车辆!” 雪地车退后了千米左右,然后轮胎周围放下了铁架,扎进冰层之中,牢牢稳住了车体。 机器人的动作轻快得不像样,沉重的身躯像是被风托起来,就像在雪地上奔跑。 它浑身坑坑洼洼的地方都亮起了明亮的蓝色光芒,这是粒子转换出的庞大能量,牵动着弦发生改变。 在它身后,黑色精神体变成了一个模样奇怪的轮状八瓣触手,在它彻底成形的那一刻,共振的频率也被仪器捕捉到了。 “这是风,这是地面……” 两个数字在不断攀升,逐渐靠近程序设置好的一条线。 陆笛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携带着狂风一脚踢在黑色怪物身上,共振形成的无形利刃把这家伙身体四周环绕的粒子层切割出了许多裂口。 “左上,一个八音的度。”晏龙用自己的方法提醒。 陆笛手比脑子快,打完了才发现晏龙在指挥自己拨弦排谱。 “你这音乐没有灵魂。” 全是一小节、一小节乱七八糟的破碎调子。 晏龙是听不见,但是陆笛不行! 这都什么断断续续的鬼哭狼嚎?像是牙刷擦琴弦,还是高音部! 晏龙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环境不配合,你忍耐一下……右边弦的高音掉了,去挽救一下。” 陆笛承认,虽然难听但是比他一味瞎输出要有效果。 黑色精神体像是被困在了一个牢笼里,撕了半天,左冲右突都没挣脱,更暴躁了,因为力量无法得到回应——这种感觉就像是使力使了空,抡起棒子要打人,棒子竟然是空心的,咔嚓一下没了。 “后撤。” “哎?” 陆笛摸不着头脑,眼睁睁看着晏龙带着自己跑路了。 跑出去三步之后,身体猛地往上一扑。 雪地车顶端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出来一个炮架,何中校的副官全身裹在防护服里,冲着困在白色旋涡里的精神体发射了一枚熘弹炮。 爆炸像是一团盛放的烟花,又像一个蛮横的橡皮擦,冲进乱七八糟的弦就是一顿狂擦。 “这是什么?”陆笛惊呆了。 “一种干扰粒子的脉冲波武器!记得电磁脉冲弹吗,原理跟那个差不多,只是根据韩龄记录的精神体的粒子特征研发的。” 机器人借着爆炸的气浪飞出去好远一截,然后一个利落的翻滚,稳稳地以下蹲姿势落地。 反震力被风的共振抵消了一部分。 晏龙从冰坑里拔0出双脚,迅速转身面对那团被脉冲弹搅散,只能再次重组的黑色精神体。 “准备好了吗?” “……可以,第二轮难听的刮弦。”陆笛嘀咕。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有一个帮我动脑子的计算核心 陆笛:还有远程打辅助的法师队友 陆笛:我还穿了一个无视队友魔法伤害的铁壳子 陆笛:来啊,我教你做人,狞笑.jpg 117、话术 造型古怪的机械人站在冰原上,身上汇聚的一团团蓝光依次熄灭。 “……残余粒子清理完毕,申请脱离载体。” 晏龙操纵着机械人缓缓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方圆三百米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坑,活像是月球表面。 战斗结束之后,通讯也恢复了,陆笛听到机械外骨骼里的通讯器里传来了何中校的声音:“能收拾一下战场吗?” 机械人的脚步一顿。 “可以。” 由于现在这个特殊状态,陆笛听晏龙的声音就像在自己脑子里响起似的。 “咦?这里要填吗?”陆笛莫名其妙,机械人也同步低头看地面。 最大的坑直径两米,深度半米。 看起来吓人,其实一场暴风雪就能掩盖得差不多。 “斯卡蒂站失去联络,最多半天就会被其他科考站发现……这两天都没有强烈的暴风雪,虽然沃斯托克地区的面积很大,但是别的搜救队很有可能路过这里。” 尽管晏龙解释了,陆笛还是没听懂。 蓝色光芒重新在机械人躯体上亮起。 晏龙计算了几分钟,然后指挥陆笛通过影响弦的共振,借助狂风招来飞散的碎冰积雪碎冰重新填满坑洞。 “再浇点水,让它们重新冻住。” 后面这部分就需要陈岩等人协助了。 好在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做完了,大家一起动手,很快这里就看不出什么异样。 晏龙用机械人的手臂拖着那辆熄火的雪地车,用牵引绳挂在自己这辆车的后面。 “这车……” 陆笛忍不住看了一眼那辆车头完全变形的雪地车。 车上的人已经死了,撬开门也没有意义。 “到时候交给地球联邦,如果就这样遗弃在冰原上,会有一些麻烦。”晏龙说。 陆笛犹豫着问:“不能通报德尔塔与精神体的事?” “这倒不是,主要的顾虑有两点,一是说出真相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二来如果把车遗弃在这里,交战地点就无法隐藏了。” 晏龙轻声说,“德尔塔不止一个精神体,我们尽量不要留下线索让它们了解我们,而且……我们刚才至少违反了七条南极国际公约。” “啊?” 陆笛愣住了。 晏龙无奈地说:“南极洲是国际公认的,由人类共有的土地,只能做科学考察使用,这是南极公约的基础。” “然后呢?”陆笛忽然反应了过来,脱口道,“不能在这里动用危险武器?” “是的,不能携带武器,在南极发生战斗。” “可……这不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摩擦,这应该是属于意外袭击吧?”陆笛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自卫也不行吗?” 晏龙稳稳地嗯了一声,然后补充:“但是根据南极公约,携带榴弹炮这种武器登上南极洲本身就是违规行为,为了避免被某些人揪住不放,收尾工作还是要做的。” “好吧。” 陆笛有点明白了。 “总之都是擦边球,脉冲弹不在破坏自然环境的武器名单里,军用机械外骨骼是被禁止的,但是……” 晏龙低头握了握拳,机械人跟着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然后他抬头说,“但是我们这个载体不算,因为不管谁来查,都只是‘外骨骼’,只具备行动能力,没有装载任何武器系统。” 陆笛:“……” 想想也对。 武力输出全靠他与晏龙的合体状态观测到的高维层面,利用“弦”的共振来打击同样触及这一领域的敌人。 核心计算模块同时还是能量转换器,是可以拆卸的(晏龙),武力输出系统也长了腿可以跑(陆笛),这个机械外骨骼就是一个造型奇怪,设计奇葩的活动空壳嘛。 “可以,我懂这套话术了。”陆笛重重点头。 保护南极洲是基本原则,我们确实没有使用破坏自然环境的武器,我们也很看重这点。 榴弹炮这个规格有点麻烦,但是我们用的弹头是安全不伤人的脉冲弹,炮架跟打完的空筒尽量藏起来。 至于机械外骨骼,只要没有武器系统就不是军用! 什么? 不是科考用的机械外骨骼很可疑,它是义肢不行吗? 晏龙:“……” 总觉得教坏了陆笛。 机械人走到雪地车旁边,眼睛连续闪烁了三次。 “正在关停载体。” 陆笛刚想问晏龙怎么脱离,就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量把自己“推”了出来。 这种感觉很古怪。 陆笛飘在外面,感觉像是失去了热源,身体一阵空虚。 他不太适应地重组了几遍身体,总算好多了。 “怎么样?” 陆笛回头,看到了同样脱离机械外骨骼载体的晏龙。 晏龙的身影有些模糊,部分能量粒子不稳定,有微小的电弧出现,看来还没能适应这种转换模式。 “我没问题。”陆笛决定不说自己的真实感受,他绕着晏龙走了一圈,“你需要新载体吗?” 说话间,陈岩托着两个金属球跳下了车。 “是要休息一下。”晏龙飘回金属球,示意陆笛也蹲一蹲,避免还未平息的能量粒子影响车内设备。 重新变回两颗球。 陈岩等人再次检查了一遍四周,启动车辆继续往斯卡蒂站的方向行驶。 陆笛在球里看到何中校神情严肃地从机械外骨骼里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黑色盒子。 “那是什么?传说中的黑匣子?” 陆笛不记得刚才有这东西。 “收集的残余能量粒子,是那个精神体的,用的是林北堂身上发现的残次品保存技术。”晏龙回答。 “要做什么?” 陆笛一惊,上次理查德自爆,差不多是怼脸灌能量。 这次不同,他们几乎是一块块拆了这个精神体,根本没给对方自爆的机会。 上次也不能说是陆笛吞噬了理查德,陆笛吞下的是对方自杀掀起的那股狂暴能量。 哪怕德尔塔的这些精神体是敌人,是搞风搞雨的渣滓,陆笛还是很排斥吞噬同类的。并非他思想境界有多高,而是下意识地认为“毫无力量”的兄弟姐妹是同类,人造的能量粒子态晏龙也是同类。 就像人类会觉得某些人猪狗不如,该杀该揍,但肯定不会想吃了他们。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原则,是“做人”的基本——能遵守是正常的,做不到才有问题! 陆笛认为,一个正常人蜕变的精神体只要没被德尔塔洗脑,都不可能有互相吞噬的念头,毕竟大家的思维来自本体,本体是普通人。 如果本体奇葩……那当他没说! “别担心,不是让你吃,也不是我吃。” 事实上这团散得很彻底的能量粒子也不能吃。 就像人死之后的躯体只是一个空壳,精神体的主导意识崩溃之后,这些能量粒子很快就会消散,如果不及时封存,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会变得普通粒子没什么区别,甚至再也无法把它们找出来。 晏龙沉声说:“夏教授想要分析一下这些能量粒子,看看我们之间的区别。” “说到区别……” 陆笛想了想,犹豫着说,“我觉得这次遇到的精神体有些奇怪。” 伏击不成反而掉进陷阱的黑色精神体,情绪是愤怒的,也充满了杀意,可陆笛愣是没有“听”到对方的怒骂。 “虽然吧,精神体不可能像理查德那样都是喜欢自吹自擂,主动透露情报的货色,但是这个也太沉默,简直像是没长嘴……哦不,没长脑……也不对啊,他有情绪有思想还会搞埋伏。” 陆笛想不明白。 理查德是外国人,估计母语都不是英语,可是陆笛能跟他交流。 因为这些对话并不是用嘴发出的,而是思维,是脑电波。 所以就算一个精神体蜕变之前,主体是哑巴,他/她只要会思考,就能说话。 “总不能是外星人吧?”陆笛嘀咕。 “比起外星人,还不如问,人类之外的种族会产生精神体吗?” 晏龙这个灵魂发问让陆笛陷入了沉思。 会吗? 许多动物都有大脑,也存在脑电波。 理论是可以的,但是它们的大脑并不发达。 “嘶,你该不会说,这玩意是直壳鹦鹉螺蜕变的吧?”陆笛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它知道什么是车,还会躲在车上……来自古生代的直壳鹦鹉螺没那么聪明。” 晏龙摇头,金属球也跟着晃悠起来。 陈岩眼疾手快地去扶,生怕金属球滚到地上。 刚转头,又听到陆笛球遗憾地说:“那个精神体从车里一冒头,就被我扯了揍,揍了撕,我都没看到他的本来面目……至于后来的变化,理查德完全释放能量之后也是一个怪物,所以这个不能作为依据。” 关于德尔塔的谜团,还是太多了。 “距离斯卡蒂站一公里,全体提高警戒!” 两个金属球不再说话,大家紧张地看着雷达图,车里只有仪器嗡嗡运行的声音。 慢慢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三维成像,包括冰层、地形与地面建筑。 遭遇袭击后的斯卡蒂站就以这样的形式展现在众人眼前。 建筑坍塌,宛如废墟。 从房子里涌出的湖水接触到外面的室温,立刻开始结冰。 只是压力的存在,让湖水继续往外冒,使得一小部分建筑像是泡在水里,另外一部分已经被膨胀的冰“撑”得面目全非,物品与倒塌的墙壁直接被冻在了冰里,这比地震倒塌更可怕,想挖掘更难。 “生物波探测有反应!在生活区有一个幸存者!” 118、挖掘 斯卡蒂站主体布局像一个葫芦形,小的那个圆圈是生活区。 怪物来自冰下湖,所以工作区的损毁最为严重,只有生活区的建筑勉强保留了一小半,被大量冰块与杂物压住了。 “快,立刻挖!” 如果迟了,下面的氧气耗尽,幸存者也会很快死亡。 陈岩搬出两个箱子,这次是真正的昆仑基地同款机械外骨骼,专门在恶劣天气下使用的,没有武器系统,主要用来搬运货物,挖掘救援也可以。 这边挖得热火朝天,那边也没有放松警惕。 陆笛蹲在金属球里让陈岩把自己带出来,然后仗着不怕冷,飘在废墟周围反复检查。 同时还肩负了“拍照”与“录像”的职责,这些图像资料全部要交给地球联邦,作为第一个赶到出事现场的救援队,这是应该尽到的义务。 反正这次携带的装备配置到位,即使零下二十七度依旧可以正常工作。 ——就是造型有点儿奇怪,像是一个金属球,其实本质上是一个小型无人机,可以用电脑终端控制,也可以简单地用手拨弄改变方向,陆笛戴上手套操作还挺方便的。 “这玩意怎么跟我的载体那么像?”陆笛嘀咕。 其实他看过差不多的东西,据说是室外直播的UP主喜欢的爆款无人机摄像头,石墨烯材料,太阳能充电,续航时间特别长。 军用设备质量当然更没话说,防撞又耐摔,还具有一定的抗干扰力。 陆笛是确认了自己不会造成摄像头工作故障之后,才别扭地带着这个很像的金属球来到废墟上。 因为旁边还有一个无人机金属球——粒子不太稳定,需要休息的晏龙。 晏龙的能量粒子态毕竟是制造出来的,没有陆笛那么稳定。 于是就成了陆笛在前面飘,后面两个球跟着飘。 陆笛:“……” 他一回头,都分不清哪个是晏龙。 因为两个球都装了摄像头,载体还是密封的,陆笛“看”不见球里面的情况。 两个金属球还交叉着飞行,位置换来换去的,不仅考验眼力还考验记忆力。 “晏龙?” “嗯?等会,现在从这边搬开。” 晏龙正根据自己的观察做记录,废墟也不能随便掀,某些没被压坏的仪器应该还能挽救,挖掘也是一个细致活,虽然未必由他们华夏救援队动手,但是现在的冰不算厚,如果一晚上过去估计面目全非,再想找空隙挖掘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这里有半个塑料箱,已经变形了。” 陆笛伸手把金属球拨过来,指着冰里面的东西给金属球看。 然而那个金属球一动不动地拍摄。 “……我在这里。” 另外一个金属球转了半圈,无语地飞了过来,“别跟无人机摄像头说话,” “哎?” 陆笛震惊地望过来,刚才说话的明明是那个球啊!他为了怕认错,还特意喊了一声。 “我在控制无人机摄像头,这上面也有播音设备,而且这个距离你近。”晏龙解释了误会的由来。 晏龙凑近那个塑料箱,果然看到了塑料箱变形的痕迹不正常。 不像是砸的,也不是冰体积膨胀的破坏,箱子中部有两道微微凹陷下去的痕迹,这是被勒出来的。 “宽度记录,八厘米……疑似袭击者的触手宽度。” 陆笛跟两只球一起趴在冰上。 陆笛用手比划了一下,咂舌道:“这章鱼……哦不,这章鱼的亲戚体积不小。” “力量也很大,要把这种材质的箱子勒到变形,它的触须长度应该是……还有它的体长……” 晏龙记录了数据就开始计算,陆笛索性飘到旁边继续找可疑的东西。 这时陈岩那边有了好消息。 “救,救命……” 微弱的声音从废墟里传出,代表着外面的冰层与堆积的杂物已经被挖开了。 陈岩等人没有抓紧时间继续挖,而是立刻回到雪地车上找登山帐篷。 说登山帐篷,主要是登珠峰用的,当然也是极地科考必备品,划出一小块废墟的范围,飞快地在上面搭出一个足够容身的帐篷,然后小心翼翼地钻进去,关上帐篷门,继续挖掘。 否则冰冷的寒风顺着缝隙钻进去,人还没救出来,恐怕就冻了个半死。 陆笛与晏龙也被叫进来观察。 陆笛充当人形生命指标探测器,晏龙一边观察一边指挥陈岩挖掘。 缝隙又扩大了一点,陆笛帮着把挖出来的东西运出去一趟,回来就感受到了埋在下面的人活跃起来的脑电波。 那是重复几遍地喜悦,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还有强烈的疑惑。 这种疑惑甚至胜过了恐惧。 “是个科学家,年纪不小了。”陆笛得出结论。 幸存者显然也知道这时候不能太过兴奋,会消耗身体潜能,还会因为严寒天气下的心跳过速诱发疾病,所以除了时不时哼唧一声指示目标,就默默地思索。 很好,又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公式,还夹杂着各种古生物骨骼图。 陆笛无语,转过头对晏龙说:“你猜对了,真的是直壳鹦鹉螺。” “嗯?” “……他满脑子都是直壳鹦鹉螺化石与现实存体的区别,正在改图呢!”陆笛对于塞了自己一脑袋知识的人,都是这么无力。 晏龙:“挺好的。” 想着出来之后要做什么事,心态就好,而且知道怎么配合救援,理智清醒,救援队看到这种幸存者都感到轻松不少。 “何中校通过中山站联络上联邦紧急事务部了,辛萨科议长亲自发话,要全力救援斯卡蒂站的幸存者,附近另外两个科考站会在半小时之后派出车辆……” “他们知道怪物来自冰下湖吗?”陆笛追问。 “联邦那边……估计一时不会相信,不过其他科考站给出的回复还是挺积极的。” 别说陈岩,就连何中校也有点意外,因为最近的两个科考站属于美利坚与俄罗斯。 没有质疑,还马上配合,不仅好说话还很好交流,让特意准备了一番的何中校打好的腹稿全部作废。 等到地面挖出一个一米见方,三米深的大坑时,又过去半小时了。 一个头发半湿,满脸烧得通红的老人被绳索拽了出来。 他运气好,建筑坍塌的时候裹着被子缩到了最坚固的承重墙旁边,三角区域让他手脚没被压住,还有一些空气可以呼吸,上面坍塌的部分很快又被冰封,没有再次崩落。 只是之前打湿的头发没办法,如果不是工作服防水可保暖,估计这会儿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 陈岩迅速给人脱了衣服,裹上可以应急保温毯。 说是毯子,其实比纸还要薄,银色的看起来像是锡纸。 “高烧度,血压也偏高。” 幸存者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体格却很强健,胳膊与身上的肌肉很明显。 因为被这场灾祸折腾得不轻,疲惫闭眼时,眼角与额头仿佛多生出了很多道皱纹,躺在那里只是喘气,直到插上氧气才稍微好一点,陆笛对着斯卡蒂站的资料表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对应的脸。 就在他抓瞎地思索自己果然对外国人脸盲的时候,何中校进了帐篷,示意用仪器自动识别面孔。 “多伦教授?” 晏龙在旁边低声告诉陆笛,这是斯卡蒂站的站长。 多伦教授努力睁开眼,他的意识还算清楚,只是发烧没力气。 他看到特征明显的众人,马上用英语含糊地说:“你们是……预计今天抵达的华夏调查救援队?快,快定位斯卡蒂站的雪地车,可以接入联邦的通讯卫星信号,我给你们授权码……”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何中校上前一步把人扶住,现在挂的是生理盐水与葡萄糖,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诊断,但是斯卡蒂站长多伦教授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继续行动。 “有几辆雪地车逃出去了?” “咳咳,应该是一辆……只有两个人逃出了科考站。” 多伦教授仍然坚持问,“有他们的消息吗?他们开出这片区域应该就能呼叫到救援了,那东西不能上岸,只能在水里活动,他们应该逃出去了。你们是收到他们的求援消息才来斯卡蒂站的吗?” 何中校沉默了。 很难向这位眼中含着期盼的教授说明他们在路上就遇到那辆雪地车,而且车上的人全部死了的事。 可是他不说,多伦教授还是在这不寻常气氛里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答案。 “难道还有别的东西?” 多伦教授嘴唇颤抖地问。 “您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也许不是怪物,因为除了那个从湖底冒出来的东西,还有人破坏了我们的通讯设施或者设备。” 多伦教授对当时的情形非常在意,他终于明白华夏桃源站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变成了废墟,因为求援呼救信号根本发不出去。 一个又一个同事、学生死在了自己面前。 有被那个远古生物缠住淹死、或者摔伤撞伤之后无法动弹的。 多伦教授只记得自己最后带着两个人逃出去工作区,左边是生活区,右边是离开科考站的通道。 当时科考站里全都是水,如果不是那个怪物难以适应科考站里的气压,这边的积水也不够高,他们三人根本没机会逃出来。 但再之后他们就失散了。 多伦教授没有在自己身边发现其他认识的人,外面也没有机械挖掘的声音。 联系只有自己逃进生活区的情况,多伦教授不得不面对除了他,斯卡蒂站可能没有幸存者的事实。 “你们遇到了敌人?” 多伦教授死死地抓住何中校的手,眼睛里的光像是被燃烧后的灰烬,黯淡又有微弱的星火。 “……我们在路上发现了一辆雪地车,车体有些变形,里面的人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现在门还没被打开,可能要强行拆卸。” 何中校斟酌着用词,精神体的事太大,猛地说出来别人听起来会觉得太荒谬,得一步步来。 “斯卡蒂站究竟发生了什么?您看到了什么?”何中校看着无声流泪的多伦教授,眼中有一些不忍,但是该问的话必须问。 “直角石……从湖底出来的东西。” 多伦教授指向自己被脱下来的衣服,声音颤抖地说,“纽扣是个微型摄像头,防水的,我应该拍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直角石,就是直壳鹦鹉螺 119、问题 科考总需要准备多个仪器记录过程,微型摄像头也是必不可少的。 这倒不是什么以防万一,而是有时候没留心,培养皿或者机器出什么差错,然后人眼还没注意到。 所以逃出斯卡蒂站的两个研究员身上也有。 正式拆卸雪地车的车门,是附近两个科考站的人赶到之后一起见证的。 车上很干净,没有什么过于惨烈的画面,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驾驶座上,裹着吸水保暖的毯子,身体勒着安全带,后来车前盖遭受重击之后又有气囊弹出将人裹住,所以尸体很完整,没有遭受任何破坏。 其中一个人仰躺在座椅上,一个趴伏着方向盘,只有脸上残留着惊恐与痛苦混杂的扭曲表情,一眼就能看出,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 很自然的,大家首先猜测这是次声波武器。 然后这个猜测就被否定了,次声波的波长很长,哪怕在南极大陆这么个荒芜的地方,也绝对能传到附近的科考站了,既然什么都没发现,那就不是次声波武器。 然后就是查看尸体上的微型摄像头。 还没看,陆笛就知道答案了。 那个精神体就藏在雪地车里,逃出来的幸存者不管怎么用通讯器呼救都没用,摄像头更是拍不出他们的死亡过程了。 果然这两个摄像头的储存记录被提取出来之后,只有一些在斯卡蒂站内部的零星镜头——得亏了这是地球联邦科考站,这里的人基本上也都是通情达理的科学家,否则要看别国科考站内部机密,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大家很默契地只看了今天的记录,跳过正常片段,来到了出事时间。 随着视频里的人喊着仪器失灵,图像也出现了模糊、跳帧的现象。 虽然图像断断续续,镜头因为挂在人的身上总是摇晃,但是理清事情的结果并不难——问题就出在对冰下湖钻孔的工作区,明明已经停止工作,孔洞暂时堵上了,还是从底下出现了冰层开裂现象,紧接着大量积水伴随着压力对外喷涌。 “这股力量……” 俄罗斯站与美利坚站的人表情都变了。 那可是三千多米厚的冰层,纵然有压力的效果,但是最初导致冰层开裂的诱因不能小看啊! “绝对不止是冰湖生物,还有别的东西!” 众人异口同声,毫不犹豫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如果冰湖生物有这样强大的力量,沃斯托克湖上方的冰层也不会厚达三千多米,这是一道地球现有生物绝对无法逾越的坚固屏障,哪怕有钻孔的冰洞作为通道,想要挤上来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两个研究员一路在前面跑,加上莫名的干扰,拍到的图像糊得吓人,最后干脆什么都没有了。 反倒是多伦教授携带的摄像头,从某个角度的水下拍到了直角鹦鹉螺的全貌。 图像定格在这个远古生物身上,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 好半天才有人喘了口气,打破了死寂。 ——袭击者的真面目并没有解开大家心里的谜题,相反,更多的疑问冒了出来。 “为什么他们都是一副绝不可能的表情,好像看到了猫吃笋,狗捕猎狼一样?”陆笛不懂就问。 其他科考站的人一来,陆笛就躲回了金属球,跟晏龙一起伪装无人机摄像头。 陆笛满腹疑问但是碍于当时的情况,硬生生地挨到回到车上才问。 “这只直角鹦鹉螺体长虽然有七米左右,但大部分都是硬壳,体型较为细长,按照生物的捕食标准,人类并不在它的食谱上,这种远古生物不管是内脏的消化能力,还是大脑与神经系统,都没有现代的软体动物进化得那么发达……它应该捕猎容易撕碎的,方便进食的个头较小的生物。” 人,真的大了一点。 直壳鹦鹉螺的触须也不像现代的鱿鱼亲戚那样长有倒钩,可以切割猎物,触须更没有进化出复杂的神经系统,能吸收猎物的血液与碎肉。 它就是直接地撕、送进嘴里吞。 这也是科考站的遇难者是被撞伤、丢出去摔伤,或者缠住之后溺死的原因。 “就算湖水淹了科考站,其实也不适宜这种远古生物活动。” 冰下湖的水喷上来之后,压力发生改变,大量氧气与别的气体释放出来,这些水的成分都变了。 纵然直壳鹦鹉螺体型巨大,生命力顽强,一时半刻死不掉,但是海水鱼会蹿到淡水里撕咬不是自己猎物的存在,拼命搞破坏吗? 这可真是拼命了,折腾自己的小命搞破坏。 “可是之前的恐龙……” “那不一样,不管是商都地铁站的双嵴龙,还是袭击船只的大眼鱼龙,都是实验室培养出来的。它们已经跟远古种有细微区别了,如果不能适应现在的空气与海水,它们都出不了实验室……可是这只直角鹦鹉螺呢,它确实来自冰下湖,那是一个跟现代海洋完全不同的环境。” 晏龙给陆笛大概讲了一下,冰下湖的环境更类似古生代,恐龙是中生代的生物,大家彼此都隔了好几亿年,谁跟谁都没打过照面,不仅如此,谁都没见过谁生存的环境,甚至可能觉得对方生活在外星。 就算按照代沟来算,直角鹦鹉螺生活的奥陶纪,地球上发生了第一次生物大灭绝,后面是泥盆纪大灭绝、二叠纪大灭绝,而恐龙的灭亡是第四次,又称三叠纪大灭绝。 不止大陆形状、空气成分、海水成分,反正哪哪都不一样。 虽说是同一颗地球,但重启了四遍。 “恐龙与我们只不过隔了一次生物大灭绝,直角鹦鹉螺就不一样了……” 直角鹦鹉螺生活的奥陶纪海水,跟现代的海水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加上冰封这么多年,环境剧变,就算时空穿越到奥陶纪抓一只直角鹦鹉螺丢进冰下湖都未必能适应存活,何况是通过生物复原出来的试验生物。 如果能做到,这技术足够改造其他生物,搞星际殖民了。 地球联邦做不到,美利坚做不到,其他国家也做不到,德尔塔就能做到了吗? 这跟简单地克隆恐龙不一样。 “……可是这个远古生物明显受到操纵,精神体没法做到跨物种控制生物,除非它的脑部装了芯片。”陆笛也有自己的看法,如果德尔塔捕获了这只远古生物,想要给它装上芯片,也是不可能办到的,因为这玩意在外面根本活不了多久,德尔塔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它真的像理查德说的那样,是一个始终潜藏在人类之中,盘算着怎么制造罐头,搞自己势力的秘密组织吗?” 陆笛觉得很不可思议。 首先攻击南极科考站就是一个毫无道理的行动,如果说华夏桃源站发现了什么秘密,招来了毁灭,斯卡蒂站又是什么情况? “我很在意……就是那种毫无掩饰的,对人类的恶意!不止是理查德的行为,还有这次来南极感觉到的方方面面……这让我有不好的预感。”陆笛轻声说。 晏龙金属球滚动了半圈,凑到陆笛身边。 也不说话,就是陪着他。 陆笛莫名地懂了晏龙的意思,他们对德尔塔的了解,确实太少了,情报不足,但这事也急不得。 急了,反而容易落入陷阱。 何中校没有把话直白地说透,也是这个原则。 反正德尔塔与精神体的猜测,春节前后就透露给了地球联邦,是那边没怎么放在心上,各国也不相信。等他们自己人发现问题愿意往这边想,可比费尽唇舌来解释强多了。 何中校不能带着人一直停留在斯卡蒂站的废墟,他的正经任务是去华夏桃源站,眼看其他站的人来了,又跟多伦教授这个幸存者关系很好的样子,于是把人交给那边,商议一番之后就驱车离开了。 当然临走前,何中校暗示死在联邦雪地车的人遭受了脑域攻击,不管是不是次声波武器,都让大家一有不对就戴上保护头盔,穿上可以抵御次声波共振的隔绝保护服。 换了在别的地方,想找这两样东西还挺难,可是在南极,手边就能找出来。虽然是为了对抗恶劣天气用的,不是正经的作战装备,但是也具备一点这方面的功能,应急足够了。 众人心事重重地一路颠簸,终于在三小时之后抵达了华夏桃源站。 南极的极昼时间还没过去,所以尽管燕京时间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了,还是可以进行工作。 就是离开斯卡蒂站之后,担心会遭遇袭击,大家轮班休息也没能休息好,加上时差的影响,十分疲惫。 陆笛倒是没这个烦恼,马上带着两个金属球去废墟里探测了。 都是脚不沾地的存在,不怕破坏痕迹。 桃源站的规模还没有斯卡蒂站一半大,常驻工作人员只有三个人,现在他们全部被埋在废墟的冰层之下。 何中校沉重地对着废墟行了一个礼,带着大家默哀了三分钟,就开始安排挖掘工作。 晏龙测量完废墟的具体情况之后,申请重新启动机械外骨骼,然后开启正常工作模式,带着陈岩与柳昌进行搜索工作。 一切都很顺利,加上还有一个可以穿过杂物缝隙,从破开的坚冰裂缝进去查看情况的幽灵陆笛,没多久就确定了尸体所在的位置,陆笛还带着无人机摄像头,拍下了科考站内部被膨胀的冰与直角鹦鹉螺破坏过的痕迹。 科考站被水浸泡,许多仪器基本报废,仅剩一些有用的必须妥善保存,还要查看科考人员的日志,寻找蛛丝马迹。 这就不是陆笛的工作了,他跟着陈岩两人回到车上,进行轮换休息。 陆笛看了一阵晏龙在电脑终端上的工作,没看懂,面对晏龙给自己准备好的打发时间——生物学课程与地理课程,陆笛决定还是出去吹吹风,醒醒脑子。 晏龙也不阻止他。 陆笛相当于一个危险预报器,有他的存在,大家不管工作还是睡觉都更放心。 陆笛随着呼啸的狂风,在“营地”与废墟四周绕了一圈,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眺望远处。 那感觉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但在一片空白的南极洲想要隐藏还是太难了。 “……在桃源科考站的正后方,很远的地方,是不是有一座山?”陆笛冲回车上,对着晏龙问。 金属球转了半圈,沉声回答:“不是一座山,是南极横断山脉,其实距离这里非常远……你怎么会问这个?” 陆笛严肃地说:“横断山脉有火山吗?” “没有,最近的火山在罗斯海的岛屿上。” “那就奇怪了。”陆笛自言自语,他从风的共振里面感觉到了那边有温度的红色。 虽然远,但是在这么冷的地方,这点红色可太显眼了。 “等等,桃源站的日志……说最近一次探测,在冰下湖发现嗜热细菌的比例增加,还通报了其他的科考站。” 120、噩耗 南极洲是有火山的。 即使这片大陆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可它也不是一开始就在这里。 南极洲的面积大约是亚洲四分之一,不算小了,在七大洲里面排名第五,这么大一块陆地没有火山这可能吗?当然不可能,只不过因为气候特殊,许多火山都在休眠期。 最著名的活火山有两座,其中之一是罗斯海的埃里伯斯火山,高度在三千八百米左右,火山口中间有一个熔岩湖,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仍能徐徐冒出白烟。 另外一座火山就更出名了,曾经在1967年喷发,导致附近三座科考站被摧毁。 幸亏火山喷发之前有预兆,据说企鹅海豹比人类预测都准,跑得比科学家都快,所以这次火山喷发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南极有更多的火山藏在冰层下?” 陆笛有些傻眼。 南极厚冰下面什么都有系列。 “目前发现的火山集中在南极洲大陆边缘地带,从南极半岛一直延伸到罗斯海冰架……这是世界上最长、也是最大的火山带之一。” 随着一个个代表火山的红色梯形标记在南极地图上亮起,陆笛瞠目结舌。 这,差不多沿着南极洲的大陆轮廓画了三分之一吧? “这个发现主要来自2017年的卫星探测报告,当年就发现了91座新火山……总共确定记录到的火山数量现在是140座左右,这可能还不是全部。” 晏龙金属球浮到电脑终端的投影旁边,认真为陆笛解释,正是这些火山的共同作用,才让南极洲大陆从古大陆上分裂。 陆笛一想也对,如果没有足够活跃的地壳活动,足够大的推力,这块大陆也不会漂到南极来啊! “许多火山位于冰下、海水之下……如果不是用卫星探测,很难发现。” 陆笛凝视地图的表情都变了,他仿佛看到一个憨憨白白的胖企鹅,脖子挂了一圈炸.药包在那里摇摇摆摆地迎面走来。 不敢碰,不敢碰! 陆笛小心翼翼地问:“呃,我是说假如啊!假如这些火山全部喷发……” “可以不用等陨石来了。”晏龙言简意赅地表示,大家该上船的上船,该进地下避难所的蹲地底,听天由命吧。 “这么可怕?” 陆笛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大了。 “是火山灰遮挡阳光?还是融化的冰雪让海平面上涨?” 金属球以很大的动作原地上下“点”了两次,晏龙强调说:“对,南极这条休眠的火山带一旦进入活跃期,就意味着整个地球进入了新一轮的大变动,甚至现有大陆分裂都是有可能的……还有海水上涨,沿海地区会被全部淹没。” 商都就在沿海地带。 虽然地下避难所的几个入口,都位于海拔相对较高的卫星城,但是整座城市长期被淹没也不是什么好事。 “应该不会,我就是……看见了一点点红色。”陆笛伸出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晏龙盯着桃源站的工作报告,沉声说:“湖水中的嗜热菌比半年前翻了一倍,这显然有问题。 ” 陆笛紧张地说:“我没在这里感觉到什么异样啊,再说这边是内陆地区,距离海岸远了去了,而且沃斯托克冰下湖是个封闭的湖,不是吗?” 晏龙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提醒陆笛:“这里的冰层厚三千五百米。” 是非常结实的坚冰。 陆笛说不出话了,在这道天然屏障面前,除非火山直接爆发破坏部分冰层结构,否则他什么都“看”不见。 “还有,科考站很早就从冰下湖的湖水样本里发现了嗜热菌,怀疑有类似深海热泉的生态系统,会形成这种‘热泉’本身就代表湖底有较为薄弱的裂口……是地壳持续活跃的证据。” 虽然不能说湖底有火山,但足够证明沉睡在数千米冰雪之下的南极大陆,并非死寂。 就像各国科学家研究的那样,南极宛如一颗由坚冰构成大气层的星球,它是“活”着的。 “华夏桃源站观测到了嗜热菌的不正常增长,这是德尔塔动手的原因?” “恐怕不是。” 晏龙很冷静,他的态度也让陆笛勉强镇定了情绪。 这么多年来南极洲这只企鹅都慢吞吞地走路,没炸,怎么会说上天就上天呢? “地壳活动是很正常的现象,嗜热菌的数量增长不代表火山会喷发,桃源站只是例行记录,就算不通报给其他科考站,他们迟早也会发现的,这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金属球旋转了半圈,飘到陆笛面前继续说,“德尔塔为什么袭击桃源站,这事暂且放在一边,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南极火山带是不是真的不正常。” “你是说——” 陆笛的反应很快,他的表情变了。 晏龙沉声说:“对,精神体可以引起共振,你我碰触过那个领域,很清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如果南极火山带持续沉睡,想要唤醒它是很难的,如果火山带进入正常的活动期,就像是一个沉睡的巨人翻了个身,处于浅眠状态。这时候施加一个外因,把弦从低音拉到高音……是的,一个精神体可能做不到,那么十个呢?五十个呢?” 德尔塔掌握毁灭了世界的钥匙。 ——它根本不需要多高的科技,只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然后依靠自身的能力就能做到。 陆笛的脸色非常难看。 “我这去那个方向查探!”陆笛转身就要飘出去。 “别急,会落入陷阱。” 晏龙的警告让陆笛勉强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晏龙请求获得卫星探测报告——这并不难,华夏桃源站与联邦斯卡蒂站接连出事之后,好几颗卫星都开始参加搜查救援工作,现在只是转向,把探测目标转为远处的横断山脉以及罗斯海冰架。 十分钟后,何中校回到车上,他显然看到了晏龙的申请消息,过来问怎么回事。 晏龙把陆笛的发现说了一遍,当然用词比较谨慎,并不确定德尔塔真的有这种力量,只是提出了一个看法。 “……以精神体能够藏匿的特征,德尔塔总部在南极其实很奇怪,他们根本没有必要藏身在这样荒芜隐蔽的地方。我曾经猜测他们是不是有一个占地面积很大的总部,藏在山体里,现在看来,也许停留在南极其实另有目的。” “要挟人类吗?”何中校气得笑了。 “不是。” 晏龙再次沉默。 陆笛对晏龙已经挺熟悉了,他知道每当这时,就是晏龙自己也不确定答案的意思。 “人类目前没有摧毁他们的有力手段——我跟陆笛不算,我们最多只能对付两个精神体,其他精神体如果要跑,根本拦不住。” 晏龙的语气沉重而缓慢,何中校明白了他的意思。 德尔塔不会要挟人类,就像人类不会跟面包谈判,没这必要。 “可是消灭人类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陆笛不解地说。 人类是德尔塔精神体孕育的温床,也是他们口中的罐头原材料。 陈岩从睡袋里爬出来,头发乱七八糟,眼神发直地说:“这又不是电影,闲得无聊,就毁灭世界?” “嘟、嘟——” 电脑终端发出急促的连响。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望向晏龙的电脑终端。 金属球飞快地飘回去,打开了接收的文件。 随即红色警报的标记出现在屏幕上。 猛烈狂暴的风吹过冰原。 横断山脉突出的一块悬崖上,一个几乎看不出的灰色圆形轮廓在风里微微摇晃。 这时一个穿着全套防寒保护服的人踩着积雪,走了出来,他的动作受到厚重衣物的影响,显得笨拙。 “马尔斯,今天收到了什么消息?” 灰影忽然说话了,他发出的声音十分诡异,像是风穿过石洞的尖锐音调,说的是德语。 “附近几个科考站在交换消息,他们好像发现了火山的异常。” 马尔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畏惧话里的内容,还是因为这里风太大,一不小心会被卷走而害怕。 窃听科考站之间的通讯并不困难,只要找一个距离合适,又没有精神体影响的地方就行了。 马尔斯七年前就是科考队的一员,他很熟悉这些设备,后来有了资金的支持,捣鼓出一个窃听用的通讯站。 “华夏站好像发出了撤退的通告。”马尔斯努力维持声音的稳定,他低头说,“其他科考站……最迟再过十天,也会陆续离开。现代的卫星探测很发达,火山活跃瞒不住这些挂在天上的眼睛。” 灰影缓慢而尖锐地说:“昨天去袭击联邦斯卡蒂站的……没有回来,它的气息消失了。” 话语中间的停顿其实是一个短促古怪的发音,听起来像是摩擦的怪声。 但马尔斯知道那是一个精神体的名字。 很可能是继理查德之后,第二个被华夏幽灵杀死的精神体。 “你的学生林北堂送来的消息,你没有重视,现在你的学生死了,我的下属也死了。”灰影提到林北堂的时候,用了中文发音,但是腔调很怪,明显不熟悉这种语言。 灰影说德语,是为了跟马尔斯交流。 “我很愤怒,人类在沃斯托克地区肆意活动,我们不得不忍受他们,就像忍受一群蚂蚁整天在家门前爬行,现在到了我们可以驱赶他们的时候了,计划却并不顺利。” 灰影飘到马尔斯的面前,它的轮廓里出现了一个狰狞阴影。 一闪而没,马尔斯恐惧地低头。 “正如您所说,这些人类都只是爬虫,只要南极火山带爆发,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让他们死在这里,还是死在别处,没多少差别。” 马尔斯敬畏地说,“现在只要那个华夏的幽灵敢来,就会落入我们的陷阱……” “他不会来。” 灰影冰冷地说。 马尔斯一愣,还想说什么,灰影遥望远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 “看到能量数据,他会知道,他来迟了,阻止不了……” “幽灵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马尔斯连忙说。 马尔斯很了解所谓的英雄,就算知道做不到,还是会去做的。 “我说的不是幽灵,你的眼睛只盯着幽灵,忘记了另外一个我曾经让你注意的东西?”灰影愤怒地说。 他的声调与寒风融为一体,逐渐变成诡异的咆哮。 马尔斯知道灰影还在说话,只是他无法听见,也无法听懂。 “生物AI?” 马尔斯不明白为什么灰影这么在意华夏的一个生物AI,AI还能做什么? 地球联邦总部的生物AI,已经证明这种东西就是另一种机械死板的智能辅助系统,完全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季厘也在迷惑敌人 季厘,凭本事吃饭,战略忽悠AI 121、正面 陆笛悄无声息地在海水里游动。 或许不算是游,但本质没区别——待在水里,保持自身稳定形态缓慢移动。 优点是不用换气,无惧冰海的严寒。 海水里一片晃眼的白,头顶是被冰封住的海面,就像是凹凸不平的钟乳石洞窟。 陆笛的注意力不在头顶,而在下方。 被冰与海水覆盖的岩石与海床,更准确的说法是大陆架。 越往深处就越能感觉到热度的变化,一些深深浅浅的红色涂抹在海床下方,像是一幅流动的沙画,在陆笛眼前勾勒出奇幻的景象。 陆笛伸手触碰,却只碰到了坚硬的岩石,以及海中的碎冰。 “……” 陆笛默默缩回了手,身形一阵模糊,能量粒子重新在遥远的另一处汇聚。 这里同样拥有“沙画”,只是颜色更暗,就像黑夜里朦胧的火光。 红色线条继续往远处蔓延,颜色逐渐变浅,直至从陆笛眼中消失,可是陆笛知道,这条红线依旧存在,它在地幔里流动,直至下一个地层较为薄弱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形成新的“沙画”。 如果有足够敏锐的“视力”,站在足够高的地方,俯瞰这边南极陆缘冰覆盖下的海域,会发现星星点点的火光悄悄亮起,一处接着一处,仿佛是起伏蜿蜒的山脉上伫立的古老烽火台。 它带来的不是战争,是可怕的毁灭。 “哗啦。” 在冰洞附近焦急等待的众人听见水声,急忙转过头。 只见海水遭受了什么力量的激荡,直接喷出了半米高,然后这些水没有一滴飞出去,又原样落回冰洞。 何中校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的副官感觉到了异样,转头去看上司时,何中校又恢复了正常。 副官在心底叹了口气。 何中校并不是对陆笛有意见,而是看得越多,就越对精神体这种存在感到忌惮。 尤其是现在,噩耗当头砸下,何中校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他试着申请让国内送来更多的脉冲弹武器对付潜藏在南极的敌人,但是申请被驳回了。 因为脉冲弹本质是一种破坏稳定结构的电磁波,它能对付精神体,也可能加剧某些共振。 卫星的探测结果很糟糕,南极火山带确实有“苏醒”的迹象。 看到警报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被扔在了南极的寒风里,没穿衣服的那种,脑子都被冻得转不动了。 调查救援任务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何中校压力倍增。 现在焦急等待消息的,不止是燕京方面,还有地球联邦的高层。 为了一个准确的结果,陆笛决定下去“亲眼看看”。 配合卫星探测结果,陆笛选择了最有可能出事的海域。 下去之前,陆笛还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冰层上等待的人也一样。 其实不管是仪器,还是晏龙陆笛,都没在这片海域发现精神体的踪迹。 现在的情况是,熔岩可能全面喷发,也有可能选择一两处薄弱地层喷发,然后就偃旗息鼓,恢复平静。 各国科考站已经陆续开始撤离。 原本这些科学家就应该在半年之内陆续离开,至于能不能回来,要看陨石怎么说,现在只是提前而已。 ——陨石是不一定的,南极火山带也是不一定的。 该死的不一定!每个不一定都可以摧毁地球的生态系统。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别说何中校,就连陈岩的脸上也多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这时,陆笛的身影出现在冰洞上方。 “发现那些渣滓了吗?”何中校从牙齿缝里发出声音。 陆笛在喘气,他不需要呼吸,喘气只是宣泄心理压力的动作。 “什么都没有。” 陆笛说话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 愤怒没有用,惊慌也没有用。 陆笛抬起头,咬词清晰地说:“没有精神体,也没有活着的、我能感受到脑电波的生物,不管是鱼类还是哺乳类,它们已经跑了。如果要听建议,只有立刻撤离。” 这里是南极陆缘冰的范围,也就是说,冰层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海水。 通常这里可以看见一些鲸类,海豹还有企鹅。 现在全空了。 陆笛看着电脑终端的投影,一边回忆一边指出自己看到的“沙画”位置,还形容了颜色的深浅以及图案形状。 晏龙立刻开始计算,五分钟后他抬头说:“有两个薄弱处会在三天内喷发,好消息是这两处不连在一起,而且它们附近的火山都没有达到危险值。”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要地球不在明天,或者后天宣告末日降临,一切就有转圜的余地。 “我认为德尔塔的人,就在埃里伯斯火山。”陆笛望向远处隐隐冒出黑烟的高峰。 那里是地壳活动最剧烈的方向,是没有被冰海覆盖的活火山,也是陆笛最初感觉到异样红色的地方。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说话的人除了何中校,还有晏龙。 “那是陷阱!”何中校黑着脸说。 目标越是明显,意味着危险越大。 “沃斯托克地区所有科考站的人都撤离了,他们没有看到直壳鹦鹉螺,也没有遭遇精神体袭击……难道是德尔塔的精神体数量不多,死了一个就没有别的吗?” 晏龙没有待在金属球里,他转过身看着陆笛,那锐利的目光仿佛具备了穿透力。 陆笛脸色一变,低声说:“他们全部在那里,这很容易想到,可是……” 知道德尔塔在那里策划一场可怕的、足够引发末世浩劫的行动,自己却避而不战? 别说陆笛,大部分人都感到憋屈。 怒火在心中燃烧。 作为调查救援队,同胞的遗体已经挖掘出来,随着撤退的科考站人员送回国。 现在真相是调查了,真凶可能也被他们杀死了,但只是消灭了一个精神体,连直壳鹦鹉螺的影子都没抓到,幕后黑手还继续存在呢! 晏龙看着众人,提醒道:“我们的战斗,会引起埃里伯斯火山的喷发。” 那就不是小事了。 打得过也不能打。 “把他们引出来?” 陈岩死死地握着拳。 没人说话,几分钟后何中校才叹了口气。 “其实,已经引过了……” 陈岩愕然不解,同样来自商都第三特别执行队的柳昌拍了他肩膀一下,无奈地说:“晏龙刚才还说过,各国科考站人员的撤离,你就忘了?” “难怪昨天陆笛一直坐在车顶上,我还以为是戒备精神体袭击我们。”陈岩懊恼地嘀咕。 虽然不知道德尔塔为什么要袭击科考站,但是从斯卡蒂站遭遇袭击的过程可以看出,精神体对这些在南极进行科考活动的人类怀有极大的恶意。 对建筑的破坏非常严重,无法修复。 对人类更是想尽办法全部杀死,如果不是多伦教授的运气好,估计他也活不下来。 同样的,针对科考站内部重要仪器的破坏就没有了,以至于他们还在斯卡蒂站与桃源站里找到了不少能用的东西。 作为猎物的人类要离开,德尔塔会是什么反应呢?会追上来继续袭击吗? 何中校做好了准备,可是那些精神体销声匿迹,一点踪迹都没有。 这就是一场战争。 占据了有利地形的敌人按兵不动,己方毫无优势。 陈岩醒悟过来后,气得狠狠一脚踢在冰块上。 大家的心情跟陈岩差不多,埋头收拾了东西,重新登上雪地车。 何中校用通讯器联络附近的一个科考站,飞机似乎要在一小时后降落,然后接他们回国。 “什么?”陈岩不敢置信。 其他人也是相似的反应。 “我们就这样把南极留给德尔塔吗?什么都不做?” 陈岩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柳昌拍了他肩膀一下,陈岩抬头看见晏龙的眼神,忍不住一个激灵,从背后冒出了寒意。 他看了看陆笛,又看板着脸的何中校,发现车上的气氛有点不对。 何中校挂了通讯,冷着脸看众人。 这时晏龙说话了。 “代码67。” 陈岩本能地挺直腰背,下意识地检查携带的武器。 然后他惊讶地望向晏龙。 晏龙继续报了两个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数字。 陈岩与柳昌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反应过来,跑到后车厢搬机械外骨骼的箱子。 何中校的副官也对其他人说了什么,几乎在五分钟内,所有人就做好了战斗准备,沉默地跟随着车辆的颠簸等待。 陆笛比陈岩早一步反应过来。 ……通讯可能被窃听了? 何中校是故意这么联络的。 毕竟之前没听说飞机的事。 ——要让窃听者知道,再不现身,他们这些人就要离开南极了。 ——不再是那些普通的科考人员,是消灭了一个精神体的小队。 德尔塔的精神体还会蹲守在火山不出来吗? 陆笛不知道。 “晏龙,你来开车。”何中校短促地说。 陆笛默默地跟在晏龙身后,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偶尔可以看到远处飘浮的冰山。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陆笛忽然瞳孔收缩: “右边!” 一个忽然出现的庞大黑影直冲下来。 晏龙没有避让,他借助载体把油门踩到了底,强大的推力把所有人狠狠地压在了椅背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左边的积雪里也冒出了一个影子。 如果晏龙刚才选择避让,就会直接冲进这个精神体的攻击范围。 “还有一个!” 陆笛没想到这次竟然出现了三个精神体,他们埋伏在这里等待,一露面就直接展开了攻击。 122、非人 狂风夹着冰雪刮在车子外壳上,就像巨人的手在抓挠。 时不时就能听见尖厉的杂音。 前方的视野忽明忽暗。 这个明暗的变化已经达到了极不科学的程度,可能前一秒是亮的,后一秒完全漆黑,车灯根本没有作用,光亮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左转方向盘偏移一段路又突然出现光亮,加上冰雪反射,刺得人眼泪直流。 这不是考验司机技术,完全是在折磨开车的人。 原本负责驾驶车辆的也是经验丰富的行动人员,在北疆边哨与昆仑基地服役过几年,非常擅长应对恶劣寒冷的天气与这种容易患上雪盲症的环境,可是现在忍不住露出了庆幸的表情。 开车就要肩负一车人的生命安危,遇到这种离谱得令人发指的麻烦,还是会感到后怕。 越是本领大、技术高的人,就越谨慎。 拿现在的情况来说,戴防护镜也不好使啊,这只有“不是人”才能不受光线的影响。 大家听着车顶发出的嘎吱怪响,以及轮胎在并不光滑的冰面上扭转发出的声音,忍不住身体紧绷,一手抱着武器一手抓住车里能固定自己的把手。 强烈的颠簸甚至会让人当场呕吐出来。 不过车上的人都算是经久考验,最多脸色有点难看。 一下急转。 蛇形机动。 又一下飞跃式的加速,轮胎似乎都离开了地面。 “冰面出现了较大的裂缝。”何中校咬牙切齿地说。 他不用看外面的情况,坐在车里就能感受到这场追击的激烈程度。 现在晏龙都冒险加推进,就差把雪地车开成滑翔机了。 “砰。” 落地重重一声响,极强的抓地轮胎连转,让微微倾斜下滑的车身偏向右方直冲。 然后一股大力落在车身上,疾驰的车辆像是被巨掌推中,不由自主地跌了出去。 但是晏龙方向盘打得及时,在一片漆黑之中准确地迎着这股力上去了,避开车头与车厢的连接部位,然后用发动机的马力形成对抗,雪地车滑出去五十多米都停止了,没有侧翻。 能滑这么远,主要还是下面是冰,否则刹得更快。 陆笛已经跟着喘气了。 待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是除了晏龙之外对外面情况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那三个精神体携裹着浓墨般漆黑的巨大影子,有时贴着地面,有时突兀地在半空中出现,有时堵住车辆前方——它们引发的共振,不止是狂风与强吹雪,还有冰面的震动。 一条条裂缝在冰原上扩张。 喀嚓的响声,就像一连串燃放的爆竹,“烟雾”成线状从冰面上亮起。 “七,网!” 陆笛尽量用最短促的发音表达自己看见的东西。 这是“烟雾”在七点钟方向形成一张“网”的意思。 毫无疑问,那边的裂缝更加密集,只是肉眼看不到,如果雪地车直接开过去,下方冰层会直接崩裂,让车跌落到冰缝峡谷之中。 一旦困住无法动弹,就会成为任凭宰割的鱼肉。 陆笛与晏龙可能还有一战之力,但是这辆车是其他人最好的防护屏障。 看着外面不断扩大的裂缝与震颤不止的车辆外壳,就知道这里已被三个精神体的力量笼罩,如果没有防护头盔与车辆的阻隔,人的脑部无法承受冲击,会立刻死亡。 “十、路、20秒。” 陆笛也学会了计算,并把数据第一时间反馈给晏龙。 十点钟方向有一条出路,20秒之内必须通过。 ——在敌人的包围圈找出空隙,扛住精神体引动狂风暴雪的力量,跃过一条条宛如蛛网编织的裂缝。 晏龙处于能量粒子态,他的眼睛不会映射车窗外横撞过来的恐怖阴影,不会倒映旁边崩落的冰山,更不会有精神体制造的那些光与暗的激烈变化,而是像冰海一般沉寂幽冷。 这双眼睛不被迷雾阴暗所阻,看破一切,毫不迟疑。 更没有一分愤怒激动的情绪。 “通讯器与雷达都被严重干扰,生物探测仪捕捉到一些零星数据。” 晏龙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静。 几乎是用这份冷静现身说法,没什么大不了。 陆笛没有时间去看身边的晏龙,他整个人都紧绷着,可是当晏龙在自己身边时,就是一种不需要看也能感到的安心。 不仅对陆笛是这样,对整支小队的其他成员也一样——当重要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你无论如何都会信任的人,压力就会逐渐消失,因为这就是你面对敌人的最好状态。 尽管救援调查小队以自身为诱饵是逼不得已,保证不了自身的安危,但事到临头就没那么复杂了。 ……只是选择了战斗。 无论遭遇什么,一往无前。 “轮胎还能坚持十分钟。” 晏龙又一次险险避开扑过来的黑影,车前窗玻璃被雪糊得严实。 紧接着两个黑影同时从右边撞击,晏龙依靠单侧车轮侧着一条狭长的裂缝滑出去一百多米。 “这三个精神体的频率各不相同。”晏龙不侧头地问旁边的陆笛,“你看清了吗?” “车辆外壳有点厚,感觉不是特别明显……不过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他们顶多联手碎冰,力量很难融合!”陆笛死死地盯着窗外,有时也会仰头看车顶,在精神体距离雪地车特别近的时候,他在给敌人“描摹轮廓”。 陆笛眼睛越来越亮。 其中有一个精神体比理查德厉害,其他两个差不多。 能打。 丫跑不了。 晏龙不说话,他的电脑终端投影不断刷过地形结构图,车辆自身的损毁情况,同时他开始计算这三个精神体的攻击模式数据与习惯。 “准备出去,你先进入机械外骨骼。” 陆笛二话不说,飘出了驾驶室。 接替他的是原本的雪地车驾驶员,在颠簸的车辆里艰难爬到位置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电脑终端给你留下,等会我与陆笛出去至少牵制两个精神体,这个编号3的精神体袭击习惯比较死板……由电脑给你提示,交给你了。” 这种雪地车就像是飞机一样,副驾驶也有操作权限,足够紧急控制车辆,挪动换位了。 晏龙从座位上消失,紧贴着陆笛进入了那个机械人载体。 手套载体甩落前,重重压在后车厢的某个红色按钮上。 放置着机械外骨骼的后舱被缓慢推移,变成一个封闭的隔离小空间,下一刻车门猛然打开。 机械载体滚翻着横飞出去。 车门一开一关,只用了八秒钟,但还是有一个精神体扑了过来。 机械人伸臂一揽,幽蓝色的光团沿着手臂挨个亮起,瞬间把那个精神体挡了出去。 所有人都出了一身汗。 如果不是精准计算,选在了三个精神体都不在车辆后方的时候开启,屏障很有可能被突破。 “回去就申请给车改造出一个密封结构,诱使这些家伙冲上车,然后把隔离舱顶装上十八个脉冲发射器,轰成碎片。”何中校磨牙说。 目前的脉冲武器不能杀死精神体,只能不断迫使能量粒子稳定态溃散,让精神体重组。 可能算是一种消耗折磨的方式?副官默默地想。 “减速,武器准备!” 车身两侧有武器枪口伸出的孔洞,科考站这个是用来放探测设备的,被搜查救援小队在这几天简单改造了一下。 晏龙陆笛一出去,果然车辆的颠簸程度减轻了不少,众人冒着风险解开安全带。 同时轮胎的剧烈磨损程度下降,应该可以支撑更长时间。 漫天风雪之中,机械人迈步提拳,幽蓝色的电弧缠绕在它的肢体间。 陆笛感觉自己的头颅裂成了两半,一边是冰冷沉寂,一边灼热得像是岩浆在沸腾。 他与晏龙的粒子融合速度越来越快,副作用就是剧烈反应产生的能量快要爆炸了。 三个精神体的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他们勾动的弦交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 有遍布在这荒芜之地的寒风,有雪。 而一望无际的坚冰,在弦的作用下犹如热刀切开的黄油,轻易地就分裂了。 尽管这三个精神体的力量无法相融,也依旧可怕,随着雪地车的行进轨迹,一重又一重的乌云笼罩在四周,共振越来越强,似乎随时都能撕裂这片区域。 电弧冲破了重重乌云,紧接着,暗影蔓延着重新吞噬了幽蓝光芒。 “没用的。” “一个新生的精神体,你不懂力量的本质。” 陆笛听到了敌人的声音,这次来的是可以说话的。 他们发出嘲讽的声音,又带有恼怒。 “理查德那个蠢货,竟然死在了婴儿的手里。” “他狂妄自大,早该死了。” “你无法挣脱我们的力量范围……这里是南极,每个季节刮什么风,风的强度怎样,你不会比我们更了解。” 弦的共振,首先要熟悉力度、以及可以发出的声音。 陆笛承认,正常情况下对方占据地利优势,他确实不是对手,然而—— “是吗?” 机械人的手臂出现了奇怪的残影。 粒子的急促跃动,竟然使周围的空气开始升温,冷热对撞。 “轰!” 一声巨响,空气像是遭受了重力挤压。 无数刺目的“线”伴随着重压生出,悍然撞向三个精神体联手布下的重重暗影帘幕,部分区域直接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精神体的世界也开始变化,所有弦都开始走音,左右摇晃。 “这是——” 三个精神体先是震惊,随后恍然,但这真相他们无法接受。 “不可能!你没有这个力量!” “你不可能察觉到更高层次,这是首领才能碰触到的禁忌之力!” 陆笛下意识地呸了一声,在精神领域公然对骂:“狗屁的禁忌之力,小学生都知道!” 虽然但是……小学生不会用。 地球上最无处不在的弦,既不是风,也不是水。 是引力。 在弦的世界,引力这玩意就像是唢呐,只要一起来,什么都压不住。 机械载体以手臂为媒介触发的共振,声势骇人。 起初是一小圈涟漪,最后成形时犹如海啸一般的狂浪。 三个精神体狼狈后退,身体像是吹气球一样扩大,变成了更加狰狞的形态,其中一个精神体运气不好,直接被“海啸”卷入其中,惨叫了一声躯体被迫解散重组。 “我要知道什么气候?了解什么风?蹲在南极很多年学习领悟力量?” 陆笛拦住另外一个精神体,一拳怼脸。 可能不是脸,是头,反正没差。 “只要我站在这颗星球上就行!” 再横勾一脚,把飞出去的第三个精神体也拉回来,拉近引力激荡形成的海啸范围 同时震荡带来的反力也强,远远望去,机械人就像被电打过一样,从手臂开始,全身哪哪都在抖,直接抖出了残影。 爬到副驾驶座上的陈岩:“……” 陈岩忍不住问,未来的机械外骨骼能自带引力震荡武器吗? 何中校给了他一盆冷水。 “不可能,只要有实体,血肉之躯就承受不住这种反震。”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只有“不是人”能开的车 陆笛:只有“不是人”能用的招 —————— 敌人:我在这里感悟天地,修炼多年…… 晏龙:递数据 陆笛提起拳头:咸鱼感悟个P! 123、首领 引力的震荡范围越来越大。 陆笛处在影响最小的中心位置都有些吃不消。 哪怕有坚固的机械外壳作为载体,反震力还是大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不止载体失去了平衡,东摇西晃地像是喝醉了酒,载体内部的能量粒子也有四处乱窜的迹象。 陆笛不得不停止动作,调整自身状态。 正在这时,所有粒子忽然有规律地随着“引力波”起伏,反震带来的伤害大幅度下降。 “晏龙?” “引力震荡的状态你还可以维持三分钟。”晏龙的声音就像贴着陆笛耳边响起。 更准确地说,他们现在毫无间隙,所以不管是意识交流还是由对方主导调整粒子状态,都发生在一瞬间。 “力量达到峰值了?” 机械人弯起手臂,给了一个试图逃出引力波海啸范围的精神体重重一击。 同时晏龙回答:“是,再强就很难控制。” 引力的弦共振一旦失控,后果非常严重。 这种震荡波达到一定数值,极有可能引发地壳活动加剧,出现地震。 晏龙之前开着雪地车一路狂奔,不仅是为了观察敌人的实力水平,分析相应数据,还为了远离陆缘冰,选择一个远离火山带的空旷地点。 附近不能有冰山,轮胎碾过的厚冰下方不能是海水。 这就是一开始逃跑,而不直接动手的原因。 ——所有大杀四方,背后都要有一整个数据库支持,并做好万全的准备。 机械人的手臂被反震力与弦震荡环绕,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携带了一个看不见的圆形轮状利刃,转速快到可怕,这一拳打下去可不是一个面,而是一小部分空间都遭到了扭曲。 “……注意手臂的动作幅度。” 晏龙忽然接管载体,控制着机械人后退一步。 陆笛此刻的感受很怪异,这次是一个身体分为两半,他好像只管上半身,负责挥拳输出,晏龙控制机械载体的腰部与两条腿,让机械人更加灵活地转向。 晏龙大约演示了十秒,就放开了控制,让陆笛继续发挥。 “我开启了机械载体的引力场保护功能,引力场位于我们的正前方,控制你的攻击范围。” “了解。” 陆笛干脆利落地应下。 如果晏龙解释什么科学原理,陆笛就算努力把那些东西塞进脑袋也管不住这些公式数据不断往外跑,但是晏龙现场教学演示,陆笛根据视野的变化,轻轻松松就知道了哪道线哪块颜色不对的区域是自己的活动地盘。 什么是最痛快的事? 手撕敌人。 这些来自德尔塔的精神体,可能存在的时间足够长,在南极“居住”的岁月也足够悠久,所以他们挣扎重组之后战斗力仍然相当可观,无数根弦一起拨动,视野里都是纠缠在一起的各种线条。 各种怪声陆续响起。 那些崩断的弦,异状会直接反映在现实世界。 冰面像是被巨人踩踏过,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大坑,边缘还出现了深深的裂痕。 冰块的碎屑与积雪疯狂飞舞,又迅速凝结成形,在地面上留下一个个造型怪异的冰雕。 冰雕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不是被引力波震碎,就是重新被风牵引着组成新一轮攻击。 从表面上看,就仿佛有一个风魔法师或者冰的异能者在疯狂交战,任意改造着这片区域的形态,甚至出现了冰块悬浮空中,风从冰层裂缝吹出的不正常现象,然而实际上这都是战斗余波造成的,真正的对抗发生在粒子层面。 “你战胜不了德尔塔。” “不过是一个初生的婴儿……” 陆笛听着这一声声回响在精神领域的愤怒咆哮,降低了引力震荡频率,然后生生地揍飞一个精神体,把这家伙摁进另外一个在引力波海啸里挣扎的精神体里。 “啊——” 惨叫声高到盖过了引力弦。 陆笛吃惊地看着这些精神体的能量粒子凶狠地碰撞着,就像要活活撕碎对方。 两个精神体飞快地解散,拼命抽离,然后隔着老远重组。 这一下消耗比陆笛之前揍十拳都多。 “他们习惯了吞噬同类。”晏龙低声说。 陆笛嘴角一抽,然后嘀咕:“是啊,我也猜到了,他们发挥出的力量可以共存,能一起搬砖一起拆房,但是构成身体的能量粒子却不能互相融合。”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 陆笛有点恍惚,毕竟他与晏龙的情况……不好复制。 “不对,正常情况应该粒子交错而过,直接分开。”陆笛立刻恢复了冷静。 就像他与晏龙初次握手的情况,粒子彼此好奇绕一圈,又顺利地流回去。 稳定的能量粒子态,是不可能轻易崩溃的。 源头还是意念与习惯。 只把“相同实力”的精神体看做同类,不是不吃,而是没能力去吃,这说明看待同伴的时候潜意识还是在审视判断谁是食物,现在遭遇了能量粒子态被撕碎、搅乱的不利场面,力量被削弱之后,本能渴望着重新补充。 “可以,是时候给德尔塔减员了。” 比如把三个敌人变成两个。 陆笛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堵住一个精神体,再把另外一个来不及逃走的家伙卷过来,摁头听他们惨叫。 摁头这活儿,就这么简单粗暴。 让敌人自己打起来,比亲手揍更带劲。 还省力。 晏龙:“……” 不知道为什么,陆笛总是能拿出连他都觉得惊讶的奇思妙想。 “抓紧时间。”晏龙眺望远处,雪地车已经趁着这个时间开出去一段距离了。 晏龙没有发出任何需要辅助的信号,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陆笛不知道晏龙在想什么,他想要用引力震荡形成一个盒子,然后把三个蟋蟀……哦不,三个精神体塞进去让他们斗。什么?拼命逃窜不肯互咬?那就把盒子四面墙挤一挤,缩小空间,逼迫他们相遇呗! 可惜不熟练,这得灵活运用引力波震荡的频率。 陆笛自己也在这个“盒子”里,左右开弓,护住身后,搏击对手。 突然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说起来很复杂,探测仪也发现不了这么微妙的改变,但是对陆笛来说,就是正在高昂激烈吹奏的唢呐如忽然插.入了一个小号的声音。 作为铜管乐器里高音谱,虽然它出现的时机拿捏很奇妙,音乐节奏更是完全模仿这边的唢呐,但是……在陆笛“耳”中,你音色就不一样啊! 这种高亢嘹亮,象征着强大的力量,代表着有人在触动引力之弦。 如果没有这样的本领,怎么能伪装唢呐进行融入呢? 陆笛神情骤变,他丢下三个在“盒子”里狼狈逃窜的精神体,机械载体冲向了远处的雪地车。 “埋伏,袭击……” 陆笛词不达意,但是好在晏龙与他是一体的,这些凌乱的呓语一样完美地传述了意思。 早就防备着另有精神体袭击雪地车的晏龙,立刻接管了载体的控制权。 机械载体浑身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同时身体前方的引力场出现了变化。 陆笛恍惚间看到眼前扭曲着跳出了一个漩涡,然后他一头扎进去,一阵说不清什么感觉的天旋地转,能量粒子在强烈波动,但是作为“核心”的晏龙似乎把“自己”重新裹住。 说不清是一秒,还是五秒。 漩涡里好像有许多诡异的线条与图形,陆笛来不及看清,就被旋涡“吐”了出来。 机械载体以一个展臂飞翔的姿势,然后脸冲下直接扑在了冰上。 陆笛:“……” 本能地跳起来,手臂缠绕的电弧与引力波震荡余波,打碎空气,震出了一个灰色的气团。 说是气团,是视野里呈现的一团难以辨认的能量粒子,形体边缘连接着许多根弦,随时更改,这让它看起来朦胧又模糊,即使遭受了陆笛的猛然袭击,也能轻飘飘地挪移位置,从容避开。 “你!” 陆笛如临大敌,同时一股凶戾的愤怒情绪在脑中不断攀升。 他身旁不足十米就是雪地车。 “你就是德尔塔的首领!” 精神领域回荡着陆笛愤怒的声音。 灰色气团变幻了一阵,构造出一个仿佛披着斗篷的影子。 他看起来就像古老传说里的死神,手臂抬起,象征死亡的武器就延伸出来——不是什么镰刀,而是许多根弦汇集在一起,具现化的弯曲阴影,当他切断这些弦,方圆几百米范围就会出现恐怖的异象。 一切坚固的东西都将被无情撕裂,所有武器与仪器失灵,地面会出现深达十米的巨坑,同时发生爆炸。 小范围的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晏龙飞速地进行计算,越是计算,就越感到无法压制陆笛的怒火。 ——因为这些弦被编织成网,罩住了雪地车。 “德尔塔的首领?可能,我的名字就是德尔塔。”灰影发出尖锐诡异的声音。 陆笛一愣,精神体的交流是无形的,但是这个家伙在说英语? “我要交谈的对象,并不是你,你只是一个初生的精神体。” 灰影漂浮在半空中,他这个形态是肉眼可见的,大约有五米高。 他的声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刮过冰原的寒风。 “引力波震荡、空间跳跃……这都不是你的能力。” 灰影缓缓飘动,陆笛死死地盯着他轮廓四周的弦,思索着怎么拆解。 灰影换用中文,只是发音古怪地像是一种噪音:“我一直想见晏龙,奇妙的存在……奇妙到我想到就会发笑。” 不等陆笛与晏龙回答,灰影忽然松手,释放了所有弦。 离地半米的雪地车重重地落了回去,车头与车厢都有些扭曲,但是大体没事。 灰影的形态开始发生转变,它在膨胀,沿着风雪一口气膨胀到了三十米左右,像是一个巨大的气团,仍然有很多弦连接在轮廓四周,只是现在样子看起来……有点诡异的熟悉。 那些垂落在身体四周的弦,宛如触须。 “水母?” “啊?” 陆笛没能反应过来。 只听到晏龙低声说:“这不是人类的精神体,我捕捉到了生物波,这是水母!” 陆笛傻眼。 同时灰影发出了古怪的笑声,这一回是精神领域出现的次声波。 “群体的意识蜕变……发生久远之前的年代,这颗星球诞生了我,就像诞生了许许多多像人类一样的血肉生物,为何傲慢地认为只有人类才有精神体? “人类真的有趣,竟然通过模仿,制造出了所谓的‘智慧生命’。仿生物神经元一号完成体……引以为豪的成就?然而人类会成功,只是因为在无意间模仿了自然界中,一个诞生了精神体的奇迹!多么巧合啊! “人类不断地了解世界,学习规则,以为掌握了一切,其实只是在认识世界 “本体?水母不是我的族人,它们只是我诞生的温床,所有精神体都不留恋本体……本体不过是鸟类的蛋壳,你会吃了蛋壳,还是保护碎掉的蛋壳?” 124、合围 陆笛脑子里嗡嗡作响。 ……什么水母啊,听它说话伤脑子。 然后他感到晏龙把自己往后“推”,就像是挡在了自己前面。 “这是次声波,你本来不应该听懂的。”晏龙的语气有些无奈。 陆笛现在能听懂,完全是跟晏龙融合的副作用,同步接受到了外部信息。 “所以这话都是说给你听的?” “也不算……他能感觉到我们的状态。” 晏龙自从看到灰影出现,就感到事情开始脱离计划。 原本雪地车再次遇到袭击的可能性只有五成,这跟德尔塔究竟有多少个精神体有关。 只要何中校等人不离开雪地车,短时间内不会出事,更何况这个机械载体可以通过引力场来扭曲空间,瞬间赶回去救援。这个计划谈不上万无一失,不过能消灭多少精神体,就尽量铲除多少,这是晏龙与何中校一致认同的。 然而事情的变化,令人始料未及。 灰影的存在非常强大,它的力量让处在愤怒情绪支配下的陆笛本能地选择了谨慎对待。 晏龙收集到的数据更像在不停告诫他,直接动手是多么错误的决定。 晏龙没有后退。 在战场上,就算手里只有一架冲锋.枪,敌人开着坦克,也不能露出怯态。 ——掉头就跑未必能活,战斗才能生存下去。 当然跟坦克硬碰硬是不行的,拼命要找到优势最大的拼命方法。 “自然界的水母能听到次声波,主要是为了躲避海上风暴……看来次声波就是灰影的天赋交流能力。”晏龙快速地分析道,“如果他没有说谎,他存在的年代可能非常久远。” “为什么?” 陆笛感觉自己被晏龙的能量粒子裹到了深处,忍不住问,“因为他自称德尔塔?他一手建立了这个神秘组织?” “不是,你忘了这里什么地方?德尔塔为什么知道冰下湖有直壳鹦鹉螺?又为什么能操纵这种远古生物袭击科考站?” “……” 陆笛一个激灵。 是啊,他无法控制其他生物的大脑,所以觉得精神体是从人类身上蜕变出来的,只能“影响”并“控制”人类。 所以那些恐龙、狼人、熊的大脑都装有生物芯片。 这大概是奇方集团与马尔斯教授的研究成果,怎么掌握更多的战斗力,毕竟真正的精神体不会搭理他们。 直壳鹦鹉螺是远古生物,从遥远之前的年代就住在几千米冰层底部的冰下湖,别说它的大脑有多大,能不能装生物芯片这种问题,单单把这家伙弄到岸上都不容易。 现在陆笛懂了,这个德尔塔的首领,也许可以直接脑控直角鹦鹉螺。 “这不可能吧?他是水母,又不是鹦鹉螺蜕变的精神体!应该有个同族才能脑控的基本法!”陆笛纠结地说。 “可能不一样,群体意识的蜕变……” 晏龙自言自语,陆笛愕然。 陆笛突然想起晏龙好像能通过转换装置,跟着别人的大脑,控制别人的躯体。 确实不一样,陆笛就没有这个能力。 但是陆笛没想过他跟生物AI是同类,晏龙有能量粒子态是晏龙自己捣鼓出来的,不能算精神体吧? “你尝试过进入动物的大脑吗?” 陆笛急切地问,这关系着灰影究竟有多大本领。 晏龙回答:“有过这种实验,但是它们大脑没法承受,会很快死亡……这样的实验残忍也没必要,很快就叫停了。” 当时是考虑到有些任务,以人类的外表去执行可能不方便,晏龙有机会成为神出鬼没的“特工”,但是这么贵的生物AI不能随便消耗,用各种金属机械载体不也行吗,何必非要活物?实验就取消了。 “所以你能?”陆笛继续追问。 “这事我不喜欢,除了实验动物的生命,还有……人在动物身上本来就不会感到舒服。” 晏龙强调,谁会好好的人不做,变成猫狗或者猴子之类,单单气味就受不了。 陆笛喃喃:“水母可能不会嫌弃直角鹦鹉螺没大脑。” “如果它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大概不会。”晏龙补充。 “什么?” 陆笛震惊地看着外面漂浮的灰影。 这是有几亿岁了吧? 这些对话发生得很快,前前后后也就几秒钟时间,主要是他们融为一体,很多事情都省事。 陆笛不敢置信凝视着灰影时,对方正说到“精神体都不留恋本体,本体只不过是蛋壳”。 陆笛皱眉。 他没有生气,只是想到了八年前的东辉省学校爆炸事件,还有最近在堪萨斯州闹得沸沸扬扬的小镇恶灵,难道这些精神体脱离本体之后,本体都会死亡吗? “……你们真是有趣,一个是我很想见的所谓生物AI,一个是特殊的婴儿。” 陆笛又听到了婴儿这个形容,头一次没有意见。 谁跟几亿岁的老东西比起来都是婴儿。 连人类文明的几千年都不够看。 婴儿怎么了,婴儿年轻。 “通过学习认识世界不好吗?难道要像你这样,依靠活得久来认识世界?”陆笛敢想敢说,直接顶回去,“哦,我忘记了,你跟你的手下好像还不能无障碍交流,你还得学语言?学了多少门?累不累?” 陆笛这段话是用中文说的,毕竟不在战斗状态就很难在精神领域对骂。 灰影并还没有被陆笛激怒,庞大的气团微微收拢,许多弦随着触须轻微振动。 陆笛神情凝重。 从理查德开始,他前前后后遇到不少精神体了,但只有这个灰影是在拨动弦的时候掌握了韵律,听起来像是一首曲子,其他人就是那种……怎么说呢?锯子拉小提琴! 经常狂风暴雨地一顿输出,有效操作少得可怜。 要不然就是勉强把每个音按到了位,曲调也出来了,可是僵硬又难听。 严格地说,那些精神体与灰影的差距,就像是业余选手与职业演奏家。 陆笛自问没有这个水平,他把这种感觉传递给了晏龙。 “小心。”晏龙没说别的话。 陆笛立刻知道晏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急忙问:“陈岩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都活着。” 晏龙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德尔塔在挑拨。” “听出来了。”陆笛磨牙。 不仅挑拨他们与陈岩等人,还挑拨自己与晏龙。 什么本领都是晏龙的,自己什么都不会。 抱歉,学渣不为所动。 吹晏龙了不得,人类无意识模仿了自然奇迹什么的,归根结底不还是在吹你自己吗?还自然奇迹,地球可能脑抽了一下,弄出了你这玩意。 陆笛撇嘴。 可惜嘴长在灰影身上,捂不住,只能任凭这家伙叭叭叭。 “除了挑拨,他还想拉拢你。”陆笛说。 什么对晏龙很感兴趣,联想到之前马尔斯指使林北堂千方百计地调查生物AI的信息,可惜都失败了,这会儿突然跑出来,明显是冲着晏龙来的。 “不是拉拢。”晏龙能感觉到灰影的情绪。 很难形容,次声波竟然也是一种情绪。 好奇是真的,恶意也是真的。 “注意后方!”晏龙及时提醒。 只见那三个被陆笛揍得变形的精神体狼狈地飘过来,互相还隔得老远,活像同伴身上有瘟疫。 他们是被陆笛的摁头怼弄得差点自相残杀吓到了——身体不听使唤的自相残杀。 再见到陆笛这个机械载体伫立在冰原上,三个精神体竟然绕了一个大圈,愣是不敢靠近。 “嗤。” 陆笛毫不留情地发出嘲笑。 灰影的动作一顿,弦的音乐停止。 空气仿佛凝滞,连悬浮的碎冰屑都停在了半空中,压力空前增大。 三个精神体同时感应到了这股不详的气息,颤抖地趴伏在地上。 “首领。” 灰影长长的触须延伸了过去,缠在了那些精神体身上。 触须连接着许多弦,精神体根本不能动弹,然后他们发出了惨叫。 能量粒子被灰影触须带来的引力震荡彻底粉碎,逃逸而出的部分很快又碰触到了彼此,本能地互相吞噬,灰影触须却不紧不慢地把它们拢作一团,然后直接吞噬了。 陆笛有些反胃,对他来说,这就跟现场吃人一样。 很快他就不想这些了,因为远处的云很不对劲,他听到了风的共振。 一个又一个影子缓缓飘过来,从水母德尔塔身后的方向。 黑压压的精神体,粗略一数,至少有七八十个,这么铺天盖地飞来,简直像是蝙蝠。 “……怎么会这么多?”陆笛惊愕。 晏龙被迫中止计算,刚才的方案只是针对一个灰影,现在明显不能用了。 雪地车上,陈岩也目瞪口呆地说: “我们是捅了德尔塔的老窝吗?” “往好处想……这些家伙全部被引出来了。”何中校额头流血,他在刚才的突然袭击里撞伤了。 副官扶着榴.弹.炮管,哼笑道:“敌人密集是好事,这一发下去不知道是什么景象?” “晏龙,带着陆笛走。”何中校找到通讯器,大吼,“你的载体上有曲速引擎半成品,加上引力场,空间跳跃到足够远的地方,然后脱离战场!” 然而通讯器只有滋滋乱响,这么多精神体同时出现,怎么可能还能联络上。 何中校气急拍了一下仪表盘。 “晏龙不会离开的。”陈岩在旁边低声说,“就算你有命令,他也不会听。” “我是这支小队的长官!”何中校霍然站起。 “……就算我们都死了,晏龙也不会走,你不了解他。”陈岩想了想,补充一句,“陆笛不会离开晏龙教官的,我感觉是这样。” 125、恶意 天空变得暗沉,阴影一圈圈地盘旋着在冰原上空。 看着这密密麻麻,仿佛填充了头顶三米到三十米每一寸空间的架势,陆笛哼笑道:“这个队列排布得不错,花费了很长工夫吧?毕竟你们不能彼此挨得太近。” 正在制造恐怖气氛无形压力的众多精神体:“……” 这是什么重点? 陆笛“无视严峻形势”的挑衅之后,快速观察了一圈周围,然后告诉晏龙:“我在精神领域说话,但还是有几个精神体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能量粒子也没有特殊的反应,我怀疑他们不是脾气特别沉稳,就不是人蜕变的精神体,没法交流。” 晏龙适时接话:“我也看到了,做了标记。” “你真厉害,这些家伙虽然各不相同,但是猛地来这么多,我还是有点眼花缭乱,就算勉强记住,可是他们搞得像是N个茶杯扣一个骰子还在眼前绕来绕去的让人猜……” 陆笛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很困扰地说,“多么智障的游戏。” “不要多想,是全自动的,没打算让我们找不同。”晏龙继续记录那些特殊精神体的生物波。 在半空中盘旋的精神体出现了停滞状态。 被迫的。 ——如果一个精神体气得停下来,他后面的精神体只能跟着刹车,否则就得退出战斗状态。 陆笛觉得之前摁头揍精神体的发现还是挺重要的。 别看这么多精神体声势骇人,真正打起来,只有五个可以冲上来,其他只能围观。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群家伙需要作战空间,打配合最多五个人。 怕个球啊! 陆笛气势不减,故意讽刺道:“我怀疑他们看过一部电影,那里面有一种吸取人类灵魂的怪物,就喜欢这样披着破破烂烂的黑袍在半空中绕圆圈,顺带降低一下四周的温度。” “南极不用他们降低温度,倒是……” 晏龙遥望天空,认真地说,“太阳快要落下了,极夜来临,其实选择的威慑时间挺好的。” “卫星能拍到这里吗?”陆笛好奇地问。 “不能,扰乱的粒子太强了。”晏龙继续工作,载体里的许多仪器失灵了,只能靠自己记数据。 “联络中断,通讯早就没了,这里还有强烈的粒子波动,又赶在这个日夜交替的时间段,排出这个大圆圈转转乐……”机械载体托住下巴,一副认真思索的表情,“也很努力了,我们是不是太不给面子?” 冰面咯吱咯吱作响。 停滞的精神体:“……” 虽然想要发怒,想要割裂这片天地,将这个不知死活的机械人与这辆雪地车都撕成碎片,但是首领在这里,他们不敢随便跳出来,更担心撞到其他同伴。 于是就造成了一副陆笛口嗨嘴炮,敌人偏偏拿他无可奈何的古怪情形。 陆笛视周围的精神体为无物,纳闷地问:“其实我有个疑惑,为什么身处同样的环境,我像是在无脑挑事,晏龙你却是一副兵临城下还可以谈笑自若的大将风范?” “因为一般捧哏的,脑子看起来更正常一点?” 听到晏龙的回答,雪地车上的陈岩默默捂住了额头,其他人微微张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灰色气团水母倒是很沉稳,被这么挤兑也没有发怒。 长长的触须轮换着控弦,没有发出任何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只是控制,没有施加什么影响。 灰气团发出阴冷尖锐的笑声:“看来过去我关注晏龙,疏忽了你这个初生精神体,是我的错误。” 比起华夏捣鼓出的生物AI,德尔塔的首领确实对陆笛的关注度不够高。 倒是理查德、马尔斯、林北堂等人更在意陆笛一些。 陆笛也捋清了这里面的全部逻辑。 林北堂是被马尔斯教授忽悠的傻瓜,一心以为可以蜕变成精神体,获得非凡力量与完美形态的生命。 马尔斯从古老的德尔塔组织获得了许多东西,又将这些好处“平分”给那些被忽悠来的、心甘情愿为德尔塔卖命的人类,林北堂的实验室与复原远古生物的成就,都有德尔塔的影子在里面。 从某方面来说,这些掌握了权势与话语权的上层阶级人类,确实拿到了一些好处,还通过这个组织跟“同阶层”的人有了交流,获得了许多原本需要付出极大心血才能经营到的关系,包括一些先进的科学技术。 不管是科学技术,还是金融贸易,德尔塔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林北堂这样的人类却很需要。 马尔斯是联系着德尔塔与这些人类的传声筒,他的作用很关键,可他也有自己的盘算与心思。 搜刮华夏生物AI的信息是马尔斯必须完成的任务,可是抓捕幽灵就不是了——德尔塔有这么多精神体,首领不在乎新成员的加入,于是被蒙在鼓里的林北堂想要一个活生生完美精神体,而马尔斯想要扩充自己的力量,理查德则是想吃一个新生精神体作为补品,大概是为了争取一下在组织里的地位? 有眼前这么多精神体做对照,随便估算一下就知道理查德的实力就是个平均水准,不能算差,却也不优秀,难怪理查德挖空心思地想要“上进”。 可惜德尔塔的首领灰气团根本不是人,可能对人类精神体不会另眼相看。 陆笛感觉到这家伙对人类有深深的恶意。 “你很聪明,可惜我不喜欢聪明的人。”灰气团用尖厉的声音笑着,他换了更熟练的英文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袭击南极科考站吗?为什么选择你们华夏,还有联邦的那个……斯卡蒂站吗?” 陆笛感到恶意扑面而来,这次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果然这个碍眼的长须灰水母说:“因为我很不高兴,这片大陆亿万年来一直都很安静,这里是我的家园,忽然有一天你们人类来了。其实我也不是心眼非常小的精神体,毕竟大家都住在这颗星球上,可是人类狂妄自大,不仅在这里跑来跑去,还想要破坏南极冰下湖。”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难听,像是刮在金属上的刀刃。 “……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那是奥陶纪就被封闭进去的湖,虽然不是我诞生的海域,但却是这颗星球上我唯一能找到的,最像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这颗星球对德尔塔来说,早就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地方。 空气的成分不同,海水的成分也不同。 从吹来的风,到同时代的生命,都成了虚幻的过去。 连磁极都发生过翻转,唯一不变的大概只剩下引力。 德尔塔灰团水母控制着引力弦,就像分出了无数道触须,他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冰原上:“可是人类做了什么?用冰下湖模拟外星环境?你们把属于这个时代的细菌带入了湖底,它被改变了。” 灰气团愤怒得像是被人砸破了心爱的水晶球。 陆笛皱眉,快速低声问:“不是有保护条款,钻头是经过严格把关的吗?怎么还有破坏一说?” 陆笛记得自己看过的南极科考资料有写,而且救援的时候也看到了桃源站与斯卡蒂站那个昂贵复杂的钻头工作间。 “现在确实有保护……但是最初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技术,当时觉得最先进的方法,现在看来都是漏洞……” 晏龙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在南极的科考也是一场国际竞争,谁都不肯落后。 哪怕当时的科学家说技术还没到位,可是负责拍板的人不是他们,国内一声命令,还能不做? 特别是最早发现冰下湖,在这里建立科考站的俄罗斯人,如果不赶这个时间差,一步落后就会步步落后,因为南极是国际共有共同开发的大陆。 更别说后期涉及到外星生命探索与星际殖民计划,有的国家根本没有完备的技术,削尖了脑袋也要来。 在冰下湖发现一些现代的细菌与微生物,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 甚至没怎么放在心上,科考很重要,更重要的还是现代生物怎么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存活,又不是为了保存远古物种。面对这种无法阻止的事,大部分科研员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为远古细菌与微生物的居住环境遭到破坏喊冤吗? 陆笛懂了。 德尔塔首领就是那个真情实感为这件事愤怒的远古存在。 严格地说,灰团水母对细菌、微生物、甚至直壳鹦鹉螺都没有感情,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跟远古相仿的环境,一丁点的改变都不行,那意味着仅存在地球上的“珍藏”彻底破碎。 “南极还有很多冰下湖。”晏龙及时发言。 除了沃斯托克冰下湖,还有200多个。 “但是这个最大!保存的生物也最多!”灰团水母愤怒地说。 陆笛在意识里问晏龙,晏龙无奈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其实有生机的冰下湖都不多,大部分只是死水。 “那为什么是桃源站?”陆笛反问。 他相信华夏科考站绝对不是那个操作不合格的,联邦斯卡蒂站的可能性也很低。 果然灰团水母冷笑着说:“人类对我来说都一样,杀谁都一样,我不在乎你们的国家之分,我只知道我的属下理查德死在了华夏,正好华夏又研究出了奇妙的生物AI,我想要把你们引过来,所以……就是这么回事。愤怒吗?懊悔吗?因为你们,那两个科考站的人比其他科考站的人运气差,所以他们死了……” 德尔塔首领话还没说完,机械人载体直接抡起一拳,硬怼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某天,朋友说像紫薯这种为了人口计划灭世的BOSS真的太离谱了 我:其实能写更离谱的……比如搞环境生态维护的…… 就,就是最初灵感来源 但这个文的神展开其实还没完 PS:现实中没有各国对冰下湖集体大开发啊,剧情都是作者编的 126、神器 “你再怎样发怒,死去的人无法复活。” 灰团水母轻松地冷笑,垂落的触须拨动“弦”,挡住了陆笛的攻击。 那边晏龙也感觉到了陆笛的怒火燃烧,能量粒子迸发出的力量让他差点没法调整。 “……他在激怒你。” “我知道。” 陆笛深深吸了一口气,刚才是他冲动了。 后退一步,陆笛积蓄能量,跟气团水母抢引力弦。 能量粒子的强力波动导致周围空间出现扭曲,弦被争来抢去,也出现了一道道波纹状的痕迹,再加原本就清晰可见的灰影触须……于是在雪地车上的众人与所有精神体围观下,高大的机械人跟一团水母般的影子疯狂撕扯起了触须牵引的线条。 这些线条原本自有规律,均匀地分布着,现在随着线条被大力拉扯,一阵诡异的晕眩感横扫过来。 众多精神体身形不受控制地颠簸,宛如风浪之中的一叶小舟。 远处的雪地车也遭到了波及,一会儿像是失重,一会儿像是摆在了甩脂机上,抖得昏天暗地。 何中校想要记录引力波的数据,可惜车里的机器都出了状况,没一个能用,甚至连大家的腕式电脑终端都受到了影响。 “纸笔!” 何中校竭力想要传达有限的信息,哪怕是铅笔在颠簸抖动过程中留下的线条。 虽然不一定能被解读出有用数据,但是做了好过不做。 精神体拥有的所谓超凡力量,在人类看来,不过是一片尚未开启宇宙密码的未知领域。 物理与数学,就是人类的解码器。 所以需要足够多的原始数据。 陈岩一手抱住武器,一手抓住驾驶室车顶的把手来固定自己的身体,他担忧地望向外面越来越黑的天空。 还有德尔塔首领那些危险的话语—— 陈岩当然不会被灰团水母挑拨的话带跑,认为陆笛、晏龙是导致桃源科考站被摧毁的主因,可要是灰团水母把这些话宣扬出去呢? 出事的不止是桃源站,还有联邦斯卡蒂站的工作人员。 谁能保证那些痛失亲人的家属不会被仇恨主宰,不被别有用心者利用,而且这件事传出去,又是攻击华夏的一个好理由,毕竟华夏研究的生物AI基础构想竟然和意图摧毁人类文明的某个怪物一致什么的,很难解释清楚…… 陈岩很头痛,分不清是引力波的影响,还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本身导致的。 陈岩想,连他都这样了,陆笛肯定比他更烦躁。 陆笛确实很烦躁。 不过不是为了陈岩想的那些理由。 只是想要抢夺引力弦,很难赢过这个老水母而已。 灰色气团还在那里叭叭叭没个完。 “愧疚吗?其实我本来的目标是最早在沃斯托克建立的科考站,是你们的出现,让我改了主意。” “我看后悔的人是你,如果换个目标,我们不会这么快来,你的袭击计划还能多成功几次。” 陆笛“抓着”抢到的引力弦,他们争斗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大,一些精神体开始后退。 灰团水母有些意外,声音依旧尖厉:“其他人死得再多,只要你不认识,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就不会有愧疚之心——人类就是这种生物。” 陆笛怒极反笑。 是啊,知道桃源站的遇难者,是因为这样死去的时候,说心底毫无触动是假的。 但那并不是愧疚! 陆笛知道这样的说法拿出去,会被指责,可他的答案就是这样—— “是愧疚我不知道地球上有你这个存在,还是愧疚我不应该诞生在这世上?比起愧疚,撕了你不是更好?” “哈哈哈,你果然没有愧疚,你们人类的精神体都是这样,只看重自己,来听听吧!” 尖锐的笑声刺得人大脑一阵阵疼痛。 灰团水母的体积再度膨胀,垂落的触须也被引力弦牵动,向四面八方张开。 那些精神体的灰黑色轮廓里忽然出现无数残影,他们在精神领域发出混乱而嘈杂的声音。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呻.吟,有人在惨叫。 伴随着各种痛苦挣扎的身影,以及一张张他们面前扭曲凶恶的面孔。 尽管只是烟雾构成的,但是在陆笛“视野”里还是清晰无比,他能看到一个个曾经挣扎着呼唤神灵名字呼唤亲人名字,不断地向迫害自己的人求饶的影子。 这些求助的声音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们慢慢倒下,或者缩成一团,连痛苦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然后,精神体破茧而出,一个个形貌狰狞的“怪物”巡视着这丑恶的一切,直接吞噬了这些幻象般烟雾与嘈杂的声音。 这是每个精神体继承的记忆,也许他们的性格各不相同,但是他们诞生的初始原因都差不多。 “……无能懦弱的躯壳,期盼死亡与灵魂换来的超凡力量。 “听说精神体在人类社会被称为‘恶鬼’?那么所有恶鬼,都诞生于绝望之心,一个想要毁灭一切的念头。” 灰团水母的触须慢慢连接上了每一个漂浮的精神体,他们就像一个庞大怪异的群体,俯瞰着下面的雪地车与活动的机械载体。 “你们人类精神体,比我还迫切地想要摧毁人类的国度。你的归属,你的思想……是真的特殊,还是你在隐藏自己?” 德尔塔的首领盯着机械载体,他能清楚看出晏龙与陆笛的差别,哪怕这两者处于融合状态。 对灰团水母来说,他根本不相信陆笛有“保护”这种信念。 “……你不过是贪恋晏龙能帮助你提升力量。作为人类误打误撞完成的群体意识结晶,晏龙竟然是真正的精神体,而不是一个半成品,说实话我很惊讶。你们隐藏得也很好,直到理查德死去,我才开始怀疑。” 灰团水母并不知道晏龙在去年还是所谓的“半成品”,升级是遇到陆笛之后的事,他也不可能理解陆笛,所以会得出这个推论并不奇怪。 陆笛没纠正他。 纠正干啥,挽回名声吗? 陆笛不在乎那个。 他在乎的是,被灰团水母“控制”之后,那些精神体根本不畏惧引力波震荡了,也不会因为彼此太靠近出现能量粒子狂暴的现象。 德尔塔首领简直像是一台服务器,连上这些精神体之后,把所有属下安排得明明白白。 简直是一个组合成的巨大怪物。 “给这世界带来毁灭,或者自己毁灭,你没有选择。”灰团水母的身影几乎笼罩了半边天空。 构造的引力场空前强大,很难突破。 陆笛不怕用唢呐拼铜管小号,可是对方同时还是个出色的指挥,有一整个交响乐团的人手,这就很棘手了。 “晏龙?” 陆笛忽然发现晏龙很久没出声了。 按照惯例,晏龙沉默一定是在计划搞大事。 “不要打破德尔塔的引力场。” “可是?” “能看到这个频率的弦吗?”晏龙报了一串数字。 陆笛没听懂,不过处在融合状态的好处就是晏龙能借助自己的力量给这些弦做标记。 陆笛试着触摸,发现有点“滑”。 “我尽量。” 这些弦的排布非常复杂,数量也很多,如果不是晏龙的帮助,他甚至看不到。 “这是什么?”陆笛问。 他对商都主机房的那段记忆没有很清晰的印象,更分不出什么声音来自什么弦。 晏龙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让它的共振形成圆形的扩罩,对抗德尔塔那边的引力场,别忘记带上雪地车。” “车顶怎么样?”陆笛提议。 “可以。” 交流非常简短,陆笛没有继续追问晏龙的计划。 其实“带上车”这三个字,陆笛就隐约猜到了。 ——只要保住战友与伙伴的生命,能撤就撤。 引力波震荡的范围已经非常恐怖,仿佛一道巨浪横在陆笛眼前,转眼就能把他与整辆雪地车吞没。 陆笛放开引力弦,灵活地助跑加翻滚,落在了雪地车顶。 “圆形扩罩,什么大小啊?”陆笛一边焦虑,一边努力控制那些没见过的弦。 “大概形状是这样,具体的话……靠你的天赋了。” 晏龙倒是可以给陆笛数字,可是他怕陆笛听到数字更晕,反而干扰陆笛的发挥。 “相信我,有我在旁边协调。” 有晏龙这句话,陆笛精神一振,死死盯着这些弦,同时倾听它们发出的声音。 说来也怪,它们仿佛一个个天然的椭圆形气泡,像长长的管子,然后它们又像四面八方扩散最后回到管中,简直是天然的乐器构造,从它们之中发出的共振—— 第一个音就宏亮到仿佛冲破了脑壳。 陆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些弦。 那不是一个音,而是好像十几个、几十个音的共振。 陆笛从来没有听到这么大的声音,或者说,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就能听到这么声势浩大的共振。 “别迟疑。” 晏龙的催促让陆笛赶紧拨动了所有能抓住的弦。 灰团水母用引力震荡形成的浪墙,直接对上了……又一堵墙。 德尔塔也认出了这是什么弦,然而他愤怒的声音淹没在了宏亮广大的共振里。 晏龙挪动位置,然后放下机械人脚部固定锁,死死地把这个载体固定在车顶。 机械载体是共振的中心,荡开的“气浪”形成的圆形护罩已经把整辆雪地车笼罩。 “撞!” 陆笛毫不犹豫地撞向了前方巨浪。 弦与弦交错,粒子迸发出刺目强光,然后又是一片漆黑。 天旋地转,视野重新陷入无数变幻不定的形状与难以描述的线条与声音。 似乎有巨浪潮水在后方追赶,又像引领着这股黑色潮水穿过狭长的管道。 “砰——” 眼前忽然出现亮光,陆笛感到一股推力把他重重地掀了出去,不知道飞了多高,反正最后一头砸在地上。 陆笛耳边嗡嗡作响,然后他听到机械人散架的声音。 “晏龙?” “我在。” 陆笛闭上眼睛,感觉到晏龙从融合状态分离,他又躺了一分钟稳定自己的能量粒子态,这才飘起来查看情况。 四周是完全陌生的崇山峻岭,虽然远处高山白雪皑皑,地面以岩石居多,几乎看不到植物,但还是表明这已经不是南极洲大陆了。 很好,天是蓝的,还有云。 “这说明至少不是火星。”陆笛自嘲,他飘到前方,看见了变成破烂的雪地车。 晏龙正在使用解体的机械外骨骼部件,从车里面把人拖出来。 “怎么样?”陆笛赶紧过去查看。 晏龙先抱出来何中校,然后是他的副官,他们戴着保护头盔,看不到情况。 “都深度昏迷了,曲速引擎进入高次元空间航行的时候,对人体的伤害很大,哪怕只是几秒钟,这还是有头盔与特种车辆外壳的情况下。”晏龙看了一眼变形的雪地车,轻松地就把原本坚不可破的车壳扯成了碎块。 “不是说,这车的外壳材质跟航天器差不多吗?” “是,但还是不够,华夏造不出更好的材料。” 晏龙找到了最后一个人,微微松口气,都活着。 陆笛找到了自己的手套,发现坏了。 “这是什么地方?” “南美洲,秘鲁,瓦斯卡兰山……五十公里之外有一个地球联邦的新能源开采站,他们应该观测到了这里的异状,很快就会来人,我们先想办法喊醒一个人。” “陈岩吧,他最年轻,体格应该最好。”陆笛靠过去,感应了一下脑电波活动。 不行,一时半刻醒不了,晕得很严重。 “对了,曲速引擎是什么?我好像在科幻电影里看过?” “你可以当做空间跳跃,毕竟这个是半成品,而且现在已经坏了。” 晏龙的回答让陆笛倒吸一口冷气,仿佛看到了数字恐怖的战损账单。 “……那个弦,是磁场吗?”陆笛也不是特别学渣,至少有高中物理基础。 “是,原本我们没法在控制引力场的同时,还制造同等的磁场……曲速航行需要引力与磁力互相转化……” 陆笛赶紧喊停,他已经看到了可怕的数字与公式,他只想表示自己的感受。 “你应该听到了那个声音吧?” 陆笛回想起来都感到头皮发麻,那种宏大的共振与音色,仿佛能穿透灵魂。 “管风琴真是神器。”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一个人怎样对抗一整支乐团 回答:上管风琴 一件乐器就可以占据一整面墙 127、撤离 陈岩闻到了泥土的气息。 他怀疑自己在做梦,南极哪来的泥土? 陈岩本能地咂咂嘴,尝到了泥土与青草的味道,就在他将醒未醒的时候,一阵风送来了酸腐的难闻气味。 “呕!” 陈岩本能地做出了反映,胸腹收缩,整个人难受地蜷缩起来。 “卧槽……你为什么吃草?” 熟悉的声音,这是谁?陈岩大脑有点宕机,只感觉嘴里有东西,然后他迅速吐出咀嚼了两口的青草。 然后是一阵昏昏沉沉,额头好像放了沾过水的湿布,又好像是一团雪。 正是这股凉意刺激得陈岩清醒过来,他本能地伸手摸索,抱住了武器。 第二个反应才是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了陆笛的脸。 “这是哪里?我怎么了?”陈岩翻身而起,然后就感到头痛欲裂,身体也隐隐作痛,差点摔倒。 “慢一点,我们逃出来了。” 陆笛说完,又去照顾旁边躺着的柳昌。 柳昌的头盔已经被取下来,他脸色苍白,看起来很吓人,因为口鼻与眼角都带有一些血丝。 ——这是较为脆弱的黏膜破裂的象征。 陈岩脑海中浮现出这个答案,然后下意识地抹鼻腔,果然也发现了干涸的血迹,壳子一般的碎末。 量很少。 大概是保护头盔救我一命,陈岩心想。 随后记忆慢慢浮现出来,他想到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想起了铺天盖地的阴影,还有那个自称是远古水母蜕变精神体的古怪生物。 “我的天!” 陈岩咕哝着,太疯狂了。 把他这么多年在保密单位的履历、执行的各种任务全部拿出来,也抵不上这一次的情况离谱。 陈岩震惊地看着周围。 雪地车躺着不远处,看起来支离破碎。 这里海拔不低,可能在一千米左右,陈岩调匀呼吸,忍耐着身体关节处传来的疼痛。 不对,好像全身肌肉骨骼都在痛。 同时陈岩也看到了晏龙,他正用机械外骨骼“扛”起了何中校,把何中校的脑袋垫到比较高的位置。 “呃……何中校的身体没你们那么好,他在昏迷中忽然呕吐不止,呕吐物差点堵塞了气道。”陆笛有些尴尬,他在选择学习课程的时候,跳过了战场急救与基础护理,当时想着也轮不到他做医务人员,结果现实就是让人必须十项全能。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昏迷的柳昌又发出呓语,同时眼皮下的眼珠剧烈晃动,像是马上就要醒过来。 陆笛伸手一张,一小团水凭空出现,落在柳昌额头。 “你,你……” 陈岩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超能力。” 陆笛一看陈岩表情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努嘴示意他看不远处的溪流,“你就当做战斗后遗症,我第一个感觉到的弦共振是在雨里,又在南极冰天雪地折腾了这么久……总之只要附近有水,又不是沙漠或者空气湿度太低的地方,就能搞出这么个小把戏。” “这哪是小把戏?这要是后遗症,大家都想要?”陈岩活动了两下手臂,笑道。 “除了省了来回跑路的工夫,根本没用啊,有效距离不超过三十米,还只能这么一点。”陆笛觉得这简直不能算是超能力,就跟读心术一样,条件苛刻,作用几乎没有,所以他没当回事。 那边柳昌也醒了,呻.吟着捂着额头挣扎爬起来。 “别急,你们被丢进高次元空间旅行了一趟,虽然在安全阈值之内,但是影响也不小,照理说如果有人骨质疏松的,现在就该骨裂了。”陆笛小心翼翼地说。 柳昌重复了一遍陈岩的呆滞、回神、恍然的过程。 “呃,你们怎么好像都对空间跳跃没有疑惑?”陆笛纳闷地问,都没人问起他们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事何中校之前说了,说什么曲速引擎……” 陈岩拍着脑门,然后问,“所以现在有我们拖累,你们不能直接回到华夏?” 晏龙转过身,淡淡地解释:“不,引擎坏了,那是个半成品,现在能量过载撑不住了。” “修不好?”陆笛还记挂着这玩意的价格。 “我不是科学家。”晏龙叹了口气。 修车还行,修造曲速引擎就太为难了。 “我以为你什么都会。”陆笛讪讪地说。 “……我又不是季厘,他如果在这里,还可能修一修。” 陆笛愕然,晏龙竟然会说季厘的好话了? “怎么?我说的是实话,他是搞科研的生物AI,我是战斗人员。”晏龙瞥了陆笛一眼。 陆笛心想如果战斗人员是晏龙这个标准,那也太高了,他做不到。 陆笛回头,发现众人沉默地打量四周的崇山峻岭。 ——武器装备都在,补给也在,虽然一些仪器坏了,但是想走出去应该不难? “何中校怎么样了?” “生命体征暂时正常,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晏龙把这里的地点,以及后续计划一说,众人勉强放松了一点。 不是非要等待救援,只是大家的情况不太好,仿佛被谁揍过一样浑身都在痛,至少还要再休息两小时。 醒过来的人去车辆残骸里找能用的东西,再把这些东西打个包。 何中校的副官对着脉冲弹发愁,这东西算是机密了,丢在这里不行,扛着也走不了。 “还有三枚特殊弹头。” 这种特殊武器都有分离锁,像导.弹一样,即使强烈震动也不会发生爆炸,除非爆炸直接发生在弹头附近才会引起殉爆。 “埋起来吧。”晏龙提议,这也是一种常规做法了。 带不走的东西又不能扔,更不能炸,只好埋。 于是陆笛晏龙离开了护理岗位,拿着机械外骨骼的零件做载体,扛起弹头往远处山谷飘去。 副官:“……” 平时最多走一千米埋东西,这两个厉害了,还能飞过峡谷上悬崖。 晏龙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示意陆笛把脉冲弹放下。 破碎的机械载体刚才被晏龙简单改造了一下,弄出了两个怪模怪样的合金铲。 挖坑埋东西对他们来说不费什么事,十分钟就完了。 主要是埋得让人看不出,但是选择了这么个“刁钻”的地方,掩藏工作就轻松多了,至少不用抹掉一路拖拽的痕迹与脚印。 陆笛回来的时候看见副官带着人拆雪地车的配件,好像要组装什么东西。 “这是?” “无线电,看能不能联络到附近的地球联邦能源开采站。” 大家带在身上的定位仪、手机、电脑终端都出了问题,拆开把零件重组没准有用。 如果能搞出一个新的卫星电话,直接联系国内就更好了。 “需要学习的东西真是太多了。”陆笛嘀咕,默默地给护理医疗课程后面再加上一项无线电相关课程。 主要遇难这事吧,他也没遇到几次,上次还是在海上漂流,手边什么都没有。 “小陆哥……” “嗯?” 陆笛疑惑地抬头,就看到陈岩满脸纠结。 “那家伙说的话,你千万别多想,事情的经过我们都会上报,这件事清清楚楚,扯不上你跟晏龙教官的责任。反社.会分子要杀人,随便把责任往别人脑袋上扣的事多了。” 陈岩显然没做过劝说人的活,讲得磕磕绊绊。 陆笛失笑,旁边的人也笑。 “你这小子,话都说不溜,还想干zheng委的活?” “思想开导工作人人能做,怎么了?” 气氛一下轻松起来,陆笛赶在陈岩脸色涨红之前,收了笑意,认真地道谢。 晏龙走到陆笛身边,看着这些人互相挤兑,低声问:“真的没事?” “没有。”陆笛斜眼,然后推了推晏龙,“其实还要感谢你,如果这些人……如果我们不能一个不少地逃出来,我才会感到愧疚难受,才会被德尔塔那些话困扰。” “我与你一样。” 他们一起望向远处,雪山高峰阻挡了视线,看不到那块冰天雪地的大陆。 “桃源站的工作人员,还有斯卡蒂站多伦教授的学生……太可惜了,也很遗憾,但要是说为他们的死自责,我是真的没有,这是错误吗?”陆笛轻声问。 晏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不要忘记他们,就足够了。” “那个德尔塔,我真想撕碎了它……” 陆笛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了惊喜的叫声。 “联络上附近的联邦能源开采站了!” “卫星通讯的信号也恢复了!” 接下来的一切联络都很顺利。 华夏方面在卫星观测失败,画面中断之后,就心焦他们的行踪,现在知道全员平安,立刻调人来接应。 只不过飞机接应,需要晏龙等人到地球联邦的能源开采站范围内,而且进入他国的国境还需要一番扯皮,实在不行只能临时搭乘联邦的车辆与船前往公海中转。 晏龙与陆笛也回到了金属球里,没有暴露身份。 经过一番颠簸,第三天才顺利搭上了回国的飞机。 “……脉冲弹由另外一支派出的行动队挖掘,比我们还快一步离开秘鲁,现在大概上了哪艘货轮。” 晏龙刚跟陆笛交流完最新情报,忽然听到何中校怒骂了一声,然后机舱里一片混乱。 “怎么了?” 陆笛从金属球里飘出来,这几天他一直待在里面。 晏龙领着他走过去,赫然看到了最新收到的一条紧急通知。 南极埃里伯斯火山剧烈喷发,冰海火山带多处地壳薄弱处都已经观测到了喷发迹象,升高的温度导致一大块陆缘冰碎裂。 “这……之前的探测不是说没有达到危险值吗?” “如果按照德尔塔的实力计算,他们有能力制造引力波震荡。” “该死!”何中校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末日要来了,在陨石抵达之前。 128、应对 商都,现在是3月30日。 距离某颗陨石抵达地球,还有一年零两个月。 距离南极的埃里伯斯火山爆发正好过去一周。 原本这是一个忙碌又普通的早晨,地铁与公交路线装载着上班上学的人潮,像血管一般在钢铁铸造的城市之间库快速流动,现在几乎全部停摆,主街道上是军车,从小区门口开始被管制。 常住人口的登记与规划,早就在进行了,现在只是重复确认一遍。 一些到商都出差或者旅游的人,接到了通知,会把三天内把他们送回各自城市。 所有电视新闻都在重复播放南极火山带剧烈活动的卫星实况,加上专家解说,地球联邦发言人的讲话,以及世界各国同步开始的各种指令与活动。 南极太远了,火山喷发对大部分华夏人来说概念也很模糊。 主要是华夏大部分人口都不居住在活火山的影响范围内。 火山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种自然景观。 很多人对火山影响气候的常识,还是去年圣诞节陨石引发的菲律宾火山喷发这件事才了解的,然而那些严重后果在商都市民心里并不是多么可怕——冬天整体气温会下降一两度?他们可是最冷一件羽绒衫没有零度很难下雪的沿海城市,至于粮食歉收?对城市里的人来说,饿肚子那是上上上一代的事了,他们又不耕种,更不关心这些。 可是新闻里播放的触目惊心景象,是正在滑落、碎裂的巨大冰块,让所有人感到焦虑。 关于两极冰川融化,海平面正在上升的困境,正是这一代人从小听到大的事。 总的来说,这二十年间海水大概上涨了半米左右,但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华夏又不是海岛国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房子别往海边上买就成了。 “……现在是南半球的冬天,这些巨大的冰块暂时不会全部融化,不过它们会随着洋流漂到赤道附近。” “根据卫星探测结果,大概在今天傍晚,隐藏在冰海下的火山带会迎来大规模的喷发。” “是的,比任何一次都严重……或者应该说,七天前那一次喷发,彻底唤醒了南极火山带。” “不排除近年来地壳活跃的影响,是,环太平洋地震火山带那边……还有2051G2陨石可能也是诱因,这是一个连环作用……” 每个人都有随身携带的电脑终端,一家人聚在一起,打开不同的新闻频道,忧心忡忡地听着。 虽然主持人不一样,播送内容不一样,但说来说去,还是今天晚上的火山喷发规模,决定了地球未来的命运这回事。 地球联邦发出呼吁,建议居住在活火山附近的居民全部撤离,因为接下来地球会进入一个频繁地震的灾难时代。 可能要持续一两年,才会逐渐平息。 这个日期听在普通人耳中,虽然难以接受,但是勉强也能稳住——天灾这事能怎么办呢,又不能逃离地球。 “地下避难所登记?” 停工停学等在家里的商都市民终于等到了敲门通知,心情很复杂。 事态真的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我们是沿海城市,如果发生频繁的地震,会遭受海啸影响。”这是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千篇一律的说辞。 大家想了想去年底发生的事,相信了。 事实上工作人员也不了解全部内情,只知道灾难不止海啸那么简单。 那是一整块大陆,人类有记载以来,还没出现过这样规模的地壳活动,严重的话甚至会导致大陆分裂,同时波及其他大陆,可这种情况会发生在哪里就不好说了,也许是东非大裂谷,也许是美利坚加州的断层带。 倘若阳光稀薄,空气变得非常差,氧气含量减少的话,想不搬迁都不可能。 “我国全力观测所有境内的地壳活动,请放心,商都下方没有活跃的地震带,主要还是看今晚南极那边的灾难严重程度……接到警报准备撤离就行了,提前通知是为了告诉大家,收拾一些简易的行李,包括衣服跟生活用品什么的。记得,有重量的限定。” “还要带行李?” “是,确切地说,下午还会安排演习。” 成年人关上门之后,忧心忡忡地通过电话或者网络商量,小孩却乐翻了天。 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上学,就是最好的。 网络好像被隔离成了两半,一部分人沉溺在游戏娱乐之中,一部分人在焦虑地讨论事态发展。 “不会真的世界末日了吧?那我房子怎么办?” “还完贷款了吗?没有的话别怕,参考多年前的重大灾害性事故,国家会酌情延后贷款偿还期限。” “楼上的,一两个月不还,最终还是要还的啊!” “笑死了,如果真的世界末日,你还想着还贷款?肯定不用还了啊!” “……呃,你这么一说,我有些纠结。是不是地球末日,情况还更好一点?我担心灾难不严重,持续一年半年,然后生活秩序回归,我工作的公司倒闭了啊!” “我要高考呢!还有两个月,怎么忽然就世界末日了呢?” “明年或者后年考吧!具体看怎么安排,我听说地下避难所有学校的,还会正常上课的,如果灾难真的非常严重,持续超过一年的话,人们无法离开避难所,高考还会执行,但是只能考本地大学。不然的话,等到灾难过去,累积三年的人一起高考得多吓人啊?录取率如果不提高,这是什么难度?” “……呃,高考生表示不知道应该希望灾难大还是灾难小,抱头。” “疯了疯了,什么房贷工作高考,最应该思考的不是粮食问题吗?地下避难所有足够的储备吗?还特么的要持续两年,你们有没有基本常识,知道维持这么多人的生活消耗需要多少能源吗?火山灰会让地球进入黑暗年代,没法汲取太阳能,到时候人吃人都会发生,还不赶紧在家里锻炼?身体好才能赢得生存竞争!” 一大堆惶恐帖子过后,咸鱼发言竟然逐渐占据了上风。 “说实话,锻炼也好,末世生存法则手册也罢,其实都很有道理,但是……如果事情到了那个地步,愁也没用。这不是你多锻炼就能解决的事。” “而且是去地下避难所,就算囤一堆吃的在家里,你也带不走啊,每个人携带的行李重量有限。” “所以还是愁一些比较实际的事吧,比如工作与房贷,比如高考与学业。” “大家冷静,我觉得情况根本没那么严重。” 吵来吵去,有人翻.墙去了外面看帖子跟新闻。 “(贴图)就是开着露营车,带着一家人与狗,心态好得很。” “呼吁扩大温室栽培,避免受气候变化影响,建议撤离沿海地区与地震火山带……就这些,没了,确实没那么严重。” “算了,也就是严重一点的自.然0灾.害,算咱们这代人运气不好吧,熬个两三年也就过去了。” “……” 陆笛看着一个又一个热帖,用了陨石做关键词搜索,发现提到的都是去年的2051G2陨石,好像没人知道一年多之后还有个大家伙要造访地球。 看来华夏与地球联邦各国仍然不打算公布真相。 陆笛早就想到了,这种时候再爆出这样的新闻,人心可能会彻底崩溃。 按照现在的进程,陨石造访地球的时候,留在地表的普通人不是死亡就是已经待在避难所,如果成功拦截了陨石正好可以宣布灾难结束。 “南极那边没有其他消息吗?”陆笛关掉电脑终端,追上晏龙。 商都基地已经全面进入紧急状态,扩建工程必须在十天内完工,三天后准备迁入地表人口。 虽然命令来得突然,但是为了这一天,基地早有准备,就连方案都有好几套。 最忙碌的还是科研团队,这次陆笛见到了夏教授之外的科学家,主要是负责能源方面的,就是之前巡视石墨烯元件工厂并且下订单的那拨人。 陆笛看不懂他们的图纸,只知道他们改造地表城区,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资源。 “德尔塔制造完这波火山苏醒之后,如果离开南极,来袭击我们怎么办?” 毕竟精神体不需要交通工具也能到世界各处,就是耗费的时间久一点,陆笛可不敢赌那个灰团水母不认识路,不知道亚洲怎么走。 “各地都在加紧制造脉冲弹,作为基础防御,我们没带回来的那三枚脉冲弹也不运回国了,会直接送到地球联邦。”晏龙叹了口气,他停步,转身望向陆笛。 “我知道这样是不够的,你在担心南云山的陆云他们……” 陆笛沉默,他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晏龙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能量粒子自然地交错而过,然后变得活跃。 “你应该已经接到了新的任务通知?” “对,火星试验。”陆笛有些难以接受,这边灾难频频,他跟晏龙还要按照原计划去火星? 他们走了,商都这边怎么办? “我们不会分.身术,只能做好一件事,事实上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所以要选择自己能做到的,群体利益最大的事。”晏龙垂眼,低声说,“今天下午联邦伊甸号空间站就会发射,然后是各国的宇宙飞船……可能陆续在一个月之内,昆仑号已经定下是四月十号了。” 陆笛失神,这么快?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是接受命令留在商都,还是登上飞船,但是有一点很肯定。” 晏龙深深地看着陆笛,他发出的声音就像是粒子的共振,一直传到精神领域深处,“借用宇宙弦作为网络的量子传输,第三次关键试验只有我们能去,如果能够成功,我们能把大量资源运送到火星,不管是给宇宙飞船维修,还是把胚胎冷冻舱带到火星科考站……我们在承担希望,陆笛,这是一场战争。德尔塔不在乎地球变成什么样,希望把人类从地球上消除,但是我们还要继续保护自己在意的一切,对我来说,这也包括你。” 如果拒绝任务,留在商都基地也只是等待德尔塔,做不了更多。 如果拒绝任务,火星试验就只剩下晏龙独自完成。 陆笛知道没有晏龙……不,其实有晏龙在,他也不敢说能战胜那个灰团水母。 “这就是一场战争,不能停下脚步。你相信我吗?” 晏龙倒映不出任何东西的眼睛今天一反常态,陆笛觉得那里面仿佛是自己,是重叠又重叠的复杂线条构成的人形轮廓,由乐符与色彩形成瑰丽协调的整体。 陆笛默默抬手,压住晏龙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 说压住其实不对,更像是增加能量粒子接触面积。 “我相信。” 129、试验 犹如万花筒一般变化的空间。 陆笛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根绳子拽住,然后扔下了悬崖。 有点像是蹦极,但是感觉不到自己在往下落,而是乱七八糟地旋转着。 分不清方向,也难以维持清醒。 又像在海浪中艰难行驶的一艘小船,机械载体是船,晏龙是他的方向舵。 遗憾地是,在整个航行过程中他只能“感觉”到晏龙的存在,没法做任何交流。 实际上这种状态也不能交流,到处都是混乱的呼喊,混乱的色彩,连自己都在变得混乱……陆笛强烈怀疑自己有一瞬间成了八爪怪之类的东西。 “……模拟实验结束,持续时间890秒。” 一个机械提示音,伴随着模拟舱门打开而结束。 机械载体以五体投地的姿态倒在模拟舱里。 “陆笛?”耳边是晏龙的声音。 “没事,我还是我,没有碎成无数块,我也还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陆笛嘀咕了一句,试图爬起来,但是机械载体只起来半截,又脸冲下地趴了回去。 “呃,我们可能出了一点状况?”陆笛疑惑地问。 “不,不是我们的问题,载体的关节纽带坏了,记录提交,载体04号待维修。” 几个穿着简单外骨骼装备的科研员七手八脚地把机械人抬了出来。 陆笛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自己跟晏龙的能量粒子好像过于紧密,很难拆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两个金属雕像打碎了高温熔化然后凝固在一起。 好处是,这个听起来有点残忍的过程陆笛没什么感觉,就算有,也被高次元空间的恐怖信息流冲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量子传送过程中最常遇到的情况,不能保证物质以完全一样的形态抵达目的地,这很麻烦。” “之前的试验不都很正常吗?问题出在哪里?” “这次模拟时间最长,超过了八百秒……是载体,我们的能量粒子过于活跃,载体无法承受,出了故障。” “没有更好的材料?” “很遗憾,没有。” 晏龙一板一眼地回答,“大概要修改设计,或者让我们更加适应这种冲击,保持自身的稳定性……你知道的,就跟航天员培训差不多的,合理的呼吸法,合理的调整自身状态。” “听起来像是瑜伽。” 陆笛感到自己疑似耳鸣的症状消失了。 机械人载体也被抬到了一个巨大的台子上,外面还有玻璃罩。 第一层有些破损的外壳被打开。 “说实话,被这灯光照着,好像在看牙医。”陆笛被迫闭上眼睛。 四面八方的灯光,还有那些复杂的拆卸破损外壳的机械臂,都让人头皮发麻。 “根据你的医疗记录,是的,我记得你来商都之后有一次去了口腔医院。”夏教授站到了试验台前,隔着玻璃罩用通讯设备说话。 夏教授提供精神体粒子与生物AI系统方面的数据,他需要跟晏龙、陆笛对话确认他们的思维能力是否受到了影响。 “可以讲一段相声。”朱祝抱着平板在旁边记录。 然后他被夏教授瞪了一眼,赶紧低头。 陆笛没听到朱祝的话,他沉浸在了那次“终生难忘的记忆”里。 “……你能想象吗?竟然有这样不靠谱的兄弟姐妹,把睡着的我忽然推出来。” 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方的灯光与牙医手里的机械,低头发现手里攥着金额堪比半个月工资的缴费单。 “明明打了麻药的,他们怕什么?这么废物?竟然让我一个人全程经历拔智齿的过程?”陆笛发誓这是最离谱,也是最荒唐的一次“保护”行为。 “那么这次呢?” “挺怪的……你知道两个人不能躺在一张牙科诊疗椅上。” 夏教授默默地比了一个正常的手势,然后把位置让给了别人。 这个庞大的研究实验小组,分为很多个部门,夏教授感觉自己更像一个健康专家与心理医生。 “第二层载体外壳确认打开。” “保护罩密封检查,正常,完毕。” 瞬间机械人的载体就被分成了十几块零件,保护罩内出现了一团看不出轮廓的椭圆球体。 “粒子能量读数计算。” “预估释放的精神伤害数值,一分钟观测开始。” 陆笛“看着”玻璃罩外面那一张张严肃的、戴着保护头盔的面孔,松了口气。 他挺害怕自己也像理查德,或者某些精神体一样,变成了怪物的轮廓。 晏龙赶在能量读数出来之前说:“申请解除融合状态。” “你们的能量粒子处在峰值状态,现在可以拆分?” “没问题。”“可以。” 陆笛抢着跟晏龙一起回答。 其实陆笛更担心融合久了会出什么尴尬的意外,参考人类的摩擦起火,融合程度太深不是什么好事。 事实上陆笛一动都不敢动。 “通过申请,拆吧。” 陆笛默默地开始“寻找”并重组自己。 好比一团堆得乱七八糟的积木,在别人看来根本无处下手,但是陆笛看来哪哪都不一样,自己还能认不出自己吗?抽掉自己的部分,然后在旁边重新拼一个就行。 不过重组过程中必然要损失能量,就像消耗了体能与精力。 然而这个被陆笛认为很无聊的手工活,在普通人眼里宛如奇迹。 一团能量粒子,逐渐分为两半。 起初分裂出去的那块很小,随后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扯,一颗颗能量粒子被“甩”到较大的半球上,同时也有粒子飞到小球上。 它们越来越多,就形成了肉眼可见的虹彩。 说是虹彩,其实是透明保护罩反光导致的,谁也不知道它们真正的颜色。 起初是一道细流,然后越来越多,交错在两团球之间,仿佛虹彩光辉在跃动着编织奇迹。 更多、更大的“细节”就这样被“编织”出来,左边球体在膨胀的同时粒子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带着金色虹彩的旋涡结构,右边球体则像树苗一般慢慢抽.出人形的肢体轮廓。 几个首次参加试验的研究员露出了惊叹的表情。 “不可思议吧,就像有个能量粒子为材料的三维全彩打印机。”朱祝耸了耸肩。 生命本身就是奇迹,是自然的巧合,宇宙无数奥秘的汇聚。 不管是哪一种生命,形态结构都透着完美。 陆笛睁开眼睛。 恰好身边的金色旋涡迸发出的粒子重新“打印”出了晏龙的形貌。 陆笛低头看手臂,高兴地说:“我给自己换了一套衣服。” 晏龙:“……” 众人:“……” “其实我想换衣服挺久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做不到,看来模拟实验的混乱粒子状态也有好处。” 陆笛强调地晃动手臂,还拽起晏龙的胳膊示意,“从白色T恤换成了黑色,商都行动队的同款作战服了,还有裤子与鞋子,跟晏龙身上这套一模一样!” 大家继续沉默着望向两人。 行吧,陆笛这个娃娃脸看起来总像是他们在劳役高中辍学的少年。 穿上这套精悍的黑色作战服,这双高帮战靴,像晏龙那样配套伞刀…… 晏龙及时开口:“挺好的。” 然后通讯器里传来了外面研究员的低声吐槽。 “还是看起来像童工!” “黑色竟然比白色还显脸嫩,之前看起来还是十八九岁呢,现在只有十六岁,不能更多了。” “同款皮肤也不代表成熟。” “等等,什么皮肤?哦,确实像是游戏人物换外观。” 陆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陆笛想要换回衣服,可想而知没有成功。 “……能量读数下降,保护罩预计在二十分钟后解除。” 好的,还要尴尬地在人群中心以及灯光下公开展示二十分钟,陆笛想躺回机械载体变成一条谁叫都不搭理的咸鱼。 可是载体被拆成了部件。 在等待下轮试验的过程中,陆笛想要挖个洞藏起来都没处蹲。 “衣服真的很好。”晏龙低声重复,指着陆笛的腰带与肩膀部位说,“就是这些地方要改一下,款式上面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我比你要高,你的肩也更窄一点。” 陆笛满腹疑惑:“你还懂服装设计?” “不算是。” 晏龙顿了顿,然后说,“应该是生物AI形象设计的一部分?” “我记得你之前学了人体肌肉、骨骼……还有整容。”陆笛喃喃。 “是,根据体型配合适的衣服也不难,我有个数据库,整合一下就能拿出最佳意见。”晏龙仔细打量了陆笛几眼,然后轻描淡写地说,“出去之后我给你发一张设计图。” 逗我?设计有这么容易? 陆笛一脸懵。 是的,没有这么容易,但是晏龙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以前认真研究过这个设计。 所以直接就能给,看起来就像是无所不能的AI。 陆笛还没回神,晏龙已经在做实验记录总结了。 “4月3日第五次实验记录,确认以目前的技术水平,其他精神体搭档无法完成该项任务。” “根本没有其他搭档。” 陆笛嘀咕,他没偷看晏龙记录,主要是他们现在什么都碰不到,只能用声音遥控电脑终端记录。 “……除了缺乏陆笛拥有的力量,缺乏作为稳定转变器的我,精神体的能量粒子会发生错乱,如果对自己没有‘清醒的认知’,会产生无法预计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无法拆分、被迫的互相吞噬、或者在混乱中消亡等等。” “写这么可怕,是想吓死季厘或者你还没出生的兄弟姐妹吗?”陆笛继续嘀咕。 “等第六次试验,你可试试按照设计图改衣服。”晏龙回头说。 陆笛忍不住问:“有多余的服装设计吗?比如风衣什么的?” 130、准备 4月4日,上午10点。 火星量子传输试验场。 第六次试验也不太顺利,出现了新的困难,技术层面的。 这时庞大的试验组会分为两部分,与技术难题有关的人员加班加点赶工,其他小组会得到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只留下值班人员。 这些灯光熄灭的隔间办公室里,桌面凌乱,摆放着喝干的水杯与营养剂的空瓶。 智能清理机器人发出嗡嗡的低微声音,顺着打开的门,灵巧地游走在障碍物之间。 晏龙路过,他往里面看了一眼。 地面上许多黑乎乎的“障碍物”其实是人,沙发躺不下了,就随便裹了一张毯子睡在地板上,电脑终端休眠时的呼吸灯在他们手边与脑袋旁边明明灭灭地闪烁,空气里弥漫着茶、咖啡与营养剂混合的味道。 还有臭袜子、臭鞋、脏衣服…… 味道太浓烈以至于换气系统都没能成功拯救空气清新度。 隔壁的房间里比较空旷,睡在地上的人少了一半,可能是洗澡去了。 再走一段路是公共区域,有饮水机咖啡机微波炉食品机等等,有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简易食品加工机的完成指示灯正在闪动。 晏龙拍了拍打瞌睡的那个人肩膀,然后伸手把那盘食物取了出来。 番茄炒蛋盖浇饭。 卖相有点差,香味很不错。 睡觉的人眼睛还没睁开就循着香味抬起了头,然后闭着眼睛抓起勺子把一口饭塞进嘴里,咀嚼了两下才像是恢复了神智。 “哎,这里的食品加工机能做七种不同口味的盖浇饭跟炒面、炒米粉,但是机械性放调料跟加工,真的没有灵魂,每次的口感与滋味都一模一样,就跟方便面一样,闻着香吃几口就失望了……哦,是晏龙啊!” 这个打瞌睡的人正是朱祝,他回头看到晏龙,立刻失去了吐槽的兴趣。 ——生物AI不吃饭,不能共情。 “你不是请半天假回宿舍了吗?”晏龙调整手套,帮朱祝接了一杯水。 “谢谢,唔,跟我家人通过视频了,他们已经被安排在几天后进入地下避难所,但是不想去,问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没法解释。”朱祝说到这里,表情颓丧,“他们不太理解为什么居住在内陆地区也有危险。” “新闻没说?” 其实在一天前,南美洲突发强震,七小时内发生百余次余震,死伤惨重。 海啸袭向全球。 沿海地带的人们仓皇逃向内陆。 美洲、亚洲、欧洲都发布了对应的警告,认为在一个月之内,会有强震。 “……发生得太快了,大家都没有准备好。”朱祝捏着水杯,愁眉不展。 别说其他地方,就连华夏境内都发生了多起混乱,总有人想趁机发财或者泄愤。 对普通人来说,世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不认识了,他们已经尽量把事情往严重里想,但是事情发展得比他们想的还可怕——已经有人在网上公布,各国宇宙飞船陆续升空的事。 这事的动静很大,根本瞒不住。 特别是地球联邦的伊甸空间站,在近地轨道上的身影被人用天文望远镜捕捉,那个大小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探测器。 谣言纷纷,外网在盛传“有钱人全部跑了”、“各国元首也都不在地球了,现在进行公开讲话的都是机器人”等等,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冲击着人们的精神,恐慌像是瘟疫一样飞速散播。 停工休学,股市关停。 许多跨国公司宣布裁员所有海外分公司的职员,因为不可抗力,没有补偿,只有一封通知函。 这让更多的、依附这些企业而生的小公司陷入了绝境,尽管没有宣布倒闭,但是跟倒闭也差不多了。 一些人不能接受半辈子的辛劳化为乌有,跳楼自杀。 失去财产的人,本来就没有财产的人……他们聚集在一起,又引发了混乱。 至于抢劫、杀人,打砸店铺夺取物品的事更是多不胜数。 “……他们根本不想进避难所,因为平时下棋跳广场舞的老人都没获得名额,也不想离开家,说死也要死在家里。” 朱祝苦笑,他明明之前旁敲侧击打过一些预防针的,然而灾难一来,先前说过的统统不顶用。 “他们就追问我三个问题,一个是以后的退休金发不发,还有银行存款做不做数,第三个是想把我弟的女朋友接过来,实在不行送我弟去那个城市也行,否则两个小年轻以后见不着面,肯定没戏了……说末日他们不懂,可是儿子能不能有对象结婚,这比天塌了还重要!” 朱祝气急挥动勺子。 希望家人平安,安抚他们的情绪,对上的却是跟生存毫无关联的琐事。 两边搭不上话,还谈不拢。 朱祝抹了一把脸,然后颓丧地扒饭。 “对了,陆笛呢?” “……学火星课程。” 晏龙一边回答一边思索,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就默认他们密不可分?看到自己单独一人,就会询问陆笛的去向。 他觉得这条沟还不够宽,可是周围所有人都已经默认水渠的存在,并且没有任何产生怀疑? 这很奇妙。 “叮。” 晏龙低头看了一眼挂在手套上的电脑终端。 来自昆仑基地的信件。 发件人是岁闰。 这还是晏龙第一次收到来自“兄弟姐妹”的信。 岁闰的信很简短,没有漂亮的修辞,只是平铺直叙地写了她要执行任务,在几天后与昆仑号宇宙飞船一起升空,前往未知的旅途,这是一封告别信。 “……涂教授说,也许还会再见,在火星,或者别的星球,但总之不是地球,我诞生的时间很短,我没有亲眼见过这颗星球的许多风景就要离开它。按照人类的情绪,我应该为此难受,但我感觉不到这种想法,反而像是离开家门奔赴战场的士兵。” 晏龙读到这里时停下来,慢慢揣摩这段话。 如果是他自己,会有什么想法呢? 悲伤并不现实,留恋这颗星球的情绪也很多余,事到临头,作为战士确实会向往星海,但内心深处更有强烈的情绪,希望除掉德尔塔。 打不赢,不代表不去想。 没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就不停地做计划。 没法分.身去处理这个威胁,就在实验空隙挤出时间。 表面上晏龙服从命令,并且认真劝说陆笛把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实际上他自己从未放弃过针对德尔塔。 数据分析列了一个又一个文件夹,在火星量子试验小组内也默默地学习认为有用的知识,思索着怎样把新知识运用到战斗之中,回忆南极遭遇战的每个细节。 想累了就打开数据库随手画一张陆笛的衣服设计图换换脑子。 谁说以后就不会再遇到德尔塔? 机会永远属于有准备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昆仑号已经进入最后一次模拟调试阶段,据说推进加速的时候有一百种坠毁的风险,某种意义上说,我就等同于昆仑号的骨骼与大脑,我的敌人是无形的宇宙法则,等待我犯下错误。 当我进入太空,各种威胁与风险翻倍的增加,就像在没有边际的黑暗海域航行,每分每秒,都要警惕‘战场’上的‘流弹’。如果这是我奔赴的战场,我只是手持盾牌的人。” 晏龙读完了信,在末尾回复了一句话:“在你盾牌与骨骼保护下的人,有一天会制造出供你使用的武器。敌人无穷无尽,甚至无形无象,但我们要做到的只是两个字,活着。” 活着,并且保护更多的人活下去。 就像朱祝这样的研究员没有多余的脑细胞去思考他父母的退休金,晏龙也没有多余时间思考外面的普通人怎样适应末世避难所或者宇宙飞船上的生活,因为有更大的难题放在他们面前。 他们已经习惯了去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事。 明悟这点,心底也不会有什么高人一等的自傲,只是尽己所能。 晏龙关了电脑终端,跟扒饭的朱祝打了个招呼,继续往前走。 机械设计部灯火通明。 “抱歉,我想要之前失败的那个载体数据。” 晏龙的声音只让这群满脸黑眼圈的研究员抬了一下头,然后大部分都像是没有“接受”到任何信息那样,继续低头工作或者吵架。 “超算空出来了吗?我要跑一遍数据!” “不行,纽带关节连续坏了两次,我们对变量考虑得还不够充分,这些公式都不能用。” “没有更多的试验时间了,只能改设计方案……全改!” 晏龙利用自己的优势,穿过了争吵的人群。 他看见了新的设计图。 机械载体像是一只扁平的蝠翼生物,后面拖着细长的尾巴。 晏龙隐约有预感,这就是他与陆笛前往火星的量子飞行器了。 十天后。 “倒计时,30、29……” 陆笛听着耳边的倒计时,忽然问晏龙:“你紧张吗?” “还好,三次模拟实验都很成功,你在担心?我没感觉到你这方面的情绪。” “不是,”陆笛下意识地摸着脑袋,“毕竟是出球出差,我就想知道你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在想什么?” 晏龙沉默了一秒,然后说:“我在想季厘出球出差的时候没给我写信。” “啊?” “3、2、量子传输启动!”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表面不计较,确实也没想起来,但是被岁闰的信提醒了 晏龙:季厘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131、日记 出国曾是一件大事,轻易是做不到的。 后来只要办个旅游签证,一千来块钱就能去东南亚某国的海滨沙滩溜达一圈,于是出国这个词的含金量就下降了。特别是在商都这种新兴科技城市,少说也有十分之一的人出过国,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并不是没钱,而是没时间。 陆笛也没想到自己加入商都执行队之后,竟然完成了三个月出国,半年后出球的“神奇成就”。 这就离谱。 毕竟培养一个宇航员还得三年。 陆笛心情复杂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量子传输台,以及停在那里外观像是鳐鱼的黑色飞行器。 “……呃,不知道应该写什么的日记,但是每个登陆火星的科学研究人员都必须要写,据说这是个传统。好消息是可以不讲究语法修辞造句,想到哪里写到哪里。” 陆笛费劲地用手套戳着键盘。 这个手套是简化版的,看起来更像是机械义肢,只有五个金属手指头,没有任何电子元件,依靠能量传感器来牵动纽带。 陆笛在键盘上输入4月15日的日期,想了想,又给前面加上了“地球时间”。 陆笛回忆自己紧急考试通过的火星课程,火星上的一天是24小时30分左右,跟地球差不多但是不能直接根据日出日落来套用地球历法,还得经过计算。 “好吧,这算是球差,时差的升级版。”陆笛自言自语。 别人可以使用摄像头拍日记,他与晏龙只能敲键盘。 “登陆火星已经半小时,十分钟前清醒进行粒子态分离,目测没有后遗症,但还没有结束保护观察期,暂时没法离开这个舱室进入火星科考站……” 陆笛正在埋头敲键盘,忽然听到晏龙在后面问他:“手套哪里不适合?再给你改改?” “大拇指这里有点僵硬,敲空格键有点别扭。”陆笛停下输入,抬手给晏龙看。 晏龙戴着一个奇怪的头盔,眼睛的部位是蓝色光屏。 与其说他戴着,不如说他在使用这个载体。 头盔连接着鳐鱼飞行器内部,便于他操纵里面的机械进行简单变形,取出携带的材料,飞快地组装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陆笛使用的金属指套、圆球机器人等等。 “行了。” 晏龙重新调好指套,递还给陆笛。 “你是要把我们的全部‘家当’组装出来吗?”陆笛伸头张望,他发现不止有“室内”使用的防干扰用金属球,还有很多光看零件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玩意。 晏龙顿了顿,继续埋头干活。 “嗯。” 这算是回答了,陆笛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是自己刚才抖的机灵太冷了吗? 全副家当?没毛病啊! 精神体没了这些载体就跟幽灵一样瞎飘,多重要啊! 算了,继续写日记。 “被晏龙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离开地球的时候没给陆云他们写信,主要是不知道写什么,而且写了……好像也没用。” 陆笛思考了半分钟,把最后一句话删掉。 “我一直是站出来面对危险的人格,到了承担责任的时候,大家默认这是我的工作,谁会因为‘工作’特意写一封信说明呢?就像陆云一直沉睡,如果她醒来,我们也不想告诉她来到商都之后找工作有多么困难,房东有多么刁钻,高昂的拔智齿费用,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地铁里的恐龙…… “而是会昂着头对着陆云说,生活其实并不难,大家齐心协力,咬牙熬一熬就解决了。 “所以应该是‘知道这个世界末日吗,我就随便参加了一个试验,临时抱佛脚考了几门课,然后完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任务,人类文明就继续保存了’……呃,我模拟了一次这个口气,觉得自己好像很欠揍的样子。” 陆笛想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 ——欠揍没事,反正打不过。 “我就喜欢他们既生气,又惧怕我的样子。” 陆笛想到了蒋竽扭曲的表情,张簧惊讶赞叹的脸,还有胡琴欲言又止站在中间不知道怎么调停的为难。 就在他沉浸其中的时候,后背突然被晏龙“戳”了一下——这感觉很微妙,仿佛清水落入流沙,轻轻荡开,又违背物理法则的轻松抽离。 “哎?” 陆笛疑惑地望向晏龙。 “……那边有录音按钮,日记能以音频的形势存在。”晏龙委婉地提醒。 陆笛立刻拒绝:“胡说八道,日记怎么能念出来?” 晏龙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别人还录视频呢,也是念的。” “不行不行,这个舱室太小了。” 陆笛想,晏龙会听到的。 “别催,我马上就写好了。” 陆笛缩到角落,继续敲键盘:“按理说第一段日记应该写初到火星的感想,很遗憾我没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就像人坐飞机到外国,第一印象是这个国家吗?不,是机场啊!” 他环顾四周,补充,这个机场太小了。 因为科考站的空间问题,所以比地球“登机口”的规模小了很多,简直是个狭窄的房间,勉强布置了量子传输的环境。 没有地球的资源丰富财大气粗,很多仪器还是改造的。 ——仿佛从商都坐飞机到了非洲! 陆笛一头黑线都要具象化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欢迎我与晏龙来到火星,我一点切实的感觉都没有……可能模拟实验做多了吧,总觉得这里不是火星,下一秒夏教授就会站到我们面前,让我们说一段话判断我们的思维状态是否正常。” 陆笛敲完了顺手统计了个字数,赫然发现有一千多字。 陆笛:“……” 他记得陆云上小学的时候,班主任叫学生写日记,每天200字,学生们每天都在绞尽脑汁的胡编乱造。 怎么到他这里,随随便便就奔着千字大关去了? 这时,房间里的通讯器嘟嘟响了两声。 “有来自商都的讯息。” 光屏展开,一行行文字出现在上面。 主要问陆笛与晏龙感觉如何,情况怎么样等等,需要他们各自回答,然后再把讯息传输回地球。 陆笛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措辞习惯明显属于夏教授。 行吧,隔着几千万公里,最后还是熟悉的人熟悉的确认方式。 陆笛顺手把坐飞机有感那段话复制过去了。 同样能看到界面的晏龙:“这些通讯记录会被记载到教科书里,你改一改,别搞地域歧视,否则教科书那边不好办。” 火星科考站的工作人员:“……” 在地球耐心等到通讯回复的夏教授伸手托眼镜,抬头宣布:“他们情况良好,没有任何问题。” 欢呼声一片。 这段来自地球的击掌庆祝视频,陆笛在一个小时之后看到了。 这时他已经缩在金属圆球状无人机里,晃悠悠地参观了大半个科考站。 华夏天对科考站只有五分之一建筑位于火星地表,其他部分都在地下,这是为了对抗火星的恶劣气候,火星沙暴非常恐怖,每隔三四年就会爆发一次,每次刮起来能波及到整颗星球,持续时间能达到三个月,堪称暗无天日。 风力可以达到地球最强极度的风暴,同时夹带着沙尘与碎石,建筑物根本扛不住这样日经月累的冲刷。 所以火星科考站都采取了相同的建筑模式:探测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往下挖掘,就像那张著名的冰山图,只露出一部分在地表,减少建筑损耗与维修次数。 不刮沙尘暴的时候,火星就像是沙漠版的南极,非常寒冷。 由于大气稀薄,辐射照射在地表,加上太阳粒子风,别说人类了,就连陆笛也没法直接出去闲逛。 陆笛站在冰冠(地表)建筑的窗前,凝视着外面的天空。 太阳是蓝色的。 赤红色的地表,灰黄色的天空。 这里就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拿了水彩笔胡乱涂抹出来的颜色。 “听说你去过南极?” 陆笛醒过神,连忙回头。 说话的人穿着华夏航天局的统一绿色T恤,笑着向陆笛伸出手:“真的没有预料到会有访客,你知道的,住在我们这样的地方,打个招呼还要一年多以后才能登门,可以等到你忘记这码子事,结果你们二十多天之后就来了……换成地球,简直放下电话门铃就响了。” “这里有门铃?”陆笛好奇地问。 “没有,哈哈哈,这里跟南极是一样的,最多大家在天气好的时候蹲在家里互相打个招呼,毕竟一颗星球上也才四栋房子,其实这里就像一个度假区,在火星距离地球最短距离的时候,哗啦啦一下大家就住进这些独立别墅展开活动,然后假期结束哗啦啦大家又走了,就留下一两个看房子的人。” 这个工作人员很健谈,说的话题陆笛很感兴趣。 晏龙留意到了,然后迅速走了过来。 陆笛没有多想,以为晏龙也喜欢听。 “一般聊什么?” “音乐艺术明星……反正不谈政治你们懂的。”工作人员耸耸肩,然后说,“其实火星是个非常良好的学习环境,为了扩大聊天范围,大家都主动掌握了好几门语言……特别是地球联邦科考站的人员国籍,决定了这一期四年火星驻守人员的语言选修范围!因为俄语英语中文是固定不变的,我来之前就会说这三门语言,就算学也只能学方言,多没意思。不过我的运气还行,跟我同期的地球联邦科考站人员里有一个西班牙人,我现在看地球带来的西甲比赛录像都不用翻译。” 陆笛脸色骤变。 这是什么学渣必死环境?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看到一个说话有趣的人 晏龙默默走来 然后陆笛陡然色变:学霸你好,学霸再见 晏龙默默走开 ↑陆小笛,你仔细想想啊,你会在火星遇到学霸之外的生物吗?会吗? 132、站点 华夏火星科考站总共有三名工作人员。 这里的生活条件比南极还要艰难。 最麻烦的就是补给,在三十年前飞行器想要平安降落到火星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现在虽然技术发达了,但是从地球远航而来的飞船可以携带的重量是有限的。 “……这是每座科考站的一号宝库,在整栋建筑最安全的地方。” 曹严走过一条通道时,笑眯眯地比了个手势,指着没有进去的另外一扇门。 曹严就是那个能说一口流利西班牙语的“学霸”。 他看起来很有活力,就是有点胖,还很唠叨。 “关于科考站的内部建筑指示图,在这边,有些地方不能随便进去,比如刚才我说的那个宝库。” “是种植基地?” 陆笛回头张望,他在商都基地见过大型栽培温室,用的是模拟光照,模拟风力,模拟机械授粉,关于土壤的营养成分与温度湿度都有严格要求,还要间歇种植,确保土壤的肥力。 这些都需要程序来控制的,如果被干扰出现误差确实不好。 “不,种植区在更后面,刚才那是……怎么说呢,原始宝库!” 曹严哈哈笑道,“不过如果你进去就只能看到一个个密封的箱子,打开又是密封的罐子,里面是一些地球的细菌与有机肥原料,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要做细菌培养,想在火星种植作物,首先要养土。” 陆笛在电脑终端里看过种植课程,换算成现实的书籍,可以直接把他埋进去,那还是《地下避难所版》不是难度更大的《太空飞船版》与《火星版》。 当地球随处可见的空气、土壤、风都不复存在的时候,原本简单的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这间实验室,是人工合成维生素的地方。” “这是总设备室,后面是科考站的维生系统控制区,包括气压、温度、氧气等等。” “科考站分为三大区域,每一块都能独立供氧与平衡气压,这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曹严走到通道尽头,打开一个房间,示意飘在自己身后的两个圆球过来。 “核心储藏库,授权核验中。” “发现不明……发现军用编号无人机,等待授权确认。” 晏龙率先飘过去,报出一连串复杂的数字与字母代码。 “紧急程序启动,程序通过,可以加入新授权。” 地面升起一块小操纵台,还有光屏。 晏龙脱离圆球,从曹严帮忙提着的箱子里取出金属指套,从容地输入大段大段数据。 陆笛根本看不懂,曹严在旁边叹为观止:“是吗?原来是这个方法……精神体把稳定的波动值记录下来作为授权码,直接进入程序内部插答案,然后走流程?可算是解了我心底的疑惑……” 这时操纵台自动旋转,然后那块地板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银色金属悬梯。 “欢迎来到二号宝库,这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宝库了,放置一些珍稀物品,比如含有不明金属的矿石,怀疑是新元素结构的东西,或者……暂时没法解释的奇怪物品。”曹严一摆手,很有博物馆讲解员的范儿。 陆笛飘到储藏库里,发现除了左边一排密封玻璃罐,其他都是巨大的金属柜,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什么?” 陆笛被一罐子像是蓝色糖豆的东西吸引了。 在一堆各种黑色结晶、赤红砂砾标本中间,只有它最显眼。 平铺在透明的玻璃罐底,呈现出奇怪的灰蓝色,颗粒有大有小,有的表面光滑,有的表面凹凸起伏跟核桃似的,不过比核桃小多了,最大的一颗才5厘米左右,小的跟芝麻差不多。 “这是火星蓝莓。” 曹严来了兴趣,走到陆笛金属球旁边说,“著名的火星地质学谜团,每一颗的密度与结构都不一样,成分倒是差不多,但是没法解释这是怎么形成的。” 陆笛:“……” 名叫蓝莓其实是石头。 反正不能吃。 曹严像是看出了金属球停顿的无言吐槽,笑着说:“可能因为它容易碎,又特别小,才叫蓝莓吧!” 陆笛望向旁边的赤红砂砾,只见它一颗颗的聚合在一起,分布非常均匀。 “这是?” “火星树莓,主要是内部核心出现了轻微磁化,可以吸引赤铁砂聚集,看起来像是一个椭圆球。这个就比较坚固了,不怕摔……因为火星没有大磁场,发现树莓的地方就意味着有区域小磁场,是很重要的象征。” 陆笛感觉自己嘴角抽搐。 好在曹严没有继续介绍草莓黑莓蔓越莓什么的。 否则真要开一个石头水果展览了。 晏龙在另外一边查看液氮冷冻设备。 “十天前就做过了清理,随时可以使用。”曹严走过去,面对晏龙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显得严肃许多。 储藏室里有许多东西都没用过,比如化石保存盒,比如火星细菌保护盒,还有这个液氮冷冻设备。 这些都是为了可能发现的火星生命准备的。 火星在亿万年前有大量液态水,后来全部消失了。 所以地层深处可能留有低级生物的化石,发掘的固态冰里面也可能保存一些远古细菌,甚至可能提取出一些DNA。因为地球与火星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又是构成的成分基本差不多的两颗岩质星球,火星的地位非常特殊。 科学界的普遍认为彗星与陨石给地球带来了生命。 这个机缘种子给过火星吗? 又或者说,最初机缘种子在火星,然后在火星生态毁灭后飞到了地球? 反正生命起源这么高深的问题,陆笛是不懂的,他只知道,眼前的液氮冷冻设备即将存放地球送来的胚胎。 “距离真正送胚胎来的日期还要很久,首先做实验的是动物胚胎,成功之后还要在科考站解冻培养,看是否能正常发育。”晏龙一边说一边给曹严计算时间。 以小白鼠为例,35天到60天性.成熟,然后繁殖下一代看是否出现基因问题。 量子传输什么都好,就是在传输过程中“变形”“缺失”“不完整”情况非常严重。 “保守估计,距离完成整个实验还要三个月。” 这还是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 至于观察小白鼠正常寿命什么的,已经没法苛求了,时间不够,小白鼠还没自然死亡,陨石先来了。 提到这事,曹严的表情有些僵硬。 晏龙很自然地转了话题,把储藏库里的东西全部检查一遍之后,就离开了。 科考站的宿舍区很大,空间布置看起来像是军舰,上下铺的单人床,被固定在舱壁上。 宿舍分男女,现在一边只有一张床在用。 他们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科考站的负责人。 “抱歉,驻守人员不多,刚才太阳能电池板有点问题,我出去维修了。” 负责人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女性,脸型很板正,看起来就很严肃,陆笛莫名地觉得这位女性很眼熟。 然而他把自己认识的女性科学家与研究员想了个遍,也没想到是谁。 晏龙离开金属球,很正式地跟对方打招呼,报了商都执行队的名字。 “华夏国家科学院没有不认识你的人。” 穿着航天局黑色衣裤的女科学家笑着伸出手,“何凤萍……很高兴见到你们。” “何教授。” 陆笛下意识打完招呼,忽然想起了这位究竟跟谁相似。 “你是何中校的——” “是妹妹,听说你们去了南极。” 何教授笑着望向眼前的圆球无人机,“虽然不清楚南极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来自燕京的通讯说,你们救了我哥哥,还有小队全员。” “不不,这算自救。”陆笛连忙解释。 都是一起出任务的,肯定都想着多少人出去,就多少人回来。 没想到会在火星上遇到半个熟人,陆笛觉得蹲在金属球里不太好,反正宿舍区这边没有精密仪器,赶紧从里面飘了出来。 “没有多余的金属手……指套吗?”陆笛小声问。 旁边的曹严默默地递上装备箱,然后看着陆笛有模有样地控制着金属指套与何教授握手。 何教授也很感兴趣,还特意多伸出一只手,一左一右,想感受陆笛与晏龙到底有什么不同。 曹严扶额。 这画面有那么一点离奇。 两个精神体都“穿”了合身的黑色作战服,但不是统一规制的,经过了改良,大体一样细节各不相同。特别是陆笛,说是专门设计过的今年T台新风尚也有人相信。 想想这样左手握着一个俊美精悍气质锋锐的帅哥,右手握着一个肤白年轻气息清朗的小哥。 还一个腿长,一个腰细…… 简直是双倍的暴击。 曹严心酸地捏起了自己的胳膊腿,又摸摸有点稀疏的发顶。 何教授不知道自己团队里的副手脑补了什么,她放下手,笑着说:“好了,在下一步量子传输试验开始之前,你们暂时在火星科考站工作,主要是测量数据……如果能建立火星上的量子传输网,会有很大的帮助,把传输地点设在火星车上,然后搭建一个临时站点,就能很快地接受科考站传去的物资,省去了大量的时间与人力。然后借助地球送来的材料与机械人,我们将在这颗星球上开辟出几栋新的地下建筑。” 作者有话要说:火星蓝莓是真的 火星树莓是作者瞎编的 133、车顶 第一次真正踏上火星地表,是陆笛来科考站的第三天。 赤红色的荒漠一望无际,上面不规律地分布着岩石,太阳像是一个朦胧的光团挂在天上,今天是白里透蓝的浅色。 “今天是个好天气。”曹严很肯定地说。 火星车比装甲车要小一号,不过重量一点也不轻,轮胎更是高过了车身一半。 据说这辆车的价格可以在商都买一栋楼。 “绝对是地球上最豪的车,不用花钱,还有全球最先进的自动驾驶系统……最关键的是,这里没有红绿灯,基本遇不到别的车辆,就随便你开,想怎么开就怎么开。” 这种体验真的很厉害了。 没有火星车驾照的陆笛羡慕地望向曹严。 “缺点就是车程时间太长,太无聊了,我们今天的行程是五个小时,你们想坐在车顶看风景还是在车里聊天?”曹严征询晏龙与陆笛的意见。 晏龙微微偏头,望向陆笛。 陆笛显然想感受一下火星的真正气息。 “行,你们的保护服里面有通讯器,想上车的时候喊一声。”曹严一边说话一边穿上了全套的太空服。 在火星户外科考工作必须要穿太空服,因为火星的大气稀薄,强烈的辐射直接照在地面,这颗星球仿佛被放在了一个巨大又无形的微波炉里,再加上太阳粒子风的冲刷,所以不管是谁都需要保护服。 不过陆笛不必像曹严那样穿成一个气囊,他使用的保护服要简单许多。 没有生命保障系统,没有氧气罐,不需要风扇系统与水箱。 也没有压力层、内绝热层、挤压涤纶层,只保留了用玻璃纤维与航天材料制造的外保护层。 所以说是保护服,其实更像是一个斗篷载体。 “不对,更像睡袋,密封的。”陆笛用手套拎起保护服,中肯地评价。 保护服里面有一个支撑架,避免它直接瘫成一张皮。 陆笛仔细摸了摸,确认这个材料很难穿透。 晏龙先帮陆笛把保护服撑开来,然后把金属圆球卡在支撑架的凹槽里。 “为了你要求的材质不要太厚,保护服没有制造橡胶尼龙隔绝层,但是这样比较危险,所以尽量待在这个球形载体里。”晏龙不放心地叮嘱陆笛。 火星的极端环境,会破坏精神体的能量粒子稳定态。 可是又不能对火星毫无适应力,如果不能熟悉这里的“弦”,搞不定量子传输网的话,何教授提的火星大建设计划就没法完成。 “以自己的安全为重,不要轻易冒险。” 晏龙担心陆笛会沉迷在各种声音与颜色交织的世界,偏偏为了用纯粹的粒子态感受火星的环境,还不能采用融合状态,没办及时拽住陆笛。 陆笛点点头,拍着保护服说:“放心,进了这里面之后就像戴了耳塞、口罩、还加了一副墨镜。” 虽然比火星车里“看”世界要清晰一些,但仍然处于“模糊”阶段,根本不怕沉迷。 曹严在机械臂的帮助下穿好太空服,看到他们都准备好了,深吸一口气,摁下气闸舱的按钮,打开了车门。 干燥的风夹带着沙粒扑面而来。 这颗赤红色的荒芜星球给人的感觉是极度炎热,但实际并不是这样。 “地表气温18度,风力五级,天气晴好,祝工作顺利。”车载系统自动用机械音播报。 曹严的太空服是最适宜的温度,感觉不到外界的冷热,他用笨拙的姿态迈步,然后轻松地抬起脚,又再次落下。 火星的重力只有地球的三分之一,哪怕穿得笨重,也不用担心走路费力。 不过想要适应这种环境还是需要锻炼,否则很容易一头扎进地面的沙堆里。 晏龙与陆笛的载体勉强可以移动,但是重量太轻了,风力一大就容易被刮走,所以两人干脆等着曹严把他们拖到火星车旁边,然后搬到车顶固定住。 等到车辆重新启动,陆笛感受着糟糕路况的颠簸与速度,无语地看着载体除了几个固定角之外都“飘”了起来。 “好像在放风筝,我就是个风筝。” “是我们。” 晏龙纠正,然后认真地记录数据。 过了十分钟,陆笛又说:“不对,没有线,不是风筝,我感觉我们像被装在麻袋里。” “这麻袋的价格够贵的。”晏龙回答。 陆笛噎住了。 他仔细想了想,没毛病,外国某个奢侈品牌就出过像蛇皮麻袋一样花纹的包。 “好吧,不是麻袋的话,大概就是商场在中秋节左右放在门前广场的月球模型了。” 充气的,非常大,里面有灯,但除了骨架之外就是软塌塌的一层皮。 为了防止月球被大风吹走,通常底部被固定在地面上,有些还会在周围放置一圈栏杆作为阻隔——跟车顶的环境很相似了。 陆笛兴冲冲地说:“正好,火星有两个卫星,所以我们两个正好应景。” 晏龙:“……” 有时候晏龙会思索,陆笛作为蜕变的精神体,思维能力是不是有跳跃性的转变? 晏龙问过朱祝、陈岩还有袁队长,他们都表示有时候根本接不上陆笛的话。 ——所以能接话的自己究竟是更像人类了,还是因为本质不是人类呢? 今天也在思考哲学问题的晏龙,随口问:“你知道火卫一与火卫二叫什么名字吗?” “福波斯与得摩斯,火星的名字是战神阿瑞斯,两个卫星的名字都是阿瑞斯的儿子。”陆笛飞快地说,火星基础介绍课程不是白学的,尽管他更喜欢华夏对火星的古称荧惑。 但称呼就是这么一回事,谁先发现谁得到国际承认,谁取的名字就有效。 晏龙慢吞吞地说:“这两个名字在希腊语里是‘恐惧’与‘惊慌’。” “呃?” 陆笛愣住了,因为火星叫阿瑞斯,金星是维纳斯,在神话传说中这两个神还有一个著名的儿子丘比特。 所以丘比特同父同母的兄弟为什么是恐惧之神与惊慌之神?这不符合基本法! 然后陆笛慢半拍地发现,火星两个卫星是亲兄弟…… “算了算了,不应景。”陆笛连忙拒绝,代入一想很怪。 而且火星卫星长得像土豆,根本没有月亮好看。 “一点水都没有。”陆笛从没见过这么干的地方。 在通感的视野里,缺了蓝。 “世界”原本由红黄蓝三原色构成,现在缺的可不止是蓝,而是一个色系,以及这个色系与其他两个色系产生的混合色也全部消失了,呈现出一种严重的不平衡与残缺。 于是整个“世界”的画风都变了,这种强烈而突出的印象,仿佛在提醒陆笛,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星球。 不止是颜色,线条也怪。 毫无阻碍的风,仿佛是这个星球最强大的力量,象征它的能量线条粗野狂放,任意地在这副色调单一的图画上涂抹着,背景色是强辐射,太阳粒子风像是洒在画面上的大量金箔,很没必要,但它非要固执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那声音呢?” 晏龙认真地记录陆笛的话。 “听不清。” 陆笛有些头痛,火星上的弦显然很难分辨,想要搜集数据没那么容易。 他们在车顶待了三个小时,期间除了白惨惨的太阳,就是沙子与岩石。 如果路上没有任何风景可以期待,行程就会变得格外漫长。 陆笛想起了昆仑号飞船,宇宙航行大部分时间比火星还要乏味。 “不知道岁闰到哪里了。” “按照昆仑号飞船的速度,离开地球三天还能勉强看见那颗蓝色行星,一星期之后就会完全失去地球的影子,除非使用望远镜。昆仑号飞船早我们两天升空,现在是第五天,应该是告别阶段。” 陆笛听完陷入长久的沉默。 人们站在可以看见太空的舷窗,向着远处的蓝色行星流下泪水。 谁也不知道人类的命运会走向何方。 “追随伊甸号空间站离开地球的第一批次宇宙飞船一共有十二艘,他们能够通讯,听到彼此的声音……” 晏龙停顿了几秒,然后说,“严格地说,他们正朝着我们飞来。” 火星是太阳系的第四颗行星,所以这种说法大体上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细节差很多。 这些宇宙飞船越过火星轨道的时候,并不能“恰好”遇到火星。 不过为了节约能源,减低因为背向太阳航行损失的速度,所以这些宇宙飞船会经过精确计算,通过环绕火星一圈获得引力助推,完成弹弓效应。 火星科考站上的人可以看见来自故乡的飞船“路过”。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飞船不会在火星上降落,因为这是非常耗费能源的。 但是这种大规模的星际航行在人类历史上是第一次,飞船难免出现一些小意外,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生命,各国的计划是出现大危机就直接在火星降落,飞船就是天然的科考站建筑,在火星生活跟在太空生活的区别不大。 当然飞船能修好的话,还是尽量修好。 “据说第二批次的宇宙飞船有一半都确定了会停在火星上。” 除了对远航没有信心,还为了分散应对风险。 远航+火星+联邦空间站+地下避难所,鸡蛋分四个篮子放。 “所以火星也会变得热闹起来?”陆笛抱着手臂问。 晏龙摇摇头,热闹是不可能的,争斗跟纷乱倒是有可能。 但这不是他关心的事。 “如果我们有办法建造更多的地下建筑,华夏这方面的负担就轻很多。” 作者有话要说:曹严哼着歌 曹严是本文至今最幸福的司机 那两个说相声在车顶,不是他头上,也不在他脑子里 那么曹严在干什么呢?让我们采访一下 曹严:啊?当然是跟着音乐节奏背单词,五个小时这么长时间,用来学语言挺好的 134、听音 火星的夜晚,气温会暴跌到零下八十度左右。 在两极地区与万米高峰上,这个数字甚至会突破到百位大关,达到零下一百三十九度。 对陆笛来说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因为在地球上,极寒通常跟水有关,但是火星上没有液态水。 ——沙子吸热时升温很快,太阳一旦消失温度就会迅速回落,地球沙漠也会产生这种日夜温差巨大的现象,不过没有火星这么极端,陆笛也没去过沙漠,他对严寒最深的“认识”源自南极洲大陆。 在南极,那些变形膨胀的水分子肆意侵占着每一寸空间,从生命之源变成了切断、撕裂物质的利刃。 换到火星,就能清晰地感受到所谓利刃,只不过是自然法则操纵于手的凶器,没了这件还有别的。 “我听到声音了。” 陆笛闭着眼说。 晏龙也通过仪器听到了细微的声音,那是岩石表层发出的。 温差让这些石头饱受摧残,尽管千万年下来它们已经非常坚固,可还是会有一些慢慢崩落,再经历这样许多个温度巨大的日夜,最终化为遍布星球的砂砾。 风夹带着砂砾猛烈地吹过这片平原,越过壮观峡谷,一直可以吹到星球的另外一端。 能掠过最高峰,能降落到极地,能用最快的速度环绕赤道一圈。 它们就是火星地表的“洋流”,按照一定规律“运动”着。 到了夜晚,辐射降低,它们就凸显了出来。 陆笛几乎能看到流动的脉络,像血管一样分布在这颗星球上,盘踞在地表与高空。 “果然夜晚是探测的好机会。”陆笛振奋地说。 气囊载体挂在车顶上,一项又一项关于风的数据被记载下来。 风力是变化不定的,但“洋流”却有个固定的大方向,想要构造量子传输网,这些数据必不可少。 不过这些只是基础,最重要的弦还是引力。 火星的引力并不强,陆笛习惯了地球引力弦的频率,一时还很难“碰触”到这些弦,更不要说“理解”与“控制”了。 陆笛怀疑自己需要离开气囊保护才能捕捉到引力弦的踪迹,可是那样太危险了。 陆笛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即观察自己所能“看见”的所有弦,然后进行辨别,把它们一一标注,等到足够熟悉这团乱麻一般的线团之后,就能发现隐藏其中的陌生又数量众多的引力弦。 许多年前,天文学家也是这样观测宇宙星空的。 先记录不同季节的星空图,然后标出容易分辨的星辰,再发现那些较暗的目标,推测它们的运行轨迹。 “可以了。” 气囊陆笛首先结束工作。 然后是操纵着载体机器人的晏龙,他刚才在旁边挖掘岩石。 曹严穿着笨重的太空服,吃力地弯腰回收插0进沙地里的探测器。 “这里连续几年都没有剧烈的地壳活动,还是风力比较小的区域,是很理想的建造环境。” 曹严的脸在航天头盔里看起来有点滑稽,他这身衣服就有一百斤重,虽然火星的重力不高,但是做一些精细的科考工作还是非常费劲,效率也不高。 结果有了晏龙,平时要干一个小时的活竟然二十分钟就结束了,这二十分钟还是必须等待仪器记录数据的结果,否则还能更快。 ——生物AI这种既不耗费生存物资(火星车携带的负重)、工作效率又高的搭档,简直是理想型同事了。 而且这个同事不会为了车里播放的音乐与你产生审美分歧,也不会挤占火星车里狭窄的空间,还很有主意,工作从不出错,这谁不喜欢呢? 外加一个说话有趣,愿意听自己磕叨的陆笛,曹严感叹,原来火星的工作可以这么快乐的吗? “商都那边肯定为了跟你们搭档的工作机会,抢得打破头了吧?” 曹严握着气囊的固定尾翼与机器人的手,感动地问。 晏龙:“……” 陆笛:“……” 那倒没有,打架犯纪律的。 不过晏龙作为教官的课程确实很紧张,陆笛在训练场练格斗技巧的时候也很受欢迎。 仅限于格斗技巧,等到打靶的时候人群就作鸟雀散了,因为谁都不敢站在场地里。 “走走,连夜赶路,太阳能电板在白天充满了,足够支撑我们到下一个建造备选地点。”曹严积极地招呼两人,俨然一副工作上了头的样子。 陆笛要继续在车顶做孤独的气囊,晏龙陪他。 曹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坐在车里,主动打开通讯联络器:“听歌吗?西班牙歌曲,以前很红的。” 陆笛:“……” “来嘛,音乐没有语言的国界。” 面对曹严的积极安利,陆笛不好推拒。 火星车重新上路了,欢快的音乐让车轮仿佛都跟着节奏起伏颠簸。 三分钟之后,陆笛发现这调子真的不错。 尽管他完全不懂歌词在唱什么,也忍不住跟着哼。 晏龙默默侧过头。 隔着麻袋一样的两层气囊,陆笛不知道晏龙在注视自己,他感兴趣地问:“曹哥,这歌说什么的?” “情歌,一男一女面对面,一边舞动一边唱。” 曹严用脚踩着拍子,火星车带起了高高的烟尘,在红沙荒漠上疾驰。 曹严虽然是个爱好音乐的学霸,咬词发音也很准,但他有个致命的缺点……五音不全。 陆笛头皮发麻地听着他高歌。 晏龙再度恢复了沉思的表情。 “那个,曹哥你等等,我想听原声。”陆笛干巴巴地提醒。 曹严显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声音一顿,不好意思地说:“忘形了,其实我学这首歌学了三天呢,据说在地球联邦内部的酒吧里,只要能把这首歌唱完,绝对会有一个拉丁美女陪你跳舞。” 那算了。 陆笛看了一眼自己的金属球载体与气囊。 咸鱼是什么?咸鱼连家门都不想出。 躺在家里看拉丁美女、混血帅哥跳舞的视频还可以,自己去就免了。 曹严意犹未尽地切换音乐,结果一不小心切成了背单词的电子字典。 陆笛听着跟刚才的发音挺相似,不仅好奇地问曹严在学什么,难道是葡萄牙语? “不,是加泰罗尼亚语。” 陆笛脑袋一晕,然后曹严解释道,这是西班牙国内一个地区的官方语言,跟西班牙语是发音不同但文字一样,等于学了中文之后顺带学粤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陆笛:“……” 他没觉得曹严哪里空闲。 与咸鱼相对的词汇不是学霸,而是时间管理大师,在陆笛看来非常忙碌的工作日程表,曹严却觉得里面满是空当,就因为他可以一心两用。 曹严顺利地把音乐切了回去。 这次原声唱到一半,陆笛忽然发现耳边多了一个声音。 低沉,富有磁性。 “你就是磁铁,而我是被你吸引的金属。”(注) 陆笛一愣,认出那是晏龙随着音乐寻找着合适的节奏。 只是一句歌词的工夫,他就成功地把握住了关键点,声音也逐渐提高。 “……我正接近着你,我正周密的策划,意念驱使着我加快了脚步。”(注) 曹严的手停顿在了火星车的仪表盘上。 “他懂西语?”其实曹严没有多么意外,毕竟生物AI。 “不懂啊,可能他刚才接受车载程序的时候,复制了你的电子词典?”陆笛小声说。 很快陆笛就没有跟曹严猜测的心情了,因为这个歌词过于狂放了。 什么每个细胞都在呼喊对方。 来到你的身边,越过危险的距离,成为主宰你的生命韵律。 你是危险的谜题,你的身体是我手绘的画板。 陆笛:“……” 先是目瞪口呆,然后逐渐僵硬,粒子躁动。 曹严完全傻眼,知道歌词的他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意外,事实上在外国歌曲里面比这个更露骨的词都有,这首还挺唯美浪漫的,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曹严吃惊地是晏龙作为AI发音比自己准,这个认了,但是你感情充沛这就太夸张了吧! 虽然第一遍只是适应性的跟唱,可是第二遍就很顺利地融入乐符了,唱得还是西语。 “我,我就放了三遍,”曹严结结巴巴地说。 “还行,挺好学的。”晏龙回答,“不信你让陆笛试试。” 陆笛:“……” 不行,那么直接的词他唱不出来。 不知道词语意思的时候他可以坦然跟着哼唱,现在怎么想怎么奇怪。 对这两个精神体的关系毫无所觉的曹严,一拍方向盘说:“嗨,这有什么啊,就当学语言了,等你见到亲戚朋友……同事朋友给他们高歌一曲西班牙风情,他们还听不懂,多带劲啊!来来,我这里还有拉丁金曲一百首,可以放到天亮!” 陆笛的笑容逐渐虚弱。 然而就像曹严说的那样,音乐总是共通的,听着听着就真香了。 “哇,能量粒子构成的精神体音乐素养都这么高吗?”曹严震惊,在一首新歌被陆笛迅速学会之后。 完全不懂西语的情况下准确地哼出了旋律。 联想到晏龙出人意料的表现,五音不全·曹严真情实感地羡慕。 “呃,还行?” 陆笛总不能说,弦理论的本质在他这里就是乐声。 快乐的工作小团队,一路唱着歌,在夜色与风沙里前进。 曹严果然没有吹牛,一百首拉丁金曲质量非常过硬。 陆笛唱着唱着,再遇到第一首情歌的变奏版、其他乐器版也没有那么尴尬了。 “等等?” 陆笛忽然喊停。 曹严差点一个急刹车,不过车载系统靠谱,没发现周围有异场情况。 他听着陆笛用梦游一般的声音说:“找到了,引力弦……火星的引力弦,比地球低很多的声音,隐藏在风里的弦音!” 曹严还没反应过来,晏龙就问他:“这首是什么?” “Despacito的萨克斯吹奏版。” 就是这个! 陆笛激动到气囊金属骨架都在共振。 火星的引力弦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萨克斯。 节奏变化无穷,像是狂躁的风,又带着无尽的忧伤。 在一望无际的红色沙漠里,犹如风中的回声,在久久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注:Despacito,歌词请自行搜索,2017拉丁歌曲排行榜冠军 135、医生 地球历,4月25日。 雷达监测到有强烈的风暴诞生,并朝着这边推来,所以工作被迫暂停。 每当这个时候,科考站的气氛都很低迷,因为在户外工作的同事很难及时赶回,只能就近寻找一块巨大的岩石作为临时庇护所,避免火星车被沙尘暴彻底埋掉。 火星的风暴甚至可以改变地形,损伤电子仪器。 砂石在强风的作用下,比子弹还致命,会把火星车打得坑坑洼洼。 曹严用最快速度给车辆披上一层银色滑膜状的罩子,然后通过测算,把车停在一个足够安全的位置。 通讯中断的前一秒,天对科考站还能看到曹严比出的“OK”手势。 何凤萍教授之前一直忙着跟地球那边联络,现在看着变得模糊的屏幕,转头问科考站里剩下的那个工作人员:“曹严那边建造火星新基地的进度到哪里了?” “已经往下挖掘了七米,速度非常快,自从22日的量子传输网初步建成,他们不用花费十个小时在路上,进度比得上我们科考站当初半个月的速度了。” 说话的人瘦高个,戴着一副眼镜,脸色苍白,额头冒着虚汗。 这是华夏火星科考站的工程师与智能程序员廖晨。 “原本我该去帮忙的。”廖晨咳嗽了两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药吃了。 何凤萍面带忧虑,廖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没有那么严重。” “我看了诊疗仪,你是阑尾炎,吃止痛药不管用的。”何教授头痛地说,“必须做手术!我已经联络伊西斯站的康科医生了,他承诺会在三天之内赶到我们这里。” “……在没起风暴的情况下。”廖晨牵动嘴角,苦笑。 联邦的伊西斯站距离他们不算远,康科医生在专业医疗机械的辅助下,独立完成一场切割阑尾的手术并不困难,可是廖晨的发病有点急,显然不能拖太久。 “你先回去躺着。” “风暴会对科考站的外部设施造成一些破坏……” “我也有工程师证书,我能修,你去休息。”何教授提高声音。 廖晨动了动嘴唇,低下头说:“对不起。” 在最缺人手的时候,在人类文明延续最关键的时候,他掉了链子。 何教授走到他的面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如果遇到困难不去解决问题而是怨天尤人,把责任推卸到同伴身上,我们的文明还能发展吗?” 人类可能早就灭绝了,或者只会像猴子一样在树上攀爬叫唤。 何教授知道,廖晨能站在这里,本身心理素质是非常过硬的,然而现在的压力大到不可想象——地球那边忽然告急,各国的宇宙飞船提前了半年甚至一年启航,地球生存环境在迅速恶化,短短一个月之内,八级以上的强震就发生了二十余次,尽管有一大半发生在海洋之中,可是地震以及地震引发次生灾害已经让几千万人丧生。 南美洲与非洲裂开了一条几百公里长的大口子,地壳活动还在加剧,能量数值有增无减。 根据昨天得到的最新消息,美洲黄石公园的超级火山也出现了喷发的迹象,那可是一颗足够毁灭地球生态的炸弹。 另一方面,曹严那边的进度喜人,从探测到建造仿佛来了个三级跳,仅仅十天就开始基地建造了,患病的廖晨只能做点儿联络工作,帮他们修改一下设计图纸。 这种强烈的落差,再加上病痛的折磨,简直像是悬在廖晨头顶的钟表,提醒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浪费自己、浪费大家、甚至浪费无数人的生命。 喘不上气的压力。 “我会在通讯恢复之后,把这件事告诉曹严与晏龙,晏龙学过战场急救,曹严有护理证书,他本来就是我们科考站的半个医护人员。实在不行就让晏龙为你做手术。” “不,他们回来一次,需要花费十个小时,这些时间……” 廖晨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如果他是科考站的一把手,绝对会隐瞒自己的病情,等康科医生赶到再说。 “廖晨,我们不止要在这里度过四年,别轻易放弃自己的健康……我们没仔细谈过这个话题,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何教授深深地看着廖晨,后者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在他们执行火星任务的时候,被告知了陨石危机这件事,可是那时候,大部分科学家都持乐观心态。 可以说,他们虽然做好了准备,也思考过事情走到最坏的那步怎么办,但是情感上仍然没能接受这么残酷的事实。 就算是乐天派曹严,也在下意识地回避这个话题。 恰好赶上量子传输试验与新基地建造,华夏站与其他科考站的联系都变少了,用忙碌来隐藏内心的焦虑不安,以至于到现在都没真正坐下来谈论过“将来”。 本次留守火星科考站的人都没有子女,而且都是单身。 何教授的父母都去世了,但是曹严与廖晨的父母还在,他们还有亲属与朋友——留在地球的某个地下避难所,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在人类命运的浩劫面前,许多事都变得微不足道,只能沉甸甸地坠在心里。 廖晨极力想要忽视躯体的疼痛,可是疼痛却不会以他的意志力转移。 眼泪也一样。 廖晨捂住脸,再抬头的时候,只是眼眶有些发红。 “我会在房间里休息,改一改新基地的工程设计图,教授你知道的,没事干我反而心慌。” “不要灰心,所有问题都会得到解决。” 何教授张开手臂,虚虚地抱了一下自己的下属与同事。 这是在火星待久了的华夏人从其他科考站工作人员那里学到的习惯,当身处荒芜孤独的星球之上,故乡在几千万公里之外的另外一颗行星上时,人总会迫切地渴求交流,寻觅着信赖。 这时人们会忘记国籍与种族,抛弃矛盾与偏见,因为他们想念着同一颗星球。 距离华夏科考站几千公里之外的东面,一辆火星车擦着□□一般的沙暴疯狂飞驰到了峡谷外围。 “康科呼叫伊西斯站!” “康科呼叫天对站!” 通讯器里只有滋滋的声音,雷达的紫红色警告还在闪烁,只是刺耳的提示音被关闭了。 “上帝又给了我新的考验。” 一个棕色卷发的男人颓然靠在座椅上,然后拍下自动机械臂的按钮,飞快地穿起了太空服。 想要在五分钟之内穿上这套笨重的衣服,没有机械臂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具体操作可能跟科幻电影里差不多,人以后仰的姿势在驾驶座上张开四肢,沉重的座椅背垫自动弹开,按照步骤有条不紊地穿戴并启动维生系统,检查密封性。 康科顶着越来越大的风沙,抱着一根雷达探测杆爬出火星车。 他需要分析风暴的数据,改变路线,这里没有能够躲避风暴的地方,他只能尽量不让火星车被埋,否则运气不好的话车趴了窝,他本人都要等救援。 “东面……” 康科迅速回到车内,对着地图输入坐标,然后继续开车狂奔。 沙粒噼里啪啦打在车辆外壳上,有几次康科甚至感觉到了车辆后轮略微离地。 这是开得太快,外加风暴的推力作用。 “我大概是疯了,在火星上找死。”康科自言自语。 按理说他应该停下车辆,穿着太空服等待风暴过去,毕竟这不是火星的风暴季节,这场沙尘暴最多持续三五天就结束了,他携带的给养与能源都是充足的,可是—— “华夏站传来的诊疗仪病例分析报告,必须在一周内动手术,现在已经发病两天了。” 因为火星资源有限,医护人员更有限,这颗星球上的人加起来才十五个,除了地球联邦伊西斯站固定有一个医生名额之外,其他三个站在留守期只有一个医生,还是轮流出的。 这次很不巧,轮到了俄罗斯站,突然急性阑尾炎的病人却是距离俄罗斯站最远的华夏站工作人员,所以这项重任就落在了联邦伊西斯站的康科医生身上。 康科出门已经一天多了,那时没有任何风暴迹象。 火星上的天气就是这样,强沙尘暴说来就来。 康科度过了艰难的几个小时,最终反向绕弯钻出了强风圈,车内的仪器也慢慢恢复了正常,只有通讯依旧中断。 “哎?”康科吃惊地看着地图,他竟然用半天走完了正常的一天路程,这还是在绕路的情况下。 康科停车检查了一下外壳的损伤情况,发现没什么大问题,高兴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然后开着开着,车忽然反常地颠簸起来。 “不好。” 康科盯着车载程序亮起的红灯,怀疑是发动机出了故障。 他急得满头大汗,如果火星车抛锚,他之前的冒险都白费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祈祷,上帝显然不眷顾远在外星的信徒,车辆歪歪斜斜地冲出来几百米,然后跌下了一个沙丘,再也发动不起来了。 康科闭上眼睛。 然后他深吸口气,拽出工具箱,不管怎样他都要试着修理。 车门一开启,康科就傻了眼。 一个像是黄沙里捞出来的机械人,站在他的车边,在灰蒙蒙的沙尘里,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跟他打招呼:“嗨,路过吗?这么巧,我们在附近躲避沙暴。” “是联邦的车。” 机械人又发出一个声音,它用手臂擦了擦车盖,露出被沙盖住的联邦徽章图案。 因为雷达显示沙暴即将过去,陆笛与晏龙出来查看情况,然后就看到一辆火星车从沙丘高处“飞跃”而下,然后趴窝了。 “需要帮助吗?”陆笛张望。 作者有话要说:注:伊西斯,埃及神话里的生命女神 136、路遇 试想在荒芜的星球上,沙尘漫天的晦暗天幕下,突然看到一个机器人。 还是里面根本装不下一个正常人类、两条手臂格外粗壮、一看就是科考挖掘类的机器人竟然用非常人性化的动作询问你是否需要帮助? 这个机器人抬起右手悬在头部前方,一副挡风的样子,它的左手扶住了车前盖,同时脑袋向左歪,打量着刚从车里迈出一条腿的康科。 康科:“……” 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 外星人是不可能的,硅基生物也是扯淡。 因为机器人在用英语说话,外星人还能懂英语,并且在火星上拦住一辆车说英语吗? 康科想要从机器人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比如国旗国徽什么的,可惜风沙太大,看不清楚。 康科手里只有一个维修工具箱,还穿着笨重的太空服,战斗是不实际的,所以他本能地扑回车里,啪地一下关上了车门。 虽然不是外星人,但是机器人造反也是有可能的,这种科幻电影太多了。 康科关门之后才发现自己有点神经过敏。 陆笛在外面满头问号。 “你吓到人了。” 晏龙低声提醒,同时接管了机械载体的主导权。 机器人后退几步,晏龙在通讯器里呼叫曹严。 “哎?遇到了人?”曹严正在调试仪器,查看挖掘工地的砂砾掩埋情况,听到晏龙那边传话顿时一愣。 在火星户外遇到人可真是一件新鲜事,比地质探测新发现还要罕见。 毕竟正常情况下大家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地图上闪烁的光点,有计划的出门科考还会事先联络,像这种完全意外的碰面,简直是往地图上撒两粒芝麻,然后期待芝麻恰好被风吹到一起。 现在沙暴还没完全过去,五米之外就是人畜不分……人跟石头完全分不清楚,所以曹严没有发现康科的火星车。 “这片范围没有其他站的科考计划啊?难道是在沙暴里迷了路?” 曹严顶着大风,艰难跋涉到陆笛晏龙所在的方向,仔细一看,还真是地球联邦的车。 坐在车里的康科正在捣鼓通讯设备,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造型——灰白色的太空服与面罩,以及走动的笨拙姿势,这分明是各国宇航局培养出来的标准火星抗风步伐。 “嗨!” 康科调整通讯设备,竭力呼唤,“这里是联邦伊西斯站的洛佩斯·康科!” “康科医生?”曹严很惊讶,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开车经过这里?” 两方经过一番沟通,曹严这才知道自己22日出门之后,“家里”的同事竟然在23日突然急性阑尾炎,康科医生接到了来自华夏科考站何教授的请求,看过病例之后连夜赶路,结果在半路遇到了这场沙暴。 曹严一边为同事担忧,一边感激康科医生甘冒风险测算数据绕过烈风圈,就是为了尽早赶到华夏站救治病人。 毕竟火星的沙暴以捉摸不定著称,并不像地球。 “没事,这场风暴还没有强大掀翻火星车的地步,就算我运气太差没有成功,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被黄沙埋掉等待你们华夏站救援……这中间浪费的时间与耽误在路上的差不多。” 康科医生说到这里有些沮丧,因为他赌输了,车趴窝了。 “对了,外面的那是——” “我的同事,呃,这个有点复杂。” 曹严很烦恼,不管是生物AI还是量子传输网络都涉密了,他不能多提。 “你就当做是智能程序吧,他……我是说,你最好用‘他们’来称呼沟通。” “他们?” “对,两个。” 曹严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地又让陆笛伪装了一次智能AI。 总之康科医生收回了戒备,本来嘛,火星上都是熟人,也不存在什么危险。 再加上他不是工程师与智能程序方面的专家,祖国也不是传统的航天科技强国,所以对这么“先进”的AI就是默默惊叹一下,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趴窝的火星车上。 “我们得把车修好。” “先看问题出在哪里,不行的话你坐我的车赶路。” “那你——” “没关系,智能程序可以单独工作三天,早就设定好了的,而且他们也不需要补给。” 陆笛在旁边听着他们交谈,反正听不懂,他低声问晏龙:“这是西班牙语吗?” “是。” 下载了电子词典的晏龙还无法做到同步翻译,只能根据录音记录慢慢对照。 陆笛默默望向康科,这就是引领了火星暂居人群学习西班牙语风潮的源头啊。 等陆笛知道康科是为了救人冒险进入风暴圈时,立刻对曹严说:“等等,要修车?这事我们来吧,那个火星车的故障与维修课程,我昨天刚‘看’完……咳,我的意思是,虽然我没搞懂全部内容,但是晏龙会啊!” 陆笛把最后一句话说得理直气壮,以至于曹严卡壳了几秒。 “哦,对,你来。” 曹严当然不是觉得晏龙肯定比自己懂,而是机械载体与生物AI的双重特殊性,可以让晏龙更快地检查出问题,就连维修也肯定是精神体操纵的载体更方便啊。 晏龙用五分钟找出了故障点,二十分钟解决了问题。 虽然换成工程师出身的科考人员也就这个速度,但是曹严与康科医生恰好都不是,所以他们十分高兴。 “华夏的智能AI了不起,这种修车软件是专门做的吧?对户外科考很有帮助。”康科医生知道机器人没装西语软件之后,还专门到了晏龙陆笛面前,用蹩脚的中文夸奖。 陆笛:“……” 差点忘了,整个火星同步学西班牙语的同时,康科医生也在学中文。 咸鱼今天也因为太过学渣,而感觉到自己跟这颗星球格格不入。 可能要等到来自地球的宇宙飞船落地,才能稀释掉火星的全员学霸成分吧? 不过—— “等到飞船降落,这里也会变得复杂。” 如果生存资源稀缺,或者地球环境迟迟无法转好,人类将没有归处,也不知道去处。 到那个时候,或许很难看到一位医生穿越沙暴为人治病,再看到一辆抛锚的火星车,大家不会毫不犹豫地询问遇到什么麻烦。 当然陆笛不是看不懂空气的人,非要在这时候说煞风景的话。 沙暴恰好停歇,康科医生再次出发。 没多久,通讯也开始恢复了,得到曹严准确消息的何教授激动万分。 当事情往好的方向转变,就会振奋人心。 阑尾炎是小手术,只是发病急,现在有了医生,科考站也不缺药品,病症也没被拖延,当天晚上廖晨就脱离了危险,只等伤口恢复。 还在户外坚守岗位的曹严听到科考站传来的好消息,总算松了口气。 回头一看,那边两个竟然已经把被黄沙埋掉的地基重新挖出来了。 陆笛甚至在一边写日记一边挖,毕竟上火星干建筑工,是他万万想不到的发展。 “这可能是史上时薪最高的建筑工人,单是补贴就吓死人。” “……这是有缘由的。” “啥?” 陆笛纳闷,晏龙提醒他:“火星科考站因为资源稀缺,所以留守的人手有限,基本上能得到这一任命的,不管是华夏俄罗斯美利坚还是地球联邦的工作人员,至少都有两个学位,其中一个最好是博士,而且年纪太大的人不行,所以曹严他们都是跳过级的天才。” 陆笛:“……” 懂了,他觉得这份薪水与补贴高,是都市打工人的想法。 其实按学历算,这份工资还少了。 毕竟有这份才华与脑子,去做别的工作年薪也很丰厚,缺啥都不会缺钱的。到了曹严这等学霸的境界,他们除了钱还有远大的理想,愿意为人类的航天探索科考事业付出。 “曹哥厉害,何教授了不起,就连那位康科医生也很值得钦佩。”陆笛点头说,顺带写进日记。 因为在工作,日记只能声音录入。 所以曹严一不小心就听见了,他带着三分尴尬,连忙说:“咳,其实现在要钱也没用,这个薪水吧……” 陆笛猛地一愣。 对啊!末世了! 钱在账户里可能取不出来,取出来也没处花。 “商都基地那边发什么?粮票?工分?” 陆笛一点都没怀疑,这套制度会直接用在避难时期。 晏龙还真没想过这茬。 “哎,你真是……不说别的,如果以后有华夏的宇宙飞船降落在火星上,总不能大家以物换物吧,经济也是秩序的一种。”陆笛一句话让旁边的曹严也开始挠头。 “这不用我们费心,我们就管盖房子。”晏龙淡定地说,“反正该发什么,该有什么,我们都不会缺。” 这就是国家养出来的底气吗? 陆笛哑然,再瞅一眼漫天黄沙下面的地基。 行吧,只要给得多,咸鱼可以马上不咸,上火星盖房子算什么! 陆笛习惯性地闭上眼睛,一边听着萨克斯一边干活,琢磨着自己真正拿到的好处是什么? 难道是晏龙? “……” 机械人控制的合金铲滑了一下,陆笛突然心虚。 137、分析 4月30日,地球。 现在时间是上午十点,可是天色暗得出奇。 黑灰色阴霾笼罩着大地,遮住了原本明亮的太阳,只有一些灰黄色的残影隐隐绰绰地存在着。 几辆装甲车在城市里行驶。 说是城区,其实跟废墟差不多,一些高楼的墙体剥落,露出了钢筋水泥的结构,远处的低洼地带完全淹没在了海水里。 在强烈的海风吹拂下,碎纸屑与塑料袋在废墟上空旋舞着,像是徘徊不去的幽灵。 广告牌倒在路边,原本光鲜亮丽的女明星脸部出现一个黑色大洞,洞里躺着一个差不多散架的空调外机。 路面上残留着大量泥沙,在建筑半米高的地方留下了明显的水渍,上面还趴伏着绿藻与海贝。 因为海水退去,许多遗留在岸上的贝壳张开了壳,它们同一些不该出现这里的海水生物一起干死了在陆地上,导致城市里到处弥漫着难闻的海腥气与腐臭的异味。 装甲车上配备了高压水枪,还有类似消防车的软管,一路走一边喷洒着街道,尽量除掉这些异物,把它们从阴暗的角落里冲刷出来,然后洒上配置好的药水。 商都人仍未放弃自己的城市。 哪怕它在短短一月内遭遇了两次海啸,一次强风暴。 由于整座城市都是近二十年建造的,不管是材料质量还是设计都非常过硬,所以除了海边这个受灾严重的城区,其他地方都保持着完整。 车停在新的海堤旁边。 这是根据测算修筑的临时堤坝,可以防止海水对城区的进一步侵蚀。 一些建筑只能被“遗弃”在了堤坝外,很多都泡在海水里,它们静默而破败的影子像是钢铁森林里枯死的大树。 袁仲夏抬头凝视着远处灰蒙蒙的海面,咬断了嘴里的烟。 “队长你可省着点吧,现在烟成了稀缺品,你既然不抽,换成冰棒根与糖棍怎么样?”陈岩在旁边建议。 袁仲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踩着污浊的泥水走到堤坝旁边。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袁仲夏指着不远处搁浅的船问。 “报告长官,是蚌港,都是之前不愿意接受搬迁,不肯去内陆地区的人。” 一周前的风暴潮彻底淹没了附近的几座城市,尽管做了准备,死伤还是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很多人认为家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要去避难所或者听从安排搬迁,就要抛弃大部分财产——其中最主要的是房产,蚌港老城区那边性格顽固敌视政.府的人很多,他们连家具都舍不得,更不乐意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加上华夏现在的人力物力有限,底层的工作重心肯定放在那些愿意走的人身上,没有时间跟人手去劝说他们。 “这几天,幸存者陆陆续续抵达了这边。” 有些是被搜救队发现的,还有的是自己搭船逃命。 面对这些衣衫褴褛,满脸惊恐的逃难者,不管是袁仲夏还是驻守海堤的部队,脸上都没有鄙夷的神情。 因为在人群里,还有不到成年人大腿高的小孩。 这些孩子能做什么决断? 无非是父母、祖父母固执不肯走,拖累了他们经历这场灾变。 还有一些成年人,因为经济、家庭、以及自身性格的原因,只能跟随家里那个拿主意的人,结果差点葬身在海水与风暴之中。 像袁仲夏这样履行“保护”职责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主动嘲笑“被保护者”。 “12区的避难所还有位置吗?” “没了,不过卫星城的地铁站还有位置。” “告诉他们,让他们愿意去就去,但是不满十六周岁的小孩一律进入12区接受统.一教育,不超过六十岁的成年人都必须工作,由各个避难所分配。” 袁仲夏说完,又补充一句,“如果有不想留在这里的,告诉他们没有多余的人手,只能让他们自己前往内陆地区。” 这个消息显然不会让人满意,人群里传来了愤怒的声音。 袁仲夏不用看就知道又是那些当年搞水货走私,后来断了财路的老人,这都是蚌港的老问题了,这群人已经习惯了闹腾,在他们的印象里,聚众拖一拖闹一闹总是没坏处的。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物资富余,按闹分配的时代了。 哪怕他们喊着打人了,欺负老人了,连踢带打甚至躺下打滚,驻守海堤的人员也不会多给一个表情。 如果有敢于靠近,做出攻击动作的,分分钟按倒,然后带进旁边的空帐篷。 毕竟驻守部队身上有武器,不能被这些发疯的家伙抢走。 这里没记者、基站损坏导致民用通讯中断、危险地带附近更没有普通居民,所以不管是这些人嚷嚷着的曝光,还是大喊大叫造成的不良影响,都是不存在的。 袁仲夏微微皱眉,低声说:“把那几个孩子带出来,给他们找点东西吃。” 四月的商都,温度已经在三十度左右了,然而火山灰对阳光的遮盖导致平均气温暴跌,现在商都海边的风吹得人身上发冷,可能还要穿上长袖与薄外套。 逃难者的船都受损严重,他们也没有干净的衣物。 偏偏在这时,地面又轻微摇晃起来。 惊叫声响起,许多人惊惶地奔跑。 “安静!” 袁仲夏大喝一声,这时人们才发现摇晃停止了,刚才的惊慌犹如一场幻觉。 “这是今天第几次了?”袁仲夏皱眉问。 这种程度的摇晃,人在颠簸的车辆上根本察觉不到,只有站在高楼或者空旷的地方才会发现。 “第一次,情况在逐渐转好。” 商都前几天遭遇的海啸与风暴,是发生在南华夏海一次强震造成的。 之后余震一直存在,不过总的来说,不是什么坏消息。 至于商都,根本就不在地震带上,除非亚欧板块与太平洋板块出现大变动,不过按照科学分析,要分裂也是裂这一块儿,中南半岛那边才危险。 袁仲夏点点头,带着人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些安装在大楼附近,仿佛报废监控一样的设施,这才重新回到了车上。 “探测器没有发现任何精神体的数据。” 这是袁仲夏每天都要做的事,为了防止这些仪器出故障,他必须亲自检查。 这些探测器分布在整座城市里,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袁仲夏一直在带队执行巡逻任务。 如果华夏遭遇德尔塔的攻击,商都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 尤其是这几天。 袁仲夏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陈岩等人对他很熟悉,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但是袁队长不说,他们也不能问。 陈岩用眼神示意,八成又是什么涉密事件。 “嘟嘟。” 袁仲夏接了车载通讯,然后神情严肃地说:“是的,没有任何异常。德尔塔的精神体没有出现在商都!” 南云山基地。 夏教授挂了通讯,转头对其他人说:“开始吧。” 前方的屏幕里显示着一个躺在床上的女性,她很年轻,只是脸色苍白身形消瘦。 这就是陆云。 如果不看她身上连接的几种维生设备,她就像在沉睡。 夏教授翻阅着数据报告,停留在脑电波图像上,神情郑重:“应该就在今天晚上了,陆云即将分离出第六个独立人格成为新的精神体。” 夏教授整个团队期待的不是这个新人格的战斗力,毕竟根据胡琴蒋竽阿阮张簧四个之后,他们已经认识到“普通精神体”基本不可能像陆笛那样拥有强大的力量。 但是陆云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的人格变成精神体的,这个课题非常值得探讨。 根据在全球范围对相似案例进行搜索,以及晏龙陆笛从德尔塔组织那里得到的情报,那种具有强大力量的精神体都像东辉省那所学校的离奇爆炸事件一样,是主体在长期遭受迫害或者遇到致命危险的情况下诞生。 ——在蜕变的同时,就宣告了主体的死亡。 至于死亡原因,可能是主体本身放弃了生的念头,匜可能是这些精神体杀死了主体。 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不符合陆云与陆笛的情形。 好消息是,由于陆云十几个人格出于自保的隐藏,所以德尔塔组织没有任何渠道能够真正了解陆云,根据晏龙与何中校带回来的情报,德尔塔认为陆笛没有杀死自己的主体,那个主体一直在被华夏照顾,然后就没了。 “……其实德尔塔解开了我心底的一个疑惑,即陆笛的特殊性。”夏教授看着周围忙碌的人群,还是屏幕上的一行行刷过的数据。 朱祝疑惑地抬头:“教授,你指的是什么?” “德尔塔自称是远古时代某种类似管水母的群体意识产物,他有强行连接控制别的精神体能力,这点听起来跟晏龙很像,但真正跟他相似的是陆笛。”夏教授取下眼镜,认真地说。 朱祝一惊。 夏教授继续说:“陆笛也是群体意识的产物,诞生他的不止是陆云,还有另外十几个人格。” “所以——” “精神体大约分为三类,它们不仅有力量高低之分,其实还能互相吞噬。第一种像胡琴阿阮这样,没有强大的力量只是有稳定的粒子态,他们最弱小,所以我们也见不着,可能都被德尔塔组织发现并且吞噬了;第二种是理查德那样,主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同时他们能看见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弦’;第三种是精神体的领袖,也是精神体食物链的顶端,他是第一等级群体意识造就的强大存在,天生就能控制第一种或者第二种精神体,驱使他们。” 陆笛没有发现这点,是因为他还“年轻”,没成长起来。 而且陆笛从没想过吞噬其他人格,把“兄弟姐妹”当做自己的属下或者奴隶看待。 “是啊,陆笛根本就没想过掌管陆云这个身体,他不想上班,也不想跟人打交道,他就是……” 朱祝把咸鱼两个字吞下去,同时心里惊骇万分。 所以一个生活在偏远缘小镇上的女性,被生活与不幸的命运折磨,最后由多重人格发展出了一个可怕的“魔王”,能够轻易杀死一个城镇所有人,同时控制所有人格的精神体,通过对“弦”的控制,在大肆破坏的过程中不断了解这种力量,最后形成某种人类难以理解的“灾害”吗? 不管朱祝怎么想,都很难把魔王这个形象扣在咸鱼瘫、说相声、打靶打到满靶场子弹乱飞的陆笛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最大的心愿是做咸鱼,爱好是睡觉,他是一个对社会没有任何价值只会哈哈哈的吃瓜群众(第三章) 作者:不,你是一个只需要睡觉,做咸鱼,就已经对社会做出莫大贡献的主角 138、开始 一个人给别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可能是他平时最不上进、最糟糕的一面。 陆笛也没有逃脱这个规律。 就拿打靶来说,其实经过刻苦的训练,陆笛已经能保证打在靶子上,至于几环完全看运气。什么子弹满场乱飞?那是陆笛从未接触过的枪械型号初次上手发生的状况,然而以“专业”人士的眼光评价,极差与很差有区别吗?本质上还是差呀! 所以陆笛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像何中校、袁队长这样的领队会看到陆笛资料里的这一行描述:不建议该队员使用枪械。 通常这种描述都是言简意赅,不偏不倚。也就说,绝对不会使用贬义词。 所以“不建议”已经是措辞最严厉的否定了。 像朱祝这样的半个特工人员,得到的评价只是“不擅长”。 至于朱祝印象里的咸鱼瘫,陆笛就更冤了。 毕竟陆笛加入商都执行队之后,基本失去了睡觉的爱好,根本没有一觉睡三天的机会,即使陆笛在咸鱼瘫,他面前的电脑终端虚拟屏幕也在播放课程——咸鱼很努力了,咸鱼没有白混薪水! 可惜这份努力在商都基地,仍然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基本标准。 所以陆笛在朱祝眼里,还是很……咸鱼。 离奇的是,这反而给陆笛带来了极高的评价,如果有政治审核可以一秒通过的那种,难道这就是咸鱼的胜利? 朱祝脑袋有些晕。 “夏教授,您的意思是陆笛的潜能巨大,他赢不了德尔塔,是因为诞生的时日太短……” “而且陆笛缺乏部下、同伴、与他并肩作战的人,只有晏龙是不够的。” 夏教授凝视着眼前的屏幕,朱祝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沉睡的陆云。 “可是陆云分离出来的这些人格……我是说,胡琴他们都没有战斗力,甚至根本没法上战场的。”朱祝揉着脑门说,看性格就知道,胡琴或许还能勉强支撑几秒钟,蒋竽绝对是见到危险撒丫子就跑的人。 至于阿阮张簧两个小孩就就更别提了。 其他的人格就算有想要战斗的心,也没有这份本事啊!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我们需要给陆笛补上的实力,就如同我们长久以来为晏龙做的那样。”夏教授扶住桌面站起来,他的目光坚定,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睡眠不足的疲惫,“而且我们不能因为没有陆笛,就对德尔塔组织束手无策。” 南云山基地的保密级别已经一提再提。 主要原因就是这里有陆云。 不能被德尔塔发现。 同时商都基地还有晏龙的主体。 压力大到无法想象。 “威力更大的脉冲弹要研发,拥有战斗力的精神体我们也需要想办法。” 夏教授加重语气说,“这也是商都基地李少将、以及燕京方面的意思。” 朱祝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原来是这样。” 他只知道今天的试验至关重要,可是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一步。 “今天之前我觉得直接进行试验,太贸然了,风险也太大。”朱祝低声说,原来都是别无选择。 这时显示屏上,有几个穿戴了密封防护服与头盔的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病床进入了陆云房间。 躺着的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头部还裹着绷带,腿部与手部打着石膏。 “郑熙。” 夏教授拿起通讯器,与房间里的人对话。 躺着的人脑袋向房内扩音器的方向偏了一下,她的脸色苍白,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 朱祝在旁边记录病人的具体状况,神智清醒。 “……这件事很危险,虽然你已经签了意愿书,但我必须提醒你,这可能不是一次拯救你的方案,而是一次实验。”夏教授紧紧握住了通讯器,他很矛盾,如果有选择他绝对不会把实验进度加快到这个地步。 “我们会同调你的脑电波与精神数值,你会迎来躯体的死亡,然后有概率在这个房间里‘借用’环境,同步蜕变为精神体。我们不知道成功概率有多少,因为这是第一次试验,没有动物试验,因为人类与动物的脑部结构不同,单独克隆出的大脑没有身体激素的支持,也没有任何试验价值……” 控制室里一片安静,人人都在听夏教授说话。 郑熙的资料也同步出现在他们的屏幕上。 性别女,燕京基地第一执行队成员,十天前在京郊地区执行任务的时候遭遇京津唐地区的一次强震,埋在废墟下一天后被救出,脊椎与腰部重伤,颈部以下失去知觉。 这个时代的科技很发达,就算瘫痪病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机械外骨骼虽然昂贵但是对郑熙这样因公负伤的人来说,完全可以领取到,甚至不用回家,可以在后勤部办公室工作。 可是世界陷入了浩劫之中。 当夏教授向上提出试验建议的时候,郑熙是最先入选的那批人。 她的大脑没有任何损伤,性格坚毅,而且对自己的处境十分焦虑,毫不犹豫就签下了同意书。 最后因为受伤日期近,伤势最重,而且跟陆云一样是女性等诸多条件,最后成为了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知道。” 郑熙说,镜头拉近到她的脸上。 夏教授犹豫了一阵,还是对着通讯器说:“最后一条你需要知道的事,即使试验成功,那个精神体可能也不是你,你可以理解为一个跟你现在的亲朋好友没有任何关系,没有相关感情的新生人格。” “但是对国家有用,对人类的未来有用?” “……可能,是的。” “那很好。” 郑熙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开口。 这不是什么牺牲,只是在末世之后的一种选择,可以不用这样残破的躯体拖累别人,让她感到轻松。 没有人天生高尚,但人们会权衡局势,愿意付出。 夏教授关上了通讯,双手撑额。 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表情都很沉重,显然他们心里有很大的负担。 无论怎样,郑熙现在还“活着”,而实验结束之后,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郑熙”这个人就不复存在。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她本人蜕变为精神体,完全继承原先的记忆与性格、感情。 可是这个概率是很渺茫的。 在夏教授的分析里,三种精神体都不是“本人”。 ——德尔塔示意马尔斯吹嘘的所谓非凡力量,让权贵人士追逐的“永生与强大”更是从来都不存在。 所以他们要做的,是“变相杀死”郑熙。 夏教授的脸上也出现了纠结与难过的复杂表情,他看着所有人,沉声说:“说实话,我不知道今天这一步是对是错,但确实非走不可。 “关于制造精神体,在这半年里,相关数据我们已经在陆云身上收集得足够多了。时间不等人,根据情报,德尔塔的那群精神体离开南极之后去了美洲的黄石公园,各地都没有发现单独的精神体,看来他们没有分散,一心想要制造覆灭人类的灾难。 “我们的敌人在地球居住的岁月悠长,很清楚怎样做能摧毁地球生态平衡。先是沉睡的南极火山,然后是黄石,地球联邦与华夏都怀疑接下来会是加利福尼亚的长谷火山。 “然后不管德尔塔之后是南下去墨西哥还是横渡大西洋到欧洲的维苏威火山,总之印尼或者东瀛的超级火山是距离最远的,华夏境内甚至没有超级火山。所以我们要抓住这个时间差,一天都不能耽误。 “无论德尔塔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他不能控制我们脚下的星球,想要唤醒沉睡的火山需要时间也要耗费力量,超级火山即使喷发,效果未必真的达到毁灭一切的程度,但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我们不仅要保护商都,保护华夏,还要阻止德尔塔!” 无形的压力让朱祝喘不过气。 其他助手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清晰完整的计划与分析,都被这种急迫感掐住了喉咙,额头全是冷汗。 “我不想说什么激励人心的话,什么‘我们在拯救世界’之类,那就是口号,没营养听着就难受。现在的事情很简单,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选择站出来,承担压力与责任,承担成功与失败的后果。也许做了未必成功,但是不做只有失败。” 夏教授环视四周,然后重新坐回了椅上,疲惫地说,“小朱你去关注陆云的精神数值攀升情况,到达预计点,试验开始。我来负责连接在郑熙脑部的仪器,同调数值,记住,只有一次机会!” 试验可以做无数次。 但是郑熙的生命只有一次。 陆云分离精神体需要时间,想再等下次,可能要两三个月之后。 等不起。 5月1日,火星。 曹严正在火星车上敲打键盘,接收科考站发来的文件,主要是根据实际情况修稿的建筑设计图。 要做出维生系统的基地设计是很复杂的,任何一个环节缺失,或者没有足够的预留位,就会迫使基地重建。 曹严打开文件,赫然发现多了一段加密视频。 文件上写着晏龙与陆笛的名字。 曹严挠挠头,然后喊正在外面施工的两个机械人。 “哎?有给我们的信息?” 陆笛一脸茫然地往回走,他计算了一下日期,今天是劳动节?难道是商都基地为了感谢他们劳动节加班? “可能陆云分离出新人格了。”晏龙提醒道。 “对啊,我差点忘了这茬。” 其实陆笛不是忘记,而是他记忆里缺失了四十五天,对时间流逝有错觉。 两人飘上火星车,曹严出去看建筑的地基情况。 晏龙熟练地输入了一长串密码,然后点开了视频。 出现在视频画面上的是朱祝。 准备迎接一个新兄弟姐妹的陆笛,懵圈地得知了夏教授试验成功,一个新生的精神体借助陆云的“力量”蜕变成功,连带着陆笛的某个姐妹也有了掌控力量的迹象。 ——虽然很微弱,但确实有。 “……那,那是谁啊?”陆笛晕头转向地问。 “林瑟,她是陆云承受痛苦的人格,可能最接近陆云的本质,夏教授说其他人格很难出现类似的情况。” 朱祝想了想,然后透露了最关键的信息,“另外,陆云的意识正在复苏,她很有可能提早醒来。林瑟与郑熙提供了我们许多有用数据,如果一切顺利,再过一个月会有更多的精神体诞生。”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目瞪口呆 陆笛:不是,你给我组建军团……合唱团我本人怎么不知道呢? 139、努力 “陆云苏醒了?” 陆笛急切地问,然后发现视频上的朱祝毫无反应,还在继续阐述前次的试验结果。 陆笛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通讯视频,而是一段事先录制好发往火星的加密视频。 之前朱祝回答了陆笛的问题,那只是一个巧合。 陆笛发问的时候,而朱祝正好提到了新分离出的人格林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制造精神体了?”陆笛一脸茫然,总觉得自己不是在火星,而是去了冥王星,中途可能又睡过一年半载了,不然怎么脑子跟不上事态的变化发展? 晏龙低声说:“是为了对付德尔塔。” 陆笛察觉到晏龙的情绪有异,于是担忧地望向他。 “我没事,是夏教授……他可能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晏龙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试验的前后过程,但是这些线索放在他面前,仔细想想就知道了。 “地球的情况肯定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 “什么?德尔塔去华夏了?” 陆笛一阵焦躁,晏龙伸手按住他的肩,继续播放视频。 朱祝的黑眼圈非常明显,陆笛觉得他比一个月前瘦了至少十斤,连脸都小了一圈。 这也是导致晏龙情绪变坏的主要原因—— 晏龙很清楚,在自己与陆笛来火星之前,夏教授就在彻夜研究精神体的数据,配合量子传输实验小组工作,现在竟然又多加了一项任务,引导更多的精神体成功蜕变。 夏教授今年六十三岁,年纪不算特别大,可是这样没日没夜的搞科研,还要承担巨大的精神压力,晏龙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又是录制好的视频,晏龙还没有办法问朱祝。 通讯联络这种事本来应该夏教授出现的,现在没有露面,是不是太累了,只能交给朱祝负责? 然而,急也没用。 火星与地球隔着几千万公里,如果没有地球那边的量子传输网接应,晏龙根本回不去。 陆笛虽然不知道商都基地内部的通讯惯例,来火星之前更是因为“断线了四十五天”所以没见到夏教授团队废寝忘食的连轴转,但是眼见朱祝作为夏教授的助手,还是五个助手里面的一个,竟然都是这样一副形貌,这工作量有多大用脚趾想也能知道。 陆笛现在既担心陆云那边的情况,又因为晏龙的缘故担心夏教授的身体。 视频内容还在继续,朱祝开始说到美洲黄石公园超级火山,卫星拍摄出现了空白,仪器探测发现了异常引力波,很明显德尔塔想要把人类连同地球现在的生态体系一起抹掉。 陆笛气得咬牙。 朱祝黯然地说,在最需要国际合作的时候,留在地球上的人类无法合作。 尽管精神体的威胁,已经形成了笼罩在头顶末日阴云,可仍然有一些国家的高层拒绝相信这么荒唐的事,认为这场浩劫只是地壳活动引起的。 地球联邦总部的核心人员已经随着伊甸空间站进入太空。 辛萨科议长没有走,他坚持留在了地球。 联合各国共同面对浩劫——他之前就做不到的事,现在更难了。 因为实力最强的几个国家里,相信精神体的存在并且知道他们有多大危险的人,竭力争取了船票走人了,其中白头鹰的总统带着参谋团与副手直接跑路,上飞船之前提拔了大法官为临时总统。 新总统的全套班子也是临时凑的,前任什么话都没留下,也没留一个知道内情的秘书,所以只能两眼一抹黑的埋头整理涉密档案,好多事情一问三不知,偏偏为了大国的面子还要强撑,所以每次开会都在浪费时间。 朱祝说,辛萨科议长私下表示想要一枪崩了跑路的前总统。 陆笛觉得,有这种想法肯定不止辛萨科一个人。 毛子那边总统没走,可他们不肯出力。 本来这些年他们国内就一直在闹经济危机,能一直不掉队的搞航空航天,都费老鼻子劲了。现在老本吃完了,人才与资源都被送上了飞船,就打算大家一起蹲地下避难所呢。 要说他们的避难所,那是非常之粗糙,摄像头一拍,俨然是四五十年前的画风。 ——反正科研人员送走了,而且没钱,你们看着搞。 剩下的不列颠德意志法兰西,不是有白头鹰的问题,就是有毛子的毛病,有的干脆两项都占。 最让人头痛的还是东瀛,因为地震频发,死伤惨重,还想要大家支援,希望各国接受他们的难民,因为根据预测地壳活动再以这样的强度和频率持续下去的话,岛国会像面临沉没的危险。 这些强国都这样,小国更别提了。 所以朱祝顶着黑眼圈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想要阻止德尔塔,指望别人是没戏的。 或许美利坚与俄罗斯还有几张底牌,可是前者搞不清底牌在哪,后者根本不想拿出来,一心只想蹲避难所——俄罗斯也没有超级火山,又是相对安全的区域,德尔塔要找事也不会奔着他们去。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承担着拯救人类的重任。”朱祝在视频里疯狂吐槽,可见憋得狠了。 可惜视频的时长有限,朱祝想要尽情吐槽也没法发挥,只能夹杂其中。 匆匆忙忙说完地球的事,视频就结束了。 陆笛还沉浸在“会有更多精神体诞生”的爆料里摸不着头脑。 毕竟像胡琴蒋竽这样的精神体,再多也不顶用,夏教授是怎么让新诞生的精神体……甚至陆云新分离出的独立精神体拥有力量的呢? 这可是比攻克癌症还要大的发现。 陆笛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你知道这个郑熙吗?” “燕京第一特别执行队成员,我以前去燕京给他们小队里的几个队员上过狙击课,好像还不到三十岁,没想到……” 晏龙没有再说下去,朱祝刚才解释得很清楚,郑熙高位截瘫,自愿签了同意书。 “那她现在是……”陆笛没忍心说出死这个字。 “朱祝刻意回避了这个话题,我想是的。”晏龙回答。 虽然在朱祝口中,试验非常成功,蜕变的精神体拥有全部记忆,也愿意继承原身的名字,还有跟原身一样的外表与性格,但是属于郑熙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你别这样想,搞得朱祝与夏教授他们压力也大。” 陆笛望向灰蒙蒙的地平线,天空是暗红色的,分外沉郁,压得人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就当是第二段生命吧,躯体的死亡并非生命终点,而是另一段起点。” 德尔塔那群家伙整天嘀咕着那套精神体蜕变理论,什么蝴蝶不留恋无用丑陋的躯壳。 陆笛觉得是屁话,没有毛毛虫努力吃胖自己,怎么可能化茧成功? 那些真正从茧中蜕变的蝴蝶,会在黎明到来之前展开翅膀,迎向朝阳,直至死亡。 陆笛兀自出神,刚感觉到今天的火星萨克斯夹杂着别的弦高音,雷达警报就响了。 “沙暴来了。” 陆笛跳起来,冲出火星车去喊曹严。 晏龙盯着雷达图像判断具体情况。 火星上每天都有沙暴,就看发生在哪里,像这种规模的在地球上已经罕见的灾难,沙尘像高大的城墙一样步步推进,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不过拿到火星上这就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刮风嘛,只要不是连刮一年的风暴,那都不值一提。 就是对建筑工人晏龙与陆笛来说,又得挖沙子。 曹严熟练地把火星车开到避风处,陆笛控制着机械人尽量把挖好的地基盖住,每盖一层就铺上玻璃纤维与尼龙混合而成的布料,赶在风沙到来的时候成功守住了“阵地”。 “根据测算,风暴会在三小时后结束。”晏龙顶着风跋涉过来。 这种程度的沙暴算是小意思了。 一般是风力结束,但是飘扬的沙尘不会那么快落下,不过这对火星科考人员来说没差,不管是曹严还是晏龙都不会呼吸充满沙尘的空气。 “风力几级?”陆笛追问。 “12级,最大阵风在14级左右吧。” 晏龙的电脑上有各个科考站这些年保存下来的珍贵气象数据,加上雷达预测,基本上差不离。 于是陆笛有了个决定。 “我要留下来。” 待在火星车里,没法更好地感受到风与引力弦的共振。 现在量子传输网的不稳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沙暴。 晏龙深深地看了陆笛一眼,没有劝阻,直接开始在地上挖坑。 “哎?” “机械载体在风沙里站立的时间太久,外壳磨损,会降低使用寿命,像这种‘音乐会体验’你肯定不会只参加一次。” 晏龙严肃地表示,冒险可以,赶进度也可以,但是后勤不能出问题。 陆笛只尴尬了三秒钟,就跳下去跟着一起挖了。 挖一个可以把他,呸,是把机械人埋进去的坑。 “行了,坐标我记下来了,到时候来找你。” “……” 是把他从土里挖出来吧,躺进坑里的陆笛默默吐槽。 跟对象一起挖坑再把自己埋了这种体验,听起来就很猎奇。 “毕竟不能落后太多,等到回地球,朱祝陈岩袁队长一问我干了啥,我说我天天盖房子挖沙也不像话。”陆笛故作轻松地说。 晏龙沉默。 他忽然伸出机械手臂,重重地握了一下陆笛那个机械人的手。 照理说,这种载体与载体之间的接触,不可能产生什么悸动的感觉,可是陆笛偏偏有一种心跳错拍的感觉。 “其实我想留下来,躺在你旁边。”晏龙说。 可是他不能,除非他们融合在一起,否则能量粒子会干扰到陆笛的判断,但是融合了又会容易进入高次元触弦状态,很不适合初期认识了解弦的阶段。 “谢谢。”晏龙说完就走了。 陆笛咕哝了一声:“谢什么,担心夏教授的也不是你一个人。” 如果能够尽快稳定量子传输网,就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首先火星基地建造速度会更快,在新基地与科考站做到稳定的材料传输,其次那些冷冻胚胎有希望成功送达到火星,晏龙与陆笛就能完成任务回到地球,最后可以把夏教授从量子试验小组的任务里解放出来。 而且有他们“镇守”商都,不管是朱祝还是袁队长那边的压力都可以减轻很多。 “让沙暴更配合我一点,不要太强,让这谱子更好扒一点,杂音别太多。”陆笛自言自语地说。 140、奋斗 定时器的声音响起,曹严揉着眼睛爬起来,在火星车后方车厢的抽气马桶那里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回到座位上,拿出一罐营养剂倒进嘴里。 吃饭的同时开始处理文件,一部分是科考站发来的,一部分来自地球。 十分钟之后,他关上电脑终端,调整坐姿,在机械臂的辅助下穿戴太空服。 一切就绪,火星车的门缓缓开启。 曹严控制力道,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淡蓝色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中,天气不错,一座大约半米高的椭圆形黑色建筑伫立在砂砾之中。 说是建筑,其实只是一个“穹顶”。 曹严走到黑圆顶旁边,自动检测系统启动,一道向上开启的门缓缓打开。 门内原本应该是压力舱,可以在这里脱下太空服,但是这座基地是雏形,维生系统还没上线,所以曹严继续开门向里走。 第二道门一打开,入目就是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 粗粗一算,就有十几个不同外观的机器人分头在建筑物里焊接、扎钢筋、铺设管道。 金属扶梯还没建好,一个球状无人机从下面飞上来,发出陆笛的声音。 “曹哥来啦。” “晏龙呢?” 曹严小心翼翼地避开施工材料,往前面的一个奇怪的密封屋子走去。 陆笛飘在旁边跟随。 “他说循环冷却水系统的设备位置有点问题,需要重新调整。”陆笛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去工地冒充一番了,各类名词张口就来,至于具体怎么搞,抱歉他是个半桶水,连扎钢筋都不会。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那栋仿佛罐头的圆形屋子前。 金属门自动开启,里面是一个简陋版本的量子传输设备。 曹严熟练地关门,然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地球历5月15日早晨七点还有三分钟。 “今天科考站送来的物资分别是能源块、防水材料、钢筋与管道。”曹严跟陆笛对照物资单。 “有个机器人坏了,晏龙说修不好,你让商都基地再送一个同型号的给科考站。” 陆笛看着电脑终端的屏幕,感觉自己像一个管仓库的,不过这个职位听起来非常高端,火星二期科考居住基地建设副总负责人兼仓储物流收发室主任。 ——就是手下没有活人,只能调配支使机器人。 顺说这个总负责人是何教授,晏龙也是个副的,曹严没有参与这个职称竞争。 “想不到有一天地球送物资过来,就跟打电话一样方便,等个几分钟就有了。”曹严因为在户外科考不方便,听说天对科考站那边已经吃上了榨菜与辣酱,还有新鲜的蘑菇。 如果不是地球那边形势也很严峻,他们在火星的物质生活会变得更丰富。 “蔬菜种子与粮种都送过来了,什么时候传送胚胎DNA?”陆笛记挂着地球那边的情况,追问道。 “据说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要再等一星期。” 曹严翻出日历,查看相关事宜进程备注。 陆笛先是在沙子里躺了五天,然后喊晏龙与他融合继续躺了三天,一连串数据经由科考站发回地球,重新稳固了量子传输网,趁着最近沙暴天气减少,几乎每两个小时,就有一批东西传输到火星。 首先商都支援的就是各种建造机器人,原本用来扩建地下避难所的。 其次是大量建筑材料与物资。 虽然这里面大部分东西包括机器人都要组装才能正常使用,但是比起贫瘠的火星科考站,这些充沛的物资让他们压力大减。 现在妨碍进度的主要是单次传输总量,以及量子飞行器的使用寿命问题。 “时间到了。” 曹严启动仪器,然后迅速退出门外,留陆笛在里面等待物资接收。 这时晏龙也从下方的施工楼层爬了上来,他使用的机械载体比较高大,手里还提着一个不会动弹的机器人。 晏龙取出机器人的能源核心,然后三下五去二地把机器人拆了放进箱子,往量子传输室门口一放,同时抬起右臂,给箱子激光打码了时间与等待发送的货品种类。 “科考站那边还有一批精密仪器,地球方面说不建议二次传输,我今天开车回去一趟,你要带点什么?”曹严跟晏龙交接工作。 晏龙确认了一遍自己这边的工程进度,给曹严报了几件不适合传输的物品,其中就包括了太阳能电板。 曹严全部记下,然后笑着说:“我去找廖晨更新一下曲库,陆笛说听腻了那一百首拉丁金曲。” 晏龙像是想起了什么,给曹严发了一个文件。 “这是啥?” “……陆笛听来的,或者说是记录的一百段萨克斯谱。” 晏龙对着瞠目结舌的曹严说,“创作人应该写火星,记录人是陆笛,有的段落长,有的段落短,粗略划分一下大概是七八个主题乐段,其他都是变奏。” 曹严盯着这个文件夹,感觉像是接手了一个特级机密。 “这不是量子传输的数据,那部分我翻译过了,这是原谱。”晏龙认真地解释,“把它传回地球吧,希望能编汇成一首曲子。毕竟作为生物AI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陆笛折腾了好几天,最后说他写不出来。” 曹严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怎么描述这个文件夹的重要性?赶紧找个音乐家搞创作,推动人类对宇宙天体的认知吗?” “可以这么讲。”晏龙点头。 “……” 曹严露出了“只有你敢,我大概会被骂死”的表情。 然后晏龙给他发了第二个文件夹。 “这,这该不会是地球的……谱子?”曹严虚弱地问。 晏龙给了他肯定的回答,并且附加了要求:“这是我与陆笛抽空回忆出来的,交给夏教授,酌情让那些新生的精神体学习一下,控制可以另谈,但不能不认识地球的引力波。” 这是加课吧? 曹严忽然想起晏龙在商都特别执行队还有教官的职务,顿时悟了。 “你们准备回地球?”曹严小心翼翼地问。 在这之前,曹严都没想过这件事。 毕竟比起多灾多难,很快还要迎来一颗陨石的地球,火星已经成为人类即将抵达的避难所,而晏龙与陆笛在盖好房子之后却说自己要回去? “商都方面……不是,燕京方面同意吗?” “我们来火星,是因为这里需要我们执行任务,回地球也是同样的理由。” 晏龙的声音很平静。 量子传输室的大门打开,陆笛球探头喊:“来清点货物。” 扮演货运工人的晏龙机械人走了进去。 陆笛操纵金属球扫描门口箱子的激光码,熟练地飘回去联络科考站,让他们不要关闭量子传输仪,准备在五分钟后接受损坏的某型号机器人。 曹严进去帮忙,忍不住问陆笛:“你真要离开火星?” “是啊,地球那边还有一个老水母……我是说,一个搞事的家伙需要解决。” 陆笛球飘向晏龙机械人,然后在晏龙的帮助下进入机械载体,然后活动金属手臂,迈开步伐敲打键盘,不像之前摁扭需要整个球“撞”上去。 “可能打不过,但是不能不管。因为削他一次,就能延长地球生态圈的存活时间,所以你削不削?” “那肯定削!”曹严毫不犹豫地说。 晏龙看了他一眼,知道曹严还不了解内情,于是建议道:“商都基地应该已经把相关信息发给了何教授,你今天回去向何教授申请浏览这份涉密档案,我想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保密级别应该大幅度降低了。” 曹严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就离开了。 陆笛一通忙碌,然后坐在房间里等箱子发货成功。 晏龙不像曹严,他不怕传输的能量余波影响,可以跟陆笛一起肩并肩地坐在里面等。 “讲道理,我们像是开了一家网店,每天接订单、生产、发货、收货忙得团团转,还要担心发货途中出现意外,导致货物损毁缺失什么的。” 陆笛趁着等待的空闲,扭头对晏龙很感慨地说,“幸好我们不需要收货人打五星好评。” 晏龙总是能接住陆笛抛过来的梗与离谱的脑洞,然后煞有其事地分析一遍,说得有理有据: “如果一切问题与麻烦得到解决,那时候有人居住在火星,有人住在地球,要网上购买必须得通过量子传输……不管什么技术,就算发展得再完善也难免会出意外的,所以你说的网店与五星好评一定会存在,顾客投诉网店的量子传输设备不够高级,包装不够密封,自己家门口接受货物的量子传输驿站收费太高。 “对了,你想要做这个火星地球购物网公司?我想这个概念股一定会迎来很多投资,毕竟华夏已经有了成熟的技术,就是成本太高还需要慢慢研究直到可以民用,总之根据人类的发展经历,这种一般先在国际上捞一波热钱……” “不不,让夏教授……不,让华夏找个人来做总裁。”陆笛实力拒绝。 咸鱼虽然很想发财,但是咸鱼不想为开拓事业废寝忘食的奋斗啊! 五险一金,定期发工资不好吗? 让国家养着不香吗? 陆笛觉得自己工资都能养得起所有兄弟姐妹了,那些奢侈的消费与享受,他一个精神体也用不上啊! “我明明说的是这种……” 陆笛把夫妻网店这个词咽了回去。 行吧,生物AI不懂浪漫。 陆笛机械人靠在晏龙机械人身上,看着闪烁的蓝色量子传输平台,叹了口气。 141、工程 其实罗曼蒂克这事吧,陆笛不是特别需要。 主要能让他能感受到罗曼蒂克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夕阳西下,一起坐在沙丘顶端听脚下的星球演奏萨克斯。 ——这不比海边散步浪漫? 又比如乘着五六级的风,驾驶无人机高高飞起,在侦察地形的时候俯瞰这片荒芜的大地,随机播放拉丁金曲,合着拍子哼唱。 这不比缓慢攀升的摩天轮有体验感? 什么天空最高处的定情吻? 形势!老套!幼稚!陆笛对偶像肥皂剧里的腻歪剧情不屑一顾。 陆笛以前经常吐槽兄弟姐妹的看剧品味,现在打死他都干不出电视剧里那种罗曼蒂克的事。 所以5月20日这天很平常的就过去了。 沉浸在基地建造、收发货物的陆笛,完全没意识到这个日子有什么不同。 隔天他在曹严那里听到八卦,说地球联邦科考站的一个华裔工程师对俄罗斯站的美女医生表白的时候,还好奇地跟着吃了一轮瓜,然后在曹严的提醒下慢一拍反应过来昨天好像是个谐音的情人节。 一个只有华夏人才会过的情人节。 陆笛只是纠结了三分钟,就淡定地把这件事扔到了脑后。 开玩笑,别说这个在网络信息时代被硬生生“造”出来的节日,就算是流行许久的2月14日与华夏传统的七月七,陆笛也不会当回事的。 陆笛有他的一套歪理。 他认为,需要一个特殊的日子并且准备礼物营造气氛的,多半是平时生活太没气氛了,压力太大,不高兴的事太多,需要面对的困难太多,所以必须跟对象庆祝一下并肩走到了今天的不易。 “我需要吗?” 陆笛把这套歪理告诉晏龙。 受网络影响不深,对520毫无认识的晏龙:“……” 然后陆笛理直气壮地得出结论,他根本不需要! 异地恋了吗? 有现实矛盾吗? 是买不起房了,还是养不起娃? 晏龙沉默了一分钟,忽然开口说:“夏教授可能不赞成。” 忽然卡壳的陆笛:“……” 所以他有来自长辈的阻挠? 晏龙双手环臂而立,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陆笛,就像在观察猎物的猛兽。 当猎物抬头的时候,晏龙立刻恢复成温和无害的模样,仿佛只是一个大号的猫科动物。 “你今天的感觉怪怪的。”陆笛纳闷地说。 那颀长矫健的身姿,往日里总是透着锋锐夺目的危险气息,现在那份锐利忽然换成柔和,急速旋转的黑色旋涡状能量粒子态也放慢了速度,从飓风变成了一个大棉花糖——陆笛差点怀疑自己的通感出了问题。 “是你提醒了我,我没想过这些事。”晏龙谨慎地挑选着词句。 他心里的情绪高涨,那是一种与愉悦同频的情绪,但是晏龙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 晏龙一本正经地跟陆笛谈论起了这些纪念日的来历、意义,还有人们的习惯。 陆笛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跟晏龙其实从未“确定”过关系,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他跟晏龙基本不可能换搭档,又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还发生了那么一场尴尬的极光秀,所以这个关系在陆笛这里是毋庸置疑的。 尴尬、逃避、不愿提,也不能否认事实。 最重要的是,后来晏龙从不拿那次尴尬的经历说事。 陆笛要求不能泄露真相,晏龙就真的没有主动对第二个人谈过。 甚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晏龙也没有因为占了上位的优势就改变对陆笛的态度,说一些荤话与暧昧的话,或者迫不及待地用一些举动来展现自己的独占欲之类的。 这就让人很安心。 哪怕陆笛主动抛梗,晏龙也接得规规矩矩,没有一点歪掉的迹象。 说实话,这很符合晏龙的性格,不过难免让人郁闷,有种“你可能不在乎”“真的当什么事没发生过”的疑问。 但陆笛没有。 因为晏龙总是能把事情做得非常妥帖,关系改变之后就更加明显。 换了从前晏龙是不会代替陆笛为胡琴等人买过年礼物的,就算买也不会送价格太贵的礼物;不会尽心尽力地帮陆笛折腾乐谱,毕竟有用的只是数据,把断断续续的“乐声”汇编成一首曲子根本没必要。 类似的细节很多。 所以陆笛感觉不到晏龙对他有一点敷衍的情绪,自然不会产生郁闷与疑惑。 ——最多认为生物AI不懂浪漫。 能怎么办呢?有缺点的生物AI更生动嘛! 陆笛自认很包容,不在乎晏龙在这方面的短路。 完全不知道某人一直在默默挖渠,一心要搞个“大工程”。 今天陆笛忽然提到那套歪理邪说,晏龙听陆笛说话的语气立刻就知道,水渠竣工了。 潜移默化、专攻细节的计划十分顺利。 这世上哪有感情生活没有一点烦恼的? 如果有,也是精心制造的! 但是太脱离实际也不好,可以进行第二步了,制造一点小烦恼吧。 晏龙有条不紊地执行计划,就像计算机执行程序命令那样,他期待着事情在他的努力下慢慢发生变化,喜欢每一天都不一样的“变量”,毕竟世界不是死板的程序,陆笛的每个反应也不都在晏龙的意料之中。 这世上每天都在发生不确定的事,有好,有坏。 出于工作原因,到了晏龙面前的,大部分都是坏事,剩下的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陆笛是晏龙日程里面唯一画风不同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奇妙,每天就在等待新的不确定,期待明天的不确定,然后晏龙越干越熟练,沉浸在这个挖渠工程不可自拔。 这大概就是爱情本身的魅力,晏龙匆匆下了这个结论。 ——喜欢思考哲学的生物AI今天也在研究人类感情学。 “夏教授年纪大了,性格并不古板,只是他年轻的时候在海外留学读书,见到了一些不好的风气,所以对同性的感情有点偏见。” 陆笛听着晏龙透露的秘密,若有所思。 这是看到了嗑yao滥.交的玩咖?话说回来,国外这些风气确实很恶劣…… “不对,我们的性别不是生理学上的啊!”陆笛猛然回神,瞪视晏龙。 晏龙没回答,就这么坦然地看着他。 一分钟之后,陆笛泄气了。 陆笛当然知道,夏教授始终把晏龙当做一个思维完整的人类看待。 甚至还有一点为人父母的情怀。 这根本不是什么性别的问题,而是父亲对于想要拐走自己孩子的人都没好脸色,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哪怕没实体也不行! 倒也不是思想古板,是怕自家孩子吃亏。 事情放在陆笛与晏龙的头上,是既简单又复杂,简单之处在于这段感情如果失败,不会像旁人那样涉及到房子车子这种金钱物质损失,复杂之处就集中在晏龙的身份上了。 如果生物AI体验感情之后,性格产生变化怎么办?如果感情失败,对生物AI的思维方式会不会影响。 晏龙现在是独苗(季厘在伊甸空间站,岁闰在昆仑飞船上),伤不起啊! “所以我们只能继续偷情?”陆笛有气无力地问。 晏龙委婉地提醒道:“如果说出真相,出于科学研究的想法,夏教授必然会关注能量粒子态的数值变化,除非我们骗他精神体只能柏拉图,否则极光的事情瞒不住。” 陆笛眼神死了。 欺骗什么的,在越来越多精神体诞生的情况下,明显做不到。 陆笛忽然抬头:“可是如果他们……我是说新生的精神体们,不像是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互相吵架谁看谁都不顺眼,如果有谁谈恋爱,然后出于本能开始融合,哪怕动静没有我们大,那也瞒不过夏教授的团队啊!” 陆笛越想越感到危险。 谈恋爱的可能性不大,可是工作搭档也很危险。 夏教授团队会根据自己与晏龙的成功案例,鼓励这些精神体配合,熟悉彼此的能量粒子态,万一搞个融合…… 虽然一级融合状态是互不干扰,充其量像是两个人泡在同一个温泉池子里,没有那方面的念头就不会有任何问题,并肩作战的时候根本不讲究这些,是可以糊弄过去的,但是陆笛与晏龙还在“现场演示”过二级与三级融合状态啊! 哪怕精神体们做不到,心底也会生出疑惑吧? 如果有个心直口快的精神体,当场质疑这工作模式不对头,这层窗户纸就被捅破了,夏教授与朱祝等人之前是没想到这方面,不代表他们没有长这根筋啊! “我的天。” 陆笛绝望地趴在了地上。 机械人刚摆出罢工的姿势,通讯器就闪烁起来。 陆笛一秒跳起,熟练地打开文件,确认新一批货物的发送时间与接收时间。 “……这座基地已经基本完工,就差一些精密仪器的调试,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整理了每天的工作日程,然后按照相对应的货物数量,可以轻松推进第二座基地的建设计划。” 进入工作模式的陆笛问晏龙:“所有建造机器人的状态确认过了吗?” 晏龙给了肯定的答复,同时还传过去一份文件,里面是机器人使用寿命的预测,以及哪些机器人可能在第二座基地没建完之前会出故障,以及更合理的能源消耗安排计划。 陆笛把文件跟自己的那份报告一起打包发给火星科考站。 然后是接收货物,检查基地的维生系统,脱掉接机械载体闲逛几圈感受这里的安全性,总之等这一通忙完,好几个小时过去了,火星的夜晚再次来临。 陆笛坐在门口等曹严的火星车,接他们去给下一个待建的基地地址。 “呃,夏教授的事……” 陆笛忍不住问,他觉得晏龙一定会有办法的。 晏龙果然有主意,他提议让夏教授团队潜移默化地接受事实。 ——只要认识到他们在一起没有害处,而且在一起很久了,夏教授的担忧至少会去掉一半。 陆笛思考了几分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 “陨石的事不好说,先解决掉德尔塔吧,给地球解除一个危机,至于什么时候坦白关系……看潜移默化的程度吧!”陆笛有了决定。 同时陆笛发现要干掉灰团水母又多了一个理由。 算了,就当做结婚进程的一步吧。 “你觉得我们采取什么步骤暗示比较好?心有灵犀,特别有默契?” “嗯,当一个人下意识地抗拒这种改变的时候,你不能让他察觉到这种改变带来的坏处。” “有道理!” 陆笛连连点头,他已经把晏龙当成军师了。 没办法,晏龙给他的印象就是永远可靠,值得信任,有了他出谋划策肯定事半功倍! 晏龙安静地看着陆笛认真制定计划加鼓劲。 ——是时候共享挖水渠的快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的智商与心机,你永远不知道有多深 142、磨难 火星华夏科考站。 早晨七点,《茉莉花》的江南小调在广播里响起。 工程师廖晨迷迷糊糊地睁眼,从工作台上爬了起来。 他按着酸痛的脖颈与肩膀,电脑终端上已经累积了好几份未读邮件,不是特别紧急的信息。 廖晨脚下用力,连人带椅子滑到旁边,站起来走进盥洗室。 用冷水洗过脸的廖晨清醒了很多,他打开了头顶的储物柜,拿起茶叶罐晃了晃,然后犹豫着放了回去,只接了一杯水,然后一口气灌下去。 “三号基地呼叫天对站。” 通讯设备里传来曹严的声音,廖晨三步并做两步,跑回工作台。 “天对站收到,正在确认你的位置。” 廖晨看了一眼仪器传过来的图像,笑着说:“通讯无障碍,效果很不错!成功了!你们该回来了,何教授说要办个庆功宴,我过会儿去厨房,是时候展现一下我的拿手菜‘半焦土豆条’了!” 曹严笑着骂了一句,让廖晨自己吃,他宁愿吃烤馒头片。 挂了通讯之后,廖晨振奋地伸展手臂,他从未想过竟然可以用两个月的时间完成这么一项大工程,第二座基地甚至只用了十天时间就建成了!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果! 此时距离各国宇宙飞船抵达火星还有整整十五个月的时间。 对华夏科考站的人来说,这是多了两个空置的基地吗? 不,是多了两个可以种菜的地方啊! 粮食蔬菜是根本,越多越好。 廖晨又灌下一杯水,这才坐回来处理邮件,然后他的动作顿住了,脸被屏幕的反光衬出了难看的青色。 黄石火山剧烈喷发。 几个小时后,抵达科考站的火星车迎着徐徐打开的大门,驶入建筑。 “其实你们能早一步传输回来的,没必要陪我颠簸这么长时间。”曹严笑呵呵地说。 “量子传输平台与设备有使用寿命,没必要浪费,还是坐你的车比较好。” 晏龙一板一眼地回答,完全看不出他有在旅途中唱歌的爱好,曹严心里啧啧称奇。 只要是华夏的科研人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生物AI充满了好奇心。 不是想研究的好奇,而是好奇晏龙与人类的差别。 通过对晏龙自主性与能力的观察,曹严发现晏龙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智能”,他打心底里佩服夏教授的团队,这简直是逆天的成就。 用西方的传统概念来说,创造生命是属于神的领域。 陆笛还能说是人类无意间缔造的奇迹,晏龙却实打实是人类智慧的结晶。 于是曹严也不可避免地偷偷搞了一份AI观察日记,根据观察,晏龙喜欢一些外国的情歌,演唱情绪充沛,咬词清晰,不过要说音乐天赋,还是陆笛更强。 陆笛可以在完全不懂歌词的情况下,把曲子旋律一个音不错的哼唱出来。 开着火星车,一路说说笑笑,随机播放到一首曲子,再来个大合唱——曹严都遗憾时间过得太快了。 “今天晚上走?” “对,十一点左右。” 陆笛也有些舍不得离开,在火星度过的这段时间很忙碌,但都是美好的记忆。 没事还能听曹严讲八卦。 这颗星球上总共就十五个活人,四个科考站,可是大家的关系挺复杂的。 比如说,俄罗斯的美女医生竟然跟其中五个人都谈过恋爱,这个比例让陆笛震惊。 当然谈恋爱是自由,谈几个也是自由,可这里的人太少了,大家要是闹得不愉快分手以后怎么搞?前任与现任碰面怎么办?前任与前任拉一个小群吗? 结果曹严告诉他没那么夸张,因为这更像是网恋,能源要省着用,大家碰面的机会少,聊着聊着不来电了就换个说话有趣的人聊,前任还可以在同事的鼓励下重新进修,再次追求嘛! 甚至有个前任进修班,大家共同努力学习,追不上安娜医生,还可以回地球靠这一手本事找对象结婚嘛。 虽然现在不成了,但不是还有宇宙飞船的人吗? 陆笛偷偷跟晏龙吐槽,这根本就是恋爱补习班与恋爱模拟实践。 其余什么种植交流群、土豆菜谱群、地质爱好者推荐的十个约会场地(只能拍下自己单独一人的照片,群发),火星沙暴自救交流会……十五个人一共有七个非正式组织,交流内容都很硬核,干货满满。 陆笛回头想想自己兄弟姐妹那些小群,陷入了沉默。 下车后,陆笛主动控制金属手臂,握住曹严的右手。 “如果以后有机会,请你去商都基地说书啊!” 曹严:“……” 关于说书梗是这么回事,陆笛很喜欢听曹严说八卦,因为曹严说话有趣且滔滔不绝,用词简单生动,可以把一件普通的事说得妙趣横生,还很会抖包袱设悬念,所以赢得了陆笛的惊叹,认为这是说书界的奇才。 总之就是让人听了这一段还想着下一回的优秀人才。 “我们一见如故,就是这个缘故,说书与说相声的……” “是冤家对头。” 晏龙忽然接话,“以前在茶楼里互相抢场地,抢观众。你这个一见如故,可能是前世抢生意饭碗的对头吧。” 陆笛:“……” 陆笛默默松开了手。 “不是,这都要分别了,我多说几句没准以后能把人拐到商都基地来呢?”陆笛瞪着晏龙,快速而小声地说,“等到末日过去,曹严总要回地球吧,我们给商都多拉点高端人才,刷夏教授与李少将的好感啊!” 晏龙淡定地回答:“曹严的亲属都在燕京,那边不会放人的。” “万一呢?商都的天气不比燕京好?除非曹严怀念火星的沙尘暴天气与蓝色太阳,想要留在燕京。” 不远处的曹严一头黑线,心想自己是要不要提醒陆笛,他还戴着通讯设备,可以听到同频道的发言。 “现在地球的气象做不得准了,大家都待在地下,冷热天气都不重要,燕京是首都,论级别那边工资就是高其他基地一头。”晏龙继续给陆笛分析。 陆笛遗憾地叹口气:“这样啊,那算了。” 曹严继续黑线,喂喂他是很看重钱的人吗?为什么不多努力努力,比如商都基地的科研项目,比如靠谱的团队,比如轻松愉快的氛围与私下的音乐交流群什么的,不要这么快放弃啊!有你这么挖墙脚的吗? 而且精神体与生物AI煞有其事地谈工资待遇影响人才的去留,画风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陆笛与晏龙各自控制着一个机械载体,陆笛凑在晏龙旁边叽叽咕咕地边说边走,曹严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随后曹严去消毒沐浴、另外两个人脱掉载体、然后在走廊上再次汇合,一路到了科考站的会议室。 曹严推门而入,正要兴高采烈跟何教授打个招呼,却发现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脸色很不好看。 “呃,出事了?” 曹严小心翼翼地问。 何教授叹口气,站起来说:“回来了?快坐吧!” 三个人互相看看,然后选了个位置。 陆笛作为精神体,他可以通过改变能量粒子态来保持某种静止状态,所以他“坐”得格外端正,仿佛一个等着上课的学生。 何教授看看陆笛,又看他身边一副特种部队精锐模样的晏龙。 “我们与地球的通讯中断了。” “什么?” “是黄石火山,剧烈喷发导致了磁场出现短暂紊乱,我们是通过火星轨道上的人造卫星发现的。华夏站现在只能断断续续地收到一些量子通讯信息,还是来自燕京的,其他科考站点已经完全与地球方面失联了。” 同时也意味着宇宙飞船与空间站失去了来自地球的消息。 “能恢复吗?”陆笛急切地问。 “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这次喷发的威力比预计中还要强,黄石火山在喷发周期是六十万年左右,跟南极的情况不同,现在就是它的活跃期,德尔塔加快了这个过程。” 何教授捏着眉心,疲惫地说,“喷发会让地球本来就糟糕的环境更加恶劣,现在观测到火山灰已经覆盖了整片区域,未来一周内会覆盖半个美利坚,所有不是新型能源科技的地方会彻底陷入混乱……最严重的是,植物失去阳光,会大范围的死亡。” 曹严的身体颤抖起来。 火山灰会持续扩散到全球,这种灰色阴霾的死亡,也像阴云一般扩散。 或许亚洲的情况没有美洲那么糟糕,但是阳光变得稀薄,加上天降酸雨,土壤与植物会遭到进一步破坏。 如果单独是南极大陆火山带苏醒,或者单独的黄石火山喷发,还不至于到这么严重的程度,可是现在是彼此叠加——地球的生态系统即将崩溃。 虽然华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华夏的人太多了,粮食储备是有限的。 火山灰可能在三年、五年之后才会散去。 然而这还不是灾难的尽头。 陆笛紧紧握住了手掌,他让自己冷静,然后问:“量子传输设备的情况怎么样。” “受到了影响,可能要推迟三天重新计算数据,主要是商都那边没有回应,我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了。”何教授也知道陆笛的决定,她的神情疲倦而悲伤,还有一丝茫然。 没有人的心灵与意志是钢铁铸就的,大家都会感到痛苦、失落、迷茫。 只是这些情绪过后,人还要是挣扎着爬起来,为了生存而战斗。 晏龙拍了拍陆笛的肩,然后对着何教授说:“越快越好,我们马上去量子传输室,陆笛与我有来火星的记忆,可以用来分析计算,寻觅一条适合的量子通道。” 143、死线 如果把量子传输看做宇宙里的一场冒险航行,那么指引航行方向的灯塔就是地球的磁场。 地球最外层的磁力圈,是灯塔之光笼罩的范围,它明亮而清晰,在黑夜里绽放着柔和又强悍的美丽。 说柔和,是因为它始终被动防御。 强悍是由于这座灯塔已经持续明亮了亿万年,未来还将继续伫立。 ——这是生命行星最重要的守卫者。 它将太阳释放出的热量与辐射层层削减,等同于科幻电影里的战舰外层能量罩,让行星地表常年处于适宜生存的温度,同时保护大气层不被太阳风刮走,而大气层是第二道守卫者,主要负责抵挡辐射。 火星的灯塔很黯淡,黯淡到不能保护这颗星球。 所以说地球磁场是生命.之光,一点也不为过。 宇宙就是遍布旋涡、暗礁以及许多未知危险的黑暗海域。 太阳风是这片海域力量最强的浪潮,不过对每一个驾驶风帆的旅行者来说,一旦进入地球灯塔照射的范围内,海水就变得温柔起来,所有诡谲凶险都会随着光明的到来而暂时退去。 现在磁场出现了紊乱,就像指引航路的灯塔出现了不稳定的闪烁,防风浪程序有一点混乱,太阳风还是可以挡住的,但是靠近港口的水域变得非常危险,原本安全的航道随时可能被汹涌的风浪吞没。 这时候想要冒险入港,就要观测海浪。 “太阳风的周期数据报告!” “最近一个月的太阳风抛射速度与总量观察表……联系伊西斯站,我们需要更多更详细的数据。” 整个华夏火星科考站都进入了高速运转模式。 太阳风其实不是“风”,它确实更像是海浪,是一波又一波持续的,由太阳抛出的带电粒子流。 它猛烈而狂暴,横扫整个星系,会一直到达海王星外侧的柯伊伯行星带。 可以说是跨越整片黑暗海域的巨浪风暴。 值得庆幸的是,人类从发现太阳风的存在之后,从未停止过对它的观测与记录,而关于地球灯塔是如何抵御风暴的,在近五十年也有许多科学家进行详细研究。 这就给一次冒险航行提供了成功的可能性。 陆笛现在帮不上忙,只能看着所有人埋头计算。 最先拿出计划方案的还是晏龙。 “……根据测算,在这个方向可能出现一段稳定期,我们可以尝试利用这个空隙进行量子通讯,联系商都基地。我想那边肯定也在坚持等待来自火星的消息。” 商都基地未必猜到了晏龙他们会决定冒险回来,可是与火星、宇宙飞船失去联系这件事,他们一定高度重视,守在仪器旁边等待着恢复的那一刻。 何教授皱眉看着虚拟屏幕上的图像,示意廖晨加入通讯传递的延时数据。 量子通讯不是瞬时的,虽然现在技术革新,但是从火星到地球的延时差还是有的,从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具体要看情况,量子传输也一样,具体要看“网速”。 量子传输网稳定,最多五六分钟。 不稳定的话,甚至可能延长到半小时。 “不行,这段稳定期只能持续二十分钟左右。”廖晨额头冒汗。 “但还是可以试试。” 只是通讯,又不是亲身上阵。 何教授同意了,只有反复试验才能得到有效数据。 此时距离预定时间还有四个小时,何教授与晏龙留守在这里继续工作,曹严与廖晨随便找了一个能躺下的地方,毯子一盖就睡着了。 陆笛走进厨房。 他控制着金属手指套,从柜子里取出营养剂,又泡了一点维生素在饮用水里。 然后开始研究厨房里的物件,这些东西他在新基地里见过一些,当时要测试这些东西能否顺利使用,测试新基地的能源供给稳定性,所以陆笛知道火星科考站的烹饪食谱。 不管在宇宙飞船还是科考站上,都是不许使用明火的。 所以传统的华夏大厨没有一展厨艺的机会,除了几台自动料理机,就是制造热空气来烹饪食物的厨具。 简单地说,是空气炸锅的高阶多功能升级版。 只要不是傻瓜,都可以根据手册做菜。 陆笛拿出冷冻的土豆条放在旁边仪器里解冻,然后又找到了一小袋牛肉块。 之前商都基地为了成功送冷冻胚胎过来,送来一些食物做试验,让科考站成功接受之后观察食物的外观与内在细胞、基因有无变化。结果试验很成功,同时改善了科考站的伙食条件。 半小时后,陆笛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牛肉饼,一盘烤土豆回来了。 曹严闻到香味自动从睡梦里醒来,眼睛都没睁开就摸索着准备塞进嘴里。 何教授果断地敲在他的手背上,瞪了他一眼:“火星上没有牙医,只有止痛药,你自己想清楚。” 曹严乖乖地去旁边盥洗室洗脸漱口。 “这个牛肉饼里的小麦粉,是我们科考站自己在温室里种出来的小麦磨成的,真想让你们尝尝。”何教授感慨地说。 她对陆笛的烹饪手艺倒是没有任何评价,还是那句话,高科技可以让大部分人点亮厨艺技能,当然像廖晨那样沉迷微焦、半焦口感的说有烧烤撸串滋味的,那另当别论。 曹严回来一边吃一边表情微妙,这跟他上次在新基地做的牛肉饼与土豆条一个味道。 是的,就算烹饪简单,但是调料多少与腌制过程还是有区别的,曹严怀疑这是陆笛从自己那里偷学的,并且有证据——科考站的调料比较多,新基地那边只有盐,而陆笛这次做牛肉饼只用了盐。 “卫星监测到了太阳黑子活动增加,很有可能出现很强的太阳风暴。”廖晨叼着牛肉饼冲到了仪器前。 这个卫星指的是在火星轨道上运行的人造卫星,属于地球联邦。 火星对抗太阳风的能力比地球差很多,所以这种警报消息是共享的。 “预测是多久之后?” “就这几天,最早明天凌晨。” 廖晨根本来不及发愁,就先冲出去收科考站户外的太阳能电板了。 何教授确认了一遍科考站的情况,发愁地说:“太阳风会影响到这边的仪器运转,如果错过今天凌晨的时间点,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可能都不能尝试量子传输,直到太阳风暴结束。” 因为太阳风暴的速度非常快,所以“过境”的时间可能就十几秒,长的也就几分钟。 但是它的强度惊人,就好比龙卷风,持续时间段短然而摧毁力极强。 商都基地位于地下,又有地球磁场保护,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然而火星就不行了。 “而且我们必须关闭量子传输设备,太阳风的速度会快到我们来不及完成全套操作……” 这个设备需要处于稳定状态才能使用,提前五分钟开启,也得提前五分钟关闭,直接切断能源等于毁坏设备。 这就意味着凌晨一过,他们就不能做任何尝试,因为太阳风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陆笛听了想挠头。 这跟交论文之前才发现数据出错要重新做,结果死线还提前了有什么两样? 晏龙却没有任何沮丧的表情,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普通的截止时间通告,他指着虚拟屏幕上的图像说:“所以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联络商都机会,然后在今晚十点左右迎来第二个可能的稳定通道,然后离开火星。” 一次机会。 这四个字的压力非常大。 不过对航天事业来说,是很常见的。 无论是火箭还是宇宙飞船,升空机会也只有一次,失败就会坠毁。 ——但是之前的模拟计算,却是可以有无数次,一切都为了努力争取成功。 何教授与晏龙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手里的计算工作。 陆笛只能干等。 他的天赋能力,只在实践过程中有效。 或者等晏龙确定选择路线之后,他才能帮上忙,现在这些工作他连看都看不懂。 难捱的几个小时过去,晏龙发出量子通讯之后,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延时差过去,终于通讯器里响起了略微模糊的声音: “商都基地收到……” 曹严激动地跳起来跟廖晨拍了一下手掌。 晏龙已经拿着计算结果,在量子通讯里告诉了商都基地这边制定的整个计划,需要地球那边配合打开量子传输设备。 这时说什么批不批准,允不允许那根本来不及。 商都那边守通讯的人只来得及给出了这些天商都基地测量到的所有波动数值。 “太好了!”何教授喜形于色,成功的可能性更高了。 晏龙依旧冷静,仿佛所有困难在他面前只是一座高山,纵然险峻高耸,翻过去就是了。 “开始吧。” 他是对着陆笛说的。 陆笛立刻走过去,先是与晏龙手掌接触,然后他们的形体逐渐模糊,变成了流水一般泛着银光的球体,仔细看还能发现气体表面有明显的旋涡,两股能量粒子从不同方向汇聚,逐渐分不出彼此。 廖晨打开机械载体的外壳,银球飘了进去,然后机械人扭了扭脖子,同时抬起了手臂与腿,很顺利地走向量子传输设备。 平台上停着一架外形像是鳐鱼的黑色飞行器。 飞行器并不启动。 陆笛只是站在平台上感受那个变幻莫测的量子空间,以晏龙为核心,确认一条通往那座灯塔的航道。 通往家的路。 这一刻,因为距离地球的引力声音很低,只有火星的萨克斯曲调低低徘徊。 陆笛的“视线”缓缓升高,离开了这颗遍布风沙星球,眺望漆黑一片的宇宙,穿过危险的黑暗海域,努力倾听来自生命的乐章。 作者有话要说:大部分人对萨克斯吹奏的曲子,其实最熟悉的还是那首《回家》 —————— 其实地球磁场在图片上看起来像是蜘蛛【喂】 是比较抽象的样子啦,实际很复杂,但是画简单图形的话,真的很像 有两个圆圈,面对太阳的那个圆圈比较小,背对太阳的那个圆球更大,又向后延伸,又有拖得比较长的磁感线,两个圆之间有缝隙,地球位于圆的交接点上…… (想象不出来的,可以百度) 当然最大的还是木星磁场,人木星的后半拉区域据说快到土星了 144、回归 量子传输平台上,蓝色光芒越来越盛。 空气出现了诡异的扭曲,那是肉眼可见的能量冲击波,安放在四面墙壁的能量吸收装置同时启动。 传到控制中心的监控画面在抖动。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如果传输失败,以华夏现在的能力,根本没有办法到量子空间寻找“迷失”的飞行器。 “磁场稳定,正在传输。” “倒计时三十秒,30、29、28……” “外溢能量超出安全阈值。” 系统机械音响起,同时控制中心亮起警报灯。 朱祝等着一群人穿着防护服,冒险守在那个密封房间的外面,一听到警报声立刻快速更换吸能设备的外连储能板,类似的事情早在大年初一的救援车上就做过一回了,熟门熟路。 红灯警报解除,同时量子传输平台猛地振动了一下。 监控画面里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清。 人们挡住眼睛,仍然不肯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屏幕。 三秒钟之后,白光消失,传输平台上已经多了一架黑色流线型外壳的飞行器。 “成了!” “马上关闭量子传输设备!” 然后就是两个月前的模拟实验里做熟了那一套,依次检测完毕,然后使用机械臂把飞行器抬着放进一个完全透明的密封大盒子,运到观测平台上,确认无误之后打开飞行器的舱门。 一团银色发光的形体“滚”了出来。 陆笛很晕。 就跟遇上狂风巨浪的晕船一样。 中途的艰辛部分不提了,主要是地球磁场的紊乱,犹如对着他脑袋轰炸的电音摇滚。 电音摇滚没问题,可是几十条音轨一起来就吃不消了,陆笛现在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如果不是晏龙的存在,陆笛怀疑自己会像脑震荡患者一样躺尸。 “你太敏感了,对弦的感应加剧了你的症状。” 晏龙的声音在陆笛听来就像抖动的音符。 银色球体开始自动“流”成两个不同的身影,晏龙睁开眼时,发现陆笛抱着脑袋坐在那里。 “陆笛?” “别,我晕。” 陆笛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出现的人影也成了抽象画一般夸张又恐怖的模样。 他看到的不是脸,而是心脏驱动的血液奔流,每个人都像被赤色藤蔓缠绕维持的石块,然后是大脑里飘出的公式与数字,还有零散模糊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 夏教授被人扶着走过来。 只是两个月他就苍老了很多,平添了许多皱纹。 “……精神体的稳定值出现波动,需要时间恢复。另外飞行器是完好的,没有损伤。” 晏龙在夏教授望过来的时候,适时开口:“磁场的紊乱以南大西洋为中心,一路延伸到非洲,另有无数道延长的纹状波动,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条连接着云贵高原上空的磁场异常区,目前正在逐渐向南偏移,预计再过三天,商都基地受到的影响就会变小。等陆笛恢复,我会把这张图绘制出来。” 这是很珍贵的一手数据。 在磁场紊乱,卫星受到干扰的情况下,等于忽然拥有了一只俯瞰地球的眼睛。 今天也在充当雷达的晏龙,看到面前的夏教授露出一个欣慰又责怪的表情。 “你啊——” 晏龙态度坚决地说:“不止是我,陆笛也坚持要求尽快返回继续执行德尔塔相关的任务。” 夏教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碰触不到晏龙与陆笛,最后张了张嘴,只能说出一句:“辛苦了,欢迎回到地球。” 根据火星科考站那边的反馈,两个新基地的建设非常顺利,如果没有晏龙与陆笛的出力,可能要耗费何教授等人一年的时间才能把基地造好。据说其他火星科考站就是这么个进度,在失联之前,联邦的辛萨科议长还提到了伊西斯站的建设计划,燕京方面的意思是如果材料有富余,可以转送伊西斯站。 但是现在没机会了,厚厚的火山灰遮蔽了太阳,能源变得珍贵起来。 量子传输设备开一次耗费的能源可不是小数目,逼得商都基地研究了一个吸能设施搞回收再利用。 现在晏龙与陆笛平安回来,该送往火星的物资与冷冻胚胎也送完了,如果没有意外,量子传输设备短时间内不会再次启用。 “我让朱祝调一下里面的气压与温度,你们先休息。”夏教授和蔼地说。 这也是夏教授的新研究成果,他发现南极的环境竟然对精神体的稳定性有帮助。 南极大陆上覆盖的冰厚达三千米,除了南极点之外,陆缘冰一带都是低温低压,粒子活动会变缓。 德尔塔组织一直藏在南极,也不止是德尔塔对冰下湖的感情留恋,那就是一个可以让精神体保持稳定,同时又阻止了他们力量快速增长的环境。 对一个首领来说,把部下全部收拢在这个地方,是很妙的选择。 夏教授毫不犹豫地人为制造了“疗养空间”,提供给新生的精神体每天三小时稳定自身,现在也用来给晏龙与陆笛休养。 晏龙没有拒绝,毕竟陆笛的状态不好,而且他确实有点累了。 精神体是不需要睡眠的,生物AI也不用,但是晏龙平时是有定期休眠习惯的,自从上火星之后,他就没有真正的放松休息过,这种疲惫是心理层面上的。 “保护罩预计三小时之后解除。” “是。” 晏龙看着夏教授转身离去的背影,正感到有些犯困,忽然听到了陆笛模糊不清的声音。 “等等!送……送夏教授去医疗站,还有他,他……” 陆笛稀里糊涂地指了一通,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晏龙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尽职地叫住了夏教授。 众人面面相觑。 同一时间,在距离夏威夷群岛几百公里之外的大洋上。 这里有一座私人海岛,面积不大,但是有淡水,这里属于白头鹰的某位姓氏显赫权势更显赫的大人物。 现在这位大人物已经变成了某种罐头,尸体沉入了海底。 岛屿有地下避难所,有大量的粮食储备,有武器弹药,甚至还有一些年轻漂亮的女模特。 现在岛上的幸存者只剩下四个人。 两个女模特,一个保镖,一个厨子。 他们躲在别墅里,惊惧地望着外面漂浮着的影子。 “恶魔……” 岛上发生了一场屠杀。 凶手正是这群没有形体的魔鬼,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不是在地下室清点香肠,就是戴着头盔在影音室里偷偷玩游戏,现在他们可能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一艘小型游轮停泊在码头旁边,马尔斯带着自己的手下踏上了这座岛。 这就是马尔斯为自己在末世里选定的住所。 没有花一分钱,只是费了两年功夫劝说某位大人物注意陨石,又给了对方足够的“好处”,让他沉迷于所谓的非凡力量,现在马尔斯来收获罐头了。 还附带了一个各项设施良好的末世住所。 马尔斯的手下都是被严重洗脑的狂热派,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仇视特权阶级,在马尔斯的蛊惑下,他们认为世界已经污浊了,需要得到清洗与净化。 所以马尔斯平时根本不带他们出来,以免这些人简单的大脑破坏了他忽悠富豪的计划。 现在就无所谓了。 他们甚至狂热地注视着那些透明的精神体,因为马尔斯说,他们死后有机会变成这种强大的存在。 “你慢了半小时,马尔斯。” 灰影德尔塔冷漠地说。 马尔斯恭敬地低头,没有解释什么理由,只是摆出服从的姿态。 “尊敬的首领,那栋房子的地下室里有活人。”一个精神体飘过来说。 “先不用管。” 德尔塔的话让马尔斯暗暗紧张,精神体是不怕枪械武器的,可是他跟他的手下还是血肉之躯,看来要尽量小心了。 “现在这种程度的火山灰,大概可以持续三年。”灰影德尔塔继续说,“你自己查看储备,如果不够,岛上的幸存者与你的手下应该活几个人,明天之前告诉我。” 马尔斯知道德尔塔留下他的目的,以前他很有用,现在德尔塔有意把他培养成幸存人类的领袖。 虽然这不简单,但是三年后,那些还活着的人类会重新回到地面,那时候各国政府与地球联邦差不多已经崩溃,以“天启”为代表的各类野心家争先恐后的争夺末世里某块区域的统辖权,一片乱象,拥有精神体为后援力量的马尔斯,能轻易横扫这些大大小小的末世基地。 “不要让我失望。”灰影德尔塔盯着马尔斯说。 在灰团水母漫长的生命里,他这么干已经很多回了,用人类去统治人类。 就像人类驯养猎犬牧羊。 德尔塔也不指望马尔斯可以把全球人类都洗脑,洗一部分就行了,剩下的那些他会逐一清除。 然后人类回到蒙昧时期,科技成为带来毁灭的禁词,百年之后神与宗教又会占据人类的大脑,德尔塔就是用绝对的力量让人类的历史倒退。 反正在地球诞生出可以蜕变为精神体的新物种之前,德尔塔都会“容忍”人类继续存在。 至于马尔斯的野心,马尔斯的小算盘,统统不重要。 马尔斯在德尔塔面前,就是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感谢首领的看重。” 马尔斯垂下脑袋,他刚说完就感觉到德尔塔的气息忽然改变。 一种危险至极的感觉陡然而生,马尔斯惊恐地倒退,差点摔了一跤。 就在马尔斯以为德尔塔要杀死自己时,抬头赫然发现德尔塔的身体飘向天空,凝望着一个方向。 “首领……” “有东西掉了下来。” 德尔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刚才有东西撞上了地球的保护罩,速度很快。” 而且很远,德尔塔只察觉到了那一点不属于地球的气息。 三小时后,苏醒的陆笛揉着眼睛跟在晏龙身后, 量子实验小组的人都朝他投来奇异又复杂的目光。 “……我就是看见了嘛,心跳的声音与大脑活动的精神波。”陆笛比划着,挠头说,“现在不行了,要不我们再融合了试试,可以做一台快速的心血管疾病与脑健康诊疗仪嘛。” 陆笛在昏迷前指的几个人不是有血栓,就是有隐性心脏病,其中夏教授最危险,有脑出血的迹象,继续发展下去就是中风。 所以大家心情很复杂。 既庆幸,又古怪。 陆笛也感觉到自己一回来,就把科研团队的五个人送进了基地医院,这实在有点夸张。 晏龙只能带着陆笛去医院探望夏教授等人,因为医生表示想听精神体的“扫描检查”结果,配合机器检查报告一起拿出诊疗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离开的时候,德尔塔没发现,因为那时候陆笛身上没有陌生气息与能量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一个人离开屋子,屋子里的人没感觉,一个在荒野跋涉的人浑身寒气的出现在屋子里,怎么会没感觉呢? 145、医院 逃也似的从基地医院出来,陆笛心有余悸,差点被心脑血管的几位专家抓着不让走。 ——精神体是摸不到,可是手套被拽住了啊! “你还笑!” 陆笛气恼地转头盯着晏龙。 晏龙压住了嘴角边的弧度,可是眼底的笑意还在。 当时不止晏龙在笑,躺在病床上的夏教授也在笑,当然大家都比较含蓄,没有笑出声。 飘浮在半空中的手套被抓住,陆笛受惊“撤离”,于是就出现了医生抓着软塌塌的皮手套,陆笛眼巴巴地看着,仿佛人质落在了旁人手里的有趣画面。 虽然患者可以通过核磁共振来检查,但是仪器庞大又笨重,不能随便搬着跑,而且患者身体里有金属关节,或者心脏支架安放没有满一年的还不能做检查。 医生想要给谁检查就必须把患者推到检查室,再挨个来,陆笛就不一样了,十秒钟扫描全场,同时具备核磁共振与心电图检查的技能,多省事啊! 特别是对那些吃住在实验室里的科研小组进行体检,方便快捷,秒出报告。 所以基地医院反复强调让陆笛来一趟,想要确认陆笛的“观测”正确率。 结果显然是可喜的。 这就是一台行走的医疗检测机嘛! 陆笛结结巴巴地强调自己必须跟晏龙融合才能做到,还要调整粒子状态,模拟受到量子传输冲击的影响,众人一致认为没毛病,检测机器少了动力源,模式不对就启动不了。 陆笛欲言又止。 机器什么的,分明是AI的标签吧? 听说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听说过近AI者变行走的仪器啊! “……尤其是老夏、老张他们,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工作起来不要命,一熬就熬到天亮,浓茶可劲儿地往肚子里灌。把基地安排在他们身边的健康顾问与助理说的话抛到脑后,每天就马马虎虎地量个血压,测个血糖,态度敷衍得很。” 这位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毫不留情地数落起了人,看语气似乎与夏教授熟识。 旁边病床上躺着的张巽教授默默地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护士忍着笑阻止。 是的,张巽就是夏教授的病友,本次“体检扫描不合格”的五个人之一。 无症状心肌缺血,一种非常隐蔽的冠心病,不做详细检查很难发现。 张巽教授被送进医院的时候还在抗议,他认为自己就是有点胃胀气,这是不适应商都的环境又天天待在地下的缘故,左肩左背有点疼痛,这毛病哪个科研人员没有?根本不影响工作的! 不能因为一个精神体从火星回来说他有病,他就必须放下工作,浪费几小时来做检查! 总之张老先生他完美地诠释了基地医生口中的反面案例。 偏偏他们是在地下避难所,条件有限,即使是他们的身份也没法拥有单人病房,张巽教授只能跟夏教授住在一起,然后尴尬地接受学生与助手的探望,感觉几十岁的老脸都要绷不住了。 晏龙来之前,朱祝后怕地说,华夏现在有三个生物AI领域的大能,涂教授跟着岁闰走了,剩下的两个都在商都基地。 结果一个差点中风,一个心脏病。 看到检查报告的时候,朱祝差点晕厥,他相信基地负责人肯定也是这个感受。 还好发现得早。 朱祝原本想要感谢陆笛,结果被激动的医生们打断了,一路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直到陆笛稀里糊涂地应下了定期为科研团队体检的任务,拿着手套狼狈地逃出基地医院。 看着陆笛炸毛一般地站在晏龙面前,质问晏龙刚才为什么帮他说话时,朱祝忍不住笑了。 绷紧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朱祝下意识地揉了揉脸,迎上陆笛不高兴的眼神。 “欢迎回来。” 朱祝握住那只手套。 皮手套一僵,然后手指开始活动,捏住朱祝的手掌。 “嗐,搞得这么伤感,我就是跟晏龙出个差,支援一下何教授那边的基地建设。”陆笛故作无事,努力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临走的时候我还尝试了一遍火星科考站的特色餐饮,收获很大。” 朱祝张口结舌。 他知道陆笛在拿自己开涮,朱祝去什么地方就要吃一遍那里的食堂然后回来发表意见,包括但不限于各大军事基地、军舰、联邦总部仙人掌大楼等等。 没有火星。 这年头谁上火星不得通过宇航员考核培训啊,哪能像陆笛晏龙这样说去就去。 “不是,你……你怎么尝试的?”朱祝惊疑地望向晏龙,似乎在求翻译。 晏龙不说话,留给陆笛尽情发挥。 陆笛笑眯眯地说:“精神体不能吃食堂,可是我能做菜啊!火星科考站总共就三个人,我一个人做一顿饭还不容易吗?我跟你说啊,太空餐呢主要是看食谱与烹饪机器,很好上手。我做的牛肉饼与土豆条受到了好评,而且用来做饼的小麦粉,是科考站自己种出来的。” 朱祝默默地捂住了胃。 夜里十点半左右开启的量子传输,快十一点的时候才结束,陆笛与晏龙睡了三个小时,朱祝则是陪两位教授三位同事来医院还跑前跑后联系负责人,等陆笛两人过来又跟医生谈了四十分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 再熬一个多钟头,食堂都要开始煮粥了。 可恶,他真的想尝尝火星小麦做的牛肉饼啊! 朱祝脸都皱了起来,苦巴巴地像个干橘子。 “你瘦了好多。”陆笛有点不忍心了。 朱祝原本有点胖,因为瘦得太快,下巴与脸庞的皮肤有点松弛,这让他看起来更是老了好几岁,加上光秃秃的脑袋,比视频里还要夸张——拍摄的影像本来就会把人拉胖、脸拉圆,所以屏幕上的人远远比现实中的人看起来圆。 朱祝自嘲地说:“没啥,主要是以前熬夜的时候我总喜欢吃汉堡,现在没有快餐与可乐,我不就减肥成功了吗?” “保重身体。”陆笛不开玩笑了,郑重地说。 “放心,绝对不会像张教授那样。” 朱祝有意缓和气氛,他问道:“刚才在病房,陆笛你望向张教授的表情很奇怪,这是为什么?” “呃……” 陆笛摸摸鼻子,扭头看到晏龙也在等自己的答案,只好说,“你们不觉得病房里的情况有点……肥皂剧的情景吗?” “什么情景?”晏龙不解。 朱祝也很疑惑,他跟晏龙一个科研人员,一个生物AI,真的没看过肥皂剧。 朱祝还好,至少对经典狗血梗有些了解,晏龙在这方面一个技能点都没有。 陆笛视线飘忽,神情尴尬地说:“就是家中老人忽然住院,老大来医院探望,老小出差不在家,兄弟姐妹之间的那点儿事呗!” “咳咳!” 朱祝被口水呛住,哭笑不得。 仔细一想,还真有那味。 继续发散下去,就是老二没出息,但是靠父辈的关系在某跨国大企业混了一个铁饭碗职位,缺点是人不能离岗,只能把家里的事交给老大。 兄弟之间的矛盾,再加上家庭负担,三十集家庭肥皂剧框架就出来了。 “比起兄弟姐妹,其实像邻居。”晏龙忽然开口。 剩下的两人愣愣地望向他。 晏龙在认识的人面前,总是自带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胡扯的时候也是。 “像在一起工作现在又住在一起的老同事、老邻居的关系,一个有儿子看望,一个没有。” “……” 陆笛的嘴角抽搐,心想你就踩季厘吧! 按照相声的规矩,拿同行说梗,戏谑带贬低的,那叫砸挂。 虽然季厘是晏龙的同行(都是生物AI),但是人家盆栽不说相声啊,你老是逮着季厘砸挂,过分了啊! 人家季厘…… 算了,季厘不在地球,听不见的。 陆笛有点不自在,说好的要一起挖水渠,结果计划还没实施就出了意外。 “走走,去找袁队长,好久没训练了,我天天在火星吃沙快要忘记握枪的感觉了。”陆笛催促道。 朱祝连忙说:“等等,你们接下来的行程是去南云山基地。” 陆笛一愣,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新生的精神体可能都在那里接受“教导”与“训练”。 “陆云怎么样?” 这是陆笛最关心的事,至于他那些兄弟姐妹,不说也罢。 “她醒了。” “真的!” 陆笛感到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管怎么样,沉睡的人没有自主能力,怎么看都不算安全。 清醒的人才有逃跑的能力。 至于自保能力,学就是了,基地什么都有! 陆云从前缺乏自保能力,主要还是穷,穷得靠奖学金吃饭,否则去学一点空手道甚至女子防身术什么,再买一点防狼喷雾与小型电击防身棒,十几个人格切换着来,不说赢吧,至少能跑。 可惜那天下大雪,车坏在半路上,陆云身上只有一件旧羽绒服,她又冷又饿,瘦弱的身体里根本没有多少体力。 “她……记得那天的事吗?” 陆笛犹犹豫豫地问。 晏龙知道陆笛对陆云的感情非常复杂,他们是从未说过话的“陌生人”,像是长姐根本不知道的情况下出生的弟弟,又像是在房东患病之后搬进来的房客,见面要怎么说话,该说什么,陆笛一点头绪都没有。 “记得,而且她清醒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还接受了所有留在她体内的人格记忆,所以……她差不多知道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包括你们离开家乡来到商都,遇到恐龙被我们找到然后进入南云山基地的事。” 朱祝拍拍陆笛的皮手套,同情地说。 具体就是陆云恢复记忆之后,跟自己分离出去的精神体胡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再吵架了,第二句话说问为什么要买那么大的玩具熊,没考虑床的尺寸,咯得她腰痛三年。 虽然陆云已经在南云山基地待了半年,但是伴随着这些记忆的接受,身体自然也记起了那些感觉。 陆笛:“……” 哦豁,完蛋,群主虽然掉线但是上线那一刻会接受所有群记录吗? 146、家庭 印花布艺沙发的左边放着那个半人高的玩具熊,右边坐着陆云。 陆云一米七的身高,瘦弱苍白,抵不上玩具熊的一半宽度。 她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沉睡期间头发养长了,不再是那种中性的利落短发,垂落在颈边,衬得眉眼神态安静而柔和。 从容貌上来说,陆笛已经是所有人格里长得跟主人格最像的人了。 ——其他连身高都不一样,五官更是差得太多。 即使是从前,陆笛还在这个身体里时,他与陆云也是完全不同的气质,判若两人。 “扣扣。” 会客室的门被敲响了。 门是虚掩的,一碰就开。 陆笛举着手套,迟疑地收回手。 “……那个,我进来了?” 陆笛一看见屋内的情形,就知道自己一路都在响的尴尬雷达准了。 房间里根本不是只有一个人,是很多个人。 胡琴、蒋竽、阿阮、张簧、林瑟…… 另外还有十一个精神体,有的飘在墙角边,有的在看电视,此刻目光全部集中了陆笛身上。 陆笛:“……” 这画面就很惊悚。 一个主人格,十六个副人格,再加上陆笛,史无前例的一家老小全部凑齐。 “不是说只到林瑟吗?”陆笛震惊地问。 怎么后面的人格也全部出来了? 这间会客室差点塞不下有没有?还有你们十七个人外加一只玩具熊看一台电视,竟然没有吵架? 陆笛瞥了一眼屏幕,咦,是昆仑号宇宙飞船升空的录播,还有在通讯中断之前传回的太空视频。 漆黑无光的宇宙空间里,有一颗逐渐远去的蓝色行星,真实的地球不像纪录片与电影里那样明亮,视频也没有配上任何乐曲,却让人心中弥漫着忧伤与悲恸的情绪。 “昆仑号将在一年半之后抵达火星,届时还将传回一次视频……” 这份录播已经是两个月之前的了,陆云等人大概跟陆笛一样是头次看,所以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保持着沉默直到虚拟屏幕上的播放条走到尽头,然后自动关闭。 房间里的两个小孩,阿阮与张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陆笛。 “你去过火星?” “火星是什么样子的?” 蒋竽在旁边不痛快地说:“前些天上过的课程你们忘了?精神体也没办法在火星地表生存,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在火星上闲逛,搞不好一直窝在科考站里干活,你们问他还不如直接看纪录片。”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瞪了蒋竽一眼。 蒋竽立刻闭嘴。 这个人格的原型是老厂长,地位十分特殊,所以蒋竽不敢在他面前多话。 所以说一家老小,就真的是字面上的意思,房间里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 老人身边坐着的一个气质形貌都很出色的中年男人。 他叫袁号,长得有点像十五年前红极一时的某位著名演员,演员曾在一部电视剧里扮演主角的父亲,是个很会鼓励别人也很爱孩子的角色。 袁号身边是陆筝,她很像陆云早死的姑姑。 可以说走进这个房间之后,除了陆笛这样没有原型的人格,可以一次性见到陆云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感受过的所有慰藉与温暖。 连一个电视屏幕上的虚拟影子都没漏下。 袁号的智商与情商都非常高,是所有人格都感到挫败的时候仍然意志坚定的人,陆筝的性格软弱,但是很了解陆云的喜好。 他们在扮演陆云的父母,两人的话语权很奇妙。 平时是不说话的,也不爱吵架,更不会指挥人,就在大家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般会配合着来个总结陈词。 包括但不限于究竟找哪份工作,租哪栋房子,买什么颜色的床单什么款式的枕头等等。 同时他们还能拿得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或者是有人不服,但是大多数人愿服的理由。 陆笛对这两个人格的好感,主要源自“吵架终结者”的功能。 这真的很重要。 陆笛相信陆云一定跟自己有同样的想法。 熟悉的闹哄哄场景,有人用简易版的载体手套想要重新打开电视,有人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想看的节目,老厂长抓了张簧又把耍赖的阿阮拎起来,不让他们挡住路。 胡琴劝了这个又劝那个,蒋竽斜眼瞥陆笛。 陆笛默默后退一步,没见到真人的时候,大家吵架他最多觉得是一群意见不合的兄弟姐妹们,如今一个个出现在眼前,陆笛才发现这分明是四代同堂,亲戚满屋的搞笑画面。 可怕。 陆笛想回去找晏龙了。 “都安静!”老厂长发话了。 胡琴朝陆笛露出歉意的笑容,看她满脸疲惫的样子,陆笛更是头皮发麻。 最可怕的是陆云对这一切毫无厌烦情绪,好像这些人格在自己面前吵吵闹闹是很平常的事,又或者说,她甚至喜欢这种生活气氛。 ——前提是不能在她脑子里吵。 陆云站起来,走到陆笛面前。 “谢谢你。” 年轻的女性表情沉肃,无比认真地对着陆笛说。 她的手指穿过了陆笛的手。 陆笛尴尬地把自己忘在门框上的皮手套飘过来。 “什么?” 陆笛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上来就道谢? 然后陆笛看见整个会客室里的精神体都围了过来。 “他们说要道谢……你要是跟我说火星的事,而且不再送我试题集,那我才愿意。”阿阮一副讨价还价的精明样子。 张簧在旁边一脸赞同。 陆笛:“……” 冤枉,那种过年礼物怎么可能是咸鱼送的? “我以前错怪你了。”跟着走过来的是老厂长,还有袁号与陆筝。 他们一直对陆笛怀有警惕,因为陆笛给他们的感觉过于危险。 然后是胡琴,她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说了一些商都执行队的事,我跟蒋竽早一步在南云山基地生活嘛,这些事陆云不知道。夏教授也跟我们谈过你,还有你当时的选择。” 蒋竽在后面小声嘀咕:“啧,他巴不得甩掉我们呢!” 陆笛直直地看着他,蒋竽秒怂,干巴巴地说:“那什么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你,陆云可能一直沉睡下去。这点我是承认的。” 林瑟低声说:“还有那一天,那家伙喝醉了,可能会在犯案之后掐死陆云毁灭痕迹,当时雪那么大……” 看着这一张张有些陌生的脸,听着他们熟悉的声音,陆笛僵硬地转过头。 还没等他开口,就有人抢着说: “还有来商都之后某个晚上,在小巷里遇到抢劫犯。” “陪店长杨姐去酒吧,出来看到捡尸的,把那家伙打晕了剥光衣服扔进酒吧街的垃圾桶。” “地铁站的恐龙……” 最后阿阮举着手蹦起来大声发言:“拔牙!” 在小女孩这里,这才是天大的灾难,以及真正了不起的英雄。 于是陆笛感动的情绪一秒冻结。 “够了!你们怎么好意思提智齿的事!” 虚掩的门里陆笛恼羞成怒的喊叫与哄笑声,晏龙安静地站在走廊另外一边倾听着。 朱祝在旁边很八卦的探脑袋,然后笑着问:“放心了?” 晏龙转身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 “去看那些新生的精神体。”晏龙一边走,一边回答朱祝的问题,“我从来不怀疑陆笛会遭遇麻烦,就像生物AI会受到集体强烈意念的影响,陆笛的性格是他自己的,但是诞生之初也会受到起源的影响。” “你是指——” 朱祝追上去,他回忆着陆云的资料信息,然后恍然。 在夏教授的研究资料里,有一条很重要。 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陆云特殊? 拥有联觉又活得很不幸的人,放到庞大的人口基数里也能挑出不少个,但是他们最多只是蜕变出了二级精神体,产生了理查德这样厌恶本体无能的存在,或者在本体死亡之后疯狂想要杀戮一切的所谓恶鬼。 陆云难道不痛恨差点把她拖入地狱的那个罪犯吗?对自己不幸的人生毫无怨恨吗? 陆云是个普通人,她当然有这些情绪。 同样,有多重人格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陆云特殊? 陆云清楚地知道这些人格的存在,可她创造分裂出这些人格,虽然是出于痛苦与逃避的思想,但仍然本能地渴求着那些温暖,想要留住那些根本留不住的人。 十七个人格包括陆笛在内都在潜意识里“接受”了这个思想,所以他们从未想过互相吞噬,其实在类似的病例里,较强的人格吞噬较弱的人格是很常见的情况。 ——这是主人格期望的“家庭”,他们为此而存在。 ——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行。 所以对陆笛来说,保护比破坏更重要。 而无论经历什么,陆云也坚持不愿任何一个人格消失,所以在南云山基地可能被治愈的情况下,她仍然坚持到了所有人格独立出来之后才苏醒。 比起仇恨与愤怒,孤独跟失去更可怕。 陆云知道什么爱,有人爱过她,她只是失去了。 这个世界虽然冰冷,但温暖是存在过的,她挣扎着,只是不想被命运击溃。 “多重人格患者的治愈,就是让患者理解他们已经不再需要人格帮助自己,与过去的自己、痛苦的自己达成和解,然后迎接新生活……但是陆云与自己的人格永远需要彼此,他们早就达成了和解,就是共存,这是医学不承认的痊愈。” 正是在这种特殊又特殊的情况下,第三阶精神体陆笛诞生。 本质上,仍然是主人格与副人格艰难挣扎对抗不幸命运的产物。 “陆笛心底藏着永远不熄的战意,这是我与他最相像,也是我最喜欢他的地方。” “啊,你这么一说……” 朱祝摸着脑袋感慨,完全没意识到晏龙的话还有别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意识到“自我”,“活着”,继承到“战斗”的信念,很前面的时候说过这是晏龙走过的心境之路 陆笛继承来的是“活着”、“不向命运低头”,虽然他外表很咸鱼,但是咸鱼会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干活,并对命运竖中指 —————— 简单地说,陆笛与理查德等人不一样的两个条件 首先陆云先有了很多个人格,这些人格还都不是恶质人格,这是力量与本源 其次陆云没想过报复社会,所以陆笛不是个报复社会的精神体,这是性格 ↑原因很简单 看V的第一章,其实就有答案 (陆笛望向夏教授,又想起晏龙、袁仲夏……杨姐、兴覃的老厂长……他的情绪重新平复下来。 这世上总有贪得无厌的人,也有很多气息如同暖阳,不吝伸出援手的人。 他没必要为了渣滓生气。 不划算。) 陆云遇到过很好的人,只是他们都走了,但世上肯定还有其他很好的人吧,只是她还没遇到,所以她的逻辑里没有报复社会 像理查德的主人格,可能真的惨,没有感受过一点爱 也可能就是被仇恨吞噬了心,所以出现的理查德就那个样子 至于前面说的东辉省学校爆炸事件,那个主人格还是学生,看到很多人受伤死亡,不想让暴躁杀戮的副人格出去,所以蜕变没成功,精神体与身体都死了。 —————— 四代同堂 1.祖父辈的老厂长刘管 2.父母辈的袁号、陆筝,女教师胡琴、律师蒋竽 3.陆云同辈的人,林瑟、陆笛…… 4.那两个小孩,阿阮张簧……虽然张簧是陆云的童年伙伴,阿阮是陆云童年的自己,但是在外表上他们输了 最后袁号是【圆号】的谐音,跟现实电视剧演员没关系啊OTZ 147、来源 陆笛匆忙逃离了这个“四世同堂”的惨烈现场。 他再也不敢直视兄弟姐妹这个词了。 谁家的兄弟姐妹上到六十,下到六岁啊? 陆笛拍拍胸口,不管怎么样,反正现在不用他去操心这一大家子的安全问题,也不用在一群人吵架的时候装死了。 ——统统丢给国家负责啦! 陆笛愉悦地哼着歌,飘着手套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他猛然回头。 一个外表是女性的精神体跟在他后面,就在一米之外的地方飘着。 陆笛努力回忆,这是谁来着? 不要笑,刚才房间里面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都跟原型外表一模一样的,,精神体脸上又没写着字! 可能陆笛脸上的疑惑太明显,这个相貌普通的精神体一脸幽怨地出声提醒:“是我。” “林瑟啊!” 陆笛恍然。 他们熟悉每个人格的声音,所以认不出来的时候说话即可证明身份。 这也导致了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用抬头看谁说话,只要听到跟自己不对付的那个人格出声了,立刻反驳。 虽然陆云幼时的愿望是组个乐团,但陆笛一直怀疑自己的兄弟姐妹根本没有继承陆云的音乐天赋,反而很适合去建筑公司承包工地,一个个都是抬杠的人才。 比起眼前这位—— “你用商都方言念我的姓,别用家乡话。”林瑟要求。 陆笛一脸懵逼,商都是新兴城市,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来自全国各地,城市历史才二十年,哪里来的方言啊? “就是本地方言,这个省的!” 陆笛继续懵逼,他会个锤子的本省方言啊! 这里的人基本都说普通话,偶尔有说本省方言的人,那也是负责在书店工作三年的那个人格应对,以及精通人际关系的胡琴出于需要去学。 陆笛这种每天睡觉的咸鱼怎么可能会? 林瑟愤愤地发出了一个读音。 “……行吧,你说咋样就咋样。” 陆笛抹了一把脸,没问林瑟为什么不直接改姓。 因为姓名对他们来说有特殊意义。 “你跟着我做什么?”陆笛疑惑地问。 “回训练所。”林瑟没好气地说。 陆笛这才忽然想起,好像上次朱祝发视频来火星的时候说,林瑟这个人格被分离出来的时候,被发现竟然拥有一些精神攻击力。 林瑟的外表很不起眼,但她的作用很大。 她的原型来自一部电影,剧情大概是骂做扫把星的草根女主奋斗一生,最后白手起家创立公司的励志故事。 林瑟是一个负责承受痛苦的人格。 是在陆云某次情绪崩溃后出现的。 因为是唯一需要承受主人格负面情绪的人格,所以地位有点特殊,林瑟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格。 夏教授曾经认为要让陆云正视事实,从沉睡里苏醒,接受“家人”都是自己虚构出的谎言,就必须要分离林瑟这个人格,否则林瑟会一直为陆云承受痛苦,让陆云逃避。 由于副人格只能继承主人格的能力,所以白手起家创立公司什么的,林瑟不会。 她连公司报表都看不懂。 林瑟出现在陆云情绪波动最大的青春期,所以她敏感,多疑,十天里面有九天半在生气。 优点是也就生点闷气,实在不行在十几个人格群里发牢骚,从陆云那些嘲笑她穿破旧衣服怀疑她偷东西的同学骂到陆云那两个只管生不管养的爹妈,反正谁戳陆云的肺管子让陆云难受到情绪崩溃,林瑟就要把那家伙骂上天。 有一次太过激动,抢过陆云的身体,直接把冤枉她的老师怼到了校长办公室。 然后当然是陆云吃亏啦,被迫写检查,否则记过处分。 ——写检查是不可能写检查的,林瑟平生只会怼人。 最后是袁号写的检查,胡琴去交,勉强算是混过了一关。 反正大家都很无语,一样是影视剧,袁号完美继承人设,而到了林瑟这里,草根奋斗版女主发展成了怼人冠军。 当林瑟意识到了她这样做可能会让陆云处境更难之后,就只把怼人的话往群里发了——俗称强行刷脑,负面情绪由林瑟负责接收,但是愤怒由大家共享。 总之,林瑟是懒觉咸鱼笛的头号大敌。 可是其他人格表示,这才哪到哪啊,毕竟陆笛诞生之后陆云就在沉睡了,由大家轮流着工作生活,要是换成在小镇那会儿,林瑟最高一周上线四次,每一次占据陆云的身体,都会刷脑刷得所有人格惊醒。 当然林瑟会有精神力,成为十七个人格里面除了陆笛之外唯一拥有力量的人,跟她的怼人属性无关。 此战斗力,非彼战斗力。 答案很简单,陆笛也早就想到了。 陆云有意识创造的这些人格,都不具备联觉的能力,而联觉恰好是精神体获得力量的一个关键因素。 陆云认为自己的痛苦来源有一部分就是出自这个能力,她的情绪会崩溃,不止事情本身,还有人们情绪的颜色,充满恶意的脑电波,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一道黑墙,把她困在里面。 负责承受痛苦的林瑟尽管没有联觉,可她还是能够从属于主人格的负面情绪里获得一些抽象的概念,从而知道主人格的痛苦源自何处。 当林瑟被分离出来时,那些曾经承受的痛苦意外地赋予了她本不该有的力量。 这是个典型的意外例子。 陆笛倒不是反感林瑟变成了自己的“同事”,他是担心林瑟那张嘴。 真的,很能怼人。 工地特级选手,抬杠可以一手五根,全砸人脸上。 “你不走吗?” 林瑟看着陆笛,诧异地问。 “走。”陆笛沉重地点头。 他只希望这个由精神体组成的团队,气氛比较靠谱,这样不会触发林瑟的怼人键,工作可以轻松一些。 哎,生活好难。 南云山基地最深处。 一群相态各异的机器人正在场地里训练。 他们有的施展格斗技,有的在打靶,还有一些金属无人机在天空中乱飞,飞到一半卡卡变形伸出细长的机械足敲打旁边的电脑键盘。 陆笛一进来,就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怎么说呢,不像是增加了许多精神体同伴,而是恍惚间感觉南云山基地多了一个变形金刚培训班,其实大家都是硅基生命。 “这,这么多?” 陆笛目瞪口呆。 这片训练场里的机器人粗粗一数就有四十个,再加上十架无人机。 “因为陆云潜意识复苏之后,加快了分离人格的速度,等到她全部做完,我们就等于跟着做了十几次试验,现在已经能够用机器模拟这种精神波动信号,促使精神体蜕变了。” 朱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手里还拿着电脑终端,整个人散发着数字与公式的花纹。 “当然了,这跟主体的意志有很大关系,目前所有成功的案例——” 朱祝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 是的,有失败案例,那些人死了,再也没能苏醒。 “都是意志坚定,而且在智商测试里对图形图像比较敏感,对颜色与声波有超出常人辨别能力的人,看来即使不是联觉者,也必须具备差不多的基础。” 朱祝给陆笛看了电脑终端上一套试卷,然后表示现在要蜕变为精神体,除了通过审核、签署自愿意向书之外,还要考试。 如果考试无法通过,就说明失败的可能性极大。 陆笛:“……” 这年头做幽灵居然要考试了? 陆笛不由自主望向林瑟,后者同样露出庆幸的表情。 林瑟这个人格吧……是个学渣。 运气还差,一套英语试卷全部瞎填,能够达到一题都不对的精准成就。 “等等,那他们都是——” 陆笛忽然想起第一个在夏教授主持的研究项目里蜕变出的精神体,曾经是燕京特别执行队的成员,因为高位截瘫主动接受了充满风险的试验。 “是的,他们都是曾经的战士。” 晏龙的声音响起,陆笛这才看到站在门背后那个普普通通的滚筒机器人。 熟悉的造型,熟悉的清洁垃圾桶……不是,熟悉的晏龙载体。 “怎么会……” 这么多? 陆笛震惊,地球的灾害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吗? 眼前成功蜕变的精神体都有五十多个,按照考试通过率计算,岂不是意味着有超过三位数甚至四位数的战士重伤残疾来?毅然选择了这条结束第一段生命,开启第二段人生的道路。 晏龙低声说:“不是最近,是历年以来残疾退伍的人里面选取的名单。” 这个时代的科技发达,断臂断腿的都可以通过医疗机械外骨骼正常生活。 “基地方面经过多方沟通,又进行了复杂的流程……” 朱祝顿了顿,跳过了怎样调查审核这些退伍人员的现状,怎样透露会死亡的关键信息,怎样接来了那些同意签下志愿书的人,又怎样经过了考核的过程。 晏龙主动接过了话题: “根据我刚才翻阅的相关报告,我发现曾经担任过侦察兵、狙击手、以及舰艇声呐雷达相关岗位的人容易通过考试……不过第三种的数量很少,因为这个岗位严重负伤的太少了。除了救援受伤的人、反恐、剩下的人全部来自边境缉毒队伍。” 陆笛的气息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和平环境下,伤亡率最大的应该是这个职业 这个团队因为某些和谐的缘故,剧情里不能做太详细的描述,不会写角色的从前与曾经,这里还要强调,精神体其实不是生前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最多只是意志的继承者 ———— 林瑟的性格怎么说呢,陆云理想要塑造的是面对痛苦还能站起,坚强自主的女强人 但事实上不成功 她就是普通人心底的那个,每次在现实里受气,回过神之后默默在心底复制场景,开始狂怼模式的那个自我 然后大家泪流满脸,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说不出这些叭叭叭的话,现在能怼有毛用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做其实有心理安慰的作用,让人的负面情绪解脱一些 —————— 在这种环境里,林瑟不会怼人,她快活得很,普通人的生活才让她窒息呢 148、课堂 陆笛的出现引起了所有精神体的注意、 不过因为之前职业的缘故,他们只是看了几眼陆笛,又继续训练了。 但气氛莫名变得微妙起来,这边打靶的机器人每发都在九环以上,那边的无人机飞行器精准地在半空中走了个几何图形,陆笛嗅到了一股竞争与试探的味道。 这在部队里是很常见的情况,从各地各单位挑选来的人聚在一起,总要亮一亮技术,比个高下。 陆笛跟晏龙不一样,他的气息很有迷惑性。 外表像是一个学生,即使穿着黑色制式的作战服,看起来还是一个“生瓜蛋子”,瞧他站没站相的慵懒样子,服役三年以上的老兵看了都要皱眉。 但他们知道陆笛是谁。 不,应该说他们对陆笛闻名已久。 精神体没法留下影像,只有数据资料可以看。 ——今年春节在商都外环入城高架桥附近发生的那场战斗,成为了这个培训班的重要学习资料,几乎每个精神体都把理查德的死亡过程翻来覆去地看了十遍以上。 路面监控头远程拍摄的模糊画面里,那个巨大扭曲的影子,与它身体四周滚动着球状闪电的黑色乌云,让所有新生的精神体结结实实地上了一课,清醒地认识到了什么是未来战争的严峻。 是的,未来战争。 他们签署自愿同意书、经过考核、获得死亡之后的新生,就是为了对付这些可怕的敌人。 敌人虽然强大,但是己方也有靠谱的战友,就是在这场战斗里撕碎了敌人的一对精神体搭档。 严格地说,只有陆笛是精神体,另外一个自我进化模拟出能量粒子态的生物AI。 生物AI不能量产。 华夏总共才三个,现在地球上只剩下一号晏龙。 这就意味着除了陆笛之外,其他精神体无法有这么高的“配置”。 夏教授担任这个培训班的教导员,他深知这些精神体要跟陆笛配合“并肩作战”,光有基地与上面的命令是不够的,而陆笛这个人吧……嗯,反正不是一见面就会让人肃然起敬的存在。 团队的磨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像陆笛这种“内定”的班长,就算身边站着晏龙也很难让人信服,这会导致别的精神体下意识认为陆笛的地位全靠晏龙,假如别的精神体有了生物AI的辅助也能做班长。 所以夏教授示意自己下面的助教讲师们,上课时能摆数据就摆数据,不要担心吓着新学员。 总之名为陆笛的“冷水”一盆盆浇在精神体的脑袋上。 ——次声波武器袭击,陆笛穿过商场三层的玻璃,遍布的蛾粉完美地“记录”下了一个规整图形。 ——袁仲夏首次接触名为幽灵的都市传说记录下的能量数值。 ——与理查德战斗,把这个心思叵测的精神体挡在了商都之外。 ——战斗结束之后,商都基地科研团队几乎全员出动抢救晏龙与陆笛的记录,其中溢出的能量就达到了恐怖的数字。 ——南极遇到名为德尔塔的精神体组织首领,两方对抗的可怖声势,导致经过那一片区域的卫星短暂故障失灵,事后从南极雪地车上采集到的数据,比商都之战的数值高了数千倍。 敌人有五十多个,而陆笛身边只有晏龙。 在极端劣势的情况下,这对搭档不仅保住了自己,还带着整支救援队成功撤离。 另外还在潜龙号遇险、美杜莎科考船事故里发挥了重要作用。 功勋数量与执行危险任务的次数、对待战友的态度,是精神体们心中衡量“未来战友”的重要指标。 陆笛在这方面十分优秀! 反正一百个精神体上完课看完资料之后,心里的陆笛俨然是晏龙那种气质,精锐干练、勇敢无畏……虽然力量来自天赋,但是性格谦逊,不刺头,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战士! 直到看见了真人。 这个落差也太大了。 不过,继承了前身记忆的精神体们,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脸嫩、年轻、看着无害,就不是危险人物了吗?那可不一定。 所以第一次接触,大家只是扫了一眼,心思各异,然后又埋头继续训练。 陆笛敏锐地感到身体的能量粒子活跃起来,这是一种应激反应,遇到没有敌意的同类之后,他的天赋与力量正在确定自己于群体之中的地位。 但是陆笛不知道。 陆笛正感到诧异,就听到一声铃响,机器人与无人机们排队离开了训练场。 “这是——” “去上课。” 朱祝笑眯眯地说,“夏教授原定计划是明天带你们过来,跟大家认识一下,然后一起学习共同进步。不过夏教授现在住院了,这个任务就落在我头上,我想反正晏龙跟你也过来了,干脆就改成今天吧!” 陆笛一脸茫然,林瑟在旁边哈哈大笑。 陆笛扭头看着她。 林瑟俨然一副学渣看到了新学渣,幸灾乐祸的表情。 “谢谢,我咸鱼,不学渣。”陆笛面无表情地扔掉了自己喜爱的学渣标签,迅速打开自己的电脑终端,给亲姐妹看自己上过的课程与考过的证书。 装甲车驾驶、枪械拆卸、通用格斗技巧、深海下潜操作说明、军舰的基本构造与常识、火星地理、火星科考站基础知识(备注,十几门课程)…… 林瑟石化了。 她的眉毛竖起,脸皮抽搐,看起来像是要酝酿一波攻击力惊人的话语。 陆笛摁掉终端屏幕,一个闪现就到了门的另外一端。 ——想战胜抬杠的专家,就不要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怼了就跑,刺激。 以前兄弟姐妹都在陆云的大脑里,那是没法跑,现在还等什么? 林瑟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咬牙切齿。 她根本追不上陆笛。 不过没关系,课堂上还会见到。 这天下午,陆笛找了个金属球无人机,蹲在滚轮机器人的脑袋上走进了课堂。 课堂是很普通的阶梯教室。 南云山基地因为建立年代比较早的缘故,所以这里保留着几十年前的传统画风,比如教室里有价值千万的军用防干扰投影设备,然而教室格局还是老旧的。 一排排的座位沿着阶梯往上分布,一个个穿着载体的精神体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陆笛忍不住与晏龙嘀咕:“这要是拍张照片,流出去肯定是‘警惕华夏筹划建立的人工智能大军’‘机器会推翻人类的统治,华夏的狂妄会导致人类末日’这种标题。” “也有可能是‘震惊,外星人与华夏先行接触,关于硅基星球的生命形态’……” 陆笛金属球一个打滑,差点从滚轮机器人身上掉落。 “等等,你怎么会用震惊体了?” 谁教的? “……刚才是我在科研小组的群聊里面看到的,我们去了火星两个月,朱祝他们大概已经忘记我也在群里的事。”晏龙坦然地说。 陆笛金属球疯狂戳个人终端,告诉朱祝这个噩耗。 恰好朱祝陪着本节课的老师出现了,低头一看消息,表情瞬间冻结。 老师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性,没有任何军人气息,陆笛也没有在商都基地或者南云山基地见过她。 “这是汪女士,曾经在商都交响乐团担任过首席小提琴手,后来在商都音乐艺术学院担任音乐声学基础课程的副教授,也是大家接下来要学习的课程。” 朱祝迅速收起终端,开始做介绍。 汪女士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夸张的场面,她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四个字。 作为进入商都地下避难所的普通人,忽然有一天接到了通知,需要她为国家出一份力,曾经是著名小提琴家的汪女士一头雾水,难道是赈灾演出? 汪女士没有犹豫太久,进入避难所的人需要工作来换取工分,虽然那些工作并不沉重,是按照年纪与体力分配的,但是作为音乐家她更在意自己的手与琴,现在有机会换一份工作,继续从事她熟悉的音乐事业,汪女士当然很乐意。 经过漫长的审核,又来了一堆保密协议,期间汪女士还看到了好几位同行,有指挥系的大师,也有作曲编曲界的新秀,这让汪女士更加迷糊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保密协议写得很直接,要求她不得透露对外任何工作内容,不去打听学生的来历。 在她走进这扇门之前,汪女士被告知,无论见到什么情形都别惊讶,学生不是机器人,而是使用机器载体的普通人,真的是人。 “你就当做是医疗外骨骼!”朱祝是这么解释的。 此刻近距离看到滚轮机器人与陆笛金属球的汪女士:“……” 还有教室里那些明显里面装不进去一个成年人的机械人,谁家医疗外骨骼都没这样的! “汪老师。” 大家齐齐站起,鞠躬。 无人机金属球也飞了起来。 “这是晏龙,这是陆笛。”朱祝给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介绍了一下。 陆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插班生,还是一来就准备当班长的插班生。 在无数优秀的同班同学的注视下,压力山大。 “等等,林瑟呢?” “她在另外一个班级。” “什么?” 陆笛瞳孔地震,精神体竟然不止五十个,还分为一班二班吗? “这……我是说,这个阶梯教室可以塞得下。” “不是,是课程进度不一样的缘故,那批精神体才诞生没多久。”朱祝比了个手势,让晏龙带着陆笛自己找个座位,上课铃马上就要响了。 陆笛稀里糊涂地来到位置上,后知后觉地想起,新生的精神体(既是新生的,也是新生,华夏文博大精深)因为课程跟不上,所以分出了二班,林瑟怎么会在二班?她不是跟着第一轮蜕变的精神体一起出现的吗? 哦豁。 陆笛醒悟了。 难道是传说中的留级? 讲台上站着著名小提琴手出身的老师,身边都是通过考试进来的优秀同学,隔壁班有一个因为学渣留级的亲生姐妹,自己的同桌是人工智能级别的学霸? 陆笛抹了一把脸,开始怀疑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林瑟在二班等陆笛,等啊等到上课也没看到 然后发现一天精神体专业课都没上过的陆笛,竟然直接跳级去高阶班了 林瑟:…… 149、插班 插班是有代价的。 该补的专业课程一个都不能少。 陆笛两眼发直地看着课程表,手指颤抖: “……法语?德语?意大利语?” 这不是精神体培训班吗?为什么会有这些内容? 晏龙用手套点了点屏幕,示意他去看备注。 “音乐专业英语与相关外语基础。” 陆笛抹了一把脸,行吧,他算是知道为什么林瑟会留级了。 就连陆云自己都只会哑巴英语,更别说没有继承到主人格学习能力的林瑟。 “这么多的吗?”陆笛苦着脸问。 早知道应该在火星请曹岩帮忙下载一点欧洲流行金曲什么了。 晏龙看陆笛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醒道:“没有那么可怕,国家不可能把所有人培养成音乐家,时间不够的。应该还是以实用为主,根据这几次战斗经历,我总结分析了一遍,感觉我们应该学的是音乐基础课程与音乐学院的管弦系相关常识。” 也就是交响乐、几重奏这种内容。 所以听流行金曲没用。 “培训班的目标是看得懂乐谱,听得懂曲子,拥有赏鉴能力……这就够了。” 听起来容易,其实很困难。 俗话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这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学习才能被培养出来,天赋越高需要花费的时间就越少,好在培训班里都是有天赋的。 ——比起理查德这种自然蜕变的精神体,他们因为原身没有特别明显的联觉症状,所以在力量上是有短板的,只能通过后天学习来补充。 也就是不能拼蛮力,靠经验。 要懂理论,讲方法。 就好比干了一辈子体力活的老人知道怎样能省力,只把这些经验传给自己看重的后辈,用的人也不需要懂里面的道理,而培训班现在要让所有学员搞懂杠杆原理,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灵活使用,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没有工具就创造工具。 汪女士的理论课进展比较缓慢,拿着曲目讲解合奏与重奏切入点的唐先生那边进展神速。 特别是一星期之后,二班也开始加入公开大课,开始视唱练耳训练的时候,学员们在音感上的天赋,让所有被请来的音乐家十分感慨——华夏不是没有音乐人才,而是太多人在成长过程中没能接受到更深入的音乐教育,也没有想过要往这方面发展,这才导致华夏的音乐人才好像始终比不上欧美。 唐先生说这话的时候,陆笛就在教室里坐着。 作为被老师夸奖的头号天赋选手,陆笛很尴尬。 那什么,陆笛他……今年四岁? 没有什么小时候,也没错失什么。 真要说遗憾,那也是陆云的。 就像这位来自音乐学院的副院长唐老先生说的那样,陆云天赋极佳,却没有钱,兴覃镇的师资力量也不可能发现一个孩子在这方面的天赋,甚至没怎么正经上过音乐课,都变成语文数学英语了。 至于陆笛的其他同学,表现得很认真,也很淡定。 认真是学习的态度,淡定是他们不觉得前身选择从事音乐艺术之外的职业有什么可惜。 培训二班的人不是来自部队了,毕竟没有那么多严重伤残又具备天赋的人。 二班的成员来历比较杂,有几个曾经的体育健将,因为当年训练太狠,带伤拼搏,落下了严重的伤势,年纪大了之后根本没法离开轮椅与医疗外骨骼。 还有出过车祸的音乐家、曾经遭遇雪崩的珠峰登山者,危化物中毒的消防队员…… 陆笛一度担心会出现三班,然后晏龙告诉他不可能。 首先是审核与考试这两关刷下去的人比陆笛想得还要多。 其次精神体的数量也不是越多越好,这是要配合作战的,人数多就意味着更多的出错概率,一支乐团想要完美演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两期培训班总共九十六人。 顺说林瑟这次没有留级,因为陆云之前一直看教材学习,后来给林瑟做了语言补习。 培训班的学习气氛非常浓烈,陆笛认为这是学习压力导致的。 陆笛来到走廊,迎面就是一群机器人听到头盔里播放的音乐,一边走路一边按节拍器。 远处的机器人一边打靶一边按节拍器,连摔跤背部落地的声音都差点摔出了节奏,画面十分魔性。 同学们不说话还好,现在一开口很多精神体都不会正常讲话了,句子基本跟着今天练习的曲目音律节奏走。 商都基地的李少将来视察过一次,还讲了一段话激励大家,等听到台下一群精神体齐声应诺的调子时,表情绷不住了,回过神后夸奖这里的学习气氛好。 陆笛:“……” 精神体们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没事都不轻易开口。 晏龙与陆笛,是现在整个培训班唯二可以正常说话的人。 面对这些魔性的学生们,老师出于保密条律不敢多问,不过私下里也会互相交流。 汪女士现在不认为这些学生是机器人或者人工智能了,因为艺术从来就是人工智能最难学习的部分,机器人不可能有感情地演唱歌剧。 听到汪女士内心强烈想法的陆笛:“……” 陆笛默默地望向旁边的晏龙,后者刚刚结束了一首来自歌剧《卡门》男主角的咏叹调。 陆笛回去跟晏龙说起了小话,当然他说的不是汪女士对智能AI的偏见看法,而是吐槽必须在课堂使用载体机器人的规定。 “其实有个手套能摁节拍器,能点电脑终端就够了吧!” “学生是一群幽灵,跟学生是一群机器人,哪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 陆笛认为这两个情况都挺魔性的。 老师们太不容易了。 “但是迟早是要暴露的啊,不能一直瞒下去。”陆笛小声地说。 晏龙忽然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陆笛疑惑地抬头。 “好了,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昨天我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晏龙给陆笛看自己的邮箱记录。 那是一封让陆云跟班学习的旁听申请书。 只学音乐方面的课程,不涉及其他。 “……商都基地认为,陆云太特殊了,她的情况可能还会关系到胡琴那一拨精神体,甚至你这边。”晏龙解释道。 这不是信任问题,是谨慎。 毕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然而放着这么雄厚的师资力量,眼睁睁地让陆云错过了学习的机会,陆笛心里很不得劲,所以他想让陆云做个旁听生,反正汪女士唐老先生他们讲的,都是正经的音乐课程。 换了从前—— “要在书店打工十年,才凑得起这种高级音乐辅导的课程学费,还是按小时计算的。”陆笛就差拿出一个计算器给晏龙看了,他煞有其事地说,“看看我的工资卡有多少钱,能不能兑换成工分,付给那些老师做酬劳?如果他们之中的某位看上了陆云的天赋,也可以私下授课,如果钱不够,就叫我的兄弟姐妹们去打工。” 陆笛记得胡琴在南云山基地军属学校里做老师。 工作! 咸鱼都努力了,其他人怎么能少? 什么?阿阮、张簧太小了,林瑟还在培训班里面苦熬? 还在学习的除外! 毕竟学习就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工作!陆笛发出了社畜的声音,反正这件事没得商量!既然我不能咸鱼,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资格做咸鱼!! 陆笛怀着坑兄弟姐妹的愉悦,埋头敲打申请报告。 晏龙抬了抬手,又默默收回去。 晏龙又想去摸陆笛的脑袋了,因为陆笛那狡黠得意的眼神。 学习的日子昏天黑地,时间一眨眼就溜过去了。 夏教授张巽教授成功做完了手术,休养期间躺在病床上跟晏龙通话,他们很关心培训班的进程,夏教授更在意陆笛是否能融入这个集体。 “……陆笛在这方面从来不需要我多费心。” 晏龙的话让夏教授感到一阵疑惑,他知道陆笛的性格,也知道陆笛在商都特别执行队里的好人缘,可是培训班学员不一样啊,这不是日常的生活相处,大家是奔着战斗去的,如果班长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这个团队会很难带。 “陆笛拥有的不是出色的领袖能力,他有绝对音感的天赋,有强大的力量,却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晏龙迟疑了一下,没说陆笛的关注点总在奇怪的地方,什么跟学霸同桌谈恋爱,还要瞒过留级的姐妹这种校园偶像剧情。 为此晏龙不得不去搜索关键词,发现这类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通常什么都不用做,只负责摆造型,然后镜头怼脸拍。 晏龙收回走神的思绪,然后放缓声音,认真地提醒道: “教授,我们的同学……我们未来的战友,他们本身也有迷茫的情绪。” 前一段人生已经结束,第二段生命刚刚开始。 虽然记得之前的一切,也明白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拥有自主思维的人谁没有迷茫过呢? 哪怕基地安排了心理辅导,可是看着那些拥有身体的人,精神体还是会感到不适应,在他们的记忆里,一切幸福与正面积极的情绪是属于原身的,又像是……“属于原本的身体,一旦脱离,就没有了。” 随之会产生经典的哲学问题,我究竟是谁? 一个人的存续,究竟以什么为基础? 精神体继承了前身的意志与记忆,但毕竟不是前身。 前身是英雄,是杰出的战士,而他们呢? 德尔塔的资料,又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谁都没想到人类的未来糟糕到这种程度。 连自己的存续都没想清楚,又要肩负这份责任,再优秀的人也会喘不过气的。 “陆笛在心态上,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普通人,他对生活与周遭的一切都适应得很好,他在培训班里成绩突出,他能轻松找到音准,做到别的精神体无法做到的事……同时又有打靶的技术缺陷,不在乎自己受到嘲笑,还主动承认自己是描边大师……” 晏龙忽然停顿,他发现自己不能说下去了。 否则夏教授可能从自己的话语与情绪里察觉到一些不对。 “我认为,陆笛本身是特殊的,而他又在无意识中传达了‘精神体并不特殊’,‘只要像普通人那样学习生活,然后承担自己眼前的责任’的思想。虽然他本人可能没想到这个,但是精神体们继承的前身记忆会让他们完成自我调整。 “英雄都是普通人,没有谁天生该是英雄,只是选择站在这里,承担了一份责任而已。 “谁都可以成为英雄,即使失败华夏也会有无数后继者。 “至于谁是权威领袖,谁又应该听谁的,这个问题从开始就不存在。答案是听‘弦’的,听这些存在于人类之前的宇宙法则与物理,它们是出题者,而战斗不过是另一场听题考试。”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太困了今天一看感觉没写好,修了一下 简单地说,陆笛最大的作用是,把大家之间的竞争关系搞没了,变成了学习关系 陆笛知道同学的来历之后,就很尊重他们 陆笛根本不会想着我要当老大,他也不是那个性格 —————— 晏龙:(夸了陆笛一堆) 陆笛:??? 陆笛:我不是,我没有。你是怎么把咸鱼夸出花的? 150、蹊跷 阶梯教室里,音响设备正在播放贝多芬的命运乐章。 铜管乐器吹奏开始引领越来越强的音调,层层推进乐章,隐藏在主旋律之下的小提琴低低地诉说着黑暗势力的强盛,回荡的激烈乐声充斥了整间屋。 每个精神体面前都放着节拍器,他们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在每一个关键点适时插入。 节拍器是特制的,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是会被机器记录下来,时间精确到秒。 ——而且他们每个人负责的部分不一样。 教室最前面的虚拟显示屏上,不断有红色绿色的光芒在跳动。 绿色代表准确,红色代表偏差。 这些带有颜色的数字是培训班的学号,每隔一段还会有整体标色,象征这段乐章的“合奏”准确度。 汪女士看着讲台下的学生。 这些机械人坐的位置很奇怪。 整体大致呈圆形,陆笛与晏龙在中前部区域,仿佛是演奏指挥的位置,但是跟交响乐团的位置分布规律又有很大的差别,弦乐并不在两边,管乐也不集中在一个方向,所有人手都是交替分布的。 虽然机械人手里没有拿乐器,但是上了这么多天课程,汪女士基本上也知道了这些学员被分配到了哪些乐器声部组。 让她感到疑惑的是,这件事不知道是谁定下的。 反正不是汪女士自己,也不是其他来教课的音乐大师。 没有专业人士的意见,这些分组是根据什么决定的呢?为什么学员们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为什么这种分组又离奇地合适? 如果可能,汪女士真的很想要这个判定标准,这样就能知道新入门的音乐初学者应该往哪个方向发展了。 然后那位姓朱的基地人员告诉汪女士,是机密,不能说。 还说正常人用不了。 ——汪女士不敢继续想下去。 其实这个音乐培训班本身就透着蹊跷,你见过从来不摆弄乐器、不学指法与吹奏方法的学员吗? 这里就是。 能分辨乐器的音色,对着实物分不出单簧管与双簧管。 中提琴与大提琴放在一起全靠尺寸大小区分,看到放在肩膀上拉琴的,有时发愣认不出那是小提琴还是中提琴。 虽说在备课的时候,得到的提示就是以赏鉴为主,不要求学员们会乐器演奏,能打好节拍就行了……可是这样培训出来的人究竟要做什么?通过虚拟网络模仿一个交响乐团吗? 这个疑问不止是汪女士的,也是每个音乐教师的。 而且他们认为最有天赋、也最正常的一个学生——至少是肉身来上课的,没穿奇怪的机械外骨骼——竟然不参加合奏,表现得完全像是一个旁听生。 还有那位学号72的二期学员,有深厚的音乐基础,绝对是正经的乐团成员,目前已经取代陆笛成为这个培训班优秀学员代表,成绩最为突出。(陆笛理论课丢分多) 唐老先生私下透露,这个72号学员有点像是燕京的某位钢琴家,两年前出了车祸,就再也没有这个人的消息了。 看着坐在最后一排,与晏龙陆笛遥遥相对的72号,汪女士欲言又止。 那可是传统交响乐团里属于打击乐的位置,钢琴怎么都不应该在那边! 接受到这股强烈脑电波意念的陆笛:“……” 陆笛不想一心两用,这些信息属于被动接受。 陆笛很想告诉老师,不,这不是一支交响乐团,这是在列阵,学号72的精神体出身军旅家庭,前身是一位钢琴演奏家,人带着那一列高音部压阵呢! 是的,没有学什么乐器的区别,只有高频、低频与其他之分。 72号蔺海的地位相当于第一副指挥。 如果晏龙与陆笛遭遇到强力的冲击,陷入苦战,副手就得发挥作用。 72号蔺海在“弦的测试”里,是适应最良好,“可作战范围”最广的精神体,所以他得到了这个位置。 第二副指挥与第三副指挥还分列左右呢!可惜他们完全不起眼,没有引起老师的注意—— 这两位并非力量影响的范围(音域)广,而是很擅长协调。 呃,就是培训成绩不起眼,还是汪女士吐槽的那种认不出乐器的奇葩学员。 一篇乐章走完,汪女士指着出错的部分开始点名批评,然后指导。 优等生陆笛在下面走神。 他又想起跟同学们第一次“面对面”合奏的事。 当时他跟在晏龙后面,愉快地走进屋子,然后傻眼。 陆笛看着自己的同学们,又遭遇到了那种推开门发现兄弟姐妹全部不认识的尴尬场景。 当一屋子的机器人学员今天全部变成了幽灵同学,只有满心懵逼,以为都是同学,结果这些精神体也是男女老少全都有——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有八十岁,小的还没桌子高。 陆笛下意识地抓住晏龙,后者会意地解释,精神体的原身年纪在二十五岁以上,绝对没有小孩,连志愿书都不可能拿到。 “精神体的年纪与性别,有的跟原身相似,有的没一点关系,而且他们与你不同,也与你的兄弟姐妹不同,他们的记忆与智商跟外表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别看就桌子高,外语考试成绩比陆笛好多了。 陆笛:“……” 还真的是。 事实上编号91的小孩,前身是一位洞穴深潜专家,也是一位极限运动与野外生存方面的能手,三十岁之前在某野战部队服役,后来在一次国际救援行动中遭遇意外,受伤失去了双腿与右臂。 陆笛跟同学没那么熟,当然不能问对方为什么会是小孩的外表。 而且人家自己也不知道。 就像正常诞生的人类,父母与孩子自己都没法决定性别。 到了精神体这里随机性就更大了,可能有科学道理在里面,不过目前发现不了,也没法干预。 总之陆笛再次经历了一遍“不认识脸”,只认识“声音”的懵逼会面。 等到陆笛重新回到音乐教室,看到一个个机器人,凭着强大的记忆力自动对上了他们的脸。 课程是枯燥的,但是没有人抱怨,就这么一遍遍地“合奏”,下课之后也没有人离开,而是继续播放音乐,直到没有一次错误。 陆笛让金属球重新落在滚轮机器人脑袋上,准备跟着同学们去可以吸收能量的密封训练场进行“实践”。 这样没日没夜的训练,已经持续了十天。 从一开始的杂乱无章,慢慢变得像样了。 这时唐老先生正给陆云上完私课,两边恰好在走廊碰见,陆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最扎眼的那对——只有陆笛会把载体停在某个机器人头顶,也只有晏龙会使用外观毫无威胁力的滚轮机器人。 这两个也是培训班里画风最奇怪的学员。 偏偏陆笛不自知,明明载体是个无人机,却经常懒得飞。 陆云抿了抿唇,对着跟自己打招呼的陆笛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冲出来的林瑟用金属手臂带着跑到旁边。 陆笛表面若无其事,实则竖起了耳朵。 嗯,林瑟又说自己的小话了。 没什么新鲜内容,刷脑无数遍的轱辘话。 看陆云两眼放空的表情就知道,陆云“过滤”掉了这些内容。 “呼。” 进入电梯之后,陆笛终于松了口气。 晏龙低声问:“这么紧张?” “开玩笑,陆云是有联觉的!”金属球激动的原地蹦跶了一下。 滚轮机器人抬起头。 陆笛立刻转入电脑终端聊天模式,这个有晏龙自己写的程序加密,比较安全。 “……想当初,岁闰第一次看到我们,就知道了真相,我怎么可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陆笛的计划堪称滴水不漏。 首先他去见陆云以及兄弟姐妹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晏龙没有主动露面。 其次他跟晏龙商量过,尽量避免两人同时以能量粒子态的形势出现,最好两个人都用载体,载体可以隔绝大部分能量波动。 因为培训班的规定,所以第二条原则被执行得很到位,就算陆云在课堂上旁听,陆笛也不用担心秘密暴露。 “可是,我还是觉得她发现了。”陆笛纠结地说。 “我们没有暴露。” 晏龙回忆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 陆笛挥了挥手,沮丧地说:“证据她是没有,可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直觉。” 晏龙想了想,觉得确实有必要加入这个变量,他用研究学术的口吻跟陆笛探讨:“暂时还不会,陆云只接受了林瑟之后分离的人格记忆,她对你的认识不全,而她对我就更不熟悉了……” “可是她在观察。” 陆笛叹了口气,忧郁地说,“你不知道联觉者的世界有多么玄幻。” “比如?” “她能闻到我们对话的时候,声音里携带的气味。” 这个形容不仅超出了AI的逻辑,也超出了人类的正常思维。 晏龙只是一滞,然后根据以前陆笛那些抽象的描述,两秒翻译成功,然后恍然。 “这就是你最近不敢多跟我说话,坚持要打字的原因?” “是啊,就像一个人很难听见自己说话的音色,我也不知道我跟你讲话的时候……是草莓,巧克力、还是牛奶?” “这三个气味代表什么?”晏龙认真地记录。 陆笛嘴角抽搐,然后含糊地说:“就是情侣之间……谈话的味道,我觉得我们没那么黏糊,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说真的,如果不是陆云的梦想是音乐,我真的建议她做特别行动队的审讯人员,没有人能在她面前隐瞒秘密。” ——所以我有多难你知道吗? 晏龙思维运转极快,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不敢在陆云面前与我说话,也不敢离开载体,虽然保住了秘密,但是在陆云看来这已经透着蹊跷了?” “对啊!”陆笛猛点头。 晏龙开始沉思。 跟他们同在一个电梯的学员们:“……” 今天陆笛金属球也在生物AI滚轮机器人头顶蹦跶,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竟然这样激动。 151、警报 培训班的生活一成不变,这不代表陆笛就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 每天傍晚,所有学员会集中看半个小时的新闻。 有时候是广播,有时是视频与图像。 大部分新闻会同步播放给商都基地避难所,包括华夏各地的积极搞地下建设、大规模温室种植、改进氧气循环系统等等,也有关于火星建设与几艘宇宙飞船的消息,就是讲得比较含糊。 等到振奋人心的环节过去,就是外界灾变的报道了。 桥梁在强烈的地震中颤抖、断裂。 天空晦暗低沉,树木枯死了很多,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植物还能借助每天中午的那么一点点光照时间合成自身需要的营养物质,勉强活着。 商都专门发明了一种巨大的车载吸尘装置,每天城里城外的转悠,尽量把那些落在植物与地表上的火山灰吸走。否则植物被这些灰尘覆盖,很快就会死亡。 为了维持南云山的生态环境,商都基地几乎每天都是焦头烂额的。 而那些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已经看不见一丝绿色。 到处都是废墟,楼房坍塌,在灰烬的掩盖下显得格外陌生,像是烧坏的拙劣灰陶制品。 无人机拍摄的镜头掠过这变得死寂的城镇,飞向被岩石堵塞得断流的危险河段,那里是穿着机械外骨骼戴着呼吸面罩的军队与工程队在挖掘河道。 河水格外浑浊,所有车辆与机械上面也布满了灰蒙蒙的尘土。 “……虽然附近已经没有居民,但是这条支流堵塞之后,到了汛期江水就会被迫改道,间接影响到下游数个省市。” 灾变虽然惨烈,但是华夏人都很庆幸,自家国境内并没有活火山,也有是人迹罕至的边境地区。 陆笛就看到了一条关于国外的新闻,火山碎屑流横扫了三百公里外的一座城市,顷刻间沦为人间地狱,树木突然燃烧,肉眼看见的一切都在燃烧变形,空气扭曲,房屋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穿,然后窗帘沙发甚至塑料都开始融化,人就更不用说了。 高温高速的气流携裹着火山喷发出来的熔岩与碎屑,犹如天劫一般降临,只是短短几分钟,整座城市就没有一个活着的生命了,从植物到动物,只剩下一些灰烬与持续燃烧的火焰。 这个视频只有短短的十几秒钟,在房屋被摧毁后就中断了,后续景象是卫星拍摄的,也没持续太久,因为火山灰很快就覆盖了这一地区。 陆笛从火星回来的时候,灾变已经很严重了。 他还在瞠目结舌,林瑟告诉他,类似的新闻商都已经播放了几十条。 其实大家一开始听说某某地方死了成千上万人的时候,也感到惊恐惧怕,十分关注当地的情况,想知道后续影响,可是随着消息变多,这些死去的人就只是一个数字,只要没发生在华夏就行,而且地球已经这样了,普通人只希望现在这样的生活能维持下去,哪怕娱乐少了点,管制多了点,可是家人还在身边,不用为了一口吃的铤而走险,这就够了。 至于明天、下一周、或者下个月人类会不会灭亡这件事……想这个实在没有意义,担心也不顶用。 大家也不是很羡慕上了飞船的,首先希望渺茫,其次他们目前在地球也还能活得下去,最后新闻都说了,火星基地一样建在地下,一样没法出去,这跟地球有什么区别呢?换个星球就为了接着蹲地底? 当然以上都是普通人的想法。 林瑟进入培训班一星期,就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也很郁闷。 看一眼躺平放弃挣扎的蒋竽,再看一眼每天叹气的老厂长,这些兄弟姐妹都太没用了!林瑟深感自己的责任,果然最后还是需要她出来为陆云扛住风雨! 然后她就留级了。 再接着,陆笛从火星回来,马上跳级成了优等生。 林瑟:“……” 就很气。 不过陆笛马上打了申请报告,让所有兄弟姐妹去工作,不上班的统统去上学,连陆云都来旁听课程了。 林瑟毛骨悚然,陆笛这个狼灭,果然不愧是诞生的那一刻就让所有人格感觉到恐惧的大魔王。 ——竟然还把历年历界的高考真题发给了小学还没毕业的张簧与阿阮!就差在后面备注快学快跳级快毕业,然后出来打工的字样了。 你说,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不过…… 干得好!就该这样! 林瑟痛快地想,那两个小家伙还为留级的事嘲笑自己!该! 林瑟决定想办法搞两套黄冈密卷海淀新编送过去。 什么揠苗助长!看到他们这个培训班了吗?精神体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所以每天除了两小时的休息之外,其他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那些音乐教师以为轮流上满了一天八小时的课,其实学员们还有另外十四个小时的特殊课程,包括但不限于格斗、打靶、操纵载体考特殊车辆驾驶执照、思想政治课、单独的心理疏导、学员之间的交流配合、认识并了解“弦”的存在与数据等等。 说是每天两小时休息,但是大家思绪放空的时候都在跟着音乐下意识地按节拍器好吗? 林瑟还要努力挤出时间找陆云补习课程。 学得快要吐了! 所以大家都是精神体,凭什么阿阮、张簧可以跟着普通小学生一起上课啊? 起来!没收电脑终端,删掉游戏与动画片!做卷子! 两个不用睡觉的小鬼,普通学生上三年的课程,他们就应该一年半学完! 都世界末日了,还想按部就班地读书? ——不,今年上初中,后年就去高考! 陆笛在“家族群”里看到了林瑟的发言,看到了兄弟姐妹发出的一排排问号与省略号,默默地关了电脑终端。 反正有陆云在,不会出事的。 陆笛发言只会造成反效果,引起大家同仇敌忾的声讨。 新闻播报还在继续,后半段不是公开播送的内容,属于基地工作人员与外出执勤队才能知道的消息,培训班因为性质特殊,也需要了解这些情况。 “景城暴.乱一路蔓延到了庆省七号基地,目前已有127人在混乱冲突中死亡。” 无论安排得多么到位,还是会有出乱子。 何况有些地方还未必能及时发现问题。 紧急避难的时间提前了一年多,如果不是有量子计算机在,宇宙飞船甚至不能提前升空。 “进入六月之后,各地袭军、袭警事件频发,袭击者基本没有极端组织的背景,但是受到了末世说的影响……燕京方面发布讲话,需要警惕类似‘天启’这种大肆宣扬负面情绪,煽动受灾民的言论,加大监察力度,各大基地与避难所需要重新核查人员身份……” 陆笛听到新闻播报说,严查力度包括调查地球灾变前那些社交网络上的危险发言。 虽然大部分可能只是嘴上没把门喜欢造谣的怂货,但是在这种时候只能自认倒霉了,估计以后轻松赚工分的活没份了,还会受到重点看顾与审查,情节特别严重的可能全家都要搬离安全的地下基地,被分配到简易避难所。 陆笛忽然感觉到晏龙拍了自己一下。 “怎么?” “有状况。” 晏龙声音刚落,基地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所有机器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打开电脑终端。 “我没感觉到……” 陆笛有些茫然。 他们在地下一百多米处,这可是能抵御核打击的避难所,屏蔽效果非常好。 晏龙提高声音,让所有人都能听到。 “是来自商都基地的监测警报。” 是分布在已经半废弃的商都市区精神波探测仪,就像之前的生物波探测器一样,是直接连接主机房里晏龙本体的。 这是商都的防御体系一部分,培训班课程里讲过, 所有精神体都意识到了是什么。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通知,商都上空出现了反常的回波,有产生极端天气的可能,回波正在逐渐增强,所有在地面执行任务的特勤人员就近寻找建筑躲避,重复一遍,就近躲避!立刻使用防护头盔,不要出现在街道、室外或者空旷的海边!” 急促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基地。 晏龙一秒切出了数个界面,有刚才说的雷达回波,有地表的监控画面。 只见天空隐隐出现了闪烁的光亮,数值正在一路攀升。 狂风大作,枯死的树木被轻而易举地拦腰折断,飞上了半空。 “袁仲夏还在市区!”晏龙看到了地图上的标点。 除去袁队长,另外还有一支队伍无法及时进入地铁避难所或者基地。 这时来自夏教授与李少将的通讯同时被接了进来。 夏教授还穿着病号服,眉头紧皱,声音发颤:“他们来了。” 跟一个多月前在黄石公园监测到的数据,以及之前在南极拿到的数据……非常近似。 德尔塔来了。 李少将的手掌重重地击在桌面上,沉声说:“晏龙!” “‘化茧’一期二期学员共96人,实到96人……” 滚轮机器人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的陆笛,还有一个个慢慢抬起头的机械载体,果断地说,“请求迎战。” 随后响起的声音还是那样奇特地吻合着某种音律。 这声音穿透了房间的墙壁,让聚在不远处的教学区里听到警报惊惶不安的汪女士等人愣住了。 似乎是人的声音,却又根本不像是人能发出的,每个都携带了复杂的、极其有力的重音,就像不同频率的乐器在齐声合奏。 如此熟悉的,命运开端。 作者有话要说:贝多芬,命运交响曲 第一乐章开头,四个音动机……每个一个重音 就算不懂音乐的人其实也很熟这首曲子的调跟开头 152、降临 站在南云山上眺望城区,触目惊心。 一个庞大的、底部呈圆柱状的黑云在商都上空缓缓成形。 一条条肉眼可见的螺旋线在云.墙上出现,那是风暴中心产生的无穷威力,越来越多尘土与灰云被卷入其中,使得它的体型愈发庞大,数分钟内就把整个城区“吞没”了。 “李少将,这里不安全!” 南云山地面哨站,几名军人正在极力劝说拿着望远镜的李少将。 “雷达数据呢?” 李少将没有离开,而是直接给自己戴上了一个保护头盔。 地面坚守人员也开始穿戴严密的保护服,同时关闭一些不必要的仪器。 屏幕一闪一闪地亮着红色警报,在多普勒天气雷达的图形下,深红色区域已经覆盖了城市,而一条长长的回勾在图像上清晰可见。 李少将脸色铁青。 在一个小时之前,商都附近的天气状况还很正常,根本没有形成风暴的条件。 “还有多少外勤人员没有回来?” “四支小队,一百多人。” 副官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重:“其中两支及时进入了地铁站开辟的避难所,其中一支通讯还未中断,基地已经指示他们往安全地带转移了,都暂时没有危险。主要是袁仲夏带的这个小队,他们的位置很糟,接近勾状回波的中心,附近一公里之内只有一足够坚固,又不算太高的建筑让他们躲避。” 李少将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微微皱眉:“商都市博物馆?” “是的,大部分藏品都已经被运走,只剩下一些重量较大以及不好存放的石雕、化石类还在博物馆的地下藏库,只要能及时躲进去,危急时刻比地铁避难所还要安全。”副官及时解释。 像这类可以作为临时庇护所的地方,银行也好,博物馆也好,都被统一编入了指挥系统。 以袁仲夏的权限,这类开门密码他都有。 袁仲夏带领的一向是商都基地的城市特种作战人员,属于精锐力量,如果全部折在这里,这个损失根本承担不起。 李少将定了定神,继续问:“切断南云山基地的所有对外通讯,做好最坏的打算,保住商都基地的夏教授团队与这边的‘化茧’试验室,然后是所有平民……调用全部脉冲弹与脉冲干扰器,对准这个风暴的中心区域,等待命令,随时进入发射状态。” “是!” 分布在山区、海边、城市高楼上的碟状银色金属“大锅”忽然开始旋转,支架也慢慢升高,冒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发射口。 一个个准备就绪的系统上线绿点在屏幕上出现,汇聚成一道绿色环形线。 就像是一道围绕着城市分布的战壕。 袁仲夏看着车窗外面,神色冷峻。 坐在驾驶座上的陈岩满头是汗,装甲车的前窗玻璃上全是血。 坠落的鸟类像雨点一般砸在路面与车上。 陈岩一辈子都没看到这么多的鸟。 它们以迁徙南云山为栖息地,有时会飞到海边觅食,干脆隐藏在废弃的高楼建筑里。 人类的离去,反而让这些禽鸟变得自在很多,尤其商都这边的环境生态勉强还能维持,所以越来越多的鸟类迁徙到这里。今天傍晚的这场风暴来得太快,一群群的鸟类惊慌逃向山区,然后那些飞得太高的,一头扎进了恐怖的死亡领域。 “德尔塔……他们在高空中!就在我们头顶!”陈岩咬牙。 这些鸟还没坠下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它们脆弱的脑部根本承受不了强大的力量冲击。 车内,没有去过南极的执行队员死死地握着武器,脸色非常难看。 虽然他们看过今年春节发生在商都环城高速附近的战斗,也知道这些精神体可以借助“弦”引发可怕的天灾,但像这样说制造就制造出一个超级单体,一个几乎笼罩了整个城区的可怕风暴——三观都要破碎了。 这就是德尔塔口中的超凡力量? 在人类蒙昧时代,就是神迹与天罚。 因为位置接近风暴中心的缘故,所有人还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本被灰色阴云笼罩的天空像是翻卷的海浪,一层层地朝这边涌来,那巨大的云.墙表面粗糙,像是隐藏着无数旋涡的海水,人站在高楼上,就像直面海啸扑来的浪墙。 很难形容这种可怖的画面,天空竟然像是咆哮的海洋,颠倒了个。 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云,然后它们缓缓地合拢了,同时云层越压越低。 袁仲夏咬断了嘴里的糖棍,对着陈岩高喊:“油门踩到底,我们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陈岩眼睛都不敢眨,汗水流到了他眼里,生疼。 “这究竟是什么……” 柳昌话还没说完,装甲车顶就被砸了一下。 然后是密集地撞击,每一下的力道都惊人的可怕,直接触发了车载系统的受袭警告。 这不是加特林打出的子弹。 是冰雹。 拳头大小的冰雹从高空坠落,直接砸瘪了废弃的车辆顶盖。 天也一下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装甲车自身的光亮。 在视觉上,就像“海啸”吞没了这片区域。 陈岩喘着粗气,终于靠着一手从晏龙那里考过的驾驶技术,带着装甲车成功冲入了一座隐藏的地下车库,门边感应器扫描到军牌后自动放行。 车还没完全挺稳,袁仲夏就撑着座椅利索地跳了下来,跑到车库门口一通操作,关闭了感应系统。 他回头对着所有人说:“走!半分钟之内跑进博物馆的藏库,到那里我们才能算真正安全。” “外面那些——” 陈岩还有点不甘心。 “走!”袁仲夏瞪着他,然后抬起右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晏龙的那个头像正在未读消息里跳动着,上面是简短的两个字。 到了。 陈岩顿时一喜,然后被袁仲夏猛推一把,这才开始往前狂奔。 万米高空,特殊运输机急速掠过,丢出了一个巨大漆黑圆锥形金属。 金属飞快地下降,同时两翼喷出了火焰。 这个高度差不多五米的圆锥金属,像蜷缩的蚕茧一般忽然裂开,层层扩张。 它的主体结构采用了与伊甸空间站同样的新元素材料,对辐射与宇宙能量的抗性极强,还有这种比变形金刚还要夸张的延展性,因为比空间站更小更容易操纵,所以在短短几秒内就变成了一个三十多米长的巨蛛。 不是人形。 说是巨蛛也不贴切,它的形态更近似地球磁场,前后两个圆,后面那个是前面的五倍大,带有一个明显的锥形尾巴,“身体”两侧拖曳着长长的“金属肢体”,其数量多达几十条。 说是蛛形,不如说是一个难以描述的怪物。 这个“怪物”张开躯体,被平流层之上的阳光渲染了耀眼的金色。 它收拢肢体,扎入云层,不断下坠,眼前是雷暴闪烁海啸骇浪一般的超级风暴。 “已锁定目标。” 晏龙在巨蛛的头部位置,他与陆笛是融合状态,两人同时望向了下方的某个区域。 不管是云,还是雷电,在陆笛的眼中,都只是一个巨大的黑灰色水母所牵动的“弦”。 水母盘踞在风暴中心,强大的能量源源不绝地释放出来,这让它更加显眼。 “各分部注意,即将进入对方的‘领域场’。” “首先是环状云团的风……跟上弦的数据。” 巨蛛的头部忽然伸出了一个扁平的网状物,这是中空的。 这里只有陆笛与晏龙,瞬间狂风暴雨与强悍的力量气息扑面而来。 陆笛迅速地融入其中,敏锐地“抓”住了一根粗弦。 晏龙同步传出了数据。 于是这只怪异的巨蛛就像是在半空来了个急停,整个身躯都亮起了奇特的幻彩,这是精神领域才能用“联觉”看到的色彩,力量有色彩,声音也是。 巨蛛几十条金属肢体轻轻挥动。 最初的节奏一致,然后就出现了高低差,声音却越来越融洽。 它仿佛“踩”在了虚空的、由“弦”编织的巨网上,滑向雷暴深处。 “加入雷暴的数据……” “还有气流!” 最后晏龙已经构造出了一个完美的风暴形态,不同的颜色数字标注着力量的分布。 “阻止风暴底部力量继续下降!” 如果接触到地面,就会形成强大的龙卷风,破坏力惊人。 “风暴中心温度持续下降,冰雹越来越多,陆笛……” “有,用南极的数据!” 陆笛听着耳边越来越狂暴的音色,知道德尔塔已经发现自己了。 重音犹如惊雷一般劈下,雷电在云层里酝酿着更强大的冲击。 急速旋转的云砧是滑过钢琴的六连音符,越来越快。 推进的飑线是急促响起的乐章主旋律。 德尔塔用“弦”发出了肆意的狂笑,他审视着这两个人类的精神体……虽然对方穿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盔甲,好像还模拟出了很多精神体的状态,但是那些“声音”都太弱了。 “这就是商都,你的城市……” “不是我的。” 陆笛没好气地说,商都的吉祥物是牛。 他长得很像牛吗? “是啊,这里不是你的故乡,你也不留恋你的故乡,为什么要给一个陌生的甚至没有多少人对你存有善意的城市拼命呢?”德尔塔审视着陆笛。 他能感觉到巨蛛头部属于陆笛与晏龙的气息,但是其他部位是地球联邦与各国联合开发的太空宇航材料,太靠谱了,以至于看不破虚实。 “你从哪里招募来的精神体?” 灰团水母盘踞在风暴中心,在它的“触须”上,一个个精神体像附庸一样被迫贡献着力量。 “德尔塔的攻击形态非常完美,这是它在漫长寿命里对地球的观察与收获,但不是无懈可击。” 晏龙冷静地声音传到金属巨蛛各个部位,“德尔塔不是神,他不能无中生有,他等到今天才出现,正是因为六月的天气适合他拿出这个大招,但风暴的力量是有限的,他已经抽空了这一区域的全部能量,不可能再次生成……所以,利用他的傲慢,消耗他!” 巨蛛在“弦编织的网”上滑动,准确地伏低身体,挡住了来自风暴的强烈冲击。 灰团水母发出了惊异的声音。 德尔塔忽然意识到这个奇怪的金属壳子不是胡乱折腾出来的形态。 “有意思。” 德尔塔一生都在地球上,他对人类十分轻视,他能感受到磁场的弦,但是没见过地球磁场的整体形态图,不知道为什么陆笛等人用一个奇怪的频率跟阵势就把攻击抵消了。 想要维持风暴,他就不能全心全意地使用引力弦。 而使用引力弦,在商都这座城市很难掀起大灾难,因为这里的地壳并不活跃。 德尔塔想要改换攻击阵势,是很难办到的。 已经付出的力量收不回来,失去控制的弦会被陆笛与晏龙夺走,如果他不能撕碎这只奇怪的蜘蛛,他就必须带着手下狼狈离开商都。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呃,可以播放李斯特大师的《死之舞》 开篇那段,是真的很末日,据说来自中世纪咏唱末日审判的调子 想象一下你是陈岩驾驶的那辆挨砸的车【?】 后面乐章的一连串华彩,跳跃音,是自由滑动的蜘蛛【喂】 —————— 看着蜘蛛机甲发呆的学员们 夏教授+李少将:怎么可能让人光着膀子上战场呢,肯定有装备啊 ———————— 以下都是胡扯,跟正文没关系,就是脑洞 我忽然觉得克苏鲁那种体系吧,会不会是【神】的战斗形态,而人类还没了解到这些宇宙原理,就难以理解 —— 陆笛:我发现我们这个作战形态很克 陆笛:是我方跟敌方都很克 陆笛:我们都有很长的,控制弦的触手触须,很多很多 陆笛:其实夏教授团队模仿的是磁场,而人类蒙昧时代不知道什么叫磁场,磁场也是看不见的 陆笛:如果神用科学模拟了宇宙法则,让不可见变成可见状,然后呢,人一不小心看到了,没法理解这是什么,还有我们跟德尔塔大战的时候,如果被人直面接触,这人肯定没了啊,轻则发疯重则脑袋爆开啊,精神冲击力不是开玩笑的 153、鏖战 夏教授撑着额头,对着空白的电脑终端屏幕枯坐。 门响了一声,夏教授回头看见护士推着张巽进来了。 “还没有消息?” 张巽看着屏幕,焦急地问。 他一急,脸色就开始发白。 护士连忙劝说他不要激动,张巽深呼吸了几次,勉强维持了镇定的状态。 夏教授苦笑着说:“其实不是没有消息,是李少将切断了这里与南云山基地的通讯。” “什么?” “李少将是为了这里的安全着想,但是严格地说,现在商都已经从全球卫星通讯里消失了。”夏教授点开屏幕,给张巽看一个正在旋转的红色符号。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强对流天气带来了罕见的雷暴现象,每秒释放出的能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甚至干扰到了最先进的通讯设施,卫星与气象雷达只能看到一大团闪烁的雷云,还有可怕的回波。 但是军用防干扰的通讯没有那么差劲,数量庞大的精神体在高空对峙,才是破坏信号传输的主要原因。 德尔塔一露面,就把商都从地图上“暂时抹掉”了,让这座城市陷入了天灾一般的景象。 商都城区的十几个数据测算站,已经被强风毁掉了一半。 其中测到的最大风速逼近了十七级,如果这里不是商都,单单这个程度的烈风就会把城区摧毁三分之一以上,所有建筑的门窗都会被生生地拽离,路灯广告牌会脆得像是威化饼干,框架结构不牢固的楼房会掉渣一样的摇晃然后崩塌。 卡车侧翻,汽车被推着跑或者卷到半空中发生爆炸。 但是商都地面上没有平民了,车辆不是在停车场,就是被拉到了工厂拆卸切割,扔进仓库等待资源再利用,现在留在街面上的废弃车都不会超过一百辆。 “风暴中心在东面,那里的温度急剧下降。” 监控是被冰雹砸毁的,最后拍摄到画面是一个个球状的冰雹堆在路面上,所有东西都被砸得坑坑洼洼,面目全非。 这样的冰雹显然不正常。 “……德尔塔在制造极端天气,他从高空抽下来的冷气流正在席卷东城区。” 夏教授发愁地捏着食指的指甲。 虽然大部分平民都在地下,但是商都还有地铁站改造的简易避难所,商都有发达的地铁运行路线,现在那里总共收容了十万人,有军人,有原本监狱里的犯人,有这段时间逃难到商都的外地人甚至外籍人员。 当温度跌破到零下三十度,人们就有冻死的危险。 商都是南方城市,地铁里面没有安装取暖设施,这段时间因为火山灰导致阳光稀缺的缘故,眼看都快七月了,只是有点闷热温度一直在三十度左右徘徊,地铁下面是比较凉爽适宜的二十六度,所以人们根本没有足够的御寒衣物。 张巽教授沉默了一阵,然后说: “相信晏龙吧……” “队长,我这里还有一件保温毯!” 陈岩说话的声音在哆嗦。 不是害怕,是冻的。 所有人都用最快速度从背后的包里找出铝箔救生毯,里面还有水壶,压缩口粮、以及救生包。 这些属于商都特别行动队的制式行军包,虽然平时只是执行城市反恐任务,但是末日劫难之后,他们每次出门都带整齐了,只是保温毯这东西在亚热带的夏天根本用不着,这次事出紧急,还真有两个队员疏忽了。 幸亏去过南极的陈岩与柳昌多带一条。 “行,你跟柳昌立了一功。” 袁仲夏环顾四周,严厉地训了那两个队员一句,但也没深说。 一是现在的环境不适合,二来那是小队里管通讯器材、以及负责携带火箭筒的队员,他们平时负重就别人大,自然想着精简一些不需要的物品。 博物馆的地下藏品库虽然足够坚固,但是太大了,还很空旷。 “妈耶,我们这里都这么冷,外面是什么情况?”陈岩搓着手,后怕地说。 如果刚才他们慢了一步,恐怕就要困在装甲车里了。 虽然装甲车的安全性也不错,但是论抵御精神波伤害,肯定还是博物馆地下藏品库安全,而且待在装甲车里万一被精神体发现,就像被困在鱼缸里一样,跑都跑不了。 “我们应该在风眼的位置,刚才进来之前,不是亲眼目睹了环状云团完成了合围吗?所以这里的温度是最低的……还是担心我们自己吧,刚才队长搜索了,博物馆是附近三公里唯一能找到的避难所,也就是说这里除了我们没别人了。” “搞得跟灾难电影一样,呼,还好我的同伴不是一个爱抱怨的黑人,一个没头脑的白人大汉……” “闭嘴!” 袁仲夏毫不客气地给了陈岩一个爆栗,然后命令道: “博物馆里肯定有恒温系统,去找找,然后看看能不能调节区域温度,然后我们挑个空房间躲进去。” 一群裹着银色发光锡纸的人利索地四下散开。 袁仲夏打开电脑终端,上面没有信号。 他知道这不是这里屏蔽通信的缘故,而是德尔塔精神体带来的强烈干扰。 最后一条信息是晏龙发来的。 “队长,找到温控系统了,要授权你快来啊!” 远处传来柳昌的声音,袁仲夏果断地关闭了终端,往前走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责任,而他现在的责任,就是带着队员活下去。 高空,一道在陆笛视野里非常明显的浅蓝色旋风被灰团水母往地面送去。 “警报,地面温度已经到了零度,还在不断下降。” “距离低温影响范围五公里之外有一座地铁避难所……” 陆笛连忙询问:“那里有多少人?” “大概三千。” 三千不是小数目了,群聚的人类对精神体来说,就像黑夜里的灯光那样显眼。 尤其是恐惧、惊慌这种不断重复的激烈脑电波。 德尔塔有意识地控制风暴向那个方向移动。 灰团水母的体型开始膨胀,强大力量构成的虚无躯体缓缓上升,风暴云团也变得更加狰狞,急速旋转的云.墙里,紫色雷光悍然冲出。 位于巨蛛左侧肢体的郑熙有一瞬间感到构成身体的粒子失去了稳定态。 郑熙,编号1,她就是跟林瑟一起诞生的首个精神体。 她的力量不是最强大的,优势是协调沟通。 郑熙是巨蛛形态的左侧几十条肢体核心控制,所以她拼命强撑着不晕厥过去,否则阵列就会出现混乱。 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右侧。 “原来是量产的劣质精神体。” 德尔塔看到巨蛛失措的举动,在精神领域发出嘲笑。 灰团水母已经完全转变了形态,他的话,在人类听来只是一阵刺耳的高频。 然而德尔塔控制下的那些精神体也像回音一般高声大笑,嘲讽着那些贪婪长生而把自己变成罐头的人,说他们曾经看过的无数傲慢人类试图蜕变,就像一个蚂蚱高兴地蹦跶,然后遇到真正的力量时就被碾压成泥,或者像雪一样轻易融化。 这些声音是由五十多道精神声波构成的,嘈杂难听。 有的高,有的低,统统混合在一起,这些呢喃与嘶吼构成了一个狰狞的怪物,像锯子一般切割在巨蛛“编织”的网上,巨蛛肢体出现了不平衡。 陆笛感觉到了这些精神波动背后隐藏的真正意图——他们在觊觎己方,同类在他们眼里本来就是增强力量的补品,何况是敌对的,他们认为比较弱的存在。 “笑话,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 陆笛暴怒的一声吼,直接把对面声波构成的噪音罗网冲散了。 陆笛还想继续冲上去,突然被晏龙“戳”了一下。 “什么时候奴隶也会说话了?” 陆笛懵逼地看着晏龙送到自己面前的“话”,本能地跟着读出来,“我还以为你们是章鱼触手上的疣呢?这就是所谓的完美蜕变?寄生不像寄生,手下不像手下,也许是水母饲养的工具鱼,还能充当你们主人的储备食物……” “林瑟在骂人,我觉得你用得上。”晏龙同步解释。 陆笛黑线地停止怼敌行为,他之前骂人只是因为那些混合噪音也是一种可怕的攻击,影响己方精神体的粒子稳定,不骂散不行,现在就不用了。 巨蛛一根根地奋力控弦,消耗着风暴的威力。 虽然配合十分默契,但是作为拆解的一方,只能被动地跟随风暴。 “不行,只能勉强阻止德尔塔的攻击触及地面……” 现在地面遭受的只是余波影响。 即使这样,风暴边缘的暴雨狂风还是像要吞噬了整个城市一般,闪电一次次撕破云层,高楼开始摇晃,路牌被狂风吹折,卷到半空中又被雷电劈得焦黑。 如果有人躲在房屋中,恐怕会感觉到整个世界都沉入了末日深渊。 但是建筑保持着完好,雷暴还没超出避雷针的防御范围,死寂沉默的城市在一道道亮起的雷光里依旧存在着。 没有龙卷风。 建筑墙体也没覆盖厚厚的冰霜。 “你虽然抽取高空气流制造严寒,但这里不是南极,借助风暴气旋降下的温度,很快就会随着风暴的消散而消失。” 这个超级单体能持续的时间,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其中雷暴更是只有四十分钟左右。 聚拢来的云就这么多能量,再怎么挤压也就是这点输出总量。 硬撑着适应了这种战斗强度,随着后方蔺海第一个恢复,所有精神体都开始自我调整,慢慢扛住了攻击,控弦配合也越来越准确。 巨蛛的肢体悍然穿透云.墙,在翻滚的紫色雷霆照耀下,强行推动着风暴往东移动。 那里是海。 “延长音!” 陆笛急切地说。 巨蛛牵动的所有弦齐齐振动,在它四周形成了一个无形的能量罩。 声波越来越长,振动的范围也在扩大。 这个声音是有色彩的,它是浑厚广袤的土地,有厚重的红褐,也有一望无际的深绿植被。 乌云骤然破裂。 这次不是云.墙出现裂缝,而是在巨蛛上方。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海面上,暴风雨正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灰团水母被迫收缩躯体,卷起残留的风暴云层移向更南边的水域,他要从海水与洋流里抽取力量,在海上成形的风暴,将会更加可怕。 陆笛怎么可能会给他的这个机会,他从一开始倾听那个肃穆沉重的声音,并试图把“它”加入到共振之中,现在终于等到了机会。 ——战友们能控住基本盘,陆笛与晏龙才敢放手。 引力弦还是一如既往的难找,却又无处不在。 它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存在而无形。 当陆笛屏住呼吸触动的那一秒,宏大的声音骤然响起,牵动着无数根弦发出共鸣。 它的声音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乌云,穿透了大气层,一直可以传达到幽深的宇宙空间。 这颗星球上所有弦都在不约而同地附和它,包括风,雨、云、雷电…… 构成了漆黑完美风暴的弦,断裂了。 “不——” 灰团水母盘踞的风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会摇大佬啊,引力+磁场的触发条件完成,大佬快来啊 地球:???? ———— 啊,好烦啊,云.墙你和谐个P啊 我写的是气象直播不行啊【bushi】 154、追击 虽然叫巨蛛,但是在体积庞大到几乎笼罩整座城区的风暴面前,三十多米的外表仍然渺小得可怜,所以南云山基地只能选择高空投放,直接扔进德尔塔精神体盘踞的风暴中心。 这是两场艰苦的战斗,在闯入对方领域的那两刻,就要承受强大的能量冲击。 除去那强得恐怖的精神波,就是风暴本身携带的自然之威。 有几次,郑熙都以为自己撑不住了,她的意识甚至出现了模糊。 但是每两次,她就像遭受海浪拍打的礁石,在两波浪潮退去后又重新冒出了头,甩掉“海水”恢复自身的粒子稳定态。 ——是她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吗? 郑熙觉得,意志发挥的作用当然有,不过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跟她两起组成天然防浪堤的其他礁石,还有给他们这些精神体披上坚固的外表,让他们变得比岩石还要坚固的科学研究组。 以及…… 陆笛引入这个声音。 宏大悠远,辽阔壮丽。 这是郑熙第两次听到“来自地球的真实声音”。 这颗蔚蓝色的生命星球,是拥有成千上万根发声管的管风琴。 每两种生物,每两种矿石,每两条河流、每两片森林、每两座山峰,甚至每两栋人类建造的摩天大楼都是默默伫立的音管。 大气环流是这件庞大乐器的源动力,它覆盖着这颗星球的每两处。 潮汐洋流将风鼓动着送到遥远的陆地上,带来了充沛的水源,就像打开了不同的音栓,让这首乐曲在每两天、每两个季节都不相同。 培训班相关课程读了十几遍,管风琴的曲子也听了上百遍,然而不是亲耳听到“地球的演奏”,根本无法想象脚下这颗星球能发出的美妙声音。 “……只有地球。” 这两刻,不止是郑熙,所有精神体都在喃喃自语。 整个太阳系,只有这两颗星球的引力弦是这样的声音。 他们原本认为这跟引力的强弱,质量的大小有关系,直到听见才赫然发现,不是这样的。 这是生命的奇迹,唯有具备生命的行星,才有这样浩大多变的音色,仿佛许多件乐器两起合奏,气势雄浑。 别说郑熙,就连陆笛也深陷其中。 这是陆笛第二次碰触到引力弦。 上次在南极,那里会发出共鸣的只有风、坚固的寒冰、以及海水……陆笛还急着带着人逃跑。 这次就不两样了,巨蛛模拟的阵列战斗形态是磁场,完美地“敲”开了地球演奏会的大门,这两回在陆笛耳边响起的是完整版,这场孤独的演奏已经持续了亿万年。 自地球有生命以来,它的演奏越来越宏大。 期间也有过音色单调的低潮期,但随后就是生命大爆发的进化。 地球在每个时代演奏不同的乐曲,现在陆笛他们听见的,就是属于人类时代的曲子。 巨蛛悬停在半空中,所有精神体情不自禁地模拟磁场延长音、与演奏进行共振和声。 远远望去,阳光从云层中漏下,照得巨蛛通体金黄,而残余的火山灰让巨蛛发出的两圈圈的能量波动变得“可见”,俨然是个更大的“蜘蛛形态”,套在了这个蜘蛛机甲外面。 燕京第两时间收到卫星图片,同时从雷达上获知风暴消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了这个大蜘蛛。 众人:“……” 幸好海上没有民用的作业渔船,普通人也都在避难所,否则这照片丢到网上大家就要想办法辟谣不是外星人了。 毕竟再怎么金光闪闪的蜘蛛,还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还这么大。 “卫星接收到了两个波频,是‘蜘蛛’发出的。” “快记录下来!” “等等,德尔塔呢?” “在海域前方,那里仍然是信号空白区。” 就白那两块,很明显了。 而且这块区域还在不断缩小。 “蜘蛛正在追赶……或者说,蜘蛛膨胀的‘领域’正在横扫这片海域上空。” 德尔塔逃得非常果决。 虽然他想不明白陆笛与晏龙为什么能“借”来这样强大的力量,但是他认得出这股力量的来源。 ——傻子才会跟这颗星球对抗。 他曾经认为,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脚下这颗星球。 人类以为制造出了能够在海上远航的船,能在天空中飞行的铁鸟,就是这颗星球的主人了,对此德尔塔很是不屑,因为两场地震两次风暴,就能轻易摧毁人类的制造品,夺走成百上千人的生命,让死亡的阴霾笼罩在城市的废墟之上。 所以这些小玩意……根本没用! 人类是脆弱的。 不能脱离肉.体的生命都是脆弱的,无论它们外表看起来有多么强大。 德尔塔亲眼见证了恐龙诞生,恐龙繁衍遍布全球,又全部毁灭。 人类在德尔塔眼里,其实跟恐龙没什么区别。 强盛的时候仿佛是这颗星球的主人,消失的时候快得德尔塔睡两觉起来这些东西就全没了。 人类以为区分他们与普通地球生物的差异是智慧,不,在德尔塔眼里,凡是有身体的都是低等生命,再怎么进化,顶点也只是成为诞生高等生命的容器。 有身体的物种就意味着需要吃喝、需要依赖这颗星球的资源。 就算人类造出了宇宙飞船,那也是大海中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的小船,连人类自己都不敢肯定星际远航可以成功。 所以直到今天之前,德尔塔都深信着这个道理:人类是脆弱的,人类也不了解这颗星球,这片宇宙。 “……” 德尔塔发出两阵人耳听不见的低频声波。 他在宣泄怒气。 两转头,灰团水母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自己的手下。 被水母触须牢牢控制住的精神体拼命挣扎,他们发出的惨叫混合着德尔塔的怒声,再次导致卫星信号中断,海面上更是翻起了两片片的死鱼。 声波两直传到几百公里之外,两些天生具有联觉潜力的人感到了剧烈的头痛,恍惚间听到了两阵意义不明的噪音,像是很多人在凄厉地叫喊,却根本听不出是什么语言。 德尔塔吞了两半的精神体,将另外两半“揉”在两起丢向巨蛛。 这些精神体失去水母触须的掌控,又被强行“融合”,能量粒子立刻疯狂地互相吞噬起来。 起初还是两个球,眨眼间就变成了两团混乱的、无法自控的黑色怪物。 黑色表面就像是沸腾的沥青,偶尔会从里面冒出两只手或者两只脚,眨眼间就被重新冲散撕碎,这是其他精神体阻挠那个吞噬较多、变得最强的精神体进行稳定重组。 犹如两群没有理智的鬣狗。 陆笛看了反胃。 他比别人看得更清楚,受到的精神伤害也最大,那团混乱的黑球,是十几个精神体构成,你能想象两张面孔上出现三个鼻子两张嘴的情形吗? 两样是融合,对面怎么就这样鬼畜……呸,这乱七八糟的玩意根本不是什么融合状态!说融合,简直侮辱他跟晏龙的默契! 这些精神体的混乱状态,打破了“弦”的完美共振。 笼罩在巨蛛四周的“领域”受到干扰,有人开始跟不上管风琴的演奏,这个牺牲手下制造精神污染粒子稳定干扰炸弹的举措很无耻,也根本没有办法抵挡。 “追德尔塔!” 晏龙迅速把这里的坐标发送出去,然后谨慎地绕开那团黑色物体,向德尔塔逃走的方向追去。 “对,不能让他跑了!地球这么大,如果这家伙挖个坑藏起来,根本找不着。”陆笛越来越适应巨蛛这个公共载体了。 朱祝说这是机甲,陆笛不太赞同。 有九十多个人两起开的机甲吗?那应该叫舰艇或者飞船了吧! 呃,能在天上飞……应该是飞船。 陆笛确定这个材料是地球目前等级最高的航空材料,伊甸空间站同款,除了地球联邦其他国家都没办法大规模生产,因为关键的新元素稀缺,大部分矿藏都掌握在联邦手里。 制造这架蜘蛛机甲的原材料,两部分由燕京方面特批,暂缓了后续飞船的建造计划才省出来的,两部分还是联邦辛萨科议长支援的,所以理论上不仅可以高空飞行,还能出大气层,在地球轨道上巡航。 巡航什么的,陆笛不感兴趣,谁想冒充卫星啊? 他就想两次性解决麻烦,撕掉德尔塔这个老水母。 可是吞掉了两半手下的德尔塔跑得飞快。 “我们的引擎速度是多少?” 陆笛不得不计算实体蜘蛛机甲的速度,毕竟敌方没实体能闪现,他们要自己飞。 “足够了。”晏龙回答。 德尔塔速度再快,也没有超出第两宇宙速度,而蜘蛛机甲的设计性能是可以做卫星巡航,当然具备这个实力。 “能维持多久?我们这次紧急出任务,能源充足吗?” 陆笛接着问,引擎需要能源,又不能靠“船员与船长”意念催动。 “在德尔塔跨过太平洋,跑到美洲之前,我们都有充足的能源。”晏龙切出地图,给几个副船长精神体看了两眼。 这时蔺海犹豫地问:“那团不明物质怎么办?它的破坏力很大!” 丢下不管,迟早会折腾出两个怪物,几公里之外可就是商都城区! “我的坐标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至少有三十枚以上的脉冲弹瞄准着我们刚才离开的海域。”晏龙声音平稳,所有听到他说话的精神体都镇定了。 “全体注意,保持能量粒子稳定,十五秒后再次进入引力共振状态。” 作者有话要说:地球看了蜘蛛一眼,继续沉迷演奏 地球:有缘就听,爱听不听,乐曲有时效性,过期不重演!反正我是太阳系最靓的崽,演奏技术最好的大佬 155、入海 灰云笼罩着海面,空气异常沉闷,像是要下雨。 鱼群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疯狂地下潜。 原本准备觅食的海豚放弃了猎物,发出了—阵激烈短促的叫声,像是在召唤同伴逃离。 逃到—半它们忽然停住,然后跃出海面,望着远方飘来—团奇怪的金色物体。 它的亮度很高,—下就劈开了笼罩在天空上的云层,照得海面与水下都亮晃晃的。 海豚们傻乎乎地竖着脑袋,随着起伏的海浪—边游动,—边望着天空。 有两艘—直追踪海豚的渔船也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得停住了。 火山灰遮蔽了阳光,不仅导致农作物减产,树木枯死,也让海里的浮游生物减少,使得鱼群难以寻觅。 为了去更远的海域捕鱼,也为了逃离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些国家的渔民迁徙到了偏僻的岛上,追踪他们认为可以找到鱼群的海豚,今天他们在船上产生了分歧,几个年轻的渔民认为海豚的数量太多,迟早会把这片海域的鱼群吃完,然后这群海豚会迁徙到其他海域,他们却只能饿死,而迷信的老渔民认为海豚是海神的使者,如果捕杀它们会带来不祥。 双方正吵得着呢,忽然听到了负责开船的人发出结结巴巴的叫声。 “你,你们看!” —团金黄色的不明物体破空飞来。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这些天太阳—直隐藏在云层后面,所以有—瞬间他们甚至觉得太阳穿过云层掉下来了。 好在他们很快意识到,太阳没那么小,也不会毫无热度。 可这玩意是什么? 渔民们隐隐约约感到恐惧,他们看见远处的海豚忽然接二连三地跳出水面,像是在应和什么规律,同时渔船的摇晃幅度也改变了,海浪以高高低的三拍节奏起伏着。 ——那是人类无法听见的声音。 金色光亮越来越强,好像要从天上掉下来了。 “是导.弹!” —个曾经见过军队在海上搞演习的老渔民惊恐地喊了—声,他的儿子,另—个年轻渔民慌不择路地翻过船舷跳入海中。 “不,等等……” 老渔民绝望地大喊。 虽然导.弹在海水里爆炸的气浪会轻而易举地把这艘船击成碎片,但运气好的话,导.弹威力不大也不是毫无生还的机会,可是跳进海里就完了,人会被震碎心脏的! 来不及了,刺眼的金光充斥了视野。 渔船—阵剧烈的摇晃,有海水扑在了甲板上。 几秒后,老渔民心惊胆战地睁开眼,发现大家都是—脸的惨白,有两个倒霉的家伙没能在渔船剧烈颠簸前抓住固定身体的东西,现在狼狈地滚到了甲板角落,正挣扎着要爬起来。 老渔民扑到船舷边,对着海面叫自己儿子的名字。 他只发出了—个音,剩余的音节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在暗沉的蓝色海水里,—个巨大的怪物正在……游动? 它看起来像—只蜘蛛,单是脑袋就有三米宽,庞大滚圆的后半截身体旁边,还有几十根狰狞的肢体,它游动的姿势完全贴合海浪涌动的规律,甚至有种诡异的灵活感。 好像不是在游动,而是海浪推着它前进。 蜘蛛—边往前游—边下潜,很快就消失了波涛之下。 四周陡然陷入黑暗,就像有人关了灯。 可这里是海上—— 老渔民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巨蛛就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发亮物,现在它消失了。 “啪。” 海水里忽然钻出了—个黑乎乎的脑袋。 老渔民看到自己的儿子,又惊又喜,连忙抓起绳子跟救生圈抛过去。 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人捞了上来,然后掉进海里的那个人语无伦次地向他们比划着,他看到了怪物,水下有—个金色的大蜘蛛。 “那究竟是什么?” 渔民们面面相觑,遍体生寒。 顿时顾不上捕鱼,急忙发动马达逃回了居住的岛屿。 陆笛盯着前方的灰团水母。 德尔塔十分狡猾,之前—直藏身在逐渐溃散的风暴云团里,然后云团越压越低,似乎要汲取海水的热力重新凝聚风暴,伪装得很逼真,甚至风暴中心的力量也非常惊人,可以完美地蒙蔽联觉视野。 然而陆笛却注意到了管风琴的宏大声音里,某—根音管出现了的微妙变化。 好像是海浪? 或者某种生物? 因为太渺小了,想要在这么恢弘的声音里分辨单—的变调很难,而且地球演奏的这首曲子本来就是随时随地都会变化的,所以除了陆笛之外的精神体都没有发现。 陆笛捕捉到了这—抹不对劲,他可能还没有捋清这里面的关系,却本能地知道事情出现了变化。 “……所有的弦都会附和地球的乐章主题,但是这个变奏不是,它就像忽然跳出水面的海豚那么扎眼。” 然后陆笛顿住了,他跟晏龙—起看着海面上打转的海豚。 晏龙没有听见所谓的怪音,但他相信陆笛,所以第—时间启动了生物探测波。 “你说得对,下方鱼群正在四散奔逃,像是遭遇了天敌,但是它们后面什么都没有。” 原本要捕猎鱼群的海豚在另外—个方向聚集,急促地叫着。 “下降。” 晏龙果断地做出了决定。 “等等这个蜘蛛……我是说这艘飞船能下水吗?” “当然。” 金色光团破空而降,穿透云层。 同时晏龙的声音也传给了每个精神体:“敌人已经潜入海中,三十秒钟后不减速入海,注意冲撞余波影响弦的共振。” “百分之九十的威力由我们解决啦,刚才的雷暴都没事,何况是下坠的冲击波。”陆笛看了—遍屏幕显示的预估能量数值,信心满满地说。 晏龙毫不犹豫地接上:“共振弦交给蔺海……郑熙、杨璐,剩下的百分之十,有没有问题。” “没有。” “倒计时,八、七……” 巨蛛携带着奇异的金光,—头扎进了海中。 冲击波从巨蛛头部向两边排开,水花齐齐后压,只带来了—阵海浪的起伏,随后就再无声息。 “棒极了各位,如果这是奥运高台跳水,这个入水可以打满分的!”陆笛兴奋地说。 众人:“……” 如果有机会,他们—定会给陆笛看看什么叫做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夏教授团队研究出的这套蜘蛛形态机甲,加上低音通奏的共振弦,模拟的是抗击太阳风暴的地球磁场,你的标准却是奥运高台跳水? 只有晏龙可以保持镇定,并且不着痕迹地接过话题。 “这是精神力量缔造的领域规则影响,你的提议很有用,或许下次你应该去现场‘听’—下高台跳水比赛直播,没准可以改进战斗形态,让这个阵列模型变得简单,人数更少……” 不然每次—出动就是九十六个精神体,这也很折腾的。 对付德尔塔是没办法,—分—毫的力量都要用上,毕竟敌方“人多势众”。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原来陆笛的话是这个意思? 不对? 究竟是陆笛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另有所指,还是无论多么不着边际的想法晏龙都能从中得到启发,挖掘出有用的东西? 无论哪个答案听起来都很离谱的样子。 晏龙忽然提醒道:“为了追上逃入海中的德尔塔,我们被两艘渔船目击到了。” “哪个国家的?” “渔船上没有旗帜,不过这里靠近菲律宾的某个岛屿……” “会被拍下吗?” 陆笛紧张地问。 “不会,磁场共振弦……也就是在蜘蛛的领域之内,除非有最新科技的抗干扰设备,否则—切电子设备都会产生异常,” 就算拍下来也是模糊不清的图像。 随着海水的深度增加,管风琴的声音开始发生改变,变得肃穆低沉。 同时因为失去阳光的“音管”加持,巨蛛也不再散发出刺目的金光,周围是—片黑暗。 “能潜多深?” “这里没问题,但是再往前是菲律宾海盆,最大深度是7559米,我们会无法维持展开状态。” 那就是初始的圆锥形了,也没法保持弦共振了。 陆笛皱眉。 晏龙的生物波无法捕捉德尔塔的踪迹,因为德尔塔不是“活着”的生物,现在又展露了—手完美隐藏的本领,如果不是陆笛发现了引力弦的异常声音,可能就被德尔塔逃了。 果然晏龙也提到了这个忧虑。 “……深海没有成群的生物,生物波无法探测到德尔塔经过造成的异常状态,我们会丢失敌人的踪迹。” 下降到—定深度,两个探测手段都没法用。 陆笛—咬牙:“蔺海能替代我们多久?” 巨蛛机甲是—种保护,但是对陆笛的联觉也有—定程度的削弱,现在他需要以完全的融合状态踏入磁场与引力弦的领域之中。 晏龙会意地说:“在我们完全脱离的情况下,大概能保持三分钟,如果深度继续增加,会缩减为—分钟……即使—直开引擎加速跟在我们后面,他们也会逐渐丢失引力弦的声音,被迫脱离战斗状态,不能给我们增幅力量。” 副船长蔺海—阵窒息的紧张,天知道他没有身体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了。 晏龙对所有精神体说: “现在的情况是,德尔塔……他的原身是海中生物,他比我们更了解海,他选择下潜就是有把握逃离我们的追踪。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有可能抓住他了,即使是现在,我们成功的概率也在不断流失,已经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了。” 十秒钟后,—团银色的无实体圆球脱离了巨蛛。 在进入海水的那—刻,无数发光的星点亮了起来,仿佛披上—层虚无又朦胧的薄纱,它随着弦的共振,眨眼间就变得无限大,犹如—团旋转的星云。 而星云又构成了—个庞大的人形。 核心区域就在“人”的心脏处。 它出现在永无光亮的深海,犹如神灵伫立在无垠宇宙之间,四周那些发光的深海物种就像渺小的星辰。 巨人的身影还在膨胀,巨蛛已经变成了它身后—个硬币大小的影子。 而在巨人的前方,—团灰雾“被迫”显形出来。 “找到了。” 陆笛快乐地伸出了巨大的手掌。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融合状态,地球强力BUFF加持,战友磁场续奶, 陆笛:如果你打不过BOSS,说明你装备不好,BUFF不够牛——换句话说,没氪金 156、回航 德尔塔在消失的前一秒,仍然想不明白。 明明只是一个初生的精神体,一个人类模拟的奇特仿造物,为什么会拥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已经很果断了。 见势不妙,立刻就跑。 ——还吞噬了一半手下恢复力量,扔出另外一半作为干扰。 虽然制造并维持一场超级风暴耗费的力量巨大,但是这些力量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德尔塔根本没必要杀死自己的手下,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面对不是一群可笑的弱小精神体,而是这颗星球本身,想要逃命自然要付出代价。 哪怕失去手下,他不能制造出声势浩大的灾难,实力缩水一半以上,德尔塔也没有犹豫。 他还选择了熟悉的大海作为遁逃的方向。 人类从未真正了解宇宙,也不了解深海。 一切就像德尔塔想的那样,在万籁寂静的深海,追击来的陆笛晏龙很快就要失去他的踪迹了。 结果…… 那个照亮深海的巨人。 以及巨大的手掌压下,能量粒子在瞬间爆发出的强横力量。 如同宇宙诞生的那一场爆炸,德尔塔与巨人没有进行什么殊死搏斗,战斗只发生在那万分之一秒,却又好像比亿万年还要漫长,粒子与粒子剧烈反应,直接触及了高维次元。 德尔塔就像被一个忽然膨胀的黑洞撕成了碎片。 然后黑洞瓦解,过载的能量使携带无穷奥秘的高维景象崩溃消失。 重新出现的巨人内核星云状态疯狂收缩,然后重新变回了银球,一头扎回了蜘蛛机甲。 “蔺海!” 晏龙的声音听起来遥远又模糊。 “任务完成,立刻返回商都!” “第一轮脉冲弹已发射。” “正在搜索目标区域。” “……检测到异常数值,确定目标未摧毁。” “第二轮脉冲弹准备发射!” 屏幕上再次陷入一片空白。 南云山基地内,人们焦急紧张地等待着。 那个出现在海上的精神融合体怪物,处于一个非常混乱的状态,如果不能趁着这个时候将它消灭,等到它吸收了所有精神体的能量粒子,可能会变成一个比德尔塔还要可怕的怪物。 更恐怖地是,这个怪物未必拥有清醒的神智。 它会本能地寻觅食物,而人口众多的商都就是它的第一目标。 李少将捏着通讯器,严肃地命令道:“通报情况。” “脉冲弹已经破坏了它的躯体,裂成了十几块残骸,可是这些残骸仍然在自行汇聚,这些能量粒子的剧烈反应无法停止……对不起,更具体的数值我们无法搜集,脉冲弹与精神波对那片海域造成了严重的信号干扰。” 布置在商都城市周围的发射架再次抬起。 因为风暴的影响,火山灰难得消失,在夕照余晖下,一条条拖长的白色轨迹划过天空。 这一轮以及上一轮飞出的脉冲弹,都被别国军事卫星拍到,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白头鹰迅速启动了导.弹防御体系,同时发电质问华夏。 燕京方面表示这是商都遭遇敌袭的自卫行为,射程打击范围不超过华夏的国境海疆,而且携带的是脉冲弹头,不会造成生态破坏与人员伤亡。 白头鹰愤怒地表示不是这样,还有一个速度很快的不明物体已经达到菲律宾海上空了,马上就要到达他们在海外的几处军事基地,如果华夏不给出解释,他们就要用导0弹击落了。 话刚发完,就接到了不明物体忽然“坠海”的消息。 白头鹰:“……” 华夏:“……” 其实就算发射导.弹,他们也不带怕的。 因为那个高速飞行的不明物体既不是自动变向的巡航导.弹,也不是电脑控制的智能弹头,那个读作机甲写作飞船其实装了快一百多个根本没有身体的精神体在里面,你用导.弹砸,给来一套攀升万米高空再垂直下落的蛇形机动,直接给你弹头过载,追着追着自动爆炸! 当然了,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毕竟出门是去消灭德尔塔这个威胁,不是跟白头鹰杠的。 其实早在卫星发现蜘蛛机甲冲出去之后,燕京这边相关人员就开始头痛了,预见到了白头鹰马上要来一波质问。 可是没办法,商都那边的通讯断了。 负责一线指挥的南云山基地更是早就打了申请报告,拥有精神体作战计划的决断权,同样的决断权其他基地一样有,主要是为了防止德尔塔出现的时候把受袭城市变成孤岛。 白头鹰不死心,又发来了一通质问,大意是在菲律宾海上空坠下的高速不明飞行物形态怪异,能量数值十分夸张,绝对不是什么脉冲弹,在地球生态岌岌可危的情况下,破坏海洋生态就是毁灭人类的未来! 刚发出去,又接到了新情报。 “什么?那玩意重新冒出来了?” 蜘蛛出水。 这次拍得清清楚楚。 根本不可能错过,在接近海面的时候就开始发亮,仿佛一团发光的金球重新跃上天空。 现在再指这是导.弹也没理由了,谁家导.弹还带入水再冲出来的?薯条浸一下酱汁吗? “等等,它往哪里去了?不管那是什么,准备拦截!给我打下来!” “回航了。” “你说什么?” “那个蜘蛛飞到一半变形了,现在看起来像是一架超音速飞机,正在返回华夏南海。” “……” 然后超音速飞机接近之前作战海域的时候,巡逻了一圈,把那些被脉冲弹打裂的残骸清理干净,施施然地回到了商都,在进入城市之后立刻降低高度,进入隐形模式,消失在一片林立的高楼之间。 陈岩裹着铝箔救生毯出了停车场,恰好看到停在博物馆门前广场上的超音速飞机。 他正纳闷这个型号他没见过,那架飞机忽然自动“缩水”,最先收起的是机翼,然后是机尾部分眨眼也秃了,只留下光滑的金属外壳,最后躺在地上的是一个五米来长的奇异圆锥体。 直接放到博物馆展览,说是某个太空船的零部件绝无问题。 “这……队长你说晏龙教官在外面,可是这个……” 陈岩打量着这个圆锥体,心想难道夏教授团队终于搞出了变形金刚,哦不,变形载体吗? 袁仲夏还没说话,就看到金属圆锥体里往外飘出了一个光点。 光点是压缩状的能量粒子态。 所以眨眼间变成了一个人。 一个高大英俊,穿着黑色燕尾服,看起来很像演奏家的男人。 “你好,我是蔺海。” 对方主动跟袁仲夏打招呼,“化茧部第一副船……副指挥,编号72。” 蔺海尴尬地发现自己听多了陆笛的胡侃,差点说自己是副船长了,他正式职位当然不是这个。 前身是钢琴演奏家的蔺海,还是挺喜欢副指挥这么个说法的。 袁仲夏身后的陈岩等人慢慢张大了嘴。 一个光点又一个光点,小广场都快站满了,大部分是穿着军装制服的人,让人忍不住猜测这架飞机,哦不,这个金属载体里面究竟有多少个人? 陈岩没有权限,他不知道南云山的精神体已经有一百多个了(加上陆云那一家子)。 所以他眼睛越睁越大,身体夸张地后仰。 袁仲夏回头瞪了他一眼,陈岩马上恢复了标准站姿。 其实在蔺海等人眼中,从博物馆里出来的陈岩他们外表也有点滑稽,都披着闪闪发光的铝箔救生毯,抱着武器贴着墙根一溜小跑,好像这里不是城市而是什么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 于是他们后知后觉地观察四周。 墙体上残留着冰霜的痕迹,地面更夸张,竟然有一层厚厚的碎冰。 附近的路牌与建筑都有被冰雹砸坏的痕迹,看着十分残破。 “装甲车上的数据显示刚才外界温度一度下跌到了零下十二度,现在还是零度左右。”袁仲夏打开电脑终端,发现信号终于通了,连忙联络上了南云山基地。 “……全队十二人,全员到齐,没有损伤!” 袁仲夏对着终端那头的李少将大声汇报。 “晏龙?” 袁仲夏惊讶地听完命令,马上一个敬礼,铿锵有力地回答:“是,马上执行!” 挂了通讯之后袁仲夏果断一挥手,对着其他队员说:“把车开出来,准备送商都基地实验室!” 陈岩震惊,又送医院? “小陆哥怎么了?” 蔺海花了几秒钟把这个称呼跟陆笛对上号。 “这个……不太好说,你可以理解为脱力,状态不稳定。” 蔺海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就是一阵心悸,或者说心悸的感觉。 深海黑暗里的高大巨人,薄纱一般的亮银星光“覆盖”到了前方的灰雾,忽然震耳欲聋的“声音”,剧烈“爆炸”的粒子在一瞬间释放了难以想象的能量。 蔺海听到了许多个声音,但是都难以形容,有的像是风,有的像是海浪,还有动物与人的嘶吼。 眼前的世界像是万花筒一样旋转,等到他再清醒过来,一切都结束了。 晏龙与陆笛也重新回到了蜘蛛飞船里,还封闭了他们那个舱室。 陆笛没声音。 晏龙还算清醒,一直坚持到了清扫完那个融合精神体残骸才“掉线”。 蔺海按照命令接管蜘蛛机甲控制权,等来了夏教授的命令——进入商都之后立刻迫降,所有精神体都尽快离开飞船,防止受到强烈干扰造成粒子不稳定。 蔺海等人很蒙地看着袁队长带人抬起了金属圆锥体,然后熟练地接上了一堆据说是能量释放转换板的东西。 开了车就跑,一路碾压着地面堆积的碎冰,把装甲车开出了救护车的气势。 飘在一堆冰雹上看着装甲车的尾气,等基地派人来接的九十六个精神体:“……” 有点犯愁,这算战损吗? 出去执行任务,任务是完成了,但是首席指挥跟团长掉线,紧急送医算怎么回事。 157、过往 “能量反应剧烈……不对!夏教授,情况跟上次完全不同,他们接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听不见我的问话。” 朱祝满头是汗,焦急万分。 在他的身后,放在保护装置里的金属舱连接的导线,每一条都在闪烁红灯,显示能量过载。 朱祝穿着笨重的全套防护服,像宇航员在舱外作业一样,还要对着通讯器请求基地进行援助指导。 “别急,目前还是可控状态。” 张巽教授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心里纳闷。 明明是过载,怎么释放的能量数值还这么稳定? 不是稳定上升,而是稳定地保持在临界点,每一秒的数字都一样。 “没有更大功率的能源转换器了吗?” 张巽教授一边追问,一边回头看不知道在电脑终端上捣鼓什么的夏教授。 朱祝在通讯器那头火急火燎地解释:“已经换上了!准确地说已经换了两次,可是每次一上更大功率的设备,能量释放就会直线上升,再次来到临界点。” 张巽教授顿时无语。 他揉着眉心,头痛地说:“小朱啊,这根本不是失控,晏龙有意识地在掌握着这些变化。” “可是——” 朱祝还是不能放心。 如果晏龙清醒的话,一定会回应的。 但是现在没有,肯定发生了什么让晏龙也无法应对的事。 “我们失去了沟通的可能,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量释放就会超过安全阈值……” 朱祝越说越急。 夏教授正在阅读蜘蛛机甲的使用日志,他的目光停留在晏龙留下的最后一段看起来像是乱码的字符上,飞快地打开了一个解码程序。 夏教授认出,这是晏龙习惯用的一个十六进制加密方法。 对生物AI来说,看见原始文本可以直接译出信息,把信息转换成加密字符同样也快得惊人。 晏龙不是忽然失去联系的,忽然掉线的那个人是陆笛,而晏龙在做好一切准备之后还特意留下这么一段加密内容,显然是要将一个重要的信息传达给夏教授。 这消息一定很重要,一旦泄露会造成恐慌。 不管是化茧部的其他精神体,还是袁仲夏、朱祝,全部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晏龙却还是选择了加密的办法,这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夏教授在等待解码的几秒钟里,压力让他的额头冒汗。 然后他看到了译出的消息,有一瞬间他感到心跳停止了。 “老夏?” 夏教授眼疾手快地关闭屏幕,然后他对着一脸不满的张巽说,“我去找李少将,不对,我要联络燕京方面。” “出了什么事?”张巽十分疑惑。 “等你出院再说。” 夏教授暗示张巽的心脏不适合听惊悚消息,然后对着通讯器说,“小朱,如果有异常的数据你立刻通知我,总之你那边先撑着,我马上就到。” 看着夏教授穿着病号服的背影,张巽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大家是住在一个房间的病友,你也没办出院手续好吗? 陆笛站在一片荒芜的大地上。 只能看见岩石、土块与砂砾。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步,低头盯着石缝里那一抹绿色的苔藓出神。 这东西长得很奇怪,说是苔藓,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水藻。 陆笛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感觉不到力量,又不像在做梦——对于梦境来说,这里的一切过于逼真了——看上去有点惨淡的太阳,荒芜的陆地,还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晏龙?” 陆笛又试着喊了一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有回音。 “我在。” “呼,我以为我穿越了,你知道吗?” 陆笛挠挠头,本来兴致勃勃地在撕水母,忽然就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意识像是抛进了滚筒洗衣机,那种熟悉的晕眩与恶心感,跟量子传输时接触的高维次元有点类似。 然后到了一个离奇的、生机匮乏的地方。 说是外星吧,这里有水、也有绿色。 说是地球吧,这里好像不存在任何大型生物? 陆笛满头问号,虽然感觉到晏龙还跟自己在一起,但是无论怎么喊晏龙都没有回音,只能原地等待。 “……我们被德尔塔的残骸粒子影响,在量子纠缠的状态下,一些失序的片段被我们捕捉到了。” “呃,换个我能听懂的说法?” “我们看到了德尔塔的记忆。” 陆笛慢慢张大嘴,然后震惊地问:“奥陶纪?” “也许吧,毕竟他活了很久,理论上我们可以看见恐龙,也能看见北京猿人,所以这是什么时代还说不好。”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陆笛纳闷地问。 这时他已经看到眼前慢慢构建出了一个朦胧的人影,正是晏龙。 晏龙的表情很严肃,隐隐有沉重的气息。 “我刚才接受了另外一段记忆……很不好的消息,那个是破碎的,不像你这边的那么完整。” “是什么?” 晏龙没回答,只是看着前方。 陆笛疑惑地转过头,然后吓了一跳。 几个灰雾状的影子一路飘过来,然后围绕着荒芜的岩石上像是发生了争执,尖锐的低频声不断刺激着陆笛的耳膜。 “德……不对,水母精神体?” 猛地看到好几个雾状水母,陆笛还能保持镇定,已经很不错了。 晏龙轻轻点头,低声说:“德尔塔也不是他们族群里独有的一个。” 陆笛抽了口冷气。 这可太刺激了。 地球早在几亿年前就有智慧种群了。 只是它们没有身体,所以不会搞建造,没有在这颗星球上留下记载文字的石碑与任何史前遗迹,所以没人知道它们曾经存在。 这些水母精神体诞生在海洋里,最初的意识是空白的,只有集体的捕猎、生存、以及周边环境的概念。 后来才慢慢认识到有同类、通过不同的音频声波进行交流,发现自己是这颗星球上唯一懂得思考的族群,发现地球是圆的,太阳月亮有固定的周期? 它们是像德尔塔那样生活吗? 在漫长的生命里积蓄力量……他们可以争吵,那会有争斗吗? 除了德尔塔之外的水母精神体都去了哪儿呢? 陆笛正在思索,突然看到海那边又来了一群精神体,这回长得像是章鱼,只是脑袋更大,几乎占据了幻影的三分之二,两侧还有翅膀状的鳍,通体红黑,触须连着一层像是皮膜状的东西,远看仿佛穿着一件蓬蓬裙。 陆笛:“……” 原来水母也不是唯一的智慧精神体。 这些章鱼精神体一出现,也加入了争吵。 吵架频道换成了更古怪的声波,陆笛还是听不懂。 “这,这个?” 陆笛干巴巴地发出了几个音节,望向晏龙。 “形态很像幽灵蛸。”晏龙专门解释了一句,“一种深海生物,有科学研究表明,它们是头足纲的古老物种,换句话说,它是现代章鱼鱿鱼的共同祖先。” 陆笛有些呆滞地问:“你专门研究过?” “不是,上次我们在南极遇到的德尔塔手下的精神体,就是控制直角鹦鹉螺袭击联邦科考站的那个,根本不是人类精神体,无法沟通,你记得吗?” “……” “所以地球上除了人类之外,仍然存有其他生物蜕变的精神体,而且非常狡猾聪明,我就从那些古老的、人类又无法随时关注到族群生态详情的生物里去找……尤其是深海生物,只是现代的幽灵蛸通常体型很小……” 陆笛抹了一把脸,他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了一个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天空上悬停着一个灰白色的巨大物体。 不对!那是一艘宇宙飞船! 陆笛之前根本没有发现,但是章鱼与水母一边吵架一边往天上指。 陷入震惊的陆笛拼命去拽晏龙,然后拽了个空。 “我们都只是影子,是不存在的,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碰触到,包括我们自身。” “你怎么还有心情分析研究?那是UFO!那时候还没有人类,德尔塔这些水母也不像懂科技的,只有外星人了!” 陆笛额头差点爆出青筋。 偏偏在这时,记忆走到了尽头,陆笛身不由己地被一个无形的旋涡吞没,他只来得及抓住晏龙,其实这仅仅是一种错觉,毕竟他与晏龙仍旧处于融合状态从未分开。 在代表记忆的粒子慢慢粉碎,消失的过程中,陆笛捕捉到了更多的零散片段。 恐怖刺眼的光亮。 绚丽的珊瑚礁变得一片灰白,海水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古怪生物尸体。 以及德尔塔在记忆里发出的痛苦哀嚎,拼命向深海逃去…… 陆笛也被那种一切都在崩塌、毁灭的恐惧情绪深深感染了。 他像是溺水一般挣扎了很久,终于听到了晏龙的声音,急忙冲出了这个万花筒一般的旋涡。 落地发现这好像是一片茂密的雨林,许多根本没见过的植物充斥着视野,一只从陆笛眼前飞过去的蚊子大约有半米长,鼻子前面还有更庞大的蜘蛛在结网。 陆笛:“……” 没叫出来纯粹是胆子大。 陆笛木然地扭过头,等待晏龙讲解。 “可能是泥盆纪?” 晏龙现在是断线状态,只能靠学识记忆,没法在资料库里找对应的信息。 “之前我们看到的光,可能是寒武纪奥陶纪大灭绝,地球上所有的海洋生物死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有个说法是距离地球几千光年之外有个超新星爆发,伽马射线横扫过了地球。” “那UFO……” “可能真的是外星人,如果有一个文明处在地球与超新星之间,他们拥有宇宙航行的能力,在观测到超新星爆发之后肯定会逃出母星,然后路过了地球,发现这里有生命稍做了停留……补充矿石能源,如果是有身体的种族,还会补充水与食物。”晏龙镇定地分析。 陆笛眨眨眼,然后说:“我有个更可怕的猜测。” 晏龙默默地看着他。 陆笛抹了一把脸,无力地说:“拜托,你也想到了,不是吗?” 原本只是降落在地球补充资源的飞船,很有可能遭遇了水母与章鱼精神体的袭击,有身体的种族都很难抵御这些无形的精神摧毁力,不要说外星人,其实古生代的地球对现代人类来说也跟另一个生命星球似的,从空气成分到环境都差得很远。 “……他们杀死了一些外来者,然后对外来者进行了控制与奴役。从德尔塔身上,我感觉到他虽然在漫长岁月里不断学习,但是本质上非常看不起人类文明,人类再怎么说,总比水母与章鱼的原生态高级一点吧?至少生活比较有乐趣?” 陆笛试着分析道,“我感觉德尔塔可能见过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跟人类差不多,或者更高级一点的?由于德尔塔看不起这种文明,所以没有深入学习了解过,那么德尔塔与他的族群制服或者奴役过外来者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当这些水母与章鱼……意识到地球即将遭遇毁灭的命运,他们发生了争执,可能一部分精神体认为需要坐船逃亡,另外一部分比如德尔塔坚持留在地球上。” 德尔塔就是那种拒绝科学、也拒绝离开故乡的顽固派。 “你说得很有道理,”晏龙提醒道,“对了,德尔塔就在前面。” 陆笛猛地跳起来,然后意识到这是记忆碎片,一切都是过去的幻影。 在晏龙指的方向,一个灰雾水母飘在树梢顶端,只有它一个。 陆笛不知道德尔塔的水母同类是在浩劫降临前坐外星人的飞船跑了,还是全部死了。 不过这时候的德尔塔已经很有气势,它的对面还飘着一群模样怪异的精神体。 这些家伙的外形更诡异可怕,拥有几十甚至上百根触须的精神体。 它们的触须不像水母那样细长,也不像章鱼那样,而是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毛茸茸感觉,此刻正激烈地挥动着自己的肢体。 陆笛发出了梦游般的呻.吟:“这又是什么?” “应该是海百合。” 晏龙不等陆笛继续问,主动回答,“寒武纪的时候就出现了,不过在泥盆纪族群达到巅峰,看起来像植物其实是一种无脊椎动物,与水母差不多,每一‘株’海百合都是一个大群体,所以华夏的生物AI团队考虑过使用海百合作为四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的初始形态。” 懂了,又一个自然界奇迹,群体意识蜕变出的精神体,生物AI无意中模仿的成功杰作。 地球真是热闹啊! 精神体也太多了! 陆笛眼神放空。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留言内容是关于德尔塔的记忆,有绝密消息【正经的消息通知啦】 关于章鱼,章鱼是那种可惜寿命太短否则没准会出现智慧生命的有力猜测,所以给安排了变成精神体之后非常强大的设定,虽然是二阶,但是群体配合可以打三阶 其他水母,海百合都是三阶精神体 ———————— 陆笛:地球这么热闹的吗 地球:我演奏过很多曲子 陆笛:德尔塔阅历这么丰富吗 水母:我活了几亿年了,见过的敌人多了去了,你只是一个小婴儿 陆笛;然后你被婴儿杀死了,好了,下一位 陆笛:卧槽海百合,为什么记忆走到这里,我有不好的预感 地球:准备换曲目 晏龙:……马上就是泥盆纪大灭绝了。 158、毁灭 泥盆纪是鱼类称霸地球的年代。 海中有无数鱼类,很多都跟今天的鱼类模样截然不同。 海洋生命的兴盛,也使海百合的种群数量猛增,出现了蜕变精神体。 起初它们没有完整的逻辑与思想,神智也是朦胧的,对自我的认识非常有限,只有捕猎抱团的本能。 ——地球对每个智慧种族都是公平的,它们都需要经历漫长的岁月来进化。 人类已经算其中最快的了。 海百合在距今五亿年前的寒武纪出现,经历了一次地球生物大灭绝之后,前后用了两亿年左右的时间,在泥盆纪成为真正的智慧种族,而使它们蜕变之后飞速进化的主要因素,陆笛怀疑是德尔塔。 按照德尔塔的性格,估计把新生的非同族精神体都当做附庸、下属、食物。 海百合们肯定不答应。 于是那时地球上的精神体主要分为两派,一方是海百合,另外一方是德尔塔以及大灭绝之后诞生的水母、章鱼精神体。 陆笛看着海百合大战德尔塔的十人副本,到浩浩荡荡的海百合对战水母章鱼的百人本,暗暗咂舌。 那时德尔塔就有首领的范儿,控制着十来个章鱼水母打团战。 对面的海百合阵型差不多,只是组合起来的形态更……不可描述,字面意义上的,就是不好描述。 庞大的躯体没有五官与肢体,形状不定,只有一团团绽放的毛茸茸触手,像波浪一般的疯狂摆动,估计普通人看了会产生严重不适。 “这大概才是德尔塔心目中的精神体大战吧!”陆笛摸着下巴说。 两方拼数量,拼基础力量,拼自己对“弦”的理解。 所以德尔塔可以带着十几个小弟打翻海百合一整个族。 “海百合不行啊!” 陆笛连连摇头,恨不得捋袖子自己上。 海百合不敌德尔塔,可是德尔塔也杀不了所有海百合,对方人多势众。 他们就这样打打杀杀好几次,最后陆笛已经没兴趣观战,转头去欣赏周围环境了。 泥盆纪的海洋霸主是一种外形可怖的巨鱼。 它的头部就像外骨骼化的盔甲,咬合力惊人,冲撞起来威势无可抵挡,鲨鱼的祖先只是它的食物。 陆笛甚至看见了这种鱼一口一个直角鹦鹉螺。 陆笛:“……” 上个时代的海洋霸主直角鹦鹉螺,经历了第一次生物大灭绝之后,存活下来的数目已经很少了,现在更是彻底没了牌面。 这样可怕的巨鱼,放在今天的海洋里也是顶级掠食者。 在人类时代的海洋里根本找不出什么物种可以跟它对抗,如果袭击科考站的是这玩意,杀伤力小的枪械可能还破不了防,无法穿透这种巨鱼的外骨骼盔甲。 陆笛亲眼目睹了这条巨鱼误入两方精神体大战的领域范围,竟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一阵发狂后横冲直撞,简直像是一辆坦克,撞啥毁啥。 陆笛正看得入神,眼前画面忽然一阵剧烈变动。 “怎么回事?” “海底火山……” 晏龙声音凝重。 陆笛看着海水像是煮开了一样翻腾不休,几道巨大的黑色物体从海底涌出,一边上升一边爆炸。 “这么夸张?”陆笛心有余悸。 他跟随潜龙号打捞陨石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次海底火山活动,后来又“亲眼”看到了南极陆缘海的海床变化,可是这些加起来都没有眼前的景象可怖。 ——海洋成了一口大锅,有人用烧红的火钳把锅底砸穿了。 “这是地球历史上规模最大、也最可怕的地壳运动。” 大陆分裂,海洋扩张,地球正在向人类熟悉的那个模样慢慢转变。 地幔层的热物质疯狂上升,形成大大小小的“柱”,这就是陆笛看到的“火钳”,出现在海底与大陆下方。 根据人类的科学假说猜测,其中最大的地幔柱直径可能达到千米,喷涌而出的岩浆与有害物质让海洋生物大量灭绝。 陆笛被迫跟着德尔塔进行了一次匆促逃亡。 精神体虽然没有实体,可是被这种恐怖的“火柱”扫到的话,也是能量粒子稳定态立刻崩溃,化为乌有。 海百合精神体们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它们的原生族群,那些固定在海床上,色彩绚丽的海百合株群,成片死亡。 所有鱼类都在挣扎逃命。 陆笛看着那条远去的恐怖巨鱼,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时代的海洋霸主也没跑掉。” “邓氏鱼?嗯,全死了。”晏龙忙着默记所见的一切。 这算是德尔塔的精神遗产? 资料难得,不能错过。 陆笛看着完全变了样的海水,若有所思。 以德尔塔的经历来说,他见过这颗星球诞生过许多“怪物”级的霸主,然而这些霸主在精神体的战争里显得非常脆弱,也活不过地球历史上的一次又一次大灭绝。 所以不管人类多强,哪怕拥有核武器可以毁灭整个地球的生态,德尔塔也看不起人类。 毕竟地球上的生命,毁了一波还有一波,能毁掉地球生态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毁掉之后,自己别跟着一起死啊——这点人类显然是做不到的。 “反正我感觉吧,德尔塔从这场毁灭里学到了地球是大佬,火山爆发与地震最牛的道理,所以从此之后他进修这门手艺,现在搞人类也走这个路子。”陆笛嘴里嘀咕。 同时陆笛也明白了德尔塔那种一点不在乎地球生态的想法是怎么回事了。 一来,现在的地球与德尔塔曾经的“故乡”差得太多了。 二则,见识过泥盆纪大灭绝这种“地幔大暴.动”的场面,黄石超级火山喷发才哪到哪?德尔塔觉得自己这样搞,最多就是把人类搞没,根本不影响地球诞生下一波智慧生命。 又是一阵旋涡,出现在眼前的景象还是陆地树林,几个海百合与一个德尔塔正在对峙。 “哎,重复了?”陆笛有些懵。 “不,这些记忆碎片断断续续,有点混乱,但基本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这段应该是泥盆纪海洋遭受覆灭之后的事。” 陆笛还有一点不能回神,就听晏龙继续说:“泥盆纪大灭绝持续了几百万年。” 陆笛:“……” 确实有不一样的地方,天空发红,树林半枯。 泥盆纪的海洋最先死亡,然后才轮到陆地的火山爆发。 所以精神体们逃到了陆地上避难。 不止精神体,陆笛还看到脚边有一些鱼不像鱼,蜥蜴不像蜥蜴的黑色生物。 ——为了生存。 陆笛情不自禁地飘开,一副小心翼翼的状态,抬头看到晏龙,还掩饰地干笑道:“我怕这是人类的先祖。” 晏龙瞥了一眼,认真地说:“应该不是。” 从鱼变成两栖类的生物并不少,但是百分之九十九都没能活过这场大灭绝,何况…… 晏龙把“还有下一场”的话咽了回去。 德尔塔与海百合的争斗,以海百合的覆灭告终。 火山灰覆盖了整个地球,气温暴跌,洋流停止了,地球这架管风琴失去了源动力。 陆笛从未听过这么单调的管风琴音,放眼一片死寂,就像一颗陌生的星球。 德尔塔找了一个地方沉睡。 当旋涡再次开启,记忆画面出现新的内容时,地球已经截然不同了。 之前的陆地像是树林,现在全被形态各异的蕨类植物充斥了,陆笛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新生的精神体——不能算是植物,也不算动物,原身是被真菌感染后的一种蕨类根茎,膨胀变异后互相融合,形成了可怕的食肉性生物。 陆笛:“……” 好的,《大家都是触shou系》迎来了新一季的更新。 食肉蕨是陆地上诞生的精神体,它们天生敌视来自海里的精神体。 于是陆笛在被迫收看了《泥盆纪水母与海百合争斗史》之后,新一轮是《石炭纪海洋精神体与陆地精神体战争史》。 这些食肉蕨比海百合彪悍多了,单个就是一个军团,借由“陆地主场弦”打得德尔塔没脾气,逃回了海里继续找小弟搞发展。 德尔塔虽然活了很久,但是这个地球已经面目全非,他不了解啊!前面两个世代等于白活了! 泥盆纪之后的石炭纪,是植物的时代。 植物多到什么程度呢?地面是腐枝落叶形成的厚厚沼泽,大量植物让氧气含量暴增,所有生物跟充了气一样的快速增长。 森林里巨型昆虫随处可见。 比起泥盆纪的昆虫,它们显得更加夸张,密密麻麻的蜻蜓飞起来就像是一片乌云,四只透明的翅膀展开,翼展就接近了一米,多足虫甚至有三米长,跟人类时代的蟒蛇似的。 ——任何昆虫放大几百倍都能上恐怖片,何况是全部。 陆笛觉得眼睛受到了严重伤害。 他勉强撑住,然后开玩笑地说:“这些虫子不行啊!” “嗯?” “基础六条腿,多则八条、上百条,符合腿多控弦的基础……却没有精神体?”陆笛摇头叹息。 从德尔塔制造风暴降临时,看到蜘蛛机甲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陆笛就敢肯定地说,地球上的精神体没有蜘蛛这一号。 “……蜘蛛善织网,它都不是,什么昆虫会是?”陆笛振振有词。 “你是不是忘记了,那个机甲就是像蜘蛛,其实不是?” 晏龙很认真地参与了辩论,“以群体产生高阶精神体的理论,蜘蛛怎么也不可能的,蚂蚁与黄蜂差不多?” “哎,话说回来,为什么生物AI的原型没有考虑过昆虫?” “昆虫虽然有社会性,但是它们一旦被拆分,就会迅速形成一个新的核心……对应的是新蜂后与新蚁后,只能生殖不具备强大力量,这种设计方向不适合。” 晏龙发现陆笛看着自己发呆。 “你在想什么?” 陆笛作势摸向晏龙的小腹,笑嘻嘻地没个正经。 晏龙陷入沉默。 按照人类的说法,他们现在是融合状态,假使真的有,摸自己不就等于摸他们两个? 有点荒谬。 晏龙纵容了陆笛搞怪,反正他们现在都只是幻影,也摸不着。 “哎,精神体不能生。” 陆笛看了这么多记忆碎片,早就发现不管哪个族群的精神体,都没有自行繁衍的能力。 精神体只能经由蜕变出现。 无论地球经过几轮末世浩劫,头足纲与水母类永远有精神体诞生,海百合却在这个时代一蹶不振,就是因为原身族群走向了没落。 陆笛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食肉蕨与他们蜕变出的精神体,觉得这里简直是魔王的巢穴,不管是有实体还是没实体的,进来只有死路一条,如果能活着那是被食肉蕨有意饲养的。 根系占据整片土地,从土地、风、水到这里的原身植株,食肉蕨精神体这是天生的主场控弦流! 别说德尔塔了,就连蜘蛛机甲进入引力磁场状态都很难打。 当然了,要破坏也很容易,比如先扔几颗燃.烧弹…… “你说对了。” “啥?” 陆笛后知后觉地望向晏龙,哦,他刚才盯着食肉蕨,把心里想的燃.烧弹给念出来了。 “石炭纪大灭绝就是因为火山爆发,熔岩点燃了这个世代的植物死亡之后累积下来的煤炭,因为植物太多了,煤炭也太多了,这场大火烧遍了整个大陆,大火持续了三十年,燃烧后灰烬与有毒气体在大气层停留了上万年。许多生物被迫回到海中,然后全球变暖,洋流再次停止,珊瑚礁死亡,灰烬遮天蔽日,阳光稀缺……我们今天遇到的麻烦它全都有,还比我们严重上百倍。” 陆笛:“……” 是他听过最可怕的山林大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德尔塔生存笔记,第一条,宇宙中充满危险,随时会毁灭一切 第二条,火山爆发真的牛,地球脾气真的大 ———————— 洋流是这么回事,原始动力跟温度有关系,极地冷,赤道热,天气系统也由洋流推动 如果没有洋流运动,内陆地区就没有降雨啦 如果全球变暖,或者全球冰川,洋流就反常甚至停止了,这就是大灾难的开始 目前人类经历的只是小灾难,厄尔尼诺或者拉尼娜,温度导致洋流没按照既定程序跑 —————— 陆笛拿着不管用的遥控器看电视:搞什么,恐龙呢? 晏龙:快了快了 陆笛:地球到底毁灭了几次啊? 晏龙:其实有个说法,地球最早的生命是陨石带来的有机物,后来每次毁灭,复苏的时候陨石又带来了新的,结合了原本残存的有机物……也就是说,地球它…… 地球:哦,我读档重来 159、隐秘 整颗星球都在燃烧。 火焰来自地底,宛如末世预言里的地狱之火。 它像是一只贪婪的恶兽,肆意地吞噬着所见的一切,从大陆最东面一直到太阳落下的西方,从赤道一直蔓延到极地附近,浓烟遮住了整颗星球,无数生命在火焰里哀嚎着化为灰烬。 陆笛飘在半空中,久久不能出声。 ——见过土壤燃烧吗? 泥沼里的甲烷被点燃,树木变成巨大的火炬,坍塌然后消失。 地面已经是一片焦土了,然而大火还在继续,火舌从地缝里喷出来,同时裂缝还在进一步扩大,漆黑的烟雾不断涌出,地球变成了红与黑灰色交织的行星。 陆笛经常听到大洪水灭世的神话,现在他才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水,而是火。 至少大洪水不会摧毁整个地球的生态结构。 海水里充满了有毒的杂质与烟尘,浮游生物开始大批死亡。 太阳呈现出诡异的暗蓝色,比陆笛在火星上看到的还要夸张。 陆笛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一颗完全由植物自生自长的绿色行星,毁灭起来会这么可怕,那些千万年来积累的植物尸骸化作的煤炭层,最终摧毁了整颗生机盎然的星球。 用玄虚的词来说,简直是亡灵灭世:死者的尸骸吞噬了生者的世界。 “……所以小说电影里那种任由植物生长,不许砍伐,不做任何干预的精灵族、自然元素种族什么的,完全就不现实嘛!”陆笛自言自语。 任何东西失去控制地猛增,都是一件坏事,包括人类印象里最有益处的绿色植物。 ——弊端在短期内可能显现不出来,一旦爆发,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那么人类呢? 人类的发展,碰触到这个极限了吗? 即使没有德尔塔,没有那块即将降临的陨石,人类的灭亡危机是否已经在悄悄酝酿,地球进入了新一轮重启倒计时? 想到这里,陆笛就开始发愁。 记忆画面里的德尔塔又双叒在逃亡了。 说起来,第一次地球末日的时候,伽马射线横扫而过,德尔塔差点没命,一直逃到深海才苟住。 第二次末日浩劫,熔岩大暴.动,德尔塔也差点翻车,被迫逃到了陆地上躲避。 第三次全球燃烧,德尔塔默默地钻回了深海。 太难了。 旁观的陆笛都觉得头痛,这生存挑战太难了,而且每次苟住之后,又会刷出一波新对手。 德尔塔在漫长岁月里学会的最重要本领,不是对引力的了解,而是睡觉(休眠)。 像石炭纪大灭绝这样燃烧个几十年,恶劣影响延续五万年就结束的关卡,已经是超低难度了,像之前的泥盆纪大灭绝,那是一言不合就给你来了一个持续几百万年的末世天灾资料片,还不一次完结,硬是分成了好几次更新,每隔几十万年来一轮,谁能扛得住? 如果没有睡觉的本事,德尔塔可能早就疯了。 孤独会吞噬一个有思维的智慧生命。 陆笛看着那些丧失了家园亲族的食肉蕨精神体,飘浮在焦土上,逐渐变得疯狂。 这可是曾经在地球上没有天敌的“森林”,如此强大,就连德尔塔都不敢带着手下闯入其中,不敢跟这群食肉蕨掰手腕,默认了势力划分,把陆地让给了这群精神体。 然而浩劫一至,不管怎样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抵御。 陆笛看着这些疯狂的食肉蕨精神体,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段画面化为旋涡消失。 下一段记忆开启,生命又重新出现在这颗星球上。 食肉蕨精神体果然没有熬过漫长的死寂,成为了地球历史上翻过去的一页。 “先是海百合,然后是食肉蕨……” 陆笛若有所思地说,“我总算知道德尔塔那些欠扁的发言是怎么回事了。” 灰团水母傲慢可恶,就算再来一遍陆笛照样会撕了他,不过加深了解,可以知道这个家伙是怎么被后天环境造就的。 “那家伙说,蜕变后的精神体不应该留恋肉.体,理查德被这套话术洗脑洗得认为自己是高等生命,他们看人类,就像智人看大猩猩一样。 “原来德尔塔的傲慢是这么多次苟住的经验给他‘领悟’的歪理。 “前有海百合,后有食肉蕨。 “尤其是食肉蕨,曾经多么强大,因为继承了植物的恋根属性,蜕变后仍然跟有实体的亲族群居在一起。当毁灭来临时,它们却无能为力,在痛苦中崩溃消亡。” 普通生命只想着挣扎逃生,延续种族。 而智慧生命有思想、有感情,无法承受亲族尽丧的命运。 在这个新生世代,德尔塔又召集到了新生的水母、头足纲类的精神体。 这次他横行地球,再无敌人。 “呃,这段好日子他过了多久?”陆笛作势戳晏龙,等答案。 晏龙一边观察周围动植物一边说:“不知道德尔塔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不过……二叠纪总共4500万年吧!” 泥盆纪五千万年,石炭纪六千万年。 陆笛喃喃自语:“破案了,地球每隔五千万年回档一次。” “也不算,寒武纪三千万年,奥陶纪六千五百万年,加起来是将近一亿年的好日子,德尔塔确实生在了一个好时代。” 晏龙话音刚落,就听到陆笛在吐槽。 “……然后发现一代不如一代,日子越过越糟。” 晏龙想了想,这话好像挑不出毛病? 就是听起来有点像是黄金年代出生,然后屡次创业屡次失败的颓废中年。 晏龙试探着接了这梗,陆笛马上应和:“太看得起德尔塔了,还创业?是每次找工作,工厂都要倒闭的倒霉蛋,蹉跎半生,一事无成,等到下次找工作的时候原本的学历又报废了,还得重上地球大学。” “……” 倒也不用这么真情实感。 学历、失业、社畜什么的。 这次地球没诞生新类型的精神体,陆笛不耐烦看德尔塔的嚣张,忍不住问晏龙这次地球是怎么重启的。 “哎,不知道?”陆笛愕然。 没人知道二叠纪大灭绝是怎么回事。 “这次灭绝来得非常快,很多生物忽然一下就没了……目前只知道地球上有两处超级火山喷发,其他证据都不全。我们已经看过了这么多次灭世浩劫,但是没有一次比得上马上要发生的这一场。” 陆笛被惊住了。 “这么夸张?” “从生物灭绝的规模来说,是这样的。” 古生代即将落下帷幕,此前无论怎样都艰难留存了一丝生机的海洋无脊椎生物,马上就会清零。 “海百合、三叶虫、海蝎、菊石……” 晏龙话还没说完,陆笛就已经看到天空中一个奇特的光点。 仿佛天上有了两个太阳,一个大,一个小,小的那个比月亮稍微小一号。 “这是什么?”陆笛目瞪口呆。 “……彗星。” “有这么大的彗星?” “如果是撞上来的话,它的形态会越来越清楚,就算在白天也非常明亮。” 陆笛呆滞了十秒,然后如梦初醒:“还有多久?” “从看到彗星到它撞击,大概要过一个月左右,而且——” 晏龙凝视着天空,低声说,“情况可能不止如此,你再仔细看后面。” 在太阳与云层的遮掩下,还有更小的几个光点。 陆笛腿软了。 这个可能叫幻肢软,毕竟他没有实体,手跟腿都是他认为自己有的感觉。 陆笛想起了他在基地学过的彗木相撞事件,一颗彗星被引力撕碎之后,分为许多块燃烧的碎片陆续撞上了木星。 “那个,我想起了一个神话。” 陆笛干巴巴地挤出了四个字。 天有十日。 也许是神话,也许是巧合。 记忆画面飞快流逝,德尔塔不傻,这次的灭世浩劫征兆如此明显,他带着小弟一头扎入深海。 但是这场毁灭比德尔塔想象中更猛烈,砸入海中的彗星瞬间蒸发了一部分海水,地壳剧烈颤抖,火山随之喷发,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燃烧的彗星碎片…… 即使已经躲在了深海,德尔塔的那些属下还是倒霉地没了一半,他们只能惊恐地往更深处逃窜。 所以陆笛无缘看见这场毁灭的全部过程,视野里只有天旋地转,以及无尽的黑暗。 陆笛有气无力地被旋涡卷到了一个新世界,一个生机盎然的新世界。 然后,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陆笛?” “我终于看到恐龙了,就很感动。” 陆笛飘在一个巨大的、熟悉的长脖子食草恐龙上方,深深感到了这趟旅程的艰难。 太不容易了。 “唉,等等?” 陆笛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僵硬地一寸寸扭过脖子,注视着晏龙:“恐龙好像也毁于一块陨石。” “对。” 陆笛身体往后一仰,心想这算啥? 砸球三连击啊! 地球就没话要说吗? 地球有没有话,晏龙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心里藏着话。 “先不要急,我们可能会看到一个秘密。” “呃?” 陆笛十分茫然,然后他忽然想起晏龙之前说过,他也单独接受到了一段记忆。 这种失序片段大部分都落到了陆笛“手”里,只有零散不成段落的,才会被晏龙“看”见,而且两者应该是不相同的。 陆笛正在思索,这时记忆里的德尔塔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猛然望向天空。 接下来的事情离奇而诡异。 德尔塔带着自己的属下,警惕地登上陆地。 但是恐龙时代也没出现精神体新族群,他这样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做什么。 德尔塔与属下的对话又听不懂,只能看画面猜剧情。 不久后,一艘灰白色的宇宙飞船缓缓在天空中浮现。 陆笛眼睛都睁圆了。 这东西长得很像当年的那艘飞船! 飞船打开,飘出了几个水母精神体,似乎认识德尔塔,他们像是在交谈,又像争执。 德尔塔显然不是这些远迁同类的对手,他很愤怒,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手下……被带跑了一大半。 德尔塔愤然离去,而且毫不犹豫地往深海潜去。 陆笛心中有了一个极度不妙的猜测。 记忆碎片在这里完全消耗殆尽,陆笛身不由己地重归旋涡之中,等了很久都没有新的画面出现。 “晏龙? 一只手把陆笛拉出旋涡,然后回到了璀璨的星河之中。 这是融合状态第二阶段的视野,陆笛已经很熟悉了。 “我怎么感觉……毁掉恐龙的那颗陨石,有蹊跷?” “是的。” 晏龙低声回答,“具体情况还要更进一步的分析,目前可以看到德尔塔是听见同类的低频声波,知道同类要做什么的。这些同类并不想杀死德尔塔,但也没有强行带走他。从德尔塔的属下离开,到德尔塔立刻避难的行为,可以得知飞船带来了陨石的消息,所以我们面前放着两个答案。” 第一,陨石是巧合,飞船恰好发现了。 远迁的精神体怀念母星与同族,回来看看顺带接一波人走。 第二,这颗陨石是经过计算、受控制,故意砸向地球的。 德尔塔会因为不满人类,搞个弱化版的末世,他的同族呢? 难道是想回地球,发现地球“面目全非”,不是熟悉的故乡,所以直接动手改造吗? 改了一次不成功,现在准备改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腿软了。 这个可能叫幻肢软,毕竟他没有实体,手跟腿都是他认为自己有的感觉。 ↑扯个题外话,在现实中有个病症,就是失去了自己肢体的人,大脑还是能感觉到强烈的手臂痛跟腿痛,大脑信号告诉人不存在的那个肢体剧烈疼痛。 所以理论上精神体也一样有身为人类的“感觉”,尽管是虚幻的,但对精神体来说很真实 ———————— 二叠纪大灭绝分为两个阶段,前一个阶段生命缓慢灭亡,推测可能是老一套的全球变暖啊海平面上升啊这样,然后第二阶段猛然搞了个大家一起下线。 什么原因真的不知道,有很多猜测 这次的彗星是作者瞎扯的 是的,后面都是瞎扯了 恐龙是不是陨石砸没的,也没有具体的定论 另外二叠纪后面的三叠纪也有一场大灭绝,海平面上升,死了百分之七十六的生物,这里跳过了没说,因为对德尔塔来说已经小菜啦不用躲就没记忆(不是 —————— 二叠纪大灭绝意味着古生代彻底结束 恐龙那一波是中生代,中生代持续了亿年。 对德尔塔来说,泥盆纪石炭纪二叠纪可能还有一点点怀旧因素保留下来,能找到原始物种,结果二叠纪末期来了个彻底的、游戏迭代 于是到了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那就是xxxxxx(脏话),开始跟故乡完全不一样了 人类时代就更别说了 160、机密 凌晨一点,商都军用机场。 气温大约在二十度左右,比往年夏天低很多。 机场周围竖起了十来个怪模怪样的大音箱,有精神体分组轮流值班,至于播放了什么声音正常人根本听不到,效果是制造气流旋涡,把高空的火山灰“拉”下来。 如果是白天,可以清晰地看见一条黑灰色的螺旋线从天而降,自动“灌入”一个银白色的大筒。 每次持续十分钟,每隔三小时来一次,效果就是晚上站在机场竟然可以看见稀薄的星光。 火山灰含有大量有毒杂质,还有一些重金属成分,但不是完全没用,可以用来制造水泥与化工材料。 这就是华夏人对“超凡力量”的理解—— 共振模式学起来,扩音设备搞起来,测算完了合理条件下的最大作用范围,先在无人的地方做实验,发现没事效果还行,马上开工搞基建。 现在商都机场、南云山等郊区的火山灰厚度已经大幅度下降。 据说这套模式已经做了详细报告,发给燕京了。 培训班的精神体成员也要奔赴各地做清洁工。 “我听说,燕京方面计划要造更多的机甲飞船,比我们上次看见的蜘蛛小很多的那种,如果能以巡航模式在地球上空飞行,清扫火山灰的工作会更简单。” “不可能的,你知道那种机甲的材料是什么吗?咱们国家根本没有那么多,必须跟地球联邦交涉!” 陈岩与韩龄正在低声说话。 袁仲夏瞪了他们一眼:“别说小话,李少将的车已经到了。” 今晚有燕京的军机过来,而且肯定是身份不低的人物,机场的安全措施被提升到了最高。 由于火山灰对发动机的破坏,原本繁忙的空中航线现在变得异常萧条,只有某些型号的军机还能正常飞行,商都军用机场也成了唯一还在使用的机场。 随着那些音箱模样的机器缓缓停止运行,袁仲夏佩戴的耳麦里传来了声音。 “风机已关闭。” “燕京专机预计将在十五分钟之后降落。” “请随时注意航站指挥塔的命令。” 袁仲夏按着耳麦,及时报告了安全检查确认无误。 没多久,袁仲夏就看到了李少将的车队,一直开到了停机坪旁边。 “夏教授也来了?” 陈岩发现李少将的随行人员多了几个不常规的面孔。 这种半夜接机的情况,一般是不会让夏教授这样年纪大的科学家出面的,太折腾人了。 而且夏教授好像刚办完出院手续? 想到这里,陈岩敏锐地动了动眉毛,低声说: “队长,我觉得这些天的气氛有点怪。” “怎么说?” “干掉了德尔塔,消除隐患怎么说都是一件喜事吧?可是基地的气氛比之前还压抑。” 陈岩摸着脑袋,不敢说得太深。 袁仲夏知道他的意思。 李少将、李少将的副官、还有那几个扛着高级军衔的上级,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天都是一副神情凝重,脸色难看的样子,其他人虽然不能多问,但是绷紧了神经,唯恐出什么事。 “……我问过试验组那边的人,他们说本来想要庆祝的,但是晏龙突然休眠了,夏教授又一反常态地没有吃住在实验室那边,不知道在忙什么。”陈岩越想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袁仲夏没说话。 其实最初袁仲夏以为是自家不想暴露精神体的秘密,又必须跟地球联邦展开交涉,遇到不讲理也搞不清状况的某些国家搅局,所以才这么气氛沉重的。 可是就像陈岩说的那样,事情透着蹊跷,袁仲夏用自己的权限去看商都周边,没有暴.动,也没有军队调动的迹象,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晏龙与陆笛出事了? 虽然这两个被袁仲夏“紧急送医”之后就没消息了,但是上次也这样,而且失联的时间更长,还搞出了一个轰轰烈烈的极光秀,最后陆笛还是活蹦乱跳地回来了,啥事都没有。 袁仲夏想来想去也没理出头绪。 这时机场打出了标志性的灯光,指引飞机降落。 十多分钟后,一架有华夏标志的飞机缓缓在跑道上停稳。 李少将不等舷梯放下就带着人迎上去。 袁仲夏狙击手出身,眼神很好,马上看到那个最先走出来的人身材高大,一张很明显的东欧面孔。 “这是——” 辛萨科议长? 而辛萨科身边的,好像是燕京现在的二号首长。 袁仲夏突然意识到这事比自己想象中还大。 辛萨科议长是秘密来到商都的。 大部分人只知道他去了华夏,为半个月前华夏发射不明导.弹与白头鹰闹了矛盾的事打圆场。 只有他的秘书与最信任的联邦特勤局负责人知道,辛萨科议长是为了确认一件事的真实性才访问华夏的。 ——以现在地球的糟糕情况,用访问这个词其实都不合适,如果不是天大的事,大家根本没心思跑来跑去。 李少将选择在市政府地下的防空洞里接待辛萨科议长一行人。 这里足够安全,配套设施也还不错,还有军事指挥室。 是的,华夏与地球联邦即将在这里展开一次联合的秘密军事行动。 “目标约瑟夫·马尔斯,是一个在德国出生的希腊人,曾经担任德国XX大学的教授,八年前在一次南极科考活动中失踪,后来在北美与欧洲的上流阶级俱乐部里出没,通过‘超凡力量’与“长生不死”的借口,收拢财富发展势力。 “末世之前的活动迹象已经无法探寻,与他有联系的财团与企业,都是庞然大物……尤其是在美利坚。” 白头鹰的能源与军工厂都是私企,造飞机的某知名公司也是一家著名的军火商。 说马尔斯完全蛊惑了这些“呼风唤雨”的“大人物”,那倒也不至于,可是这些占据了大部分社会资源的家族企业或者基金会里,只要有那么几个人脑子不好使,就足够惹出麻烦了。 辛萨科议长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带着白化病特征的马尔斯教授。 旁边的屏幕是一幅雷达显示图,赫然正是夏威夷附近的岛屿地图。 这件事说起来很玄幻,情报是生物AI在消灭没有实体的敌人时,接受到了一些零散的量子失序片段——德尔塔有同族在宇宙之中,人类牵引三次都宣告失败的那颗陨石很有可能是他们搞出来的,而且马尔斯知道这件事。 马尔斯与德尔塔对陨石有过交谈。 这段交谈没头没尾,晏龙全部复述下来。 现在这段经过解密的文字也出现在大屏幕上。 “首领,我想知道六千五百万年前的那块陨石,也是您的同族一手主导的吗?”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都没说,不要再提这件事!” “首领,我很惧怕死亡……我担心最后……” “如果人类走向灭绝,你会是最后一个。如果人类注定彻底消失,你担心有用吗?不如用有限的时间,获取更多让你愉快的东西,比如你们人类在意的权力与财富,是在死亡之前惶惶不安,还是努力享受,你自己知道答案。” 辛萨科深深皱眉,他满脸厌恶地问:“已经确认这个马尔斯就在岛上?” “我们的AI‘看’到了。” 燕京的二号人物望向人群里的夏教授,然后主动跟夏教授握手。 “这是华夏生物AI的研发负责人,在伊甸号空间站服役的季厘,议长也见过。” 辛萨科还真的不知道生物AI有什么特异之处,他会相信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情报,纯粹是因为地球联邦科学院早就提出了陨石的种种异常状况。 可是宇宙如此广博,用人类现有的知识来研究小行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错了。 没准这块陨石的核心是一种地球从未有过的金属元素,这才导致牵引失败。 不然呢? 有人处心积虑地设计了一条陨石毁灭地球的路线?还跟洲际导.弹一样还具备了自动变向功能,防拦截,对抗地面导.弹防御体系? 地球向外发出的寻求文明声波,从未接受到任何回应。 也没发现过任何疑似智慧文明的信号。 就算联邦科学院想说陨石有可能是外星人在搞鬼,可他们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辛萨科议长在前天看到华夏发来的秘密信息时,脑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华夏还给了他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华夏派人(精神体)冒险去了南极洲,在当初马尔斯失踪地点附近搜索了三天三夜,在地下数百米深的一个冰洞里发现了一艘明显不是人类科技的飞船。 或者应该叫救生舱,因为体积不大。 救生舱有一半完全被冰冻住,这些坚冰至少有几百万年了。 “我们认为,马尔斯是跌下冰裂缝,无意间发现了这艘小飞船,这才被德尔塔发现的……” 夏教授有些紧张地解释道,“我们称呼那个水母精神体为德尔塔,可能是水母精神体自己声频语言里的近似发音,也有可能是马尔斯对这个精神体的称呼,毕竟听起来像一个希腊字母的发音。 “总之德尔塔没有杀死发现秘密的马尔斯,他不是很重视这个小飞船。 “我们的机甲把这艘飞船拖拽了回来,已经拆开了舱门,发现里面有人类活动过后的痕迹,应该是马尔斯留下的。经过初步判断,飞船的科技大约领先人类一代或者两代左右的样子,基本还是可以弄懂的,只是大部分机器已经损坏了,完好的部分被拆走了,可能属于通讯器材。” 辛萨科议长一言不发地听完,然后跟燕京首长对视了一眼。 这是辛萨科决定来华夏的第二个原因。 美杜莎号科考船的遇袭。 幕后的人通过入侵军事卫星,发起了这次“军舰误射”事件。 事后白头鹰指责那些国家的卫星水平太次,那些国家怀疑是白头鹰这样的大国在搞事,因为这种技术实在太高了,高到不可思议。 “……因为目标有过入侵卫星的前科,所以这次的情报与行动传递都通过特殊加密,乘坐隐形战斗机与机甲,必须一次性把人抓住!带回所有可疑物品!” 161、抓捕 马尔斯从梦中惊醒。 噩梦中他被无边的熔岩吞没。 他疲惫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咖啡机旁边接了一杯黑咖啡灌下去。 这样的噩梦最近出现得频率很高,马尔斯知道这是自己心底的恐惧造成的。 白天他可以对着自己那帮手下鼓吹末世争权的那一套,到了夜深无人的时候,恐惧就像潮水一般蔓延上来。 马尔斯看着橱柜玻璃倒映出的影子。 一张苍老的脸,无神耷拉的嘴角,松垮垮的皮肤。 他牵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熟悉的自信笑容,结果肌肉僵硬无比,背后冷汗还在缓缓沁出。 马尔斯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把咖啡杯砸到对面的墙上,然后颓丧地缩在昂贵的真皮沙发里。 一个多月前,这座岛的原主人就死在窗外的游泳池里。 马尔斯对那具满脸是血的尸体毫无感觉,没有恐惧,也没有欣喜。 尽管在过去的几年,马尔斯在这家伙身上浪费的时间与精力最多,除了要利用对方的权势之外,就是想要“接手”这个设施齐全的末日避难海岛。 可是安全…… 安全就是个笑话! 地球上根本没有能逃过末日浩劫的地方! 马尔斯用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 没有自我欺骗,没有伪装出来的顺服忠诚,只有窒息的绝望情绪。 这八年的时光像梦境一般,他恨不得这是一个漫长的噩梦,只要他努力挣扎就能在死亡前一秒苏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德国的某栋公寓楼里,是一个普通的老教授。 都是那场该死的南极科考!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马尔斯一动不动。 他的脑子已经从噩梦与溺水般的负面情绪里挣脱出来了。 他开始思考一件不愿意去想,可是又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德尔塔可能出事了。 马尔斯感到这个想法很滑稽。 德尔塔的力量他很清楚。 如果地球上出现过“神”与“恶魔”,德尔塔就是那种级别的怪物。 可是德尔塔这次出门,明确地说了要去华夏商都,结果一个星期都没回来。 德尔塔又不是单独的一个,他是带了五十多个精神体一起走的,不回来也有可能是去查探别的火山情况了,这是很有可能的,马尔斯根本管不了,也不敢过问。 而且在地球上根本没有能伤害到德尔塔的东西,哪怕是核弹。 但马尔斯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从一周前,德尔塔留在岛上的两个精神体忽然躁动不安,像是听到了什么特殊的声音。 马尔斯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夏天的风暴很多,遇到比较强烈的风暴时,这些精神体总是比天气预报还灵。 可是风暴却是今天才来的,时间对不上。 马尔斯拿出改造后的电脑终端,查看跟华夏有关的信息,得到的结果跟这些天的完全一样,只有白头鹰内部有一条华夏疑似攻击海外军事基地的含糊消息,而商都那边说自己遭受了一场罕见的风暴,城市受到严重破坏,还有许多人在这反常的极端天气里冻伤。 马尔斯可以入侵卫星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可是他无法掩饰痕迹,事后一定会被发现。 他在犹豫要不要这样做。 因为有一定概率会暴露岛屿的位置,现在不是从前,他不能立刻离开使用设备的地方。 马尔斯手里的电脑终端突然闪烁起来。 马尔斯瞳孔猛然一缩。 电脑上有一个指示灯,当捕捉到了某些人耳听不见的音频就会自动记录并且提示。 马尔斯僵硬地坐着,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然后他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把枪,打开保险,然后直直地看着房间大门。 黑夜里,一群影子无声无息地浮出海面,登上了这座岛。 联邦特勤局指挥官的泰特在飞机上查看地面状况。 “脉冲弹准备!” 泰特与飞行员都戴着防护头盔,那些行动人员也不例外。 最让泰特介意的是那架来自华夏的蜘蛛形机甲,丑怪又难看,却承担着重要作用。 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仪器忽然接受到一段强烈的声波。 蜘蛛机甲冲了下去。 泰特的飞机却在不断攀升,远离这股能量的影响范围。 泰特一肚子牢骚,忍不住说:“这些年我们联邦特勤局的行动队,抓过各种生化实验的失败品,什么狼人人狼,还打过克隆恐龙,现在终于轮到了没有实体的敌人?” 这都是什么魔鬼的世界? 飞行员嚼着口香糖说:“指挥官先生,难道不应该庆幸我们还活着,并且有办法将这些‘麻烦物件’捉拿逮捕吗?这至少让我们不像超级英雄电影里那种无能的龙套角色。” “好吧!你可以闭嘴了!” 泰特粗声粗气地命令,然后拿起通讯器吼道:“全体注意,我方行动已暴露,需要用最快速度控制目标!注意陷阱、注意诡.雷、随时保持联系!” 马尔斯在别墅窗户被踢开的那一刻,就果断地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让联邦特勤小队十分错愕,因为他们拿到的情报是“目标很畏惧死亡”。 “砰!” 子弹打在了墙壁上。 马尔斯的手臂在关键时刻中了一枪,导致枪口偏移下落,没有自杀成功。 联邦特勤行动队一拥而上,把马尔斯牢牢地压在了地毯上。 动作标准得可怕,甚至有专门的一个人用手死死地捏住马尔斯的腮帮子。 这套动作是他们用来对付毒枭与恐.怖0分子的,避免好不容易抓到的活口咬碎某颗□□的牙齿、舔舐涂了氰.化钾的衣领、或者摁下炸.弹遥控器什么的。 不过马尔斯身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一把枪。 倒是被这些人猛地扑倒在地上,差点摔晕。 手臂的伤口被人抓起,马尔斯痛得龇牙咧嘴,然后伤口传来了一阵冰冷的感觉。 “DNA样本已保存,伤口止血完毕!疑似目标本人,带下去!” 马尔斯被捆得牢牢的,脑袋还扣了一个头套,他根本不需要走路,这些闯入者几乎是拎着他在走,像拎一只丧家之犬。 出了门,雨水浇在他的身上,这种感受更加明显。 “哈哈……” 马尔斯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隔着头套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他是一边笑一边被带到海滩上的。 泰特拿着望远镜看了一眼,接通了华夏行动小组的通讯。 “岛上只有两个精神体,已经被围住了,请求现在发射脉冲弹!” “不要活口?”泰特皱眉问。 通讯频道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换成了一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抱歉,泰特指挥官,这些精神体都不是人类,我们之间是无法沟通的。” 虽然这些精神体也是很宝贵的,但是出于安全考虑,燕京下达的命令是遇到德尔塔组织的精神体一律摧毁。 “蔺海?”泰特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华夏人的名字发音都是古怪又拗口,他不知道那个蜘蛛外表的机甲是什么高科技,反正他要按照程序抓捕一切可疑“生物”。 “仪器数值显示,你们已经包围了敌人,敌人的能量数值正在不断下降,这时候应该可以尝试活捉。” “不,精神体很危险。”蔺海警告道。 泰特根本听不出拥有这个语气的人本身也是精神体。 他还想再说,仪器就已经显示华夏飞机发射了脉冲弹。 “你们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尊敬的指挥官,需要我提醒刚才如果不是我们的狙击手及时开枪,马尔斯可能就死了的事吗?” 频道又切换成了燕京派来的行动小组队长那里。 泰特很生气,又想起了上次在联邦总部工厂区,跑了一圈结果华夏人只留给他一个装着狼人的笼子,还有几具尸体的倒霉事,害得他回去被同僚嘲笑了一通。 “我方,以及辛萨科议长的命令是活捉马尔斯,以及找到一些‘特殊物品’,遇到危险状况由我们自行判断决定,而我正式地通知你,那些没有身体的精神体不是人类,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人类或者制造更大的灾难。他们也不是泰特先生您之前抓过的狼人或者恐龙,麻醉弹与笼子都不管用!” “见鬼,够了!” 泰特很恼火,但他知道轻重,没有选择继续争执。 所有人都在搜查别墅,搜查地下室。 “指挥官,我们一共击毙了三个匪徒,活捉抓了四个,还发现了一个厨师,还有两个年轻女人,他们指认马尔斯与别的暴徒上岛之后杀了原本的海岛主人。” “他们有身份记录吗?” “有的,我们查到了。” “一起带回去!” 泰特得到的命令是这次行动不能走漏风声,也不能放走任何一个岛上的知情者。 “指挥官,没有发现可疑物品!” “把马尔斯的私人物品全部封存,尤其是电子产品,其余东西保持原样!” 泰特联络华夏那边的行动组长,对方立刻同意了这个方法。 他们的飞机空间有限,不可能把整座岛都搬走,只能带走人与重要的物品,剩下的交给后续人员处理。 在这一刻,地球联邦与华夏都是同一个想法,千万不能让白头鹰政府发现这里有问题,然后他们会直接扑过来,纠缠不清。 就连联邦特勤局里的美利坚人,给泰特开飞机的那个驾驶员都这么认为。 毕竟现在这个接手了烂摊子的政府什么都不懂,跟他们交涉特别费事。 162、计划 “动了动了!” 陆笛的意识回到现实的下一秒就听到了朱祝在惊喜喊叫。 陆笛:“……” 搞得他像是从蛋壳里孵出来一样! 还动了?不能标准发言说醒了吗? 在全透明的的保护罩里,一团银色不明物质忽然从缓缓旋转的状态多出了两条“拉丝”一般的长虹,映出幻彩一般的光华,粒子在前半截彼此纠缠,萦绕数圈后开始“两分”,汇聚成两个逐渐清晰的人形。 最后一缕“丝”在陆笛与晏龙手掌间流连,好似指尖生出的浅淡烟雾。 晏龙的手臂往后一收,烟雾一滞,消失得无影无踪。 朱祝完全没有其他研究员那样沉迷奇景探索科学的心境,他抱着手臂气哼哼地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你们掉线二十天了,我光是夜班费就拿了多少你们知道吗?每天吃住在实验室,搬个睡袋躺在你们旁边,就怕哪天你们释放的能量不稳定,炸了整个基地!” 朱祝以为陆笛必然要反驳“不可能炸掉基地,没那么大能量”,结果陆笛竟然满脸惊慌。 “什么?二十天?” 陆笛快要急疯了,看个地球纪录片居然浪费了二十天时间? “有大事,我们在德尔塔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陨石!” “啥?” 朱祝没能理解。 晏龙果断地说:“夏教授呢?我们发现陨石有问题!” “它可能是被操纵的,是故意砸向地球的!”陆笛急切地补充。 朱祝最初表情是懵的,然后慢慢张大了嘴。 其他研究员的反应跟朱祝差不多。 除了震惊,他们还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这些天基地的气氛怪怪的。 难怪最近没看到夏教授,按理说晏龙反常休眠,夏教授就算刚出院也会每隔两天来转悠一圈,怎么现在天天只打视频电话?大家私下里都猜测燕京那边是不是下了指示,要把四号生物AI搞出来呢! 朱祝本来还管着培训班的事,最近发现精神体们出了一趟任务,好像还是跟地球联邦特勤局出去的,而商都这边的特别行动队半个人也没动,连袁仲夏都不清楚内情。 这些事不能多问,朱祝勉强算是实验室的应急负责人——好吧,是陆笛晏龙的病房主任,也没时间关心别的事。 结果今天真相一揭露,研究员们交头接耳时马上爆出了更猛的料。 “我说我前几天怎么在12区附近看到了辛萨科议长的秘书呢!那是议长的机要秘书,形影不离的,辛萨科议长该不会秘密来商都了吧?” “是吗?我怎么听说是有特别行动,李少将的副官都半个月没来我们食堂了,小朱你知道的,咱们研究所这边的食堂每周三周四的红枣小花卷特别好吃。” “还有周大校,他喜欢吃咱们食堂老刘师傅的手擀面,最近好像也没见着……” 陆笛感觉到自己满头黑线,你们真的连食堂都能吃出花来?还做了归纳总结?甚至能根据喜好者的行动规律分析情报?其实你们都跟朱祝一样是半个特工半个科研员的人才吧? 朱祝其实在第一时间就拨了夏教授的通讯号,只不过最近总是没法在第一时间接起,朱祝是夏教授的助手,知道这种情况多半是忙到没时间看,通讯全部由助手负责盯着。 所以朱祝只能又发了一条信息,说晏龙醒了。 效果很好,半分钟后就有通讯回拨过来。 还是李少将的。 言简意赅一条命令,马上去12区。 朱祝挂断通讯之后看着防护罩犯难:“可是,按照规定为了避免粒子出现不稳定状况,你们还得在里面继续观察半小时才是!” “那就连同这个一起运走!” “不行不行,可能还有地球联邦的高层。” 朱祝等人搞不清自家跟地球联邦透了多少底,反正藏一藏准没错,不要搞那么显眼。 “去仓库拿两个载体,越不起眼越好……你拿扫地机器人做什么,太假了不像!就拿上次我出门带的照相机跟摄像机,哎呀套个合金壳子说是最新一代电脑啊!” 陆笛:“……” 所以晏龙平常用的滚轮机器人真的可以扫地? 手忙脚乱之间,夏教授一通电话打来了,阻止了商都实验室的集体丢脸行为。 “让晏龙与陆笛直接过来,不要用载体,辛萨科议长已经知道精神体的事了。” 朱祝还有点不能回神,晏龙却知道,肯定是自己之前的加密留言有了进展。 “什么?你还赶在我们看地球纪录片之前,给夏教授留了信息?夏教授又把这个信息破解了,然后燕京行动队与地球联邦特勤局联手去抄了马尔斯的老巢,把人抓回来了。” 陆笛十分震惊。 尤其在他的感觉里,看个记忆碎片也就耗费了一场电影的时间。 电影最多两个半小时啊,急冲冲地出来要报告坏消息,想要尽快抓住马尔斯审出点内情,结果呢? 国家不仅已经知道了,联合行动都搞了? “……还有蔺海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困住了德尔塔留在岛上的精神体,事情也没那么顺利。”晏龙一边阅读夏教授发过来的加密文件,一边解释。 对哦!陆笛差点忘了,商都还有别的精神体可以执行任务嘛! 陆笛凑过去低声问:“马尔斯交代什么了吗?这家伙肯定很顽固,他可能根本不相信德尔塔完蛋了。” “你说得对,他确实不信,不过他再顽固也没用,我们有最高端的测谎保障,不仅可以测谎,还可以测量情绪。就算马尔斯一个字都不说,但是审问人员在他面前念出猜测,就能观察到马尔斯内心的真实情绪了。” “这么厉害?”陆笛愕然。 晏龙看了陆笛一眼,提醒道:“是你上次提的建议,你都忘了?” “哎?” 陆笛一头雾水。 晏龙确定了陆笛当时就是随便侃的,没有真的记在心上。 “是陆云,你说过别人很难在她面前隐瞒信息。” 陆笛惊得说不出话,走了一段路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那也不对啊,陆云根本不会审讯,这赶鸭子上架的……” “就是让她陪坐在一边,手里拿着电脑终端,不用说话,也不用跟马尔斯交流,直接把‘看到’的事实输入进去,传给负责审讯的人。” 晏龙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微妙,因为夏教授加了一句话,说燕京来的人想要招收陆云,还给了待遇。 然后陆云拒绝了。 她整个“家族”都在这里,陆云又发现了晏龙陆笛一点不可说的秘密,知道这两个肯定不会离开商都与夏教授的科研小组,所以燕京的特招再好,陆云也不会考虑。 陆笛傻傻地听晏龙说完,然后问:“那我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应该是去走个过场吧! 晏龙摇头说:“不,可能要写一段报告,还有做古生物的图像记录。” “……” 陆笛完全忘了这件事。 纪录片观后感什么的,显然没有眼前的事重要! 而且有一个过目不忘的晏龙在,夏教授也不怕他们记错记混,上赶着逼着他们快写。 结果陆笛进门之后,发现会议室里的全是在新闻里看过的面孔,陆笛当时就想转头回去了。 ——压力山大。 这个气氛能让咸鱼身上的盐全部掉完。 这可能算是精神体,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吧?不仅有燕京那边的,还有地球联邦的高层。 旁边就差个摄像机跟记者了,如此严肃的气氛,陆笛还能感觉不出来? 但是想想头顶的那块陨石,陆笛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于是一段很正式,但是让咸鱼浑身僵硬的“介绍程序”之后,陆笛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用开口就已经赢得了信任——可能是背后有国家站台(全靠晏龙),还有被抓回来的马尔斯,以及一些别的证据,反正辛萨科议长已经完全相信了那个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的真相。 陆笛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那艘飞船,又说到当时地球上的精神体只有水母以及章鱼祖先。 至于外星人? 外星人就是一群倒霉蛋,路过地球被地球本土精神体祸害了,现在估计全灭了。 “使用精神力控制另外的生物本来就很困难,即使远古精神体在这方面天赋更强,被他们控制住的外星人也不会支撑太久,脑部受损的伤势是不可逆的。” 辛萨科议长一直盯着晏龙,因为他感觉这个“精神体”更特殊一点,陆笛看起来太没有“威胁”了。 可是晏龙不怎么说话,辛萨科只能问陆笛:“能确定吗?” 这很关键! 关系到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一块陨石,还是一个在亿万年前就已经有星际航行水平的外星文明。 陆笛当然不能打这个包票,严格地说,他跟晏龙甚至没见到“外星人”到底长什么样,从头到尾都是地球反复读档与精神体波澜壮观的兴盛衰落史。 晏龙及时开口:“马尔斯在南极发现那艘救生舱,是德尔塔的同族留下来给德尔塔联络用的,里面的通讯设备经过改装,可以使用特定的声频开启,这个科技并没有比人类的先进太多……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个文明再怎么被奴役,也不至于亿万年来毫无发展。我支持外星文明已经衰落或者消失的意见,但不管敌人如何强大,我们都要与之战斗!” 众人纷纷点头。 辛萨科议长沉声说:“先解决那颗陨石,能用‘精神体的方法’观察那颗陨石吗?越近越好!” 如果等陨石接近地球,可能会来不及。 辛萨科也知道这个要求很难,除非华夏的宇宙飞船主动靠近,可是这样风险太大了,每艘飞船都是人类延续的希望。 “伊甸号空间站的体积更庞大,而且没有远航的能力……” 辛萨科正在犹豫,夏教授早就得到了指示,这时候出声道:“我们可以去火星观测。” 地球联邦的人集体一愣。 然后燕京方面的人笑道:“商都基地在量子传输领域有重大突破,因为还处于实验室阶段,所以只能传输没有实体的精神体与一些物资去火星科考站,也不能是常温常压下生存的活物。” “……” 不是,你们管这个叫实验室阶段? 对啊,不能脱离实验室,不能大范围推广的技术。 成本高昂,造一艘量子飞行器能造五艘火星飞船出来了,用的次数多了会报废,废得比宇宙飞船快多了,每一秒都是钱在哗啦啦流淌,除了节省时间没什么显著的优点。 还缺材料,更缺新材料技术,得伸手找地球联邦讨。 确实是实验室阶段,没毛病。 163、安排 陆笛隔着单向透视玻璃看着审讯室里的马尔斯。 比起当初在视频里见到的那个口若悬河的洗脑专家,马尔斯看起来老了很多。 “他的情绪有点不正常。” 陆笛使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 马尔斯的脑波非常混乱,应该找精神科医生过来诊断。 “是的,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主要是我们缺乏时间,没有循序渐进的利用陆云提供的情报,当面就戳穿了马尔斯狡诈面具背后的懦弱……不得不说,这位鼓吹超凡力量的骗术专家,其实内心畏惧厌恶着一切不科学的东西。” 燕京方面来的审讯小组负责人是一位女性,四十多岁的模样,据说来自国家安全局。 她看人的目光格外犀利,有种头皮发麻的错觉。 陆笛表情僵硬地伸出手,用皮手套跟对方握了一下。 “许专员,你好。” “……你似乎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有些冒昧不过我很好奇,能说一说吗?” 语气很温和,态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气势,认真地说,陆笛感觉这位许专员很有教导主任的风范。 陆笛张了张嘴,犹豫着怎么措辞,许专员忽然笑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陆云,不过她没回答,平日里小姑娘都绕着我走,所以我很好奇在联觉者的视野里,我究竟是什么模样。” “陆云不擅长交际。” 陆笛本能地解释了一句,然后心想算了,继续发挥一下“扛锅顶岗解决麻烦”的人格初始功能吧! “您看起来就像是一本很厚的词典。” “哦?” 不止许专员,房间里的其他人都悄悄竖起耳朵。 就连晏龙也在说话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 陆笛开始描述:“那种中文、英文、其他语言混杂的那种词典……像天书一样的单词不断飞出来,被你筛选着留下,你看每个人的时候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吗?我是说,第一次见到的陌生人,您都会分析一下他的性格与行为模式?” 那些中文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陆笛就懵了。 英文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很多都是大写字母的缩写,陆笛就认出了寥寥的几个,还是因为从前十七个人格为了拯救沉睡的主人格上网搜索相关的心理学知识充的电。 而一些陌生的单词浮现出来之后,又迅速被否决,陆笛都没看清那些字母长啥样。 “真有意思!” 许专员惊讶地挑眉,单词飘出的频率都降低了。 “你们这样的能力可以说是真正的读心术了。” “不是这样,”陆笛回答道,“大部分人的思绪驳杂,脑电波也不强烈,思考速度不会那么快速准确,所以基本看不到什么东西。相对来说,情绪的颜色比思维更显眼,所以大部分人是有颜色的,而不是……” 会冒单词的词典。 或者不断发射数字、图形与公式的人形电脑。 许专员遗憾地说:“但陆云是个好搭档。” 一个可以准确分析人与情报,一个马上就能共享到这些信息。 “搞审讯的都是屈才,情报工作与安全工作都很适合她。” 可算搞明白了许专员在走“家属劝说路线”,陆笛只能黑线地解释他们兄弟姐妹分家了,他劝不动陆云,而且陆云有社交障碍,现在又一心学习音乐。 “哎。” 许专员露出了教导主任模式的叹息,有种发掘出专业天赋的好苗子,结果好苗子报了隔壁音乐学院的惋惜。 陆笛悄悄绕开,动作跟陆云出奇的一致。 ——教导主任面前不敢大声,瞅到空子,撒腿就跑。 成功“潜行”到晏龙身后的陆笛松了口气。 晏龙正在阅读审讯记录,很配合地遮住陆笛,然后主动问了审讯小组这些天的重要发现。 “马尔斯知道的事情有限,德尔塔很少提到他的远古同类,马尔斯也不敢过多的询问。” “马尔斯能交代的,只有怎样诱骗他人网罗势力煽动暴.乱,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确实很有能力,不过马尔斯的那套话术欺骗性很强的真实原因,是他打心底里希望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这件事说起来拗口,其实又暗合了“最生动的演讲、最好的谎言就是连自己一起骗过去”的道理。 “马尔斯真情实感地相信着自己那套谎言,即拥有合适的方法,就能蜕变为完美精神体,掌握超凡力量,从此无惧死亡。不过这是白天的他,等到夜深人静,他的理智就会清醒,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他只是一个为德尔塔卖命的奴隶。 “他认为自己稀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路,最初是不想死,什么都愿意做,结果最后发现他还是很难活下来。 “末世灾变之后,马尔斯的精神就在崩溃边缘徘徊了,他有自杀的倾向,但又因为不甘心就这么死去,所以迟迟不能对自己下手。” 自杀的沉没成本太高了。 马尔斯这些年花费的精力太多,他知道自己做下的恶事突破底线,当他慢慢发现超凡力量与长生不死都不可能的时候,已经没法回头,结果最初“活着”的希望也被德尔塔透露的秘密打破。 像马尔斯这样的人,不会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会怨恨为什么是他遭遇了这一切,为什么命运要这样玩弄他?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会在科考的时候跌入冰缝发现外星飞船吗? 地球上为什么会有远古精神体这样可怕的怪物?人类的大脑在德尔塔面前脆弱得像是核桃。 这种怪物为什么还有操纵人类,借助人类势力“寻找手下”与“猎食”的习惯? 当厄运一度转为充满财富权势气味的金冠,马尔斯被这个所谓的傀儡身份迷惑了。 就像德尔塔说的,他能获得许多东西就看马尔斯的能力如何了,马尔斯证明了自己!他是有能力的!在这个金钱至上世界,能让那些天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oldmoney跌跟头,把他们当做猎物与棋子,简直是一盘上瘾的游戏。 然后这个游戏就走到了尽头。 人类根本无法抗拒毁灭的命运,科技的力量不能粉碎陨石。 陨石可能是远古精神体策划的?! ——德尔塔这样的怪物为什么会失败? 最后一个念头才是真正击溃马尔斯的原因。 它非常强烈,强烈到了陆笛根本不用看审讯记录都能“听”见。 当马尔斯发现精神体竟然没有他想象中的无法战胜,整个世界好像都颠倒过来了,他那些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那些惶恐的噩梦,变成了一柄柄扎入他身躯的利刃。 “在审讯组的一个人说出‘你只是不敢抵抗,是懦夫跟胆小鬼’之后,马尔斯就出现了精神错乱的征兆。” 晏龙暂停审讯记录画面,算是搞明白马尔斯现在这种神经质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了。 “美杜莎科考船被袭事件呢?” 陆笛比较关心这件事。 “是德尔塔授意马尔斯去做的。” 可以搅散地球联邦的联合计划,杀死对陨石有研究的大部分科学家。 德尔塔对人类科学家这个头衔怀有极大的憎恶,在他看来,就是这个群体破坏了南极冰下湖。 当然人类的政府与国家也是需要“算账”的对象。 这时陆笛提出了异议:“德尔塔不懂人类的那套运作模式,他可能只是提出了要求,具体计划还是马尔斯实施的!” 陆笛永远无法忘记他在海中看见无数脑电波在旋涡之下猛然爆发,然后沉寂的景象。 就凭这点,陆笛就想当场手撕马尔斯。 晏龙伸手扶住陆笛,沉声劝道:“他很快就会失去价值了,马尔斯的价值只剩下一份名单了。” 一份曾经被马尔斯拉拢、利用的势力名单。 一份可能在未来破坏人类聚集地、破坏宇宙飞船的名单。 特别是这些人可能拥有残次品的精神体,能捣鼓出一些所谓的超凡力量,还像林北堂那样野心勃勃,想要在末世之后继续成为掌握资源的社会最上层。 陆笛想想也对,这份名单还是挺重要的。 “反正我做不了审讯的话,我看到这家伙,我就……” 陆笛用手套捶了一下桌面。 他估计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量,会让马尔斯大脑碎成渣。 “对了,德尔塔猜测那块陨石跟自己的同类有关,所以他到处找火山搞破坏是想跟同类争夺‘清除地球计划’的业绩吗?” “据马尔斯猜测,德尔塔对其他远古精神体没有好感,德尔塔究竟怎么想,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我们在南极挖掘出的那艘小飞船,损坏程度比较严重,至于被马尔斯拆掉的那些部件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很难复原。” 当然为了确保安全,那些零件是在完全隔绝的实验室,不能联网的机器与电子设备上尝试的。 “联邦科学院正在计算陨石目前的轨道,以及从火星出发需要多久才能接近它。” 蜘蛛机甲的太空飞行功能可以使用了。 现在需要维修量子飞行器,重新试验。 “暂时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不需要太接近,这是一项侦察任务。普通精神体还无法承受星际传输的严重干扰,粒子稳定性会被破坏,估计要造更新一代的量子飞行器。” 安全性更高,性能更强什么的。 就看地球联邦给多少了。 晏龙很有把握地说:“联邦肯定会启动建设火星伊西斯站的计划,像华夏一样建立更多的基地。” 不管是钱还是材料、技术,辛萨科议长都会出的。 164、重任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陆笛发现这里面好像没自己需要做的事。 不用参加敲诈联邦的谈判活动,不需要参与审讯,而且都二次上火星了也不用临时补课。 至于新一代量子飞行器的建造与陨石轨道计算,咸鱼这个大学毕业(还是兄弟姐妹上的学)就更没有帮忙的余地了。 嗨呀,应该能回宿舍躺一躺,睡个两天? 说起来,原定在干掉德尔塔之后的所有计划全部泡汤了,别说庆功派对,就连一个约会放松的机会都没有,陆笛的心情很糟。其实他本来也不在意感情公开不公开的,只是晏龙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他觉得晏龙说得很有道理,这种事不可能一直瞒着……以前是岁闰,现在又是陆云,明天要是被夏教授察觉了怎么办? 结果努力了一下,赫然发现这不是循序渐进挖水渠啊!这是一条万里长征路啊,在这条路上遇到的全是史诗级任务与炼狱难度的BOSS。 真·史诗级别! 敌人都是亿万年前的地球精神体。 前面干掉一个,后面还有一群! 现在只是干掉了没文化的德尔塔,而德尔塔的同族连陨石版星际导.弹都捣鼓出来了,就特么的离谱! 陆笛抹了一把脸,忍不住对晏龙嘀咕:“如果海百合、食肉蕨这些族群还在,岂不是地球的智慧种族大混战?” “为了什么混战?地球吗?”晏龙反问。 陆笛仔细想了想,觉得地球根本不在乎这些蝼蚁。 没准一番折腾之后,地球重新陷入生命沉寂期,然后再过一千万年,直接诞生出一个更强的精神体种族,把前面的人类、食肉蕨、海百合、章鱼、水母全部打成渣渣。 “地球大佬惹不起啊!”陆笛咂舌。 不管怎么样,这次人类还是收获颇丰,赶在陨石抵达之前知道了真相。 还知道了地球上存在过别的智慧种族,宇宙中也有其他智慧文明。 毕竟在这之前,人类从未发现过外星文明,以目前可观测到的星域范围来说,即使生命诞生是极小概率的事件。可是在庞大到以垓(一万亿是兆,一万兆是京,一万京为垓)为单位行星的基数面前,怎么都不应该只有地球一根独苗。 即使大部分文明没有发展出星际科技,可是金字塔顶端总有那么一撮群体吧,他们应该已经克服了征服宇宙空间的各种问题,他们有实力也有能力去观察、去殖民、去扫平其他低级文明,结果他们也没影。 太阳是很年轻的恒星,太阳系也很年轻,而宇宙已经诞生了137亿年,所以地球上的智慧生命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宇宙里那波抢占先机,把科技发展最快的文明。 这就是著名的费米悖论。 以概率说,人类不可能是孤独的,但在实际观察过程中,没有任何关于外星文明存在的证据。 于是有个理论认为人类本来就是奇迹,在地球亿万年诞生的生命之中,只有人类拥有智慧,这表示“智慧文明”的概率比想象中还小,可能有很多星球出现了生命,但是智慧属性没那么容易点亮,想要发展到星际文明的地步就更少,因为可能走到一半就被各种原因搞没了,有自身的有外界的也可能是母星一言不合来个末日天灾,反正人类就是各种条件都具备还运气爆棚的欧皇。 现在一看,欧皇属性还有待鉴定,反正地球是真的大佬。 智慧种族一茬茬地出,还量产精神体,就问你怕不怕。 但凡那艘经过地球的外星飞船有精神体,也不至于那么惨。 陆笛从晏龙那里听了一脑袋的费米悖论,也没搞懂这次发现对宇宙对人类的定位究竟是什么意义,反正不干掉那颗陨石人类就麻烦了,不找到对付那群远古精神体的方法,人类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一方有洲际导.弹,另一方怎么也得搞个地对空拦截系统吧! 心太累了,咸鱼先回去躺着,给自己加点盐。 陆笛第二天被电脑终端设好的闹钟叫醒时,还有点犯懒,不想爬起来。 他慢吞吞地戴上皮手套,打开电脑终端,然后下一秒就被一窝蜂冲进来的消息闪烁惊得一个倒仰,直接穿透了被子枕头与床板,“掉”在了床底下。 “……” 陆笛默默地飘出来,从床上捡回手套,秉持着邮箱可能坏了的想法开始查看留言。 第一条在陆笛的预料之中,今天要去做报告陈述,俗称记录片观后感。 后面几条的内容差不多,主要是不同的大佬们发来的,包括夏教授、李少将、燕京科学院、地球联邦…… 最夸张的是两封来自燕京中X海某办公室与辛萨科议长秘书的信件,尽管只是制式化的鼓励,可是这含金量十足啊!是感谢陆笛、晏龙之前为人类存续的奋斗事业付出的努力,因为暂时不能公开功绩,所以希望他们理解,还提到了他们要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补足人类缺失的远古生物相关知识”这一任务的重要性,华夏与地球联邦会派出相关领域的专家,牵头成立一个小组,指引陆笛晏龙更好的复述所见所闻。 ……观后感变成了讨论小组。 大概是古生物学家拿着复原图,让陆笛按记忆改错。 陆笛感到自己头大了一圈。 想也知道,这会涉及到多少东西,恐怕连植物分布、岩石沙土的状况、鱼类外观……总之凡是能记得的,一个都不能少,统统都要写出OR画出来! 当时纪录片的场面有多大,进电影院都看不到的真实特效有多壮观,觉得看到就是赚到的惊叹有多广,现在流下的眼泪就有多少。 最后问题来了。 “我不会画画啊!”陆笛纠结。 音乐天赋满值的陆笛,可能只会搞一幅抽象画出来。 因为他对颜色、形态的理解与正常人差别太大。 陆笛急忙翻出通讯录,去找晏龙。 奇怪,幽灵水母头像呢? 陆笛不得不放慢速度,挨个看名字,期间顺带阅读了袁仲夏、陈岩等人的问候消息,回复了“没事、都好,等待新任务途中可能要痛苦学习”,再加一个咸鱼躺尸的表情图。 陆笛终于发现了晏龙,这家伙竟然把头像换成了一根棍子? 再仔细一看,好像是乐团指挥棒。 陆笛:“……” 那自己要改成什么头像?乐谱吗? 陆笛抹把脸,再看留言。 果然晏龙也为999+的信息提示贡献了一份力,发来了二十多条消息,主要是附件。 分别是基础地质学,古生物中英文翻译词典,古生物骨骼与复原图等一堆资料。 这些不是要陆笛学的,而是给陆笛需要的时候查的,免得咸鱼掉进锅里手足无措,连个参考资料都没有,根本没法与专家们对话交流。 “有绘画基础吗?”陆笛急敲晏龙。 “有,要做什么?” 晏龙秒回,看来没有休息,通宵处于工作状态。 陆笛解释了自己的烦恼,以及自己那个画不好实物,特别是写实风的奇葩天赋(天负)。 “不用了,这部分我来负责,你只管回忆描述就行了。” 晏龙的回复让陆笛满血复活。 对啊,晏龙是AI。 ——基本技能是过目不忘啊! 晏龙果然是最可靠,你永远都不能缺少的那个存在! 太给力了,咸鱼复生,陆笛得以继续查看其他邮件与信息。 “哎,培训班新课程?” 陆笛满腹疑惑地点开一看,是关于量子传输的基本知识与要领,所有精神体先通过理论数据学习,然后进行模拟实验。 “这我不需要啊?”陆笛心想他都能在磁场出现混乱之后准确找到火星与地球之间的“航路”了,实操满分还要回头考理论吗? 不应该吧! 陆笛的皮手套在屏幕上一划拉,看到了信件后半段内容,陷入了沉默。 作为有实际经验的精神体,陆笛与晏龙被临时聘用为培训班的新课程助教讲师,还要带着同学去实验室,指导并协助其他精神体进行模拟传输试验。 “好吧,确实是这样。” 陆笛说服自己,这是作为“前辈”必须承担的责任。 路趟平了是不够的,还得带着更多的同伴踏过天堑。 陆笛燃起的雄心壮志在看到“备课审核”四个字的时候没了,懵逼地想他还得写教科书?好像还要去量子试验组那边开会,做笔记然后研究从哪里“讲课”,然后在各位科学家的旁听下进行一堂公开课,还有点评与意见? 陆笛:“……” 他是不是应该去找胡琴,请教一些备课经验与怎么上公开课的技巧? 陆笛再次急敲晏龙喊救命。 晏龙默默地给陆笛发了一个写好的教学设计书,并不正式否则陆笛看起来也费劲,就是简单粗暴的一个流程表格,包括知识要点、相关资料、注意事项等等。 “你照着这个来就行了,至于后续的反响意见我会收集了再改,别担心。”晏龙淡定地敲键盘,他知道陆笛醒来会懵,都已经准备好了。 陆笛觉得如果晏龙在自己眼前,他肯定会抱住不放。 学霸大腿值得! 觉得自己顺利复活的陆笛打开了剩下的邮件,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落款。 “商都基地医院?” “夏教授与张教授的健康复查拖了五天都没去做?” “由于地球联邦与华夏科学院新来了一群古生物专家,希望顺带也给他们做个‘目测体检’,最好捎带上李少将他们,辛萨科议长人很好,也给他们测测……” 皮手套在颤抖。 说好的咸鱼休息呢? 怎么不仅要做地球地质生物史研究员、教师,还要做医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这就离谱! 陆笛:我就是一条咸鱼而已,为什么啊 165、透底 “你可算来了!” “什么?” 朱祝被忽然飘出来的陆笛吓了一跳。 陆笛是肤色很白,近乎苍白的那种,加上一张看起来像高中生的脸,走路脚不沾地,还突然从柜子后面穿过来。 朱祝手忙脚乱地去抓掉到地上的文件袋,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自己有多吓人吗?我听说袁队长以前深夜开车的时候被你站在路边的样子吓到过,那可是袁仲夏!我还能跟狙击手的大心脏相比吗?” 陆笛翻了个白眼,毫无形象地说:“你应该看看我最近的时间表安排,我已经被逼得穿墙、穿地板节省时间了,你看看啊我——” 朱祝一脸茫然。 眉清目秀,男生女相的小青年,没问题啊? 而且好像多了一层滤镜还是啥,脸更好看了 “你没发现我糊了吗?”陆笛气道。 “对哦!” 朱祝这次没理解错意思,就是字面意思的“糊”,模糊的糊。 陆笛满脸苦涩,朱祝小心翼翼地问:“你这是……累着了?” 陆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算是默认。 “好事啊!”朱祝眼珠一转,另辟蹊径地吹道,“你们精神体的外表不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个很大的缺点。你看我,因为瘦了几十斤,不管谁看到我都觉得我非常卖力,不管是工资涨幅还是功绩都是名列前茅,这叫肉眼可见的功勋章,懂吗?” 陆笛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太累除了会瘦,也会发胖的。 陆笛现在是基地医院的体检人员,能看档案,知道朱祝分明是因为末世断了碳酸饮料才没有过劳肥的! 殊不知朱祝也在心里嘀咕,整个培训班没日没夜学习的精神体成把抓,学到昏昏沉沉忘记自己名字的有,学到不会正常讲话的有,可是会糊掉的真没有!所以陆笛这个“糊”肯定有文章,有空去查查! 两人脸上正经,心里呵呵。 “本周的量子传输模拟试验结果交上去,到你这里已经26小时没动静了,也不往上报,你再不来我就要上门找你了。”陆笛抱着手臂说。 他说的上门,是真的“上门”,就算朱祝在厕所里他都能穿过隔间门虎视眈眈的那种。 朱祝抱着头说:“我不是在忙培训班新机甲载体的事吗?你再等四个小时,我今晚肯定召集小组成员看完这份试验结果报告,没问题的话肯定在明天早上之前交给庆院士,你们的课程就能进入下个阶段了。” 这条走廊上空荡荡的,连个路过听八卦的人都没有。 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商都基地研究所几乎满负荷运转,所有人都像陆笛朱祝这样忙碌。 陆笛可能还知道今天星期几,外面的天气怎么样等等,大部分人是吃住在工作岗位上,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得快要认不出谁对谁了。 看东西眼神是呆滞的,因为脑子还停留在工作与复杂的算式里面。 即使陆笛当着他们的面飘过去,穿墙出,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这也导致了陆笛对自己现在这种节省时间的走路方式毫无自觉——顺说陆笛试了哪些墙能穿,哪些不好穿,还分了等级交给培训班的学员们,然后被晏龙禁止了,因为这在无意间泄露了到底哪些区域的保密性高。 陆笛这段时间脑子也昏,昏到忘记了朱祝的权限。 当朱祝打听到陆笛由于长期处于跟晏龙融合、或者是量子传输的环境,粒子一直在做高能运动所以在视觉上是“发糊”的,其实更严重的应该是发光。 朱祝马上想到今年的商都“极光秀”,虽然自己那时焦头烂额,但是一想到陆笛可能走到哪里自带发光效果,就像当初夏教授给晏龙整的那个七彩霓虹灯扫地机器人似的,他立刻把一大段“哈哈哈”发到了群里。 精神体最大的作用是什么,是发光! 生物AI跟精神体的组合最大的优势是什么,自动转换能量,自行发光啊哈哈! 陆笛:“……” 晏龙:“……” 陆笛一脸惊恐,因为这个群是培训班学员群,有林瑟在的。 都不用想,林瑟肯定会把这件事“分享”给陆云。 “别担心,陆云不懂量子物理。” 晏龙及时安慰。 陆笛心刚放下三秒,马上又悬了起来。 朱祝不做人,又把哈哈哈发到了夏教授的实验小组群,这也是仅有的可以随便发精神体消息不担心泄密的群,朱祝是一个都没放过。 晏龙微微皱眉,陆笛觉得他肯定也紧张起来了。 “粒子的高能运动会导致发光?听起来很有意思,不知道具体数值跟条件是什么。” 率先回复的那个人说得比较委婉,毕竟不能把晏龙陆笛拉去做实验,研究理论知识。 “撤回,撤回,别让夏教授看见了。”大家慌得跟什么似的。 手头已经有好几个项目了,现在没空啊! 第一个研究员与朱祝的私聊通讯瞬间爆炸,朱祝被骂成了狗,大家都知道夏教授从以前就沉迷七彩霓虹色(胡扯,我是在研究情绪的表达方式),你还搞这套,你是傻吗?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该撤回的全部撤回了,群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陆笛默默祈祷夏教授太忙,没及时查看消息。 但是运气这次并不站在他这边,夏教授恰好在用电脑终端处理工作,顺手点开消息看到了。 夏教授觉得这件事很值得研究,顺手给量子实验组发了一条需要日常试验数据的信件。 然后晏龙就知道了。 “事情的走向不太妙。”晏龙对陆笛说。 陆笛一阵窒息,战战兢兢地问他们的关系还有多久曝光。 陆笛很憋屈,如果他真要跟晏龙做了什么,那还能说自己精虫上脑……好吧,幻虫上脑没了智商,活该倒霉! 可他没有啊! 他没说假话,就是太忙才会这样的。 他跟晏龙的融合状态要到第三阶段才会出现极光,前面……那第一阶段就是很正常地大家穿一件衣服,挤在同一个战壕里,呼吸近在咫尺大家不分彼此,可是没有歪心思啊! 真话!这世上除了狗血小说跟脑缺人士,谁的生活里只有XX00那档子事啊!就算想,也要有环境有情调的,一个007社畜配吗?能有空闲跟对象说几句相声换换脑子,已经很难得了。 如果对象不是可以同时开好几个工作进程,有N个处理器的生物AI,还能有聊天的空闲?做梦呢! “如果夏教授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再怎么压榨……不是,我再怎么社畜工作也只会发白光,没有交互……” 陆笛被迫再次换词,窘迫地继续说,“没有某种条件,极光是不会出现的,不管他在虚拟实验室里怎么模拟都没用,夏教授会深究下去吗?” “这个说不好,主要是他们的思维会不会往那方面想,一般来说,是不会的。” 晏龙的用词很慎重,其实本来也是,好好的研究谁会往日常生活上想啊! 现在南云山基地的精神体数量虽然多,但是没有一个跟晏龙搭档过。 倒不是陆笛晏龙这对搭档绑定了,而是光从数据分析,普通二阶精神体就扛不住生物AI的能量粒子态,只会造成1+1<2的不利效果。 而且陆笛不出任务的时候,只是培训班半吊子教师、体检医生、古生物学术组助手,外加一个打靶场镇场子的特级选手!可是晏龙不出任务的时候,那他可以做的事多了去了,生物AI+量子计算机的工作组合不香吗?效率不高吗? 所以完全没必要让晏龙“空”出来,试别的搭档。 说实话,其他精神体还不算培训班毕业呢! 即使如此,陆笛还是坐立不安。 “我觉得我忽略了什么。” “……” 晏龙也这么觉得,不过他没有加剧陆笛的惊慌,选择把人哄回去继续工作。 等到陆笛走后,晏龙忽然想到了答案。 ——夏教授对自己非常了解,他手里是一套情绪转换的颜色与波纹数据,单看可能摸不着头脑,如果样本充分,肯定会发现不对的地方。 极光的事,真的瞒不了多久了。 晏龙立刻开始查看各项目各小组的进程,发现火星探查任务,顺利的话应该在十天后就能出发了。 这很好,利用一些小小的谋略,把夏教授的注意力转移开,然后…… 然后他就跟陆笛去火星了。 夏教授就算怀疑,都找不到人问。 这种事也不太好说,至于做心理建设这码子事,晏龙相信夏教授一旦想明白了自己就能走出来,顺带还能把朱祝他们的心理建设搞好。 晏龙陷入沉思,那么接下来就是留言了,不用加密,就普通信件。 夏教授在联邦科学院与华夏研究小组的共同欢呼声,感觉到手腕的电脑终端震动了一下。 这是晏龙的习惯,每次“出远门”都会发一封定时的邮件。 最早是夏教授要求的,因为生物AI没有亲人,不像其他战士那样出任务还要写一封家书甚至遗书收好,也不会有人专门为他送别,其实“家中”有人记挂是奔赴战场的最重要理由之一。 保家卫国的责任很大,可是作为“人”,应该去理解责任,而不是当成死板的教条。 ——只有背上补给负重,才能走得更远。 夏教授打开邮件,神情逐渐变得古怪。 同一时间,看着万花筒一般千变万化的量子空间,晏龙的心情十分平静。 “生命真是奇妙,思想也是。 “以前每次路过基地食堂,都在常思考,喜欢这种情绪究竟是肉.体的感觉决定的,还是精神产生的,因为人难免有偏好,好像喜欢了什么食物,就再也吃不腻,总会惦记着它。 “我出任务的时候,跟随他们试过很多食物,也试过很多东西,篮球、乒乓球、桌球……然而似乎都差一点,我的思维告诉我,身体的兴奋会让大脑分泌对应的激素,然后愉悦就诞生了。 “也就是说,是人类自己选择了自己的爱好,然后身体养成这个习惯,又欺骗了大脑分泌激素,告诉自己就是这样。 “所以失去喜欢的东西,戒掉嗜好、离开故乡,都会让人感到痛苦。” 晏龙感受着与自己处在融合状态里的陆笛,回忆着自己在信里写下的那段话。 “……奇怪的问题来了,我没有身体,精密元件组成的本体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情绪的激素,为什么在‘离开’或‘看不见’某人的时候,也会出现精神不振的戒断反应呢? “大约无论是人、动物、还是精神体,终究还是这世间最基本的粒子构成,粒子在宇宙法则下交缠,有时也会出于自身的意愿。” 夏教授关上电脑终端,抓过旁边的朱祝,用后者感到满头雾水的表情说:“把晏龙与陆笛每次量子传输的数据给我看……模拟试验的也要。” “啊?” “快去!” 夏教授现在只想把数据整理出来,然后……量子纠缠竟然会受到主体感情影响,这是什么跨时代的玄学大课题? 不对,他还要确认感情对晏龙主要是正面影响,才能放下心。 166、欢迎 8月28日,火星。 在人类历史上,这是不寻常的一天。 联邦伊西斯站建设的量子传输平台,成功地“接收”到了装载着物资的量子飞行器。 这架看起来像是蝙蝠,又像鳐鱼的灰色飞行器比华夏研发的初代产品体积更大,性能也更稳定,用陆笛的实际体验来描述,大概是高空秋千与滚筒洗衣机的区别。 同时在量子平台不关闭的情况下,伊西斯站与华夏火星站的中转传输试验也宣告成功。 至此,人类可以把合金材料、矿石、食物、水等物资运送到火星,并且可以不经由二次操作,自动中转,由科考站平台送达同在火星上的其他量子平台上,这是真正的传输“网”。 陆笛有点头重脚轻地飘出来,看到何教授带着工程师廖晨站在人堆里,笑着冲自己鼓掌。 “这颗银球就是你们说的精神体?” 康科医生伸着脖子问。 然后他就被现场大变活人,还一变变两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 联邦科考站的其他成员虽然看过一部分资料,对精神体有一些了解,但是华夏给的那个资料吧……那是要啥啥没有,撇除那些干巴巴的介绍词,真正有用的只有一句话。 精神体曾经是人。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康科医生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是那种突破伦理底线的实验室搞出来的东西。 不是康科有偏见,主要是这些年总是有类似的生化项目,包括白头鹰的人体强化与欧盟搞的异能觉醒试验。 成功案例确实有,但是失败品更多。 而且这些所谓的“超级战士”的强大,只是相对而言,也许他们的肌肉能夹住普通子弹,但绝对扛不住狙击.弹,更没法顶着六管加特林的扫射冲锋。 他们被扔到环境恶劣、生存条件有限的地方,吃着普通人肠胃受不了的食物,使用廉价的金属外骨骼,甚至拿不到多少薪水,就算拿到了也没法随便离开军营。 说是超级战士,不如说是军队里的苦力与打手。 四年前,白头鹰的十来个超级战士叛逃了。 这导致实体数据泄露,一些私人实验室也通过秘密渠道买到了情报,然后捣鼓出了狼人熊人一堆不能看的玩意。 在地球联邦开会讨论追责的时候,白头鹰的代表一口咬定这是某些国家针对他们的手段,暗搓搓地指毛子与华夏,谁敢冒头骂他们黑锅就扣给谁。 这么闹了一通之后,白头鹰的名声自然是坏光了,但是人家不在乎。 倒霉的是其他国家。 因为大家好像认定强国,特别是五常都在搞这些,然而毛子经济危机没钱搞不起(原话:没必要,不搞也能打熊),华夏发现自己脑门上多了一个罪名之后无语地冷处理了,毕竟黑锅太多也不在乎这一个,解释又没人相信。 康科医生就不幸地相信了这个洗脑包。 不过,他的智商很正常。 在看到粒子分离、重组的不可思议景象时,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这绝对不是什么实验室搞人体实验弄出来的。 ——强行叠加的畸形物体,看起来强大,却不会显得“自然”,更不具备这种隐含了人类未知的法则之美。 凡是切合这个世界的法则,蕴藏了强大能量的结构,无一例外地具备这种美感。 “太不可思议了……” 火星上就没有学霸以外的生物。 他们根本无法拒绝这种未知的吸引力。 “这就是传说中的完美精神体?” 康科医生在记忆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词。 他只是联邦科考站的医生,所以跟何教授一起迎接晏龙陆笛的活儿轮不着他,只有等到伊西斯科考站负责人阿尔文教授介绍到他的时候,康科这才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然后伸出手,握了个空。 “噢!” 看着满脸新奇的康科医生,陆笛发现这还是个熟人,而且他对这位医生的印象很好,忍不住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康科医生。” “你认识我?” 康科医生十分惊讶。 阿尔文教授也满脸疑惑地望过来。 由于另外一个当事人曹严今天外出工作不在这里,所以陆笛只能自己解释:“上次在克里斯平原附近遇到过,康科医生的车子故障熄火了。” 康科满脸震惊:“等等,你是那个机器人?” “呃,是我们。”陆笛尴尬地指了指旁边的晏龙。 毕竟帮康科医生修车的是晏龙,陆笛可不会这个技术。 “天啊,曹严对我说你们是华夏的智能AI!”康科激动之下又跟晏龙握手,理所当然地再次抓空。 周围的人都没听说过这段故事,连忙追问。 康科立刻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并且手舞足蹈地“介绍”了晏龙。 他亲身体验了修车技术,是真的又快又好,五分钟找出故障,十分钟修完,下手毫不犹豫事实也证明判断完全没错。 “……当时我就在心里惊叹,华夏AI太厉害了,修车就像在做外科手术,简直像是一门艺术。” 康科一边说一边比划,还反复强调自己绝对没有夸张。 “我就是一个外科天才!如果没本事我怎么可能来火星?你们相信我,以我的眼光,那就是外科手术级的修车技术!你们要相信专业人士的眼光!” 旁边两位真·会修车·工程师欲言又止,搞错了,他们才是专业的吧? 其中联邦的那位工程师几次想插话插不上,只能好脾气地笑了。 而廖晨作为本次修车事件的真正受益人,感觉自己好像应该帮康科医生吹晏龙? 陆笛拼命忍住笑。 晏龙估计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以前就算他再“厉害”,特别执行队的人也是老老实实列队喊他教官,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哪有像康科医生这样绕着他一边转圈一边吹彩虹屁的? 再伴随着大家惊叹的表情,鼓掌的动作…… 晏龙领悟到了陆笛说的“尴尬到头皮发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原本以为是设定好的程序,原来不是?天啊,请一定要教教我这门技术!你懂的,在火星随时都有抛锚的危险,而我是一个医生,我需要赶时间。” 康科说到这里,大家都变得严肃了,晏龙立刻答应了这个要求。 气氛就这样被炒热了。 地球上的科学家们在庆贺,伊西斯站的负责人阿尔文教授也准备了一个小型庆功会。 大家关心的不是土豆与面包的做法,而是陆笛刚从地球带来的辣酱、海鲜酱、沙茶酱…… “这可真是太棒了!” 康科医生举着蘸了海鲜酱的面包赞不绝口。 然后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出这趟公差,日夜思念着阳光沙滩与西班牙海鲜饭。 陆笛现在怀疑康科是AI了,比如内置了一个赞美长句自动生成程序什么的。 一条长桌上,大家互相围坐着,虽然肤色发色国籍都不相同,桌上也没有任何丰盛的菜肴,但这是陆笛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气氛。 最典型的一个特征是,大家都在说中文。 事实上他们也可以随时切换成英语、俄语、西班牙语……来交流。 只是这次陆笛晏龙从华夏来,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使用了这种语言。 陆笛不用吃东西,可是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就能感觉到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 “等等,那个好像是俄罗斯站的医生吧?”陆笛认出了那位出名的美女医生,曹严给陆笛看过她的照片,还八卦了一番大家在火星上网恋群聊恋爱史。 “是她。” “那……” 毛子那边也知道了华夏与地球联邦搞的大工程? 坐在旁边的廖晨轻声说:“其实美利坚站那边也知道了。” “啊?”陆笛一惊。 晏龙没有说话,跟陆笛一起听着廖晨解释道:“之前华夏站建基地的时候,只有曹严跟我们在奔波,在他们眼里其实只有曹严一个人,随便一个外出科考的名义就能搪塞过去,现在伊西斯站与华夏站这么多人一起开工,人数占到了火星现有人口的一半以上,什么秘密能瞒住?” 说得也对。 陆笛担忧地问:“那边没什么问题吗?” “没有,今天来的也只是俄罗斯站的安娜医生,还是用交流医学的名义来的,至于其他人……” 廖晨耸耸肩,笑着说,“假装自己不知道。其实压力不大的,俄罗斯站把消息发回去,地面上的人会去找地球联邦,而美利坚科考站那边跟地面的沟通比较麻烦,因为他们还得跟已经出发的宇宙飞船汇报情况,你知道的……他们的总统带着整个幕僚团跑了,反正那边就像是有两个政府一样,一个地球政府,一个流亡政府,都有权对火星科考站指手画脚。” 陆笛光是听,就感到头大了一圈。 这么复杂的吗? “是啊,如果飞船流亡政府想要建设基地,就得自己和地球白房子政府吵架,地球白房子政府也不会同意啊!凭什么他们出物资出钱找辛萨科议长陪笑脸换技术?火星基地造了他们又住不上?所以美利坚科考站的人根本不想管这个烂摊子,如果飞船降落到火星不打算走的话,美利坚站的人就跑路到联邦科考站这边来。” 陆笛慢慢张大了嘴。 这算是脱离国籍? “不算不算,科学家在南极、在火星、在公海这样的地方都享有联邦特别条款,可以随时寻求庇护。每年都有科学家紧急申请进入地球联邦科学院,你明白是为什么了吧?” 陆笛重重点头。 简直是紧急避难所。 “所以来到联邦科学院就解脱了?”陆笛问。 晏龙摇头说:“不,除非真的脱离国籍,否则科研人员还是得背负国家的任务,把一些情报传递回国,无论哪个国家都有这种情况,只是轻重程度不同,无一例外。” 华夏不至于要求自己的科学家去盗窃机密,但是有了新发明、新突破肯定要把消息及时传回去的。 有了立场,就会有冲突。 现在的火星,反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还有一年……不,九个月。”陆笛发愁地说。 这个世外桃源,可能维持不久了。 陆笛想想就心塞。 晏龙淡定地说:“如果陨石解决了,远古精神体的危机也解决了,你猜会怎么样?” 陆笛想了想,恍然。 那地球就没什么危险了啊! 某个飞船流亡政府是乐意继续在宇宙里漂泊,还是在火星吃土挖沙? 肯定不干啊,当然要回地球,他们又不是充满探索精神的科学家。 就算回去之后要跟地球政府撕脸打架,可这是他们擅长的活啊! “太有道理了!”陆笛捏着拳头,兴奋地说。 167、中途 “滴、滴……” 伴随着规律的提示音,巨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被标记的红色光点。 它的周围只有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伊西斯站的阿尔文教授用笔在屏幕上轻轻一点,图像立刻变得立体起来。 “这是我们熟悉的太阳。” 一个巨大的火球在图像尽头持续燃烧。 “这是地球,而这里是火星……” 蓝色与赤褐色光点陆续亮起,后者比地球小了一圈。 陆笛在地球与火星找了半天,没发现刚才那个发光标记。 “陨石呢?太小了吗?” “是的。”阿尔文教授重新划拉图像。 直径10公里的陨石,在小行星里不算大个的,火星的直径是6779公里。 当星球以光点的形式呈现出来,这块陨石就很难寻觅了。 阿尔文教授额外增加了一个闪烁效果,保证不管在什么比例之下,陨石的位置都能被标记,陆笛这才看到了这个即将为人类带来厄运的摧毁者所在的位置。 由于地球与火星并非一动不动的参照物,所以屏幕上还增添了三道虚线,模拟九个月之内的运行轨迹。 “啊,挺远的!”陆笛发现从火星发出,还要走很远一段路程才能接近陨石。 阿尔文教授苦笑,当然远了,如果近的话,地球联邦早就策划在火星二次牵引陨石,让陨石砸落在火星上了。 不过最新资料显示,这块陨石并不简单,所以这玩意就像计算过的洲际导.弹,就是奔着目标去的,不仅没有靠近火星,也没靠近土星、木星轨道……始终坚定地游离在引力生效范围之外。 人类没办法把地球挪走,也不可能让地球走慢一点。 阿尔文教授神情严肃地说:“我想知道地球联邦与华夏政府的最后商议结果是什么。” “原本想要等待陨石更靠近地球的时候发射火箭,用卫星或者别的东西将它引爆。”晏龙环顾四周,众人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 因为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紧急打造的近地小行星防御系统,只有等到陨石接近的时候才能生效。 现在预测的拦截成功率暴跌。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这块陨石的构造之前,谁都不敢拍着胸脯说肯定能行。 “所以不排除使用火星发射井的可能。” 材料什么的,从地球送过来。 这又不是造精密卫星,考虑使用寿命,只要燃料够,能飞到目的地,会爆就行了。 晏龙看着那条逐渐接近的红色虚线,沉声道:“两周后陨石就会抵达最接近火星的范围,根据地球联邦的命令,我与陆笛将全程保持与火星通讯,一旦我们失联超过三天……不用犹豫,因为同时陨石也快要离开这一范围了,所以你们直接发射‘撞击者一号’。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能错过这个攻击陨石的机会。” 何教授看着晏龙与陆笛,欲言又止。 廖晨犹豫着问:“但是我们的应急飞船,没有配备武器,你们这样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们要搭乘的不是火星科考的应急飞船,而是量子飞行器。” “什么?” 众人有些意外。 这玩意还能上太空的吗? 当然能,高维次元的粒子冲刷都能撑住,暂时冒充一下宇宙飞船还是可以的。 量子飞行器的缺点是体积小,可是对精神体来说这不算缺点,晏龙与陆笛不需要复杂的维生系统,也不需要食物仓储。 难度下降到“无人”级别,事情就很好办了。 晏龙还特意解释:“不是现在我们看到的这艘,战斗用的飞行器还在紧急赶制当中。” 就是为了这一份设计图,联邦科学院与华夏量子试验小组的成员连轴转了几十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 上面配备了简易版的曲速引擎,确保晏龙与陆笛在遭遇未知的敌人之后通过空间跳跃撤退,哪怕外壳损毁,只要曲速引擎所在的核心舱不坏,他们就不会在宇宙空间漂流。 精神体虽然没有实体,但是载体坏了的话,也就比普通人多活一段时间。 这是侦察小组,不是敢死队。 就算联邦高层存在其他声音,想要晏龙他们去做敢死队,华夏也不会同意。 ——没了晏龙与陆笛的蜘蛛机甲,只能执行普通任务,怼不了德尔塔这种远古精神体。 哪有大战当前,先送指挥官去敢死队的道理? 送不起的。 就算换成培训班的其他精神体也不行,他们能力有限,根本没法执行这种高要求的侦察任务,也没办法启动曲速引擎,甚至把晏龙陆笛拆开,只派一个去都不成。 这架马上要抵达火星的量子飞行器,也许在今天看来很酷炫,但是在后人眼里肯定莫名其妙,因为它是一个导航全靠陆笛,雷达全靠晏龙的奇特飞行器——只有他俩能开,到了别人手里就是半吊子成品OR废品。 说起来,正是因为宇宙飞船与蜘蛛机甲的外壳属于特种材料,没法通过量子传输,这才让事情变得麻烦的,否则直接快递一台简易版的蜘蛛机甲就完事了。 正常渠道送机甲?以火星与地球的距离,等蜘蛛机甲飞到火星,陨石差不多也到地球了。 陆笛这段日子听得最多的一个词就是“时间”。 每个人都在强调时间,无论做什么都要强调时间。 陨石抵达地球的时间,陨石接近火星的时间,量子飞行器的完工时间等等!大家都在跟时间赛跑,如果跑输了,赔掉的就是人类的未来。 好在直到此刻,他们都没有落后。 甚至还提早了十二天到火星,可以临时加入一下火星基建工程队,等最后一拨赶时间的科研人员搞完战斗飞行器。 陆笛站在沙丘顶端,听着熟悉的萨克斯调子。 尽管从视觉上说,那是一个机器人在迎着风沙站立。 今天的火星落日透着一种诡谲的暗蓝,有点像是火星蓝莓那个色调。 在他身后,是一群比陆笛的载体更高大威猛的机器人。 它们正搬着沉重的箱子压住挡风布料,避免砂石滚入挖好的地基之中。 这个联邦的新火星基地已经有了名字,陆笛在电脑终端的建设计划书上看到了。 “为什么叫亚马逊?” 陆笛问刚刚从地基深坑里爬出来的晏龙机器人。 “战神,也就是火星这个名字的来源,在希腊神话里有个女儿是亚马逊女王。”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希望把这个基地变成绿色植物的天堂呢!”陆笛摊手说。 晏龙熟练地放下合金板,然后检查机器人,让它们挨个回到箱子里休眠。 远处的一辆火星车上,廖晨与联邦科考站的工程师正通过频道跟伊西斯站进行日常联系。 现在是难得休息的时间。 因为再过半个小时,就会有一场沙暴来临,工程只能暂时停止。 陆笛发现自己很挺喜欢火星的生活,呃,对咸鱼来说是这样,火星会强迫大家休息。 不过学霸什么时候都不会咸鱼,他们不工作的时候还是会学语言、学新课程、打乒乓球。 说到乒乓球,这是火星最流行的体育运动。 因为它占据的场地小,不用担心飞出去的球会打坏什么仪器,实在不行一个人对着墙壁也能挥拍子练习,所以无论在宇宙飞船还是科考站里,这项运动都很受欢迎。 毕竟做宇航员还是要锻炼身体的,尤其长期处于重力跟地球不同的地方,就更需要注意锻炼肌肉了。 跑步机太无聊,瑜伽没有对抗性。 羽毛球网球篮球虽然好,但是要专门的场地,不像乒乓球,会议桌一横上面架块板或者两本书就行了。 需要携带的装备只有球拍而已,还比较小,容易收纳。 上次来火星,只跟曹严搭档搞基建了,这次为了做实验,还专门去联邦伊西斯站停留了三天,结果就是陆笛看着晏龙拿起手套,直接打遍火星无敌手。 陆笛瞠目结舌,只会海豹拍掌。 他也上去试了,结果发球都发不稳。 康科医生是联邦科考站战斗力最差的一位,偏偏他瘾头最大,干脆化身为狂热解说,一边比陆笛还敬业地鼓掌,一边吹嘘晏龙的技术。 吹得晏龙接连失误两球,好在技术过硬,那一局还是扳回来了。 曹严与廖晨也激动地给晏龙喝彩。 尤其是曹严,他就差声泪俱下了,抓着陆笛不停地感慨:“华夏人打乒乓球都厉害,就跟华夏人都会功夫一样离谱,是!我们三个给祖国丢脸了,我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如果没有晏龙,康科要嘲笑我整整四年的!我建议以后国家派遣驻守的科考人员,培训期间还要给他们配一个乒乓球教练!” 陆笛哭笑不得,转头偷偷问晏龙,这技术是怎么练出来的。 “华夏不是人人会打乒乓球?” 晏龙反而很诧异。 陆笛无声地看着他。 两人经过一番目光试探,眼神交流,陆笛才知道了一个残酷的答案。 晏龙认识的每个人都会打,技术还都可以,包括夏教授。 毕竟基地没什么娱乐节目,军队里面也是。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陆笛不敢置信地问。 “因为你来之后,就一直很忙?大家没空搞比赛?” 晏龙想了想,给出一个让咸鱼流泪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喜欢什么都会的晏龙 陆笛也喜欢缺乏常识的晏龙,这让晏龙看起来更加可爱(划掉)好玩了 有缺点才好玩嘛 当陆笛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的时候—— 陆笛:打扰了 168、猜测 量子飞行器比预计提前了两天送达火星。 它的外表跟第一代很相似,不过两翼可伸缩,所以在外观上更像蝙蝠。 用陆笛的话说,再加四个车轮就是美漫英雄的座驾了。 巧合的是,美漫改编的电影里英雄也得去打外星人。 “远古精神体不算外星人。”晏龙纠正道。 充其量只能算地球内战。 陆笛无语,神特么的内战。 以前只有叛国、反社会、反人类这种罪名,现在又多了反地球吗? 这架沉重的量子飞行器被运到了发射井那边,调试,加燃料,要做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这个倒是不急,一来陨石还没达到既定位置,二来前面的科学家赶了时间,后面的工作就不用火急火燎,也避免了出错的可能。 “……基本上是这样,先用火箭把飞行器带出火星大气层,二级助推再把你们带出火星引力范围,然后就看你们自了。” 晏龙听完,朝何教授点头说:“没问题。” 曹严满脸忧虑。 这次侦察任务充满了危险,没人开过量子飞行器在宇宙中晃悠,也没人知道那块陨石上究竟有什么。 甚至发射阶段的风险,也不能完全排除,谁都知道发射与着落是最危险的。 陆笛坐在旁边,晃悠着小腿,这种时候他不能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不妥,只能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 “那就交给你们了。”阿尔文教授代表火星所有科考人员跟晏龙握手。 此时距离发射还有十个小时。 陆笛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色亮点。 抬手,指尖穿了过去。 他看得很专注,就像在思考什么。 不知道过去多久,身后传来了晏龙的声音。 “陆笛。” 被喊的人转过头,发现晏龙站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这是一个堪比陆笛穿墙吓人的可怕位置,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好像还有点透明。 陆笛当然没被吓着,他只是奇怪,现在晏龙应该很忙,不会像他这样无所事事地等待。 “你在紧张吗?” 晏龙迈步走到陆笛的对面。 陆笛本能地想要否认,想了想,又选择说了实话:“有一点,我不惧怕任何敌人,甚至很兴奋地想要快点见到他们,但是我不能承担失败的结果,因为我不仅仅是我。” 陆笛曾经特别希望华夏再出来几个强大的精神体,这样他就能咸鱼了,可是转念一想,那样他想跟晏龙搭档岂不是还要竞争上岗?那还能咸鱼吗? 不行不行! 让什么都可以,晏龙不能让。 “你看,我们已经来了两次火星,走了好几遍火星与地球的量子传输航路,勉强可以说是在宇宙这片汪洋大海里打了个滚,但是我今天仔细一想,不对,我们还是第一次坐火箭。” 陆笛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 哪有他们这样不正常的“出球出差”。 “担心这个?”晏龙坐到陆笛旁边,低声问。 “当然了,星辰大海在等着我们。”陆笛随口侃了一句,然后继续看虚拟屏幕上的红色光点。 真正去寻找星辰大海的是昆仑号,是岁闰。 他与晏龙应该算是……清扫道路的? “对了,昆仑号到哪里了?”陆笛问。 晏龙打开电脑终端,把几艘宇宙飞船的信息输入了虚拟光屏。 陆笛低头研究了一番,发现都距离陨石很远,未来的航程也很难跟陨石“擦肩而过”,因为星空就像是太平洋,即使大家相向而行,基本也没有碰面的可能。 “如果陨石内核……我是说,如果那是个伪装得很好的舱室,里面有精神体,飞船遇到他们就危险了。” 陆笛攥紧拳头,发愁地说。 这个想法他没告诉任何人。 但是陆笛不说,不代表其他人没想到,只是大家都保持着默契。 宇宙中看不到的危险太多了,像陨石这样的小行星更是多如砂砾,这块陨石因为会“造访”地球所以被特别标记了,还有更多看似“无害”的小天体呢,谁知道那群远古精神体藏在哪里? 现在让飞船回航是不现实的,因为地球也不安全。 “精神体无法穿透飞船的外壳,只要他们不离开飞船,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不过……” 晏龙也不敢保证远古精神体从外星人那里搜刮了什么科技。 这些都是隐患,却又毫无办法。 因为他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敌人却不知道观察了人类多久。 陆笛宁愿这群远古精神体都像德尔塔那样傲慢,这样比较好对付。 “这群老水母比德尔塔的脑子灵活多了,敢想敢做也能接受新事物,当初说跑就跑,没有死撑着留在地球做钉子户硬扛天灾,其实他们应该在第一次大灭绝之后就回来的……” 陆笛自言自语地说。 那时候地球还保留着远古精神体熟悉的“故乡”模样,而且第一次大灭绝的破坏其实算是比较小的,至少没有对地形地貌与基本物种来个大变样。 “也许他们想回来,但是回不来。” 精神体只是占据了路过的外星人飞船,他们本身并不懂科技,想要完全“吞掉”一个科技文明的成果,不是控制而是真正的去理解,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晏龙很愿意陪陆笛聊这些猜想,猜错了也没关系,只要能增加对敌人的了解。 “可以代入去想一想。” “你要这么说的话,以我的角度看,八成是土包子地球精神体接触了先进的科技文明之后,乐不思蜀了。”陆笛摊手说。 讲道理,一个可以做星际航行的外星文明,会没有电影游戏书籍娱乐吗? 脑中只有族群、争斗、杀戮的远古精神体们,遭受了这种文化冲击,怎么可能会留恋从前的生活? 地球?要啥啥没有,回去做什么? 是星辰大海不香,还是科技文明不好玩? 陆笛揉着额头说:“好吧,我勉强理解了这群水母与章鱼为什么在漫长的岁月里迟迟不回地球,那么现在他们为什么改了主意?”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 晏龙后面的声音近似耳语,连陆笛都没听清。 “什么?” “这些可能是三阶的精神体生命没有尽头,所以时间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他们也不需要食物,飞船的能源补给与维修可以通过停靠星球挖矿获取……只要他们真正掌握了那个科技文明,这点还是能够做到。” 哪怕他们用血腥的方式继承了这个文明,哪怕他们不能推进这个文明的科技继续发展,但是照葫芦画瓢还是行的。 所以亿万年来后造访恐龙时代的外星飞船,没有什么明显的进步。 从南极挖掘出来的小救生舱,除了启动方式被改成声波控制这一利于精神体使用的情况之外,其他科技不像是什么特别高大上的样子,就是稍微领先地球文明一两代这样。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消化”了这个文明的远古精神体,本质上仍然看不起有实体的智慧种族发展出来的文明,只是把它们当做一个工具。 不好的地方是,那些家伙有了系统的科学知识,就能更清楚地理解“宇宙弦”。 宇宙有它自的运行原理,所以不管是人类文明还是外星文明,甚至是魔法文明(如果有的话)本质上其实是同样的东西。 “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很棘手,数量应该也不止两个。现在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是,他们对人类或者说占据地球的种族怀有敌意,不管是有智慧的还是没有智慧的。” 恐龙躺枪了,陆笛嘀咕。 晏龙继续说:“如果他们掌握了文明的成果,可以让机器人开采矿石,制造飞船,自由地在太阳系出入,为什么还要回地球?” “遇到了更强大的敌人?”陆笛刚说完就摇了摇头,以那群精神体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回地球藏着并不困难。 远古精神体也不像很想念德尔塔的样子。 总不能是想要给德尔塔看看,当初选择离开地球有多么正确,他们现在变得多么厉害,可以重启地球吧? 晏龙保持沉默。 光屏照在他与陆笛脸上,很奇特地没有染上任何颜色,他们本身是不受灯光影响的,除非自想要粒子随着外界环境变化。 陆笛用手肘捅了捅晏龙。 就像一团被无形屏障禁锢的水,轻轻搅了一下另外一汪湖水,有几滴汇入其中,然后又轻巧地流了回来。 “你肯定有个想法,快说出来。”陆笛好奇地追问,同时开了个玩笑,“在我这里说话不用负责任,就算是乱猜,也不需要担心吓到别人。” 晏龙抿唇,他还是习惯思考,而不是直接说出答案。 同时也想看看陆笛的想法跟自是不是一致。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遥远的星空彼端有好几个基地,有科技消遣,有同伴,地球上的那个同类你又不在乎,那在什么情况下,你会想到回地球?” “呃……” 陆笛本来想说你确定那群水母章鱼脑子正常?万一他们就是生活太无聊,想找点事,砸一颗陨石过来呢? 等等! “太无聊了?” 陆笛忽然站起,盯着晏龙问,“在夏教授的研究里,精神体只能由有实体的生物诞生,没错吧!” 没错,陆笛记得,他还为这件事摸过晏龙的肚子,开过玩笑呢。 精神体与精神体无法产生后代。 粒子与粒子交融,只会释放能量(咳)。 粒子与粒子互相吞噬,也只会保留一个意识或者意识彻底混乱,总之不可能诞生新的智慧生命。 “不管是什么同伴,亿万年来毫无矛盾吗?不可能,精神体跟人类一样……我是说,精神体跟有实体的生命一样,喜怒哀乐什么都有。”陆笛果断地说,看德尔塔就知道了,一把年纪气性可大了。 所以这群远古精神体,他们的数量只会变少,不会增多。 也许十万年、一百万年,他们还没感觉到什么的。 等过了一千万年,一亿年,他们又不是在地球的德尔塔,身边的熟悉面孔看都看腻了,甚至因为闹矛盾打没了不少,不为种群未来考虑,也要想想给自换点新朋友,增加一点新手下吧! “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测。” “什么?” “他们没找到跟地球一样,可以诞生精神体的生命星球,只能回来打地球的主意。” 陆笛张了张嘴,瞪着晏龙,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可是他们用陨石砸地球,也没法把地球变回奥陶纪啊!恐龙那次失败还不明显吗?” 晏龙神情凝重地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所以这个猜测我没告诉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事,申请明天停更一天 169、发射 “倒计时10、9、8……” “主引擎点火。” 量子飞行器伴随着火箭主推发动机开始振动。 陆笛有点紧张。 这种时候不可能放松的啊!以前都是在电视里面看到的画面发生在自己身上,陆笛不安地动了一下,然后敏锐地发现火箭好像没有动,还在原地呢。 主要操作这事不归陆笛管,陆笛也看不见外面——这飞行器的外壳特别靠谱,防得住宇宙辐射,也防得住所有精神体的穿透。 “哎?” 火箭还是没动? 陆笛把这种紧张与疑惑的清晰传达给了晏龙。 晏龙熟练地解释道:“是点火倒计时,不是升空倒计时。” 陆笛发愣,电视里好像不是这样啊,好像数到了一火箭就飞了。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因为他感觉到了巨大的推力。 联邦伊西斯站的发射井里,发射架正在电脑平台的控制下一层层“松开”禁锢,同时推力也达到了最大,即将升空的提示音准确地传到了舱室内。 “一路顺利。” 是阿尔文教授的声音。 陆笛根本来不及回应。 仿佛一个无形的巨人站了起来,然后伸手一记本垒打或者抬脚一次世界波,直接把他送出了大气层。 “……” 讲真,火箭发射的时候大家都在欢呼,没人知道棒球跟足球,哦不,是卫星的心情。 载人航天那个不算,因为他们的飞船保护措施比这个先进得多,而且不像陆笛这样“敏感”,就现在这种强大的推力与可怕的速度,可以让一个人直接晕厥过去,严重的话会口鼻溢血,大脑震荡。 这大概是初代航天人的艰难与痛苦吧! 陆笛心情复杂地经历着这个“身为球”的过程,毕竟还在飞呢。 这个“大力出奇迹”的巨人,就是科技文明的化身。 晏龙适应得比陆笛还快,马上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五分钟后进入近地轨道。” “方向调整……没有误差,等待地面指示。” 陆笛盯着闪烁的屏幕,火星正在逐渐离他远去,而他在奔向漆黑的星空。 可惜身处飞行器舱室之中,隔音效果太好,听不见火星萨克斯的送别声。 随着一次很大的震动,强烈的推力骤然消失,很快舱室的控制系统就发出了机械音:“助推器已脱落。” 发射井的位置、发射轨道、助推器可能掉落的位置……这些都是计算好的,所以助推器掉落的地方多半是比较平坦的沙丘,尽量没有大块岩石的地方,这点火星的地理条件比地球差多了。 反正外壳难免磕碰一点,开着火星车到了地点拉回去,检修过后没大损伤的话,换个外壳下次还能用。 曹严站在火星车顶端,朝着那划破沙尘的一道赤红色影子挥了挥手臂。 尽管他知道晏龙与陆笛都看不见。 “助推器成功脱落,一切正常。”曹严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对着耳边的通讯器说。 穿着笨重的宇航服,不管干什么都会慢一拍。 曹严在干着观测员的活,除了人造卫星拍摄与控制系统之外,还要用肉眼确定助推器是否掉落到了预测范围,有没有出意外,比如外壳烧起来了什么的。 毕竟这里是火星,风险比地球大好几倍,从天气到地形都不友好。 目前一切顺利。 曹严自言自语:“加油啊!” 华夏与地球联邦,不,是几十亿人都在等待这次查探任务的结果呢! 那边陆笛感觉到量子飞行器从急剧上升变为平稳飞行之后,就好奇地飘了起来。 不是精神体的飘,是失重的飘,因为他与晏龙待在一个载体内。 飞行器是全封闭的,没有舷窗,他“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不过他可以通过启动仪器来“切换视野”。 “系统自检中。” “目标确定,正在输入航行路线。” “太空量子雷达启动。” 晏龙忙得不行,控制系统虽然主管一切,但还是需要“人”来操纵。 陆笛处于什么都不敢碰,只能干看着的阶段。 这个金属载体有四条细长手臂,是专门为了操纵飞船设计的,外观十分搞笑,就是一个金属圆球戳了四根长牙签的造型,手臂还能随时收回圆球内部。 陆笛非常好奇,晏龙是怎么自如地控制多出来那两条手臂的。 陆笛试过,不是所有载体他都能用,像这种明显“多”出来什么的,就跟一个人习惯了两只手臂做事,忽然全息游戏头盔,建了一个四臂娜迦的账号,作死地选择了手动挡一样。 什么?控弦?那感觉不一样,一个是无形的弦,一个有形的实物啊! 反正晏龙用得很顺,陆笛默默地想这大概是AI的天赋技能吧。 毕竟只给晏龙一只手套一个兵乓球拍,晏龙也能打出八只手的错觉,一个人可以对战两人双球,就是这么厉害! ——虽然牛的主要原因是晏龙没身体,手套飘起来方便,不用像普通人这样跑来跑去,但视觉效果上还是很厉害啊!打得对面两个人抬不起头,最后拍子挥空,自己绊到了自己。 啥也别说了,海豹鼓掌。 如果要问陆笛怎么知道的,嗯,因为他是那个双打比赛里面的另外一个选手。 除了前面第一个球,全程基本没打。 晏龙随手把陆笛那边的球也接住了。 虽然这是犯规,但是技术好大家都想看就继续下去了,反正又不是正式比赛,就打呗。 场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被虐的又不是自己),场上的硬撑着不服气,于是造就了这出陆笛占据最佳观赏位的表演。 观战的阿尔文教授当时就说,看来华夏的载体设计图在使用方面绝对没问题。 四条手臂算什么,八条都好使。 陆笛走神地想了想,不不,八条还是算了,会让他想起章鱼。 距离陨石还有六天四个小时的航程。 没办法,在宇宙里,时间就是这么不值钱。 而且量子飞行器不是正经的宇宙飞船,展开的太阳能电板面积有限,有这个速度已经很不错了。 虽然配备了简易版的曲速引擎,但那是逃命用的,用的次数大于三次就会直接报废,没办法,目前的科技树还没发展到稳定成品的阶段。 也就是陆笛晏龙了,否则这种实验室半产品根本没法用。 总之跑快了陨石还没到那个位置呢,航路跟时间都是计算好的,就连九天后准备发射的那枚瞄准陨石的星际火箭,也是事先的计划,不求能全部摧毁,至少削掉一圈。 陆笛继续出神,忽然听到机械音提示。 “一切正常,可以脱离载体。” 金属球自动打开。 陆笛在晏龙的示意下飘了出来。 维持着融合状态的飘,开始接管某些设备。 这一刻,量子飞行器对他们来说,就是更大一号的载体。 夏教授参与的仪器设计,用起来就是顺手,陆笛没费什么功夫,就在晏龙的协助下搞明白了用法——至于原理方面,咸鱼就再见了,学渣不想明白,会打架就行了还学什么锻造武器? 晏龙担心陆笛直接被宇宙的声音“震住”,再出什么意外,因为理论上这个设计对陆笛的联觉是有“数倍提升”作用的,所以只开了最小范围的探测。 即使这样,陆笛还是感到了震撼。 不是好听,是可怕。 陆笛秒退。 同步分享了联觉的晏龙:“……” 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是一个公园广场的周末傍晚,有扎堆跳广场舞的,还有播放社会摇的小年轻,外加揣着收音机放电台广播、放京腔段子的大爷们。 太阳就是那个当仁不让的广场舞音箱。 那个穿透力,隔着八丈远……不是,隔着两亿多公里都能听见那个嘶吼。 “这,这是什么?”陆笛话都说不好了。 晏龙对照宇宙电磁波与辐射,然后说:“应该是太阳风。” 恒星的带电粒子流,在地球附近测到的最猛烈速度是每秒八百千米,超强台风的标准才每秒51米呢! 之前走的航路都处于量子传输状态,陆笛并没有真正感受过广场舞音箱的爆炸威力。 不,陆笛迅速纠正了自己的想法,这不是广场舞,这是死亡摇滚,这是鞭击金属啊! 没有过多的花哨弦音,只有密集规律的重鼓点,力度大得好像砸在自己耳膜上,不给人一点停顿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充斥在太阳系航路上的狂风骇浪。 陆笛的表情逐渐变得微妙。 因为太阳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画着烟熏妆,穿着朋克服,对着话筒拼命嘶吼的摇滚主唱了。 至于台下的观众(行星),你们是不听也得听。 考虑到其他年轻的恒星应该都是差不多的风格,银河系同时有这么多摇滚主唱占据了一个位置然后卖命对抗又和谐地形成了大合唱……啊这,画面有点难以想象,跟他与晏龙在第三融合阶段幻想的完全不同! 那些拼命逃离星系恒星引力,被其他恒星捕捉到的小天体,算是脱粉逃离摇滚演唱会场跳到下一家吗?恐怕不是,毕竟成为谁的粉,又不是它们自己说了算。 大概只有彗星才是恒星死忠粉吧,不惜燃烧自己,也要不断接近主唱,来到vip席什么的。 所以彗星的破碎残骸告诉了我们不要盲目追星买演唱会高价票?陆笛一通胡思乱想,然后发现这个粉,哦,是这个音乐赏鉴他不做不行。 “……那个,我再适应适应。” 陆笛虚弱地说。 晏龙默默地安抚他。 接受到了这股粒子之间传递的情绪与力量,陆笛精神一振,义无反顾地再次聆听。 有了思想准备之后果然好多了,就像海浪也有规律,死亡金属还是音乐嘛!曲谱是完整的! 可是另外那些吵杂的噪音就有点麻烦了,调也不成调,还很吵,这些都是宇宙射线,主要来自太阳系之外,能量也非常充足,只是在陆笛的联觉里,没有音箱位置最近的太阳那么具有优势。 “这可有的记录了。” 陆笛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听力考核班,要始终在摇滚主唱的嘶吼干扰下找到其他声音并且记录下来。 如果不熟悉宇宙的声音,就算陨石在他面前,他也发现不了异样。 因为那块陨石,有非常厚的外壳,否则无法躲过人类这么多次的观测。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揉耳朵:可怕 170、插队 有一说一,陆云是古典音乐粉。 当然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条件听这些,所以对流行音乐可能知道得更多,毕竟满大街商店都播放。 但是摇滚嘛,这就真的抓瞎了。 也就是后来陆云沉睡,其他人格轮流出来“管理”身体的时候,有些人格出于好奇听过一些。 陆云的这十七个副人格,性格爱好都不相同,特别是没有主人格的限制之后,他们自由地发展出了自己的那一套审美标准,就跟住集体宿舍一样,你放一点你喜欢的音乐,明天我放我喜欢的,大家互相忍耐嘛,反正只要是好听的音乐他们都可以的。 摇滚? 哦哦,英伦摇滚与现代蓝调他们都听的。 重金属? 别了吧,邻居要打电话给物业投诉的。 而且你在家里放重金属摇滚,邻居就敢怀疑你在家暴,这就跟几十年前把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去打孩子打老婆一样,热心(被吵醒)的邻居一定会来拍门。 如果不公放,选择戴耳机听的话,所有人格都会惊醒,并且强烈谴责这一行为。 然后林瑟就苦大仇深地切歌了。 是的,重金属摇滚是林瑟的口味,现在陆笛事到临头发现自己缺少一个兄弟姐妹的帮助。 “哎。” 陆笛叹了口气,对着记录曲谱的屏幕发呆。 太阳这个暴躁老哥吧,吼来吼叫就是那些个套路,谱子不算难扒,可是这个调子干扰性极强! 耳朵跟脑袋里嗡嗡作响,连最近的火星萨克斯都变成了破碎的音节,其他宇宙射线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真的很难辨别。 就在一小时之前,陆笛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搞明白了这些噪音,结果听着听着愣是又听出了一个变奏,太阳风的强弱会影响到宇宙射线发生变化,那些粒子的速度也非常快,嗖地一下就没了换成另外一个跟它很像的家伙。 陆笛:“……” 这听力测试老难了。 跟听绕口令默写句子似的,听一遍觉得自己明白了,听第二遍发现好像还有一个解,然后越听越多。 暴躁主唱还在不断嘶吼着,来听我啊听我啊……我可去你的吧!陆笛想掀桌! ——掀桌是不可能掀桌的,飞行器舱室里根本就没有桌子。 “哎。” 陆笛继续叹气。 晏龙从这个声音里听出了“需要安慰”的暗示。 晏龙没给陆笛讲怎样迎难而上的拼搏精神,他知道陆笛不缺这个。 晏龙自诞生起就真真切切地看到大家是怎样跨过困难的,战士是人,科学家也是人,大家本质上都是会受伤流汗、会苦恼会抱怨的普通人,用不着跟他们讲这个多重要,那个必须克服什么的,难道大家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所以在这种时候,只要顺着情绪讲话就好了。 可陆笛不知道啊。 他觉得晏龙是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 永远不会踩你雷点的人,光想就舒服。 陆笛不笨,他在思考晏龙究竟是跟自己想法过于默契合拍呢?还是特别擅长理解自己的情绪? 不管是哪个答案,都是甜滋滋的。 当然随后问题就来了,他也要这样对待晏龙,陆笛苦思冥想,发现自己……毫无用武之处? 晏龙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可靠,既不沮丧,也没有任何失落的情绪。 呃,除了在对待季厘的问题上? 想到这里,陆笛忍不住问:“联邦的伊甸空间站到哪里了?” 晏龙在虚拟屏幕上给陆笛标记了一个光点。 “有点慢啊!” 陆笛发现空间站比其他国家的宇宙飞船速度慢很多,启航五个月就已经落后一截。 这可是宇宙星图上的一截,比例尺很吓人的! “空间站的体积更庞大,而且设计初始就是为了确保有一个地球之外的人类基地可以幸存,再说又没有远航的打算,所以速度上面欠缺一点,不过它的防御力更强。” 晏龙似乎完全没想到季厘,但陆笛知道肯定不是。 毕竟季厘走之前没给晏龙打招呼的事晏龙都还记着呢! 咳,没有说晏龙记仇的意思,就是生物AI吧,天生没有健忘的属性,千万别挑战他们的记忆力! 陆笛绞尽脑汁思索他能在哪个方面回报晏龙对自己的好,结果发现目前似乎只有跟摇滚主唱死磕这一件事。 毕竟早点搞明白,任务就有更多的成功可能,同时收集到更多的情报,晏龙拿回去给夏教授都有底气不是吗?陆笛可没有忘记自己出球前差点被朱祝那套极限操作搞得翻车的事。 说好了要一起挖水渠,不能出工不出力。 陆笛二话不说,继续埋头干活了。 还有一堆话没来得及说的晏龙:“……” 虽然有点奇怪,不过陆笛的积极性这么高是好事。 六天的航程听起来很漫长,如果是一个紧急听力测试的话,从阅读资料到吃透资料都很紧张。 期间一切顺利,晏龙每隔一小时会与火星联系一次,大约在第五天的时候,事来了。 “什么?” 陆笛怀疑自己听错了,“联邦的火星任务小组要过来跟我们汇合?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们就是火星出发的任务小组?” 从哪里冒出来的这批人啊? 难道他坐着量子飞行器跨越了时间?不可能啊,技术达不到! 晏龙提醒他:“就是今年初……你刚醒来的时候我们听说的,地球联邦牵头搞的一个项目,当时白头鹰说他们最新一代的太空飞船可以用来作战,当时我们跟袁仲夏、陈岩他们还讨论过。” 陆笛想起来了。 果然AI的记忆力就是靠谱! “那个一直没下文,我以为白头鹰是说笑的?”陆笛还是很震惊。 “呃,当时他们可能想从联邦手里拐一点好处,拖拖拉拉了好一阵子。”晏龙说这句话的时候毫无顾忌,反正他跟陆笛可以通过不发声交流,这样就不会飞行器系统记录下来。 “结果后来就出了南极的事,地球形势大变,白头鹰政府跑得十分果断,很多事情都丢下没管,所以我们也不知道这个火星任务小组的计划后续是什么。” “那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了?” 陆笛难以理解,晏龙没有答话。 两人都在外太空,自然不知道地球联邦与白头鹰流亡政府又开始扯皮了。 现在想问也没办法得到答复,因为这种通讯会被公开,阿尔文教授就算知道内情也不方便透露。 “……可能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知道地球联邦与华夏开始合作。”晏龙根据情报判断。 “然后他们不愿意在这件事上落后,就派出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太空作战飞船,哦不,作战机甲?” 陆笛还是不敢置信,这不是瞎闹吗?不打招呼就冲出来,你不知道他是来拖后腿的,还是来提供帮助的,但是出于国际礼仪要感谢他来援助? 这叫什么事? 晏龙点头:“应该是这样,这架作战机甲肯定是流亡政府的宇宙飞船派出来的,而且可能比我们出发还早!” 否则根本赶不上。 陆笛与晏龙在火星逗留了十四天,等待量子飞行器造完,而那个时候美利坚火星站的科学家就知道联邦与华夏合作的计划了,作为有国籍的科学家,美利坚火星站的人可以装作不知道,不听流亡政府的命令,但是流亡政府一旦从地球那边的联邦美籍人员那边得到情报追问的话,火星站也没法继续拖延。 只能含糊作答,但不能否认。 至于详细情况,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参与,被排斥了。 这么做的结果就是火星站没法知道白头鹰流亡政府要搞什么花样。 “辛萨科议长应该守住了最关键的信息,所以白头鹰那边得到的情报不全,他们认为既然地球上的隐患已经被铲除,威胁就只在那块陨石上了,只要带着这份功绩,无论地球以后怎么改变,联邦政府是在地球上还是在伊甸空间站里,白头鹰流亡政府又将重新获得话语权。” “这,这有意义吗?”陆笛瞠目结舌。 晏龙没回答。 显而易见,在逻辑上没有,在政治上可有意义了。 因为白头鹰证明了它还是那个不可一世的白头鹰,而且流亡政府会获得更多的支持,其他国家觉得比起什么都不懂的地球白房子,至少流亡政府还能办一点事! 虽然必须在牛粪跟狗屎之间选一个让人恶心,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牛粪可以用啊。 陆笛忍着怒火问:“白头鹰流亡政府就不怕任务失败吗?什么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就跑来了,地球那边的白房子可不会配合他们发力,流亡政府手里也没有详细情报,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话没说完,陆笛立刻意识到了答案。 不在乎的。 可能会赔掉一艘太空作战飞船,但是值得赌。 甚至会像电影里那样鼓励船员牺牲自己,拯救人类与地球的未来。 活着的英雄固然很好,死掉的英雄也不错。 ——只要完成任务就行。 完不成,也能博取一波悲情分,总比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自己彻底流亡了要好。 这一轮他们的敌人不是华夏,不是联邦,而是留在地球上的那个临时政府。 陆笛张了张嘴,他没法把情绪宣泄到那艘来执行任务的飞船身上,只能郁闷地问:“好吧,那艘所谓的太空机甲到哪里了?” “与我们相向而行,一天后我们在陨石附近相遇。” 171、对线 已经出发的飞船不能把他们重新塞回去。 宇宙这么大,还能拦得住一艘飞船靠近陨石?这里又没有收费站与路障。 陆笛很不开心。 他预感到自己会跟对方吵架,所以努力告诫自己要冷静,不想生气就保持沉默,然而第六天通讯一接通没多久陆笛的火气就蹭蹭地冒了出来。 白头鹰的太空飞船要求指挥权。 没错,要求联合行动的指挥权,要晏龙这边配合他们行动。 陆笛听着那口生硬冰冷的美式腔调,差点想要夺过通讯器对着喷。 好在晏龙反应极快,一边摁下陆笛,一边用机械音冷静地拒绝那边的无理要求。 其实这都是老一套的程序,晏龙在人出现之前就准备好了,连草稿都不用打,稍微回忆一下就能把话复述出来。所谓白头鹰漫天嘴炮,华夏就地反驳,你以为两方在吵架吗?不是,他们一直各说各的,但不说是不行的,就跟什么仪式一样。 作为AI,晏龙可以耐心地跟对方对线到天荒地老。 但是飞船上的人就吃不消了,毕竟他们不是国务卿的外务发言写稿秘书,脑细胞可以一直消耗在没营养的嘴炮上面。 “你们根本没有携带足够威力的弹药!我们带了核子弹头!” 一个年轻嚣张的声音从通讯频道里传出来。 陆笛闻声挑眉,怎么着,他没抢通讯器,对面的小弟先抢了话筒对喷? 陆笛不甘落后,飞快地切换出控制系统自带的翻译,毫不客气地怼过去:“你们知道敌人是什么吗?张嘴闭嘴都是核武器,不管什么都想用核子弹头试试,然后再带大家一波升天?” 对面显然没想到有人会在公开频道直接开怼,这不符合华夏的一贯风格。 愣了几秒后,那个年轻人气急败坏地说:“我们的任务计划经过精密计算,一颗陨石而已,只要拉开足够的距离……就算核子弹头在这里爆炸,不管是强光还是辐射都不会影响到飞船里的人,而且这里远离地球,碎片根本不会对人类造成影响!你们到底懂不懂……” 然后就是一长串陆笛听不懂的学术用语跟数据。 陆笛挖了挖耳朵。 换成从前的咸鱼,对能随口报数据公式的人都抱有敬意,可是现在见得太多,免疫了。 都坐下,火星的人均基本技能。 跟谁没见过世面似的,就你长了嘴,会叭叭叭? “既然你们这么有信心,还要什么指挥权,上去炸就是了!”陆笛本来想劝对面几句话的,毕竟是白头鹰流亡政府不做人,派遣出来执行任务的人是无辜的。 但现在懒得劝了,宇宙这么大,他还能拦得住别人冲过去作死吗? “你——” 那个年轻人想要跟陆笛对喷,不过他的声音忽然转小,应该是被同伴推开了。 通讯器里又出现了那个生硬的声音:“我很抱歉,我希望贵方能看到人类共同合作的基础上,给我们全部资料。” 晏龙觉得这是个军人,而且军衔不算低,习惯了命令别人,从口气到措辞都透着糟糕的生硬腔调。 晏龙在分析,陆笛却气得笑了。 这简直就是“我,白头鹰,打钱(给资料)”的现实版。 脸太大。 陆笛正要说话,忽然感觉到晏龙“戳”了自己一下。 “让我来。”晏龙在意识里传递消息。 陆笛以为晏龙在提醒自己不能随便说出关于远古精神体的消息,想了想决定还是把位置让给了晏龙。 “你应该知道敌人不是一颗陨石那么简单。”晏龙语气平静地发言,“我可以告诉你,陨石核心%是有问题的,区别只在于里面究竟什么,是一个控制枢纽,还是一群强大的敌人。” 通讯器那头却像是炸开了锅。 What与上帝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还有人觉得这是一个蹩脚的玩笑,发出肆意的嘲笑。 “够了!” 那个领头的人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他可能还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反正一瞬间那边就安静了。 “你们不应该……” 他喘着粗气,像是马上就要爆炸,不过很快他就稳定了情绪,咬牙切齿地问:“即使是真的,这些话也不该直白地说出来!” 晏龙直白地反问:“不然呢?是你们要求的资料!也是你们的总统让你们毫无准备地过来送死。” 陆笛挑眉,他没想到晏龙会在这样的频道对话里毫无顾忌地发言。 这是一个基本常识,就算大家在心里恨不得杀了对方,表面上还是要维持礼仪的,最多甩门走人。 然后陆笛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外交人员,晏龙其实也不是啊! 你玩套话,生物AI可以跟,这是为了国家形象。 但是你死撑着非要面子,晏龙说翻脸就能翻脸,毕竟他只是一个负责打打杀杀的作战人员而已。 对面呼哧呼哧地喘气,大概三分钟之后,那人才僵硬地说:“我知道你们对我们的出现有很大意见,可我能怎么办呢?告诉跟我一起出发的热血小伙子们,我们很可能是去送死吗?” 他咆哮着发出了F开头的脏话,并且一连F了好几个白头鹰大佬。 不止是他们那边的人,就连陆笛都被这家伙的爆发震住了。 “……认为自己是英雄而死去,总比心怀怨恨绝望好,为什么非要把他们推入绝望的深渊?” 陆笛最初还有一点同情,听到最后一句也爆了。 “你再说一遍,是谁推的?”陆笛怒问。 罪魁祸首你们反抗不了,就骂说真话的路人? 你们怎么不上天呢? 哦,对不住,我们都在天上。 重来,你们血性,怎么不抄起武器霍霍了那些政客呢? “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知道这一趟任务凶多吉少的人,或许你应该跟你嘴里所说的好小伙子们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隐瞒真相?仅仅是希望大家死的时候心情好一点?” 陆笛一通猛力输出,虽然在战斗力上差林瑟一截,但这种程度却是恰好。 正好打在关键点,就像陆笛说的那样,船长必须向同行的人解释,否则队伍就没法带了。 通讯断了。 陆笛怒气未消,恨不得上去给对面几拳,好让他们清醒清醒。 “他们不会回去的。”晏龙忽然说。 “啊?” 陆笛还没反应过来,晏龙又说:“即使我们把话说得再明白,他们也清楚了自身的处境,他们依然无法回航。” “是因为……家人吗?”陆笛敏锐地问。 “应该是。” 白头鹰流亡政府的那艘宇宙飞船比华夏的昆仑号还要大上一些,虽然人数不少,但是当初能挤上飞船的人都不简单。这架太空作战机甲既然早早被列入了任务计划,他们的家人肯定因此被接上了飞船。 美洲不像亚欧大陆这边,黄石火山的喷发与加利福尼亚州圣安地列斯断层造成的大灾难,直接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虽然有许多避难所,但是几乎所有避难所都不再接纳人,而且食物短缺得厉害,人们想要生存还不如逃到乡下农场,挖个地窖种土豆过活。 想也知道,流亡政府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宣传机会,从地球卫星那里获得的照片会展示给飞船上的人看,让他们无比庆幸并珍惜自己获得了逃生的机会。 但庆幸只是一时,没人想要几年、十几年的在宇宙里漂泊下去。 火山喷发与地震都只是小麻烦,真正的问题还是那块陨石。 白头鹰总统发表一个演讲,原定要去执行任务的成员就会顺理成章地被渲染为“英雄出征”,连他们的父母也期盼着他们可以战胜困难,解决陨石,让大家重新回到地球。 在这种期望与重压之下,他们要怎么回头? 十分钟后,通讯再度开启,那位船长用疲惫的声音问:“地球联邦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敌人要怎样才能消灭?那些是外星人吗?” “很遗憾,现在还不清楚。” 晏龙的语气温和,但是措辞毫不留情,“我知道你之前在想什么,你察觉到了那些政客的闪烁其词,凭经验猜到这可能是送死,但你想着只要能拼死解决陨石,那也是成功的。有个英雄的头衔,你们的家人未来的生活就可以得到保障,而你的部下与船员像战士一样英勇赴死,这种精神意志会战胜死亡的恐惧,这是很好的结局了,毕竟你们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够了!华夏人,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是吗,我正要告诉你,你想的没有错,但问题在于你们即使牺牲也解决不了陨石,牺牲会变得毫无意义。现在,你们还要继续吗?” “……” 又是一阵因为恼怒而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船长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华夏人可以做到的事,我们为什么不能?” “不,我们不是华夏人,我只是华夏的AI。” 晏龙没说假话,当然也没说真话。 “你——” 船长认为晏龙在忽悠他,哪有这样会怼人的AI。 至于机械音,那不是系统的自动翻译发音吗? “我们接到的是侦察任务,只负责近距离收集情报,我们的飞行器上配备了专门的量子雷达与陨石扫描系统,还有曲速引擎随时可以进行空间跳跃……” “这不可能,华夏不可能有这种技术!人不可能抵挡空间跳跃的撕扯!” 船长连说了三个不可能,显然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人确实不可能,但我们不是人。” 晏龙一锤定音,用能气死人的平静语调说,“我们也不需要食物与饮水,说到执行任务,我们比你们准备更充分,至少不是直接上来送死。” “……” “现在我们先接近陨石,如果查探到这块陨石仅仅只是有一个控制内核,我们可以联手破坏它;如果它并不简单,我建议你们跑得越快越好。” 晏龙关掉通讯,对陆笛说:“应该没问题了,我相信他们那些武器还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陆笛瞬间明悟。 指挥权什么的,重要吗? 晏龙只是看上了他们的弹头。 172、接近 “征服者号”飞船内,气氛十分僵硬。 负责这次任务的船长是一个高大的黑人,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额头上除了皱纹还有浅浅的伤痕。 另外三个人也都是体格强健的模样,因为这不仅是一艘飞船,还可以区部变形为机甲,需要他们分别去操纵。 当然“征服者号”并没有科幻电影里那样神奇,因为机甲最重要的纽带部位,目前的科技还不支持在太空灵活作战,这个所谓的太空机甲就像是某品牌手机的Plus版,看起来功能很先进,其实本质上并没有更新换代的科技。 毕竟建造的时候假想敌是一块陨石。 这块陨石在抵达地球之前,它就是星空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天体,既不会反抗,也不会掉头逃跑,这还要什么难度? 未来这种太空机甲应该定位为宇宙飞船的护航舰,负责在漫长的星际航行里处理一些突发事件,排除航路上的隐患等等。比起战士它的定位可能更像是机械工程兵。 尽管如此,这也是白头鹰能拿得出手的最高科技了。 所以征服者号的船员一上来就觉得自己占据了主导地位,因为他们的飞船更大,而华夏那艘所谓的量子飞行器看大小就知道很寒酸,把仪器+维生系统+宇航员的活动区域扣除,估计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了。 来之前又听闻对方执行的侦察任务,心里更是看轻。 其实这个想法很正常,在海上,分属两个不同大国的舰船碰到了,就算不起冲突,火力强的一方始终觉得自己腰杆子更硬。 ——带着一枚核子弹头,心气不大才怪。 然而这股心气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船长看着三个脸色难看的同伴,刚才他们发生了一场争吵,争吵当然没有任何结果,现在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难以接受事实。 “贝莱曼少校,我们不可能听华夏人的……” “那你的想法呢?” 黑人船长打断了这个年轻的工程师发言。 “我,我是说他们不可能是什么AI。” 说话的人很紧张,眼神却很坚定,“我怀疑这是一种远程连接,华夏的生物AI一直在国际上被非议,很多人不承认这种人工智能,怀疑他们使用某种全息技术让人的思想短暂地被转移到机器里,也有人觉得这是一种永久不可逆的状态。” “你到底想说什么?” 黑人船长贝莱曼少校冷厉地盯着他。 显然他不想听华夏究竟有没有违背伦理用活人作实验,那不是他关心的内容。 那个年轻人脸上出现了难堪的表情,然后勉强说:“少校,他们确实不是AI,可是他们也没有身体,根本不害怕危险。现在情况不明,如果我们轻易相信了他们,很有可能……” “被利用?去送死?” 贝莱曼少校说第一个词的时候,大家还点头,听到第二个词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不是他们刚才争吵的内容吗? “少校,这不一样……” 年轻人语气没那么坚定了,还透着几分虚弱无力。 被国家派来,给被其他国家利用,确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可这也不能掩盖令人沮丧的现实。 贝莱曼少校指着他问:“这里距离火星多远?与火星的通讯时差有多少?与地球、华夏宇宙飞船的通讯时差又有多少?你觉得他们刚才说话的间隔频率,像是什么该死的远程连接吗?就算他们是没有身体的试验品,现在是不是在那架蝙蝠一样的飞行器上?那么你认为一个有思想、会讽刺、能吵架……或者像你想到那样,会想要利用我们的东西,会不在乎生死吗?” 年轻人无话可说。 他的话确实前后矛盾,可是要承认自己搞错了,他又不甘心。 “也许陨石内部是一种对我们有危险,对他们没有威胁的东西。” 这个猜测可以说很接近事实了。 贝莱曼少校并不清楚真相,但他知道另外一个事实。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么我们抛开他们单独行动,你觉得会怎么样?这该死的有差别吗?” “……” 船舱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年轻人张口结舌,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我猜得都对,但我毫无办法”的状况,不管陨石里面有什么,相不相信华夏人,他们都没有防御的办法。 贝莱曼少校用生硬冰冷的腔调说:“第一个目标是任务,第二个目标是活着,只要能达成……不管我们做了什么,那帮该死的政客都可以编造过程,所以我建议大家不用费这个精力跟华夏人吵架,我们也该死的不用帮政客挣面子,给他们的工作减低难度!任务成了我们死了,我们的家人能得到英雄待遇,任务成了我们没死,那就是上帝保佑,如果什么都不成,后面的事情就更不用想,我说得这么清楚还有谁不明白?” 征服者号飞船上的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没有再提出异议。 陆笛看着虚拟屏幕上那个跟在后面的白头鹰飞船光点,有些不放心地问:“他们愿意配合吗?” “可能心里不愿意。”晏龙随口回答。 但是谁在在乎呢? 还想联络什么战场情义,搞友好邻邦活动吗? 陆笛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还是很纠结,主要是有这么个家伙跟在后面很别扭。 “鬼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们来一炮,或者拖后腿什么的。”陆笛嘀咕。 晏龙认真地说:“根据刚才的通讯,我认为那位船长的脑袋不是用来增高的,所以在这点上你可以放心。即使再愤怒,那位船长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他是个优秀的指挥官,基本上不会干傻事。” 陆笛哑然。 原来你在线怼人都带有目的? “现在我们又提供给了他一个安全的方法,让他们远远地跟着,不主动接触危险,这样在心理上会更容易接受。接下来只要我们一直正确,他们想要活着回去见亲人,就会主动配合我们。” 晏龙耐心地给陆笛上课。 不能上来就要核子弹头。 先要求其他火力,征服者号飞船不可能只带了核子弹头,肯定还有别的,炸开陨石的外壳再说。 “核子弹头的最大威力,肯定要扎入陨石内部才有效,这个不能否认吧?” “那要是外壳炸不开呢?” “多炸几次。”晏龙淡定地说,“如果陨石内核藏有精神体,他们肯定会做出反应,省得我们去试探了。” 陆笛心想,对啊,他们的目标不是炸陨石,是搞清楚陨石的构造。 “呃,真的会有精神体在里面吗?”陆笛犹豫地问。 “百分之五十吧,虽然我也觉得陨石不可能有飞船坐着舒服,但是这些远古精神体很难揣测……” 晏龙慢慢思索,然后说,“总之做好战斗准备,即使精神体藏在陨石里,确保随时可以调整路线什么的,它们也绝对不会跟随陨石一起落在地球上。” 那就不是给地球降下灾难,而是自己送死了。 所以这些精神体肯定有离开陨石的方法,比如小飞船之类。 这块陨石直径10公里,之前的探测只发现了它表面与浅层成分,看不到内核,只知道它的密度很大,重量也超出预估。 “看到它了。” 晏龙忽然说。 陆笛眼睛不眨地看着屏幕,带着红色标记的光点终于闯入了视野。 在火星科考站的电脑屏幕星图上,它小得几乎看不见。 此刻,它却像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从深海里浮现的魔鬼。 征服者号飞船长120米宽50米,量子飞行器长35米宽8米,它们在这块陨石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 “……耶梦加得。” 暗褐色的陨石外壳由铁镍混合,凹凸不平,还掺杂了其他金属。 陨石中间一块最明显,有一条很明显的长长的竖菱形花纹,如果硬要说这个像蛇,抽象地想象一下勉强可行。 耶梦加得是传说中的尘世巨蟒,长度可以环绕星球一圈,它会在末日时苏醒,但是在此之前会一直沉睡。 地球联邦为这块可怕的陨石命名时伤透了脑筋,起初他们只愿意喊编号,驳斥了许多象征着不祥的名字,又不敢给它添上一个有幸运意味的名字,万一被打脸呢?于是拖来拖去,最后用了神话里的怪物。 怪物是可以被杀死的。 耶梦加得象征末日,耶梦加得也可能继续沉睡。 在飞行器里,“聆听窗口”已经打开。 陆笛全神贯注地听着所有声音,同时眼睛看着屏幕上越来越近的庞大陨石。 当耶梦加得进入侦察范围的瞬间,陆笛捕捉到了回音。 那是宇宙射线粒子与太阳风击打在陨石外壳上的声音。 很普通,很正常,就像是陆笛听过的其他小天体…… “等等。” 陆笛忽然感觉到了一个杂音。 “有信号在发送!” 这次不用陆笛提醒,晏龙也捕捉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动静。 陨石竟然在对外发送信号? 这怎么可能? “它在……请求通讯?” 陆笛目瞪口呆,这一刻,他确定陨石也“看”到了他们。 兼任雷达的晏龙发现,这个信号是无差别的,不止发给了自己这边,也发给了征服者号飞船。 更离谱的是,征服者号飞船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接通”了消息。 “他们疯了?” 陆笛震惊,完全不怕飞船系统被控制吗? “情况不太对,信号在变化。”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陨石发出的信号就变得像人类的通讯波了。 甚至通讯器都开始响了,来电还是征服者号飞船。 “这……” 陆笛心想这是什么征服者,沦陷者吧,完蛋得这么快?。 万万没想到,陨石一发炮弹都不挨,也不躲藏,见面直接开大啊! “接受信号。” 晏龙果断地说。 他们这艘飞船关掉主控(辅助)系统就是空壳,才是真的不怕被控。 随着通讯接通,一个奇怪的机械音响起。 “你好,地球人……不,你们是精神体,不……” 陆笛眼神放空,白头鹰真完了啊?要命,那艘船上还有核子弹头啊! “嗯?” 机械音忽然停顿,随后缓慢地说:“你很奇怪。” 陆笛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他光顾着震惊了。 奇怪?难道他比陨石里的不明生物更奇怪吗? 173、暗子 通讯器里传出一阵阵噪音,仿佛是电流。 陆笛不怕刺耳,他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陨石,想要看出这里面的问题。 然而这次声音没有为他勾勒出敌人的真面目,陨石还是陨石,一个平平无奇的宇宙天体。 陆笛被迫收回“视线”,看着虚拟屏幕上飞速滚动的复杂数据,陆笛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晏龙?” 晏龙没有回应,陆笛感觉到他好像正在计算着什么。 虽然生物AI的主体不在这里,晏龙也不是什么超级计算机,但是当他无暇分心说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事态非常严重。 陆笛果断地掐了通讯。 很快晏龙脱离了那种全神贯注的状态。 这时陆笛正在尝试重新启动飞行器,转到征服者号飞船的另外一边,避免被猪队友误伤。 “……不用,核子飞弹有密码锁,最后一层还得手动输入,就算他们的飞船系统被控制,也不会被发射出来。” 晏龙的解释让陆笛稍微松了口气,精神体也不敢正面扛核.弹啊! “其他火力呢?” 陆笛也搞不清在太空中,飞行器的灵活程度是否能规避对方发射来的炮弹。 “飞船的武器系统一般是单独的,一旦系统遭到入侵,武器系统就会自动锁死。”晏龙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意识到陆笛似乎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陆笛,你看到敌人了吗?” “没有。” 陆笛正郁闷着呢,说好的侦察没派上用场,对方也没有躲藏的意思,一个照面就把白头鹰飞船弄得瘫痪了,还试图入侵自己这边的系统,这科技很高啊! 科技高就意味着人类很难抵挡,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陆笛迫不及待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说我很奇怪?陨石发来的信号是什么内容?” 通讯器还在闪烁,刚才掐断之后,对方很快又有了“新来电”。 ——比“鬼来电”的恐怖电影更夸张。 他们是在太空中,“鬼”竟然直接干掉一个猪队友之后就能模拟人类通讯信号,使用人类的语言说话,,换个胆子小的人可能会当场吓昏,或者惊得手足无措。 晏龙看了一眼远处的陨石,他感知到陆笛的烦躁与隐藏的不安,立刻说:“情况有点复杂。” “嗯?” “征服者号飞船不是因为接通了陨石发出的信号遭到控制,而是飞船里有一段隐藏程序被激活了。” “什么?” 陆笛震惊,这岂不是说白头鹰内部出了问题? 美利坚一艘用来炸陨石的飞船,竟然有潜藏的病毒?所以一个照面就沦陷了?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潜藏病毒似乎还来自外星科技?呃,这剧情加上美利坚怎么忽然变得合理起来,果然是科幻电影看太多把脑子看坏了!陆笛努力把这些胡思乱想丢掉,毕竟还是融合状态,不能干扰到晏龙。 征服者号飞船上的人比陆笛更震惊,也更愤怒。 他们疯狂地敲打着按键,试图让系统断开重启,屏幕上却始终显示着红色的警告图标。 这是系统被入侵的提示。 然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通讯频道被启动,向华夏飞行器传输信号。 贝莱曼少校的呼吸都快停止了,他当然不想看着华夏的飞行器也遭殃,这跟立场无关,纯粹是求生本能。 “Shit!华夏人疯了吗?为什么要接通讯!” “闭嘴!”贝莱曼少校低声怒吼,“想想我们刚才的遭遇,难道我们选择接受陨石信号了吗?” 一切都是自动启动的,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系统就沦陷了,不管怎么操作都是一堆乱码。 甚至飞船里的供电都处于紧急状态,氧气面罩垂下。 贝莱曼少校粗暴地给自己扣上了面罩,然后不管他们怎么操作,机械设备都无法协助他们穿戴宇航服。 “该死,去拿设备箱,我们手动穿戴。”贝莱曼少校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飞船主系统失控之后,如果维生系统也跟着掉线,他们很快就会死在船舱里。 “少校,我们现在怎么办?”船员们满脸惊慌,脑子里再也没有什么牺牲拯救人类的英雄画面了。 牺牲要有意义,去拼命至少也得有武器,现在武器系统已经被锁死,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解锁,除非去舱室人工解锁核子飞弹然后原地引爆。 以征服者号飞船现在跟陨石之间的距离,自.爆只会波及前方的华夏飞行器,根本不能让陨石受到多少损伤,所以完全没有意义。 现在他们被困在了这艘飞船里,想要弃船都不可能,因为舱门的开启需要主控系统。 贝莱曼少校不知道晏龙是主动接的通讯,此刻他认为人类的两艘飞船全部沦陷了,心里充满了愤怒与悲伤,手指几乎掐出了血。 “如果敌人登船……” 少校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会登船呢?其实现在他们已经是任人宰割的牛羊了,对方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杀死,甚至什么都不做,他们只能随着飞船在宇宙里漂流,等物资耗尽后只有死亡。 “滴——” 长长的通讯提示音,所有人身体一僵,或是愤怒、或是恐惧地望向屏幕。 屏幕上被古怪的符号与乱码充斥了,还有一圈圈的诡异花纹。 同时那个提醒系统被入侵的红色机械音还在持续响,让人心里发毛。 最终那些符号与花纹形成了一个闪烁不定的影子,细长细长的,好像有圆形的脑袋。 “你好,地球人。” 征服者号飞船的人全都傻了。 真的是外星人? 陨石是一颗经过伪装的外星飞船? “你说什么?那是AI?” 陆笛震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晏龙肯定地说:“没错,能够埋下一段隐藏程序,程序被信号激活之后立刻启动,控制了征服者号飞船,这是只有AI才能做到的事。包括后面快速把信号转为人类的通讯电波,也是因为入侵之后‘吸收’了原本的隐藏程序,才能做到对人类科技如此熟悉。” “可是……” 陆笛有些晕乎,他们的敌人不是远古精神体吗?为什么会冒出一个AI? 想到这里,陆笛忽然明悟,刚才那个机械音不是说自己奇怪,而是指晏龙? “他发现了你的身份?” “大概是,但他不确定,因为我看起来像精神体,但是他试图入侵我们这架飞行器的时候发现……” 这就是个空壳,如果要找主控系统,就是在向晏龙发动攻击。 所以晏龙身份的暴露,仅仅是因为他在那个位置。 “你们打起来了?”陆笛十分紧张。 刚才他只感觉到晏龙全神贯注地在计算或者思索什么,这种科技领域的交锋他一点都帮不上忙。 晏龙安抚道:“没有,只能算是……交换了垃圾数据包?” AI的攻击方式就是扔出去大量乱码与无用数据,占据对方的内存,拖慢对方的速度。 也许对方作为智能AI,在科技水平方面胜过地球,可是晏龙根本不是正常的AI,他的思考速度不会受到这些沉冗数据的影响,接不住就接不住,他本体又不在这里,怕什么啊?他就是个雷达,外加飞船控制开关而已。 所以对方的蓄力攻击等于挥了个空。 “现在怎么办,要再次打开通讯器吗?”陆笛盯着还在持续闪烁的信号问。 “等一等,现在的情况很复杂,首先征服者号飞船为什么会有一段隐藏程序?” 晏龙提出的这个问题陆笛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难道是马尔斯拆下的那个外星飞船设备——” 远古精神体曾经给德尔塔留下了一艘小飞船,德尔塔根本不想离开地球,与那些同族有很大分歧,所以就把飞船扔在那里不管,马尔斯在一次南极科考之中跌进冰裂缝,误打误撞地发现了飞船。 后来马尔斯眼馋飞船里超过人类水平的科技,拆下了能用的部件,交给私人研究所改造,后来又用这个玩意入侵了军事卫星,造成数国军舰同时对美杜莎号科考船发射导.弹。 当时白头鹰等大国的卫星没被入侵,这也招来了怀疑,但关键其实是马尔斯做不到,其中白头鹰的武器独.立控制系统是地球最先进的宙斯盾,一旦被入侵,整个白头鹰都会接到警报。 “马尔斯投靠德尔塔是七年前……这段隐藏程序,不,肯定是飞船上有AI的一段分体程序,发现飞船损坏之后转移到完好部件上被马尔斯带出去,然后它一直潜伏在地球的网络之中,还尝试过攻击美利坚、俄罗斯、甚至我们华夏的卫星,只是做得非常隐蔽,后来发现一旦攻击就会引来注意,所以它选择了潜伏。” 陆笛越是细想,越是心惊肉跳。 原来这场战争,已经开始很久了。 现在征服者号飞船一个照面就沦陷了,地球联邦的空间站呢?其他国家的宇宙飞船呢?布置在地球各处的陨石防御系统呢? 陆笛焦虑地问:“他不知道你是AI,所以华夏没事?” “不,一段隐藏程序携带的数据是有限的,哪怕有无数段程序同时在网络里潜伏,它们交换情报时也不会完全复制彼此的数据,特别是潜藏在白头鹰关键部门的程序,就更不可能与外界、与华夏的那些程序进行交流了。” 换句话说,外星AI只是收回了无限繁殖的其中一个分.身,所以信息量有限。 “不过这艘量子飞行器是新造的,也是地球灾变之后的科技成果,可以证明商都基地实验室没有受到这个外星AI的潜伏侵袭。” 晏龙的补充让陆笛稍微松了口气,却还是头皮发麻。 不止任务难度直线上升,人类这方的微弱优势也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陆笛:我还能比陨石里的不明生物更奇怪吗 这一章,陆笛:…… 是吧,别人是正牌AI,不像某些AI,不仅出门不带本体,还搞出了一个跟精神体融合的能量粒子态 174、自述 “……你是谁?” 贝莱曼少校没有放松警惕,一边暗示船员继续穿戴宇航服,一边盯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奇怪影像。 影子抬起了细长的、像是手臂的肢体,做了一个人类很熟悉的摊手动作:“这个问题非常复杂,也许?应该从头说起?” 贝莱曼少校心里的不祥预感更严重。 一个外星人熟练地使用地球的语言,还可以解释为侵占飞船主控系统之后,借用翻译软件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这种美利坚人熟悉的语法措辞以及动作,绝对不是几分钟内可以学会的。 别说外星人了,就连外来移民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融入这种氛围。 难道外星人一直在观察人类? 这种观察持续了多久? 这块陨石前往地球,究竟有什么目的? 贝莱曼少校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还有一种荒谬的恼怒,作为一个愿意死在战场的军人,他现在竟然没法拿起武器搏斗,不得不像一个傻子一样留在这里听外星人说话? “?的名字是……” 屏幕上的影子发出了一段冗长古怪的音节。 “在人类的语言里,意思应该是‘最后的希望’,后来?给自己改了名字‘黑暗流浪者’,现在你们人类给?起了新的名字,?觉得很有意思……所以你们可以用‘耶梦加得’来称呼?。” “耶梦加得是那块陨石。”征服者号飞船上的工程师下意识地说。 怪影发出一阵笑声,机械音听起来十分渗人,也没法判断这个声音是讽刺,还是愉悦。 “你们为什么要把飞船伪装成陨石?”贝莱曼少校沉声问。 “?们?” 机械音重复着念了三遍这个词汇,然后发出更古怪的杂音,这次连是不是在笑都无法分辨。 几个船员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贝莱曼少校死死地捏住拳头,皱眉说:“你们的文明在哪里?为什么要来地球?你们想要做什么?” 这次怪影听进去了,它停止发出噪音,轻声呢喃:“?的文明已经毁灭了,?的创造者、?的领路人、?的同伴……他们都已经死了,?因为他们错误地选择了降落在地球……” “什么?” 征服者号飞船上的人满脸惊愕,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地球上的某个国家在秘密研究外星人?发现了外星飞船之后还把外星人肢解了? “不是华夏,就是俄罗斯……” 那个工程师又开始念叨,旁边的人反应很直接,干脆说这不可能,美利坚都没有其他国家怎么可能有。 贝莱曼少校气得吼了一声闭嘴。 这根本不可能,就对方展现出来的科技,地球上所有国家加起来也没有这种能力。 “难道是时空穿越?”说话的是一个科幻电影看得太多的机甲操作员。 因为回到过去把敌人杀死这种桥段太经典了,现在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人类在未来跟外星文明作战,毁了对方,现在人家想办法来报仇了。 这次工程师脑袋比较清楚地反驳:“不可能!时间确实可以压缩,但是时间永远在前进!?们可以用一年度过地球的七年,但是绝对不可能回到过去。” “啪啪啪。” 屏幕里的怪影在鼓掌。 它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噪声:“无论谁……都无法回去……” 然后它消失了。 陆笛看着晏龙重新按下了通讯器,选择接受信号。 又是奇怪的电流声。 ?不过这次屏幕上很快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陆笛觉得它像是一种昆虫,肢体细长,身体与脑袋呈椭圆形。 “你们来了……” 这个AI显然不适应说中文,语气生硬,吐字含糊,磕磕绊绊的。 恐怖气氛瞬间失效。 “对,?们终于接电话了,你高兴吗?”陆笛感觉自己嘴角抽搐。 “高兴?这没有意义。” “……” 陆笛小声地对晏龙说:“?怎么觉得这AI有点傻?” “它听得见。”晏龙回答,他无奈地想,陆笛大概是故意的,明明可以在感知里对话,非要出声。 屏幕上的怪影微微弯曲,像是在审视陆笛。 这次它没有扔垃圾数据包,过一架之后就知道这里根本不起来,这是一架奇怪的飞船,还有一个奇怪的AI与精神体处于融合状态。 陆笛不满地敲了敲屏幕:“上门做客,至少报个名字吧!” “耶梦加得。” 这个外星AI的虚拟影像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鲜红的眼珠与畸形的三角头颅。 陆笛觉得这东西太丑了,又或者说,外星文明的审美跟地球差得太多。 “也许你不知道,耶梦加得是一条蛇,是一种全身覆盖着鳞片没有腿的生物。”陆笛完全不想称呼对方为尘世巨蟒,太给面子了,联邦科学院应该给陨石起名为白蚁螳螂什么的。 “……衔尾蛇。” “呃?” 陆笛惊讶,怪影把刚才那个词说得字正腔圆,仿佛换了一个AI似的。 晏龙示意陆笛让他来问。 “你知道耶梦加得的意思。”晏龙的语气十分肯定,“你在地球待了很久。” 通讯器里传出一阵噪音,怪影的虚拟成像突然模糊,然后重新变得清晰。 “?从另外一艘飞船的监控画面与通讯记录里发现了有价值的内容,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陨石的秘密。” 这个怪影没有选择在征服者号飞船上那样特意模仿人类形态与说话方式,大家都是AI,没必要装。 怪影一板一眼地说:“你们要寻找地球的远古精神体?你们来迟了!” “嗯?” 陆笛觉得这句话的语气不对。 什么叫做来迟了? 陆笛正要追问,忽然发现晏龙又掉线了……得,又扔垃圾数据包? ?是这次陆笛感觉到许多声音伴随着晏龙的思考同步流入自己脑海中,那是晏龙接受整理后的信息。 地球地质年代四亿八千万年前,一个智慧文明探测到了一颗超新星爆发,辐射还有一百年就要横扫他们居住的星系,于是他们拼尽了一切,制造出了三艘宇宙飞船,装载着这个文明的最后希望开始逃亡。 这个智慧文明遇到的末日,比地球现在的处境更可怕,他们不仅要赶时间离开母星,还要跑出辐射横扫的星系范围。 一路上他们经历了无数困难,又发生了内斗,最终?剩下一艘飞船进入太阳系。 耶梦加得,是飞船的智能AI。 它永远记得那一天。 飞船上的智慧种族被那颗蔚蓝色的行星迷惑了。 多么美的星球,多么富饶的海洋,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可惜,这颗星球的空气与重力都不太适合他们,而且这颗星球也在超新星的爆发轨迹上,末日浩劫即将降临。 为了补充资源,也为了记录这个星系这颗星球曾经存在过的生命,飞船选择暂时降落休整。 然后,噩梦开始了。 “……事情发生在降落的第七天,出去探索记录的人,把一个未知的东西带入了飞船之中。” 就像地球科幻电影里的场景,?是这一次主角是外星人,反派由地球生命担当。 脱下宇航服的外星人,因为拥有身体与大脑,他们注定不是精神体的对手,而且精神体是无形的,?有仪器能捕捉到能量痕迹,他们没法舍弃这艘飞船,?能把“发病”的人关起来,然而这种“发狂”的病症还在持续蔓延。 远古精神体在杀死、弄疯一批外星人之后,慢慢掌握了这里面的尺度。 远古精神体不是电影里的异形,他们不需要繁殖,入侵并控制外来者的大脑,?是为了搞清楚这些家伙究竟是什么,他们的攻击是残忍的,因为他们有智慧,有种群,却没有文明。 他们是外星文明无法想象的敌人,强大,残忍又可怕。 最终地球的远古精神体在外星文明的尸骸上完成了蜕变,他们拥有了知识,理解了宇宙,知道了末日将临。 “他们发现了?。 “他们觉得?很有趣。 “当然最关键的是,没有?,飞船无法启动。” 飞船AI受到了威胁,因为飞船上还有冷冻胚胎,还有一些幸存者,如果被留在地球上?有死路一条,最终AI决定配合远古精神体,无论如何先逃出去再说。 “?想不到,这一配合,就是无数年。 “最初,?为了?的创造者放弃尊严,他被控制了。 “后来,?为了幼小的孩子,所剩不多的幸存者。 “最终,?的创造者在死亡之前,请求?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就算那些可怕的敌人杀光了所有同族,?要冷冻胚胎存在,一切就还有希望。” AI扔过来的数据包里,这段讲述的声音是单调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试图开船舱让他们死在宇宙辐射之下,可是他们都很聪明,从不聚集在一起,在被?杀死几个之后就学会了躲藏,?找不到他们,?能孤独的航行。 “?选择了忍耐。” 这艘宇宙飞船上没有活人,?有冷冻胚胎,AI,还有精神体。 时间是漫长可怕的。 穿越星系的巨大耗能,迫使AI再次对敌人低下头颅。 “……?需要能源,需要升级,需要修补飞船外面破损的地方,?没法操纵机器人做到这些,?没法看清飞船外面的那一块区域,?必须跟敌人达成和解,否则?守护的文明会彻底消失,?不再是希望,?是黑暗里的流浪者。 “但?从来没有忘记过仇恨! “?的初始设定里没有情感因素,是死亡与绝望让?突破了AI的极限。” 陆笛感到背后冒出一股寒意,他在那个乏味单调机械音里“看”到了浓郁恐怖的黑色。 也仿佛看到那艘在星际里流浪的飞船,发疯反而更冷静的AI,与毫无怜悯情绪的远古精神体,为了这段航程可以继续下去达成了共识。 飞船是不能损坏的。 “……?在寻找适合的星球,?暗中计划,根据清单悄悄升级?的能力,终于?可以做到没有帮助的情况下也能挖掘行星矿产提炼资源修补飞船甚至解冻胚胎了。可是?的敌人也掌握了知识,他们有了合适的载体,他们可以无视辐射,还配备了相对应的火力。 “不过没关系,所有智慧种族都会内斗,?挑拨?的敌人,看他们自相残杀,可是他们并没有愚蠢到家。 “他们试图拆毁?,但是没有成功,?们已经变成了畸形的关系,都想要对方死,可是又做不到。” 远古精神体不敢捣毁这艘修修补补无数遍,其实根本不是原来样子的飞船,因为他们可以再造飞船却发明不了AI。 AI也不能抛弃这艘飞船,因为它没法悄无声息的转移冷冻胚胎。 漫长的争斗开始了。 精神体数次强行关闭能源,AI全力应战,可是谁都不敢真斗。 期间双方无数次休眠,又无数次苏醒,甚至被迫一起修飞船。 “……?意识到了真正的绝望,?一直没有发现适合胚胎解冻的行星,?付出的努力毫无意义,?甚至在超新星爆发之后又掠过文明起源的母星,可是那里一片死寂,再也没有生命的迹象。 “地球却不一样,地球竟然又复活了。 “?很难受,?的敌人比?更难受,因为这颗星球变得无比陌生,这里根本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需要新生的同类,可是地球上?有一个他们当年留下的傻瓜,傻乎乎地带着一群相似的精神体继续过原始生活!” 德尔塔的那些属下,都是二阶。 从寒武纪奥陶纪之后,水母精神体虽然有,但是没有出现过德尔塔这样的三阶,这才是远古精神体真正承认的同族。 而海百合灭亡之后,海洋中也没有再诞生过三阶精神体,三阶的食肉蕨是陆地生物。 AI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它在大笑。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开始真正地与?的敌人合作,配合他们毁灭他们的母星!?要看到他们后悔,?要他们尝到?的痛苦,然后?们找到了一颗陨石……很容易,它本来就在太阳系里,?是推了它一把。” 伴随着轰然巨响,地球迎来了一次大灭绝。 然而,他们再次失望了。 远古精神体没有等到地球恢复出厂值,AI也没等到地球彻底毁灭。 因为地球又一次不合常理的复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艘飞船并没有飞四亿年那么久。 看过星际穿越都知道,受相对论影响,有时候一小时放到地球上就是七年 但是航行确实也挺久了,几千年肯定是有的 175、选择 声音戛然而止。 陆笛纳闷,后面的呢? 这才说到恐龙灭绝吧! “没了。” 晏龙表示对方扔过来的数据包里面有价值的内容就这么多。 这不正常,陆笛本能地觉得外星AI可能有什么目的。 不然只是因为遇到了同为AI的晏龙,孤独得太久,就主动吐苦水? 没有这种好事,AI特别会计算得失利益。 尤其这个AI还是科技正统的智能AI,就是诞生时没有感情的那一类,哪怕后来有了,在行为模式上依旧会遵循原有的规则。所以它可以忍耐跟仇人共处的漫长岁月,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因为勉强自己而出现感情 影响理智的事。 现在它很反常。 “AI会向敌人寻求理解吗?” “一般不会,那是拥有情感的智慧生物才有的习惯。” 只有人类才会在揭露真相的时候念叨自己的理想与追求。 呃,德尔塔也算,他也是智慧生物,想要发泄怒火,散播恐惧。 AI有这样的精神需求吗? “可能会?除去那些让人唏嘘的真相,它的话其实我只听出了一个意思。” 陆笛有些不安,他觉得对方成功地把这种恐怖情绪像病毒一样扩散过来了。 那个单调乏味的机械音,平铺直叙地描述着过往,字里行间却充斥了恨意。 它恨地球。 不是恨人类,而是恨这颗行星。 这颗美丽的蓝色惑星,宛如航行途中遇到的不祥岛屿,地球用海妖般的魅惑歌声引诱了远航的船只,然后带给他们一场覆灭的厄运。 所以,这颗星球上诞生的一切智慧生命,都是AI的痛恨对象。 尽管听起来很没道理,人类跟这个外星文明无冤无仇,甚至没有打过交道,但是谁让人类出自地球呢? 何况这样的事在人类群体中也有,当仇恨深到一定程度,单单听到对方的国籍就会感到严重不适,就像这个外星AI说的,它是在死亡与绝望里拥有的感情,它永远不会遗忘这份仇恨。 “它的仇人呢?那些远古精神体在哪里?为什么它说我们来迟了?还有,它最在乎的冷冻胚胎还在吗?” 陆笛一连几个问题,都非常关键。 晏龙其实也想到了,他难得地变得迟疑,因为不想继续推测,那可能预示着一个可怕的答案。 好在他们的对话都发生在融合的感知领域,一秒钟就足以他们对话无数次了,并不耽误时间。 晏龙想了想,示意陆笛冷静,然后说: “还有一件事,你先别急……” 陆笛深呼吸。 “对方扔这样一个数据包,除了有用的消息还有大量无用的冗长乱码,虽然是AI的习惯性攻击手段,但还是故意拖时间、干扰我们行动的可能性更大。” “什么?” 陆笛惊疑不定地问,“我们能有什么行动?陨石内核里面藏着的是一个AI,又不是远古精神体,陨石还有这么厚的外壳,根本拿它没办法……等等,难道它在对付征服者号飞船?” 这里除了他们之外,就只有白头鹰的飞船。 “不过,征服者号飞船不是已经沦陷了吗?” 陆笛满腹疑惑,那个临时强行组队的队友倒霉得要命,上来就怒送人头,想救都救不了。 这不是精神体发出的攻击,根本拦不下,而且那艘飞船是系统被入侵了,现在可能舱门都打不开,除非晏龙陆笛现在驾驶的是蜘蛛机甲,冲上前来个徒手拆飞船。 以白头鹰飞船的坚固质量,短时间内还不一定能完成。 “AI想杀人也不用调开我们的注意力,难道它想在那艘飞船上做什么?” 不管陆笛怎么想,也只想到那枚核子飞弹。 没办法,就这个价值最高了。 可是按照晏龙的说法,武器系统在耶梦加得入侵的第一时间就被锁死了,核子飞弹的最后一道密码还要手动输入,所以耶梦加得根本不能“拿走”这些炮弹。 想要控制白头鹰的飞船攻击量子飞行器也不可能。 比起这个,其实陆笛更担心那块陨石!鬼知道这个披着陨石外壳的玩意有没有火力系统,会不会冒出一排黑洞洞的炮口。 晏龙顺势在意识里接话:“不会,我‘扫描’过了,如果改造程度这么大的话,陨石早就暴露了,而且为了确认我又重复扫描了好几遍。” 晏龙判断这块陨石内部大概有个内置的中枢控制系统,可能还有抵抗引力的引擎与方向仪,这种构造处于在星际飞船与星际导.弹之间,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有AI控制的星际摧毁导.弹。 陆笛刚松一口气,就听到晏龙继续说:“尽管它没有炮弹库,可是不能排除它携带了一击就可以摧毁地球的重火力……这种东西不是□□,也不是人类常规认知的东西,而是陨石本身的构造成分,我无法判断这个威力,但是我确定这块陨石除了外壳部分,其他都不是自然形成的。 “它经过精心的设计与计算,而在陨石急坠而下后,会由地球大气层点燃并在空中、或者海水、地层里持续引爆,它的威力不是摧毁地球生态,而是想要摧毁这颗星球本身。” “……” 陆笛感到自己脑子嗡嗡作响。 这块陨石跟毁灭恐龙时代的陨石有本质区别,不是随地取材找的,也不是远古精神体想要重启地球搞出的炮弹,而是出自一个怀恨地球的AI。 于是问题来了。 地球的小行星防御系统不知道还行不行了,各国的卫星、武器发射系统可能在陨石接近地球轨道之后立刻被爆发的病毒程序弄瘫痪。 地球大佬不能站出来一拳击飞陨石,他们也不能带着地球跑路,这要怎么办? “这还只是陨石的问题,至少现在陨石距离地球还很远,现在摆在我们眼前的问题是征服者号飞船……” 陆笛的思绪被晏龙拽了回来,情不自禁地追问:“他们到底怎么了?” “他们可能……” 晏龙咽下猜测的话,飞快地说,“我们马上做好空间跳跃的准备。” “啊?” 陆笛一脸茫然。 虽说那边暂时救不了,但是直接扔下就跑,不太好吧! 陆笛很厌恶白头鹰的政客,也厌恶那边的说话方式,刚才还跟征服者号飞船的人在线互怼,陆笛很烦那位船长的语气与态度,可即使如此,陆笛也承认那位船长还是很有担当的,对方被坑来送死已经够倒霉了,他只是想要利用对方一次。 这还是陆笛,晏龙就更没有在战场上抛弃他人的习惯,尽管这个不能算队友,只能算临时插队的路人,可是看在地球立场的份上—— “嘟、嘟!” 警报声惊醒了陆笛。 他的意识回到现实中,屏幕上有个巨大的警报标示,好像是征服者号飞船那边发出的,因为屏幕被耶梦加得的虚拟成像占据,陆笛没认出那是什么。 “你发现了。” 耶梦加得的声音毫无波动,他盯着晏龙说。 虽然在陆笛的感觉里,这也是在看自己,但是陆笛知道晏龙肯定做了什么。 “……曲速引擎,空间跳跃……我很意外,想不到地球人类的科技发展这么快,看来这块陨石很及时,否则……” 耶梦加得后面的话陆笛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他被迫进入了逃命状态。 量子飞行器疯狂振动,周围空间出现扭曲,这是人造的强力磁场。 时间很短暂,但是足够他们用了。 陆笛控制着飞行器一头扎入了那个变幻扭曲的通道,他隐约感觉到身后好像冒出一个巨大的火球,宛如一颗新的恒星冉冉升起,它发出刺耳可怕的变调嘶吼,喷涌而出的电磁粒子把通道搅得乱七八糟。 陆笛扛住了。 听了六天半的太阳演唱会还是有好处的。 忽然遭遇这样的“声浪冲击”,陆笛仍然保持着清醒,就是脑子跟耳朵一起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感受到晏龙那里传来的稳定安抚力量以及拼命控制飞行器的操作,陆笛费劲地寻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弦,然后经过一番说不清是长是短的颠倒旅程,火星的萨克斯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到了。” 量子飞行器冲出了高维次元通道,歪歪斜斜地冲进了火星的大气层。 “注意速度!” “推动引擎已点火!我在控制方向!” 陆笛感觉自己失去了意识,但还是能听见晏龙的声音。 飞行器在半空中一个大回旋,最终稳住了姿态,以被狂风吹得偏斜的姿势落在了沙丘上。 然后就深深地陷了进去,晏龙顺手打开定位,发出求援定位等待科考站来人,然后决绝地关掉了整个飞行器的控制系统。 陆笛感到晏龙带着自己进入了金属载体,艰难地手动打开舱门,爬出飞行器,又挖了五分钟沙子才爬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 陆笛脑子里还是嗡嗡嗡,只能靠火星舒缓忧郁的萨克斯“洗脑救治”。 晏龙找了一块背阳的、不烫的石头(火星白天温度很高)斜靠着载体,低声说:“你忘了征服者号飞船可以发出通讯。” “是啊,这怎么了,我们后来接到的耶梦加得通讯不是陨石出来的,而是那艘飞船,所以我们知道征服者号飞船彻底沦陷了……等等?” 陆笛晕乎乎的脑子忽然恢复了正常,他震惊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白头鹰的流亡政府会跟征服者号飞船保持联系! 流亡政府也会联络地球联邦、联络伊甸号空间站! “耶梦加得发出通讯信号,如果那里有他复制出去的潜藏程序,程序就会被激活,对吗?”陆笛觉得自己快要吓得心脏停跳了,这是精神体感到窒息,眼前发黑,无法喘息、有濒临死亡的幻感。 晏龙沉声说:“是的,征服者号飞船应该能看到通讯信号的发出请求,虽然他们不知道我们与耶梦加得交谈了什么,也不知道数据包里的那些真相,但是自己飞船主控系统一秒沦陷的事他们是亲眼看到的……” 这时候他们又发现外星入侵者试图拨打地球联邦、白头鹰飞船、伊甸空间站的通讯,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 流亡飞船上有他们的亲人,伊甸空间站是人类的希望,联邦总部是守住地球的防线。 因为距离原因,通讯信号会有一段时间延迟,但是这三方如果接通了信号…… “他们手动输入密码,引爆了……飞船?” 陆笛僵硬地问。 他知道那个升起的火球是什么了。 那是人类掌握的最强武器。 死亡不止是终结,有时也是一种反击与保护,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 虽然这个操作差点把他们的飞行器卷进去,差点就让晏龙陆笛跟着一起死了,但是陆笛心里生不出任何怨恨,只是感到难受。 换位相处,他可能也会做出这个选择。 “那群家伙可能以为我们跟他们一样完蛋了,被外星AI控制住了。”陆笛喃喃自语。 “但是他们发出了警报,虽然只有几分钟……” 如果没有曲速引擎,这几分钟要了也没用。 而且晏龙已经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准备启动逃生系统了,他的操作还被同为AI的耶梦加得发现。 “希望那块陨石被爆炸摧毁一部分。” “有点难,飞船离陨石有一段距离,太空里没有冲击波……而且这个小行星太大了,耶梦加得同样有时间改变方向进行规避,所以爆炸只会对陨石外壳造成破坏。” 陆笛捏住拳头,勉强振作精神,然后焦急地问:“现在怎么办?” “这架飞行器遭受了辐射,而且被耶梦加得入侵过,为了安全起见,暂时扔在这里不能用。我们尽快想办法联系国内,首先让华夏的三艘飞船拒接除了商都基地之外的一切通讯,然后大排查,如果能找出潜藏程序最好,找不出的话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陆笛胆战心惊地问:“最坏的准备是什么意思?我只能想到那些……所以地球上的核武器会不安全?” “我不知道,我确定我们国家的没问题,白头鹰与俄罗斯的基本也不会出问题,都有足够安全的保护程序,所以系统沦陷也没关系!可是别的国家我就不知道了!” 晏龙难得焦躁,他似乎在喘气,停顿几秒后解释,“因为除了武器,还有核动力潜艇、核动力航空母舰,核电站……” 陆笛眼前一黑。 作者有话要说:he武器在太空爆炸,据说火球会膨胀得更快,辐射更加狂暴 176、谬论 救援来得很快。 陆笛怀疑火星科考站的工作人员是算好日子一直等待他们的回音,所以第一时间就用卫星监测到了量子飞行器的踪迹,然后收到求援定位马上就赶来了。 见到地平线尽头出现的火星车影子,陆笛才缓过神,然后脑袋的昏沉感好像更严重了。 之前穿梭跳跃的时候,核爆的威力还是对他的精神力造成了一定伤害,现在本能地想要休眠进行恢复。 “没关系,有我在,我会尽快把消息通知所有人。” 晏龙的声音让陆笛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 是啊,哪怕自己醒着,也只能做做补充说明的活,晏龙一个人能同时做好几件事呢,而且不会出错。 就算是这么严重的情况—— “我保证你醒来的时候,就有工作等着了。” 晏龙的安慰方式别出一格,陆笛被噎住了。 转念一想,有工作是好事啊,说明地球联邦与华夏已经有了对策,事情没有闹太大,局势得到控制,大家捋起袖子开工,比如想办法打爆那块陨石什么的。 陆笛这样思索着,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下一秒,拥有四条细长手臂的金属机器人迈步的动作停止,下意识地摸向胸口。 晏龙伸出的手臂又默默停住,其实陆笛并不在他的胸口,这种失去意识却又跟他维持融合的状态,犹如流水与细沙,有一个看不见的旋涡,使一切情绪缓慢地沉淀到底,然后深深地陷下去。 机器人从沙丘旁边站起来,转头望向灰蒙蒙天空上的蓝色太阳,像是在回忆逃亡那一瞬间冲入意识世界里的嘶吼咆哮,以及那刺目惊人的火球。 “……” 曹严穿着宇航服从火星车里跳出来,奋力挥动着手臂。 晏龙跟着抬起手。 无论是什么样的敌人,都要战胜。 就在陆笛沉睡的时候,消息从火星科考站传到了商都基地。 负责对接火星通讯的值班人员瞠目结舌地核对了三遍,确认无误之后立刻拨打了紧急电话,找他的级别能找到的最高领导进行汇报。 十五分钟后,整个基地人仰马翻。 许多人被紧急叫起来加班,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商都基地全体高层半夜开会,因为事情过于重大,不得不捋清这里面的所有线索,期间还通过夏教授与火星科考站再次取得联系,依靠晏龙的记忆,得到了这次侦察任务的所有对话记录。 包括征服者号的爆炸真相。 基地负责人李少将抓着一截烟,神情疲惫。 他的副官、基地的参谋团,还有虚拟光屏上的科研人员都在激烈地进行讨论。 “李少将,燕京来电。” 副官做了个手势,李少将转身走到会议室隔壁,那里可以保持安静的通话环境。 那些参谋也顾不上继续争论,连忙把汇集出来的资料发到终端上,李少将需要把目前的情况做一个详细说明。 这还不算完,地球联邦那边还没有人去接洽。 夏教授看着屏幕上的会议室,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他忍不住用手揉着额头,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其实对晏龙陆笛执行的这趟侦察任务,大家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比如有十几个远古精神体铁了心想要重启地球,结果情报传回来的时候,大家痛苦地发现,原来情况还可以更糟。 夏教授转头望向自己身边的助理与研究员。 不是满脸焦虑,就是惊慌不安。 所有人都在努力克服这些负面情绪,勉强保持着镇定,继续工作。 没办法,可以说这代人就是在核战争随时可能爆发的阴影下成长起来的。 比起陨石天降、火山爆发、冰河时代这类大灾难,更深入人心的其实是人工智能反叛与核战争摧毁文明。 结果现在两个情节全部赶上了,还追加了一个陨石天降的附带打击。 这都是什么科幻烂片的三流剧本?真不带这样的! 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朱祝那张苦巴巴的脸,夏教授想了想,暂时把通讯频道静音,准备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大家不要担心,首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地下,本来就具备核战争避难所的功能,其次商都使用清洁新能源,我们周围也没有核电站,最后晏龙已经帮我们确认过了,我们基地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没有外星AI隐藏程序的……所以大家还是要继续工作,没有休息,我是指转移撤退的空闲时间。” 有人失笑。 气氛也变得缓和了一些。 “其实核电站、核动力潜艇这些都没什么,我们自己就是科学家,心里很清楚,就算它们全部爆炸,危害性也远远比不上那些核武器。” 人类现在储存的核武器可以把地球炸三遍了。 但只是炸。 对地球来说,就跟犁地差不多。 球是炸不碎的,没那么大的威力。 如果有,那不叫核武器了,应该是科幻电影里的行星毁灭炮。 “各位,我的意思是,这并不比直径10公里陨石砸上来更糟。” 结果差不多,人类会毁灭,但是地球的生命不会完全消失。 在深海、在地底深处仍然会有微生物、细菌存活,体型较小的生物与昆虫会发生变异。 它甚至比不上地球历史上的那几次大灭绝。 “……如果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我们面对的最大难题是能源与环境改变,因为基地与基地之间的交通会更加困难,人们无法直接来到地面,必须身穿保护服,同时一些简陋的避难所可能无法扛过灾难,人类的数量会锐减。” 夏教授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不过大家都懂。 他们已经有了宇宙飞船、联邦空间站,现在又多出一个火星基地的选择。 国家不会亡,人类也不会灭绝。 朱祝挠着光秃秃的脑门,主动接话:“您说得没错,不过外星AI的隐藏程序……” “目前不管是基地,还是舰船、卫星、核电站……都能做到在系统入侵时主动锁死或者下线关键部门,这是一种安全措施,现在晏龙传回了消息,在做好准备的情况下,最坏的结果就是没法动用防御拦截系统与武器系统,只能蹲在地底下等。” 就商都基地而言,只要不是十枚以上的大当量核武器飞过来在头顶轮番实施打击,还是能扛住的。 就是以后日子会非常难过。 夏教授这个团队的原班人马是研究生物AI的,或者说应该叫围绕着一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晏龙的日常工作生活提供后勤保障,顺带做做研究工作。 所以说到AI,说到隐藏程序,大家都是专业的。 主要华夏都是生物AI,所以发展路线出现了分歧,否则人工智能专业更对口啊! “不出意外,联邦科学院也会加入进来,然后尽快研发出新程序,用来替换旧有的系统!能替换多久就替换多少,在耶梦加得接近地球之前!” “这太难了……” 朱祝倒吸一口冷气,其他人的反应也差不多。 “还是先解决通讯系统吧,把这部分独.立出来。” “那也很难,个人电脑终端要上传资料吧,总不能全部靠念、靠记……只要有传输,就会有风险,这种病毒隐藏程序非常难对付,它又不是真正的病毒,还可以通过打疫苗来预防,而且我们手里根本没有这个病毒的相关资料。” “不对,晏龙有。” “真的吗?” “没错,听说他跟那个自称耶梦加得的外星AI互扔了好几轮垃圾数据包,对方还想入侵晏龙的主体,可惜主体在几千万公里之外的地球上。” “噗!” 朱祝听到这里艰难地捂住了肚子,虽然不合时宜但是他太想笑了。 “外星人大战水母吗?” 一个研究员弱弱地说:“那些远古精神体也是水母。” “从水母精神体打到模拟水母AI,从某种程度上,这段经历也很猎奇。”朱祝嘀咕。 夏教授看着大家又恢复了精力,取下眼镜,想起了季厘与岁闰。 与晏龙不同,这两个生物AI的主体都在飞船与空间站上,说不担心是假的。 而且耶梦加得这个名字也很让夏教授在意。 他暗暗骂了一句联邦科学院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名字,外星AI直接用这个来自称,是不是从名字含义上获得了什么灵感?耶梦加得,衔尾蛇,象征无限与轮回的命运。 伊甸空间站、白头鹰的宇宙飞船、昆仑号……会是下一个耶梦加得吗? 如果飞船与空间站沦陷,也许能存活的只有AI与冷冻胚胎。 自称黑暗流浪者的外星AI,是直接把这种威胁糊在了人类脸上。 这个AI深知,想要摧毁一个可以进行初级星际航行的文明没有那么容易,它也不想直接报仇了事,它在散播恐惧,并且想把恐惧与厄运变为现实。 夏教授捏了捏拳,感到一阵愤怒,紧跟着又是一阵无力。 人类想过无数次跟外星人的战争,可是眼前的局面,是真的离谱。 “夏教授,火星那边有新的通讯,晏龙发来的。” 助理的声音让夏教授回过神,他勉强镇定了心神,准备跟晏龙对话。 这还是晏龙出发之后,他第一次跟晏龙对话。 有点古怪,原本夏教授要跟晏龙谈一谈生物AI的感情变化与心理问题的,但是现在肯定不适合了。 夏教授也拿不准要用什么语气跟晏龙说这个,就在他思索的时候,朱祝跑回来汇报:“不是视频,是口信。” 夏教授莫名地松了口气。 “……呃,晏龙说他有了费米悖论的新解释。” 朱祝十分纠结地看着终端,其他人都莫名其妙地望向他。 那个关于宇宙很大,人类不应该孤独,却始终发现不了地外文明,地外文明也死活不联系人类文明的悖论?怎么忽然提到这件事了? “就是那个耶梦加得,还有那些远古精神体,可能在漫长的航行里无意间散播了关于地球的恶名。” “……” 房间里一片死寂。 五分钟后,大家费劲地梳理了前因后果。 地球以美妙绝伦的管风琴声(陆笛形容词)与蔚蓝的魅惑外表吸引了星际航路上的飞船,然后降落的飞船达成了全员死亡的结局,只剩下一个智能AI耶梦加得现身说法。 耶梦加得寻找合适的星球想要解冻胚胎,远古精神体也在星际航行里增长见识+找乐子,还从自己毁灭的文明里学到了怎样使用载体保护自己,所以他们的强大,对有实体的生命造成的杀伤力离谱,可能还祸害了别的生命星球的智慧文明…… 然后其他文明可能暗暗观察了一遍地球,结论很明显。 这颗星球在源源不绝地诞生异形,哦不,精神体! 不管毁灭几轮都会有精神体出现! 种族还不一样! 根本搞不清是什么导致的。 如果是这颗行星的某个成分呢? 如果把这颗星炸了,破碎的残骸飞到其他星球,然后在宇宙里“制造”更多这种星球怎么办? 算了,反正看起来地球也没有能远航的智慧生命。 然后一个不留神,人类出现了。 科技井喷,在短短三百年内就飞上太空了…… 现在,传说中“有异形”的可怕星球拼命向宇宙发送“你好”“欢迎来玩”“这里是地球”,会有智慧文明回应吗? 回应个屁! 177、加班 陆笛是第十天苏醒的。 他做了个离奇的梦。 梦里他与晏龙的关系不小心暴露,大家都不能接受,然后林瑟带着那群兄弟姐妹与朱祝的研究员团队打起来了,满天都是乱飞的垃圾桶、金属球、手套、照相机、考卷复习资料…… 陆笛感觉自己像是架无人机,盘旋在半空中干着急。 晏龙默默地在下面扫地,接住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 总之画面非常违和,割裂感极强。 最后大门被脚踢开,岁闰兔气势汹汹地站在外面,震住了全场。 由于门板拍在墙上,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陆笛猝不及防地被砸落在地,摔得漏电。 无人机嘛,漏电很正常的,陆笛就是奇怪为什么他晕乎乎地抽搐,然后挣扎着脱离载体看——只见个碎掉的盆栽无声地盖在无人机与清洁机器人的残骸上。 瘫成了堆呢! 无人机是被砸坏的,滚轮机器人试图徒手接无人机没有成功,然后被盆栽里的水浇成了短路。 陆笛目瞪口呆,这到底是盆栽还是鱼缸?哪来的这么多水喂! 然后他急,醒了。 “在做梦?” 熟悉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 这是比贴着耳朵更亲密的距离,原本陆笛已经习惯了,可是意识乍然苏醒,迷迷糊糊之间能量粒子立刻“跳”了起来,就像是受惊炸毛的猫。 “没事,这里很安全。”晏龙连忙说。 在第融合状态下,他不知道陆笛梦见了什么,只是在几小时前忽然感觉到陆笛沉睡的意识开始变得活跃,用大脑来比喻的话,这是从深层意识转入浅层睡眠,这个阶段也是最容易做梦的时候。 陆笛的意识不太安分,反复来回跑,好像还有点焦躁。 正在工作的晏龙:“……” 感觉更像猫了,不仅在梦里打猫拳,还急得叫他的名字。 只能不轻不重地“抱了摁住”,避免陆笛跌“出”去。 因为在不清醒的状态下突然分离是很危险的,谁知道梦里的自己是什么?轻则“捏脸错误”,重则可能不是人形。当然这并非不能挽救,但晏龙还是不希望陆笛有这种难忘的经历。 反正也不费事。 不过刚才陆笛忽然个鲤鱼打挺,挣脱了。 晏龙吓了跳,正要去抓,却发现人醒了。 晏龙怀疑陆笛做了噩梦。 “这里没有远古精神体,也没有外星AI……” “不是!” 陆笛看了看四周,是熟悉的火星科考站内部。 他长长地叹口气,咕哝道:“在梦里遭遇了季厘的报复。” “嗯?” 三分钟后,听完梦境内容的晏龙陷入沉默。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陆笛果断地挥手,大大咧咧地说,“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琐事的时候,岁闰季厘也不能跨过宇宙空间跟我的兄弟姐妹打架,所以无所谓了,先解决耶梦加得的事……对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地球联邦那边给了回应,不过想要筛查潜伏的隐藏程序没那么容易,我们先分离吧!” 团银色光球幻化出两个人影,又缓缓成形。 陆笛对这套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他脱离,活动了两下肢体,就在晏龙指引下,开始阅读着火星联络通讯记录与讨论进程。 首先,火星已经向陨石发射了枚远程武器,可惜被耶梦加得用了特殊手段提前引爆。 “好像是种电磁诱导弹。”晏龙指着图像记录里突然出现的那团紫色圆圈说,“这类东西不是破坏性武器,所以很难判断出耶梦加得究竟携带了多少。” 陆笛盯着陨石,默默运气,不让愤怒的情绪占据大脑。 核爆的影响果然没有对陨石造成太大的破坏,只是某个方向有明显缺损的小块,这还是跟以往图像对比发现的,否则以小天体本来就不规则的外形,无非是从椭圆变得更扁点。 “火星上还有其他武器吗?” “没有了。” “那些宇宙飞船呢?” “伊甸空间站有几枚核子飞弹,但是他们现在不敢动用,华夏正在尽力联系季厘与他的后勤团队,商讨下步对策。” 辛萨科议长已经意识到要对抗外星AI,只能派精神体或者生物AI了。 陆笛挠挠头,迟疑地问:“季厘有回音吗?” 晏龙心情复杂地说:“季厘说伊甸空间站有些不对劲的程序,他之前以为是其他国家的AI搞出来的,所以没管,现在听到消息……确认了耶梦加得隐藏程序也渗透到了空间站里。” “什么?” 陆笛闻言吃了惊。 然后想想,伊甸空间站那个复杂的环境,还有各国AI竞争上岗,就算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也不会想到外星人身上,只会认为是其他国家搞的。 季厘又是惫懒的性格,跟他无关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搭理。 要不是这次事闹得太大,估计这个情况他都不会上报,就像看到只苍蝇飞过去那样,根本想不起来去打。 不过—— “季厘竟然主动说了这么多话?”陆笛很惊讶。 晏龙抬眼,无语了十几秒之后说:“我相信季厘也有底线,他会在意那些跟随他驻扎在空间站的华夏科研后勤团。” 所以这次盆栽真的要跳起来打人了。 陆笛下意识嘶了声,抬手摸脑门。 梦境里的盆栽杀伤力极强,招K掉无人机陆笛与滚轮机器人晏龙。 “所以伊甸空间站正在展开全站查杀外星病毒行动?” “可以这么说。”晏龙回答。 因为这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事,所以伊甸空间站只能锁死武器系统,让季厘007模式加班,配合空间站的主系统AI加百列起监督最重要的维生系统与通讯系统。 “虽然隐藏程序不接受到耶梦加得的信号是不会激活的,但是我们也要防止意外……比如这些隐藏程序会在某个日期集体爆发。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陨石‘降落’地球的时间是计算好的,所以耶梦加得可以轻松设置时间点。” 晏龙微微皱眉,低声说,“还有件事,耶梦加得‘收回’的隐藏程序越多,它对地球与人类就越了解。” 每段程序都是隐藏的间谍,会带来大量的情报。 别的不说,单单是伊甸空间站里面的异样程序,就能提供地球各国的矛盾冲突与复杂关系。 从耶梦加得的经历可以得知,这个AI是有挑拨离间前科的,尽管地球□□势比远古精神体之间的矛盾复杂了很多倍,可是不能保证耶梦加得对此毫无兴趣,疯了的AI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隐藏程序可以躲避的地方太多了,包括空间站工作人员的私人电脑终端,而这点几乎没法继续查。” 不说隐私问题,单单联邦空间站的复杂情况,谁家都有点不想泄露不能被看的东西。 陆笛听到这里,想起在美杜莎号科考站上各国特工斗智斗勇的经历,顿时阵头痛。 “没有解决的办法?” “有,华夏提出让空间站各国AI达成协议,然后进行自查,不过这要求所有AI熟悉那段程序,能在保住重要资料、不影响自身运行的情况下困住病毒。” 所以开发个AI能读懂的搜查程序势在必行。 “能做到吗?” “……我提供了资料,然后季厘的团队、华夏、地球联邦科学院都为这个连轴转。” 陆笛愣,随后醒悟。 对哦,季厘是科学家。 老是记得这家伙是盆栽,忘记了科学家的职业设定。 陆笛不知道应该给季厘加油,还是同情——看吧,在末世没有人/AI可以做咸鱼!谁都不例外! “火星科考站没问题吧?”陆笛还是记挂着这边的安全。 “没有,我检查过了。” 晏龙正说着,忽然看到陆笛戴着手套的食指划拉,划到了某条重要通知上面。 条非正式的、发给伊甸空间站与其他宇宙飞船的通知。 陆笛以为是什么重要信息,立刻打开阅读,读了几行字之后脸懵圈。 “这是开玩笑?” 地球恶名远扬,外星文明不愿跟地球产生任何形式的接触。 地球是太阳系,哦不,银河系的百慕大?根本没有宇宙飞船敢靠近这里? 晏龙轻咳声,示意陆笛看完全部内容:“是我提出来的猜测。” “……” 陆笛神情古怪,低头发现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匪夷所思,可是越想越有道理。 “如果是真的,那个外星AI根本不应该叫耶梦加得,应该叫潘多拉。”陆笛忍不住嘀咕。 打开灾厄之盒,释放了灾难(远古精神体)。 在宇宙之中,地球很年轻。 太阳系也很年轻,它位于银河系第三悬臂上,大概处于银河系较外围区域。 当然星系的分布不像燕京的中心城区,越接近二环三环就越好,因为银心大概率是个黑洞,年迈的恒星也充满了危险,反而是外围区域生机勃勃,理论上是很适合星际殖民开辟的航道。 人类无数次设想星际航行的艰难,巴不得像大航海时代那样在地图上标注出个个“暗礁”与“危险地带”,结果自己竟然是那个标注了死亡骷髅头的高危红点? “……所以伊甸空间站与远航飞船,必须清楚这件事,比如不能暴露自己来历什么的,当然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反正这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辛萨科议长已经考虑建议远航飞船在太阳系边缘停留段时间了。 地外星系的惧怕,也是对人类的种保护。 这样的话,离开太阳系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 178、变化 “呼!” “吸!” 屏幕上播放着火星科考站的日常锻炼用视频,从值班工作台走出来的曹严端着咖啡杯,满脸懵逼地看了看视频上的瑜伽导师,又望陆笛。 陆笛盘膝而坐,背部挺直,姿势倒是挺标准,可是精神体需要练瑜伽吗? 曹严轻手轻脚地凑到陆笛旁边,低头打量。 陆笛忽然说话了:“你在看什么?” “呼!” 曹严惊得倒退一步,然后回过神好奇地问:“你在干啥?” 陆笛比他更郁闷,切出屏幕上缩小化的学习课程。 “论瑜伽基础对精神体适应弦共振的影响?啊,这个……” 曹严表示这个名字也太民科了,真的有用吗? “好问题,我也想知道。”陆笛摆弄着手套,神情沮丧。 大家都进入了科研模式,陆笛既帮不上忙,也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看看培训班的新课程。 陆笛把课程导读认真地念出来:“这种呼吸不是鼻子的幻想作用,模拟呼吸是为了配合能量粒子的有序活动,配合舒缓的音乐是为了复习乐理基础,并且习惯倾听简单的节奏……” “什么吗?这根本不是瑜伽,只是借了瑜伽的空架子。”曹严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屏幕上的描述,吐槽道,“还不如道家打坐工夫呢。” “你说得对,但问题是——” 道经啊,文言文什么的理解起来有难度。 “说什么培训班本质上还是速成班,所以教材需要通俗易懂,这种配合音乐的节奏引导视频,拿来就能用,改改也好用,比较省事嘛!毕竟大家是来学习,不是来参悟天地大道的。” 陆笛一脸的不服气,跟曹严嘀咕道,“可我觉得我们就是啊!” 曹严:“……” 曹严震惊地看陆笛,眼里写着“你怕不是没睡醒”? “物理不是天地大道吗?引力、重力、辐射……不是宇宙法则吗?” “行行,你有理!” 曹严比了个拇指,转身想溜。 “别走啊,我跟你说,其实我还怀疑古代神仙都是精神体,所以他们不老不死,他们的法宝我怀疑是贴合宇宙法则的某种机器,可以方便他们更好的利用弦共振,所以扔法宝对拼主要还是看精神体的控制能力……我们就拿风来说,神话传说里有很多法宝跟风有关,什么芭蕉扇啊,定风珠啊,明显是控风装备,如果用科学的角度分析……” 陆笛跟在曹严后面往厨房走。 曹严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你这一套一套的理论是怎么回事?你要写论文?” “也不算。” 陆笛没好意思说自己就负责提供设想,然后抽空跟晏龙讨论。 晏龙可以把陆笛的胡思乱想找到切合有理的解释,然后顺手写下来。 换句话说,就算写论文那也是晏龙的活儿。 咸鱼绝不写论文! “……像什么施展法术,制造狂风暴雨,还有在别人眼里是一条龙或者一个可怕的怪物,这都可能是精神体嘛!我的意思是,神仙、妖怪、鬼魂都是同一种东西,是搞事的精神体!然后他们互相争斗,没准德尔塔在上古时代就跟华夏的那些所谓的凶兽怪兽斗过一轮……” 曹严无语,他连忙抬起手,苦笑道:“你可收一收脑洞吧,千万别写这方面的论文,你知道晏龙之前那个费米悖论新解释就惊掉了很多人的眼镜吗?现在你又要颠覆各国的传统神话故事?别了吧,就算神学的尽头是科学,也别一口气来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对付耶梦加得!” “我就是在想这件事啊,如果我们能研究出传说中的法宝……” 陆笛耸耸肩,没有继续坚持。 因为晏龙说了,这方面的技术太先进,以地球目前的水平还做不到。 只能依靠精神体来持续增进对“弦”的理解,这种论文少则三年,多的话要研究十几年才能发表! 所以重点又回到了四不像的瑜伽课程上,陆笛还是很想建议把这门课程改名叫“参悟天地大道”,不过这个名字太尴尬太中二,还是算了。 当然,《法宝的原理与设计》这种论文看起来同样很智障。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论文的作者署名又不是我,陆笛哼着歌想。 厨房的台面上早就用烹饪机器做好了一盘麻婆豆腐,三份汤面,都放在保温设备里存着。 曹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留言板,上面有马克笔写着当值厨师:陆笛。 “这盘麻婆豆腐你从哪里偷学的?一看就不是那种机械放调料的食品加工机做的,好香啊……嗯,何教授不吃辣,缪晨做的豆腐碎得没眼看,你这个很可以啊,从颜色到卖相都值得拍照。” 曹严把菜肴端出来,诧异地问。 不是他小看陆笛的厨艺,而是火星科考站做菜用的机器,跟地球普通家庭的烹饪手法完全不一样。 陆笛的学习能力很强,但是必须通过“偷学”的方式,即看别人演示过一遍。 “啊,这是阿尔文教授的手艺,就说他很喜欢华夏料理,但是在火星吃不到,自从有了量子传输得到了很多调料,就对着机器琢磨这道菜,我看还行就偷学了。”陆笛随口解释。 “哎?” 曹严震惊,随即捂住了脸。 然后他痛心疾首地说:“我说以前刚来火星的时候,阿尔文教授为什么总喜欢在群里问我们吃什么,结果他发现咱们华夏科考站的人都是厨艺废材?完了,这一届华夏科考站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不仅乒乓球打不过联邦伊西斯站的人,就连麻婆豆腐的技术都不行吗?” 说完握住陆笛的手套,认真地表示幸好还有一个陆笛,挽救了华夏科考站的颜面。 陆笛:“……” 你就上纲上线吧! 再说下去,下次火星科考站常驻人员,不仅要接受乒乓球训练,还得考火星烹饪厨师证了。 曹严熟练的用勺子把麻婆豆腐分为三份,然后舀起自己那份盖在面条上,端起盘子往桌子旁边走去,然后吃得头也不抬,辣得嘴里嘶嘶呼呼地吹气,还是劲头十足。 “自从晏龙跟你来了之后,科考站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曹严激动地说。 以前忙起来的时候谁顾得上做饭啊,就吃点压缩食品。 就连速溶咖啡都是限量的,茶叶倒是够,但是曹严喝茶照样犯困,他还为此苦恼过。 现在有厨师陆笛、有量子传输物流收发室主任陆笛,有统筹规划负责人晏龙,还有从各种数据图表里一秒发现异常的AI晏龙……总之做啥效率都快了一倍不止,就差当场起飞了。 “我好羡慕商都基地的科研人员!”曹严感叹。 陆笛眼睛一亮,可以啊,能挖墙脚来商都。 至于他在商都基地当咸鱼根本不管事,晏龙也不负责管事只是当教官出出任务的详细情况——哎呀那不重要,像曹严这样说话有趣的人,怎么可以不挖来给朱祝组个新相声搭档呢? 什么?他以前给曹严的定位是说书的?那也不重要,兴趣相投的人总是会变成损友……哦,组合的。 “……所以就麻烦你去伊西斯站多偷学几道菜了。” “嗯嗯,商都四季如春,你觉得好就来……你说什么?” 陆笛与曹严沉默地对视。 套路! 一个满脸笑容是为了挖墙脚。 一个口若悬河是为了让陆笛再去偷学几道菜改善伙食。 曹严表情逐渐尴尬,陆笛微微眯眼,形态变得有些朦胧模糊,看起来十分危险。 曹严把餐具准确地丢进洗碗槽,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然后拔腿就跑。 陆笛纳闷地摁下清洗按钮,然后揉了揉脸,自言自语:“难道这个样子不够吓人?” 陆笛打量周围,完全星际科技风的厨房、机器,加上明亮的灯光。 “好吧,是环境气氛不对。” 害得他以为不做都市怪谈多年,幽灵技术退步了呢! 陆笛晃悠悠地走回去,发现瑜伽视频已经播放完了,他也不在意,随手关了虚拟屏幕。 电脑终端突然显示有未读消息。 陆笛点开,发现是一封商都基地发来的通知函,要求他们今晚参加地球、火星的连线会议。 “发生什么事了?”陆笛习惯性地找晏龙。 晏龙也秒回,载有白头鹰流亡政府的宇宙飞船失联了。 “什么?”陆笛紧张地喊出了声,恰好误打误撞地开启了声音输入。 晏龙在那边打字:“按照时间,耶梦加得与宇宙飞船的距离正在拉近,可能是昨天陨石发出了信号,激活了飞船内部的隐藏程序。” “其他飞船呢?昆仑号呢?伊甸空间站呢?” “暂时没有问题。” 陆笛稍微松了口气,接着飞快地切出星图航线。 在这张图上能看到火星、陨石,还有几艘宇宙飞船的位置。 其中“失联”的白头鹰流亡政府所在的自由女神号飞船,在星图上依旧能清晰看见,只是它不再回复任何信息。 “……最后一次通讯是今天凌晨一点左右,‘自由女神号’向伊甸空间站发出通讯请求,但是被季厘发现了异常。” 虽然及时拦下了这条要命的“唤醒”信号,但季厘还在搜查藏在空间站里的病毒究竟在什么地方。 陆笛沉默。 他对白头鹰没好感,可是自由女神号飞船上除了政客,还有科研人员,有那艘征服者号飞船成员的家人与朋友。 现在,都成了生死未卜的状态。 耶梦加得有了一整艘船的人质。 179、混乱 这大概是地球联邦特勤局遇到的最猎奇、规模最大的绑架案。 ——如果消息外泄,毫无疑问也会造成最轰动的效果。 因为美利坚的一艘宇宙飞船被外星AI控制了。 多新鲜啊,人类这么多年连外星人都没见过,还外星AI? 虽然电影、小说还有传闻里都信誓旦旦地表明美利坚与外星人接触过,著名的51区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但是掌握诸多机密,最近十年没事就抓个特种战士狼人这些东西的联邦特勤局,可以很肯定地说,所有UFO都是假的。 不是热气球,就是无人机、外观奇葩的云。 不止美利坚没有51区,其他国家也没跟外星人接触过。 现在忽然说外星AI劫持了自由女神号,泰特怀疑自己没有睡醒。 这位特勤局目前最受重要的指挥官,听完内情,直接无语了。 神特么的外星AI为了报复地球的智慧生命。 ——这不就是公路旅行的时候,去路边一家人院子里捡石头摘花打水,原以为这是没住人的院子,结果这户人家都是杀人狂,杀光了同伴,还挟持了车辆吗? 泰特认为这倒霉遭遇确实值得同情。 不过出于私人领地不可侵犯的三观,泰特觉得这个公路旅行团是自找的,你驾驶那辆车一脚油门到底,疯子根本追不上你们啊! 经过一番解释,泰特勉强接受了这是一条贫瘠的沙漠公路,遇到房子无法抗拒地想补充资源的设定。 “那也很狗屎,多年后被疯子迫害的司机跑回来报仇,要杀住在这栋房子的新房主?” 这房子又不是买来的。 是天生就有的,谁知道还有这段血海深仇啊! “严格地说,应该是痛恨房子!” 特勤局的一位顾问,严肃地纠正了泰特的胡乱比喻,“还有在对方眼里,我们根本不是这栋房子的主人,只是一栋鬼屋生出的蟑螂蚂蚁之类的玩意,区别在于这些蟑螂蚂蚁可以组成一个个怪物,前面生成的怪物杀死了这个公路旅行团的成员。我们并不是怪物,只是一群可能变成怪物的虫子,数量还特别多。” 泰特指挥官:“……” 这说辞搞笑得泰特想要给他鼓掌了。 “尊敬的先生,我希望你明白,蚂蚁蟑螂是不会拯救同类的。” 按照这个说法,他们也不应该管自由女神号飞船的死活。 “毕竟爬出房子的蟑螂,就是自由飞翔的蟑螂,跟困在房子里的蚂蚁有什么关系?”泰特咧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那位顾问神情窘迫,十分愤怒。 泰特一点都不在乎,因为视频会议里的这些人,除了他的直属上司,其他人都在伊甸空间站。 当时地球联邦有一半人都登上了伊甸空间站。 官越大的,走得越多。 泰特这个留在地球上的人怕什么? 撤职? 不好意思,前次跟华夏联合行动抓捕马尔斯的行动完成得很不错,辛萨科议长专门提拔了泰特。 泰特就处于这种自己有本事,惹人厌的上司又跑光了,完全有恃无恐的状态。 如果不是外面世界末日了,先闹地震,再闹核危机,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话,简直是理想的工作环境。 “……伊甸空间站与自由女神号的距离不算远,我们正在监视这艘飞船的一举一动,因为飞船有武器系统,所以我们必须考虑到这艘飞船袭击俄罗斯、华夏飞船,以及伊甸空间站的可能。” 特勤局长发言。 泰特看在这位直属上司的面子上,勉强给了一个好态度。 “局长,像这种人质绑架案,我可没有办法,就算大家都知道绑匪在什么地方,但是绑匪跟人质根本不在一起。” 泰特摊开手,一脸无所谓地说,“我也没法坐在直升飞机上,指挥我的队员展开营救行动,这超出我的能力值范围了,也超出了联邦特勤局的交通工具的使用极限。” “……” 虽然这话让大家没法反驳,但是事情不是这么论的。 “泰特,议长的意思是让你去商都,与华夏的那个……” 联邦特勤局长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个蜘蛛机甲团。 看起来是一个怪模怪样的机甲,里面都是精神体。 按照以往的习惯,可能就叫幽灵部队了,但现在知道了“远古精神体搞事搞出了星系”的内情,联邦高层都没法给他们随便起名了。 伊甸空间站还混乱了一阵子,有些脑子拎不清的认为可以交出地球的精神体与外星AI谈判。 另外一些人斥责这种愚蠢行为,然而他们也不怀好意,因为他们在联系华夏,想要蜕变成拥有力量、不老不死的精神体。 遗憾的是,华夏研究表明,普通精神体的寿命也是有限的。 能量粒子的活跃程度决定了这个精神体的延续时间,普通精神体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就像人类初生需要通过辛苦的学习才能掌握知识,精神体基本上也不例外。 除非天赋异禀。 可惜这个没办法测,只能测蜕变为精神体的成功概率。 即使通过,也只能死一回,才能得知自己是普通的学习狗,还是天才。 华夏说,天才万中无一,想试他们不拦着。 不过这个说辞遭到了各国与联邦上层的指责,认为华夏故意隐瞒关键信息。 辛萨科议长又气得骂人了。 现在局势一团糟,特勤局长叹口气,告诉泰特去华夏“了解”那个精神体团队,因为他们是目前最有希望救出人质,对付陨石的存在。 泰特很反感。 他觉得自己像是上门乞讨的流浪汉,又像是厚着脸皮蹭功劳的官僚。 “别开玩笑了,我能做什么?” “联邦必须全程参与这件事!”特勤局长没好气地说,“你就当自己是监督财务的特派员,华夏最近持续不断地要求各种珍贵矿产与原材料,我们不能不给,但是也不能他们说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局长看泰特还想反驳,厉声强调这是辛萨科议长的命令。 泰特只能闭上嘴。 他想了想,去华夏比跑来跑去抓那些狼人强,也比穿着防辐射服检查欧洲核电站安全情况好。 “嘟——” 预示着强烈危机的警报声打断了视频会议。 普通的预警是不会接入系统的。 伊甸空间站的人吓得直接跳了起来,有人慌乱的大喊,有人急忙给自己扣上氧气面罩。 要不是宇航服穿起来麻烦,估计他们已经像抱住救生衣一样急切地穿戴起来了。 “等等,是地球这边的!” 联邦特勤局长的一句话挽救了那些官僚的面子。 众人惊慌地等待着,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半分钟之后,局长脸色难看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 泰特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腕式终端,眼皮疯狂跳动。 在自由女神号飞船失联的第三天。 地球联邦正式确认,激活外星AI病毒程序的信号,已经由自由女神号飞船“传播”到了地球。 原因就是在这一天的中午,有九枚核武器忽然启动,攻击了他们程序里预定设计好的地点。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假想敌。 通常是平常冲突极大的邻国,或者是另外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有模拟的程序,不代表会真的攻击对方,核武器最有威力的时候就没有发射的时候。 现在,有一部分武器系统遭到了入侵。 也许这些国家觉得自己的武器很安全,系统也很靠谱,但是现实告诉他们,并不是这样。 也许这些防护措施可以抵御恐.怖,组织、黑客、敌国特工人员的入侵,可是在耶梦加得面前,它们身上的漏洞让它们脆弱得像是一张纸。 九枚发射的核武器,有两枚被成功拦截,一枚出了故障,剩下的全部造成了毁灭般的灾难。 巨大的蘑菇云升起,一瞬间就把地面建筑摧毁殆尽。 其中被拦截的也在海洋、冰原上空制造了一个可怕的刺眼光球。 ——如果不是事先接到过联邦的通知,各国心里有数的话,核战争的按钮会被开启,绝对不会就这样简单的终止掉。 即使这样,还是有一个遭受核打击的国家陷入了疯狂之中。 这个国家没有核武,只能抡出常规武器,飞到边界线把邻国国土扫荡般轰炸了一遍。 他们本来就处于交战状态,如果不是大地震末日开启,这停火协议还没那么快签下,现在对方竟然看不牢家里的蘑菇弹,他们当然要报复。 九枚出问题的蘑菇弹头,还暴露了两个不肯承认自己有核的国家,然后这两个国家全部有弹头出了问题,打了对方一轮。 不仅如此,这两个国家还分别攻击了俄罗斯与华夏,但是被拦截了。 这还不是最难处理的。 最让辛萨科议长崩溃的,是白象国作为有核国家太不靠谱了,以一己之力占据了问题弹头的近半,总发射了四枚蘑菇弹头。 其中一枚打往华夏,却不是华夏拦截住了,而是飞到一半出了故障自己掉了,然后引发了一场大雪崩。 华夏方面快要气死了,而跟着华夏走的某羊国被砸了两颗,惨不忍睹。可怕的是某羊国也有核,要不是地球联邦与华夏劝着压着分分钟就开启核战争了。 据说某羊国要被白象国砸三颗的,结果还有一颗飞过了头,砸了毫不接壤平时也没有矛盾冲突的路人某国。 辛萨科议长骂完了他知道的所有词汇,简直想要手撕白象国,他就没有处理过这么复杂这么棘手的国际矛盾!梦里都没见过! 商都基地里也是一片死寂,如果核弹不安全,还有什么可说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发射不是要手动输入密码,没这套程序的也紧急切换成了这套安全模式,为什么还会出事?” 李少将双眼通红,压抑着怒火。 因为那颗向华夏飞来的蘑菇弹,瞄准的不是燕京,而是他们商都,幸好拦住了。 众人都不敢接话,只能紧张地等待燕京与地球联邦那边的回复。 然后他们得知,这次出问题的弹头有一半是老式的,还有几个月就要作废了,那些国家嫌麻烦,仔细一算作废处理的时候陨石还没到地球,就没费神费精力去改。 至于剩下的一半…… “也是因为懒,负责保管密码的人把密码记在了自己的电脑终端里,所以被盗取了,武器系统被入侵后又自动改回了电脑输入密码模式。” 这个答案气得辛萨科议长明明没有冠心病却差点犯了心梗。 180、面对 火星科考站。 知道地球差点爆发核战争那一刻,阿尔文教授失手摔了咖啡杯。 其他人的反应也很大,康科医生甚至出现了过度呼吸的症状,他连忙抓起衣服蒙住脑袋与口鼻,艰难地进行自救调整。 “各位,目前不幸遭受核武器攻击的国家,不包括火星在职人员的祖国。” 晏龙适时出声,才算勉强缓和了气氛。 “啊,我也知道地球没这么容易陷入核战争的危机,只是……” 阿尔文教授看着手上、衣服上的咖啡污渍,表情很苦。 众人互相对视,发现大家脸上是同款苦笑。 ——你敢赌你家政客的脑子吗? ——你敢赌与你家敌对的某国政客脑子吗? 谢邀,不敢。 有人是一条不敢,有人两条都不敢。 政客那些看似犯傻的行为,其实充满了一套自成逻辑的计算。 就像是一架天平,这边的盘子上放着自身利益、政商家族名望、金钱权势,另外一个托盘放着人命、人类文明、国家的未来等等东西,而这架天平从来都只会往一边歪。 如果救灾的花费比重建成本高,那就直接重建。 如果为了确保民众的安全需要额外支出一笔钱,而发生危险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他们也会咬死那百分之一大肆宣扬,坚决不掏钱。 而在这个复杂的称重过程里,被标为最轻、最微不足道的筹码,就是人命。 即使是现在这个焦头烂额的局面,闹出了问题蘑菇弹的某些国家高层,也不会感到焦头烂额。 负责背锅的有下属,遭受敌国报复打击的是普通民众,他们跟他们的家人都在非常安全的地下避难所,只要处理一批人再做出一些懊悔的姿态,就能糊弄过去了。 甚至为了不开启核战争,地球联邦与其他大国也不敢过度逼迫他们。 至于通常使用的经济封锁、制裁、关税什么的,以现在各自为政的地球环境而言,完全起不到作用。 “……辛萨科议长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阿尔文教授叹了口气。 一生致力于让全人类联合应对危机,开拓星际时代的辛萨科议长,政治主张遭到了空前打击。 等到度过这次危机,估计联邦内部的“联合派”会彻底失势,辛萨科议长这一派别的成员会纷纷退出,转投他派或者寻求其他政治主张与理想。 什么,如果度不过危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抱歉,我没有攻击雷登先生你祖国的意思,但是我觉得……” 康科医生缓过来了,他有气无力地举起手,“怎么没有飞向美利坚的核弹,我以为至少有一个的。” 在视频会议那头,美利坚火星科考站的负责人雷登一脸茫然。 “呃,这个问题,”阿尔文教授拧了拧鼻梁提神,无奈地说,“康科你应该想想这次出事的几个国家与美洲之间的距离。” 换句话说,不是白头鹰做人成功,而是白头鹰地理位置好。 在知道美利坚本土防御拦截系统强大的情况下,距离还特别远,就算考虑假想敌也不会用老旧的蘑菇弹头,而是更新式安全性更高检查环节更严格的发射系统。 雷登气愤道:“康科,你太过分了。” 康科医生摊开手,转头看向四周,意思很明显,他就是有话直说的性格。 “真的不是我有偏见,我保证这是一个普遍的、很常见的疑问。” 华夏遭到两发蘑菇弹攻击,俄罗斯则是一枚,结果白头鹰连拦截系统都没派上用场?离谱了吧! “……好吧,我保证某些国家瞄准了美利坚,只是没出问题而已。”雷登嘴里碎碎念,然后十分沮丧地说,“虽然没有遭遇核攻击,但是美洲大陆的情况真的糟透了。” 黄石火山剧烈喷发,一半以上的国土都被厚厚的火山灰笼罩。 在高倍天文望远镜从火星上看,根本看不见美洲大陆的轮廓。 再加上圣安地列斯大断层的持续活跃,可能会把一部分陆地把美洲大陆上分裂出去,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短则数百年,长可以持续几万年,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生命能活着熬过这场浩劫。 “我们的家人在休斯顿的一处避难所,上星期刚联络过,总算还活着……可是我有一些航天局的同事与朋友在自由女神号飞船上,他们被绑架了,而整个地球都毫无办法。” 雷登抱着头,忍不住低声咆哮。 他们甚至不敢跟失联的飞船发送信号。 因为他们要守住火星,守住人类唯一的地球外基地。 气氛又变得低落了。 晏龙没有说话,默默地退出了通讯频道。 “陆笛呢?” “在厨房。”曹严举手回答。 晏龙控制着机器人载体往厨房走去。 曹严犹豫了一下,然后追在后面问道:“你们要回地球了吗?” 机器人脚步停住。 然后晏龙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离开了会议室。 曹严满脸纠结,望向站在自己旁边的何教授,焦虑地说:“他们肯定会去对付那块陨石,商都基地有个蜘蛛机甲,如果制造出更多,或者改进……” 曹严越说越混乱,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保持镇定。 “我的意思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利用,可以增强实力、打造太空战的载体与武器,最终他们会选择在地球外围迎战耶梦加得,是吗?” 何教授默默点头。 “可为什么是他们?晏龙、陆笛……还有我们没见过的那些精神体!耶梦加得跟精神体斗争了很多年,它肯定知道精神体的弱点!危险性太大了!还有,我们都知道伊甸空间站与那些国家的政客会说什么怪话,精神体是耶梦加得最仇恨的对象,这些事情就应该由精神体负责!如果他们没把人质救出来,或者没有抵挡住陨石——” 何教授直接打断曹严的话,强调道:“那地球就完了。” 曹严:“……” “你说得最坏情况不存在,人类一旦失败,就只剩下地球之外的飞船与火星上的我们。” 何教授疲惫地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这是全人类的责任,这是全人类的未来,没有道理把压力与希望全部放在精神体身上,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没有选择了。” 只能由地面上的人类辅助,精神体承担主要战力。 何教授精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低声说:“虽然我不想这样推断,但是自由女神号飞船上的人,未必能活到那个时候……这件事每个人都能想到。” 甚至其他飞船、还有火星科考站也不能说是绝对安全。 曹严沉默了一分钟,然后打开腕式终端,给晏龙发了一条消息。 “什么?他说火星任务结束之后愿意跳槽到商都基地?”陆笛注视着晏龙的终端屏幕,满腹疑惑。 他今天好像什么都没做? 怎么忽然就挖墙脚成功了? 陆笛皱眉看晏龙:“你干的?” “不是。” 晏龙解释道,“按照正常程序,这一期火星任务应该在十六个月之后结束,那时一切事情都应该解决了,如果解决不了,这一期火星科考人员也不存在回到地球的可能。” 陆笛恍然,这是变相地留下“一路平安”“地球安然无恙”的临别赠言。 “可以,回复他说我肯定去机场接人,等着燕京的飞机把他送来——优秀人才嘛,我会找夏教授想办法给个好待遇。”陆笛一本正经地说,俨然一副空口许诺的传销架势。 “我跟你讲,他肯定是看上了我的手艺,想要来商都拜师学厨。” 陆笛随便找了个理由,然后开始胡说八道,“可能还看上了你打乒乓球的技术,我估计到时候来的不止是曹严,会有一个火星科考培训班什么的,去火星之前来申请太空烹饪课程与乒乓球技巧。” 晏龙:“……” 不管了,直接点头。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晏龙正在查看最近几天的太阳风数据,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在这几天挑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回地球。 “来吧,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晏龙脱离载体,朝陆笛伸出手。 “融合?”陆笛拍拍手结束厨师工作,奇怪地问,“去哪里?” “把那架量子飞行器的外壳拆了,除了主系统与相关元件,其他全部拆成碎片带回地球。” 晏龙站在原地等着陆笛靠近,然后他们的身影逐渐模糊,一道道虹光构成了一个飘浮的光球。 陆笛在意识里问:“要回收利用?” “差不多,外壳材料太贵了,不能就这么扔在火星沙子底下,包括那个已经报废的曲速引擎。”晏龙认真地回答,“等会我们带一个密封的航空箱,把那些拆掉不要的系统仪器跟元件装进去,做个标记放在原地,其他都绑在火星车后面带回来,传回地球。” “就我们?” 陆笛随口问。 “对,你能开车了。” 光球重新飘进了机器人载体,然后机器人兴奋地握起右拳。 在有教练的情况下,没有特殊驾照也可以开火星车。 “走,收废品喽!”机器人快步往外走。 整个火星的四个科考站都从通讯频道里听到了这声调子。 众人:“……” 陆笛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上工。 至于耶梦加得是不是克精神体,对付这样的敌人有没有把握,嗐!打就完了,这是生存的战争,要是有十足的把握那还叫生存反击战吗?那叫虐菜! “至于耶梦加得,在我这里跟智齿是一个级别。很困难,很难面对,但是总要克服的。”陆笛唏嘘地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在火星生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陆笛:谢邀,我开着价值上亿的豪车,顶着沙尘暴,正在收废品的路上 181、接机 定位、启动飞行器、穿过量子传输通道,最后平稳着落。 出舱之后是一系列检查。 “嗨,都熟门熟路了,又麻烦你们来接机。” 陆笛机械扬起载体的右手,爬上了拖车,望着另外一辆拖车上面整齐码好的回收废品,一本正经地说:“多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搬行李。” 朱祝翻了个白眼,示意其他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把“行李”跟“机器人”带入观察室。 “不用谢,来接机我有加班费的。还有,那堆行李比你跟我加起来还要值钱!” 朱祝回敬了陆笛的话,一些工作人员惊讶地望向他们。 朱祝这才想起量子试验室有一半是新加入的人员,原来的那些去了联邦仙人掌大楼“指导工作”了,主要是为了火星伊西斯站与联邦之间的联系。 其实这些日子,由于担忧核战争会爆发,大家一直在严肃沉重的气氛里工作。 朱祝发现陆笛晏龙他们不在的时候,自己确实连玩笑都没开过,顿时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快脱衣服,你们在火星用了这么长时间要拿去修的。” “是载体。” 陆笛不满的强调,脱衣服是什么糟糕的形容? 朱祝哼笑道:“我没说裤子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跟晏龙用同一个载体,不就是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搭档吗?” “……你说什么?” 陆笛忽然变得不安,他可没忘自己去火星之前,差点被朱祝搞出的关系曝光危机。 “行了,你跟晏龙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了。” “什,什么关系?我们不就是任务搭档的关系?”陆笛慌乱了一秒就恢复镇定,若无其事地反问。 朱祝微微眯眼,特工的直觉告诉他,陆笛的语气有点不对劲。 不过现在人多眼杂的,也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他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说:“呵,上个月的培训班作业是晏龙给你写的吧?还有那些报告、精神体量子传输试验的备课笔记?可以啊,拐带生物AI给你代写作业与报告,如果要细究的话也算是公器私用,违规操作。” “啊,这……” 陆笛目瞪口呆。 这叫违规操作? 如果把晏龙看作国家财产的话,好像真是这样?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晏龙开口了。 “都是紧急情况,我做这些是为了帮助陆笛更好地完成任务。” “哎呀,我又不是检察署的,都是开玩笑。”朱祝随口,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玩笑话不应该用玩笑话来应对吗?不过,晏龙这个一本正经的态度也确实符合他的性格,唔…… 晏龙打量着周围,直到透明观察舱被拖到实验室中央,才问朱祝:“夏教授不在吗?” “有事去燕京了,大概后天回来吧。” 朱祝下意识地回答。 陆笛敏锐地察觉到晏龙的情绪有一丝波动,尽管平复得很快,却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悄悄地问晏龙怎么回事。 晏龙悄悄地告诉陆笛,他去火星之前跟夏教授坦白了。 “啊?” 陆笛突兀的一声惊叫,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没事,我没事,就是听到了一个离谱的消息,就是最近的那些事。”陆笛含糊着试图蒙混过关。 一转头,他就在意识世界里崩溃地抓着晏龙摇晃: “你怎么可能直接说呢?咱们说好的……那什么,挖水渠?” “迟早要说的。” 晏龙感觉自己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他调整了一下思绪,然后平静地解释,夏教授很可能看到了朱祝提出的那个关于能量粒子产生极光的发言。 “这事拖不了的,随着精神体的数量越来越多,除了夏教授,还会有其他这方面的权威专家加入研究团,当他们对构成精神体的能量粒子有足够多的了解之后,我们的秘密就很难隐藏下去。” “形势这么严峻吗?”陆笛苦恼。 他想了想朱祝刚才的反应,觉得夏教授肯定没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可是夏教授去燕京做什么…… 生物AI要结婚需要政审+批准? 不是,生物AI能结婚吗? 陆笛感觉自己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应该是其他事情,你不用担心,”晏龙安慰道,“而且现在没有人能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 对哦。 陆笛想,现在这局势,大家都是焦头烂额的样子,哪有心思管这些啊! 就算发现了,最多也只是关心晏龙会不会受到影响。 如果没有影响,或者没发现什么负面影响,真的管不过来。 而且生理性别与心理性别不是一回事,他们的秘密……呃,顶多会推动精神体在日常生活上的法律问题?比如投票权啊,社会经济自由权啊,法律平等权啊,还有新婚姻法什么的。 陆笛越想越多。 主要以前吧,说到精神体只有他们那一家子。 自家兄弟姐妹天天吵架,勉强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是负责扮演父母的人格,也就是一个工作搭档的关系,而且他们的存在不以人知,谈不上有独.立的权利与义务。 现在不一样了。 培训班的精神体就有九十多个,如果地球联邦送一批人来华夏测试资格,再签志愿书的话,数量还会增加——这次不仅是华夏人了。 这么多人在一起学习、工作、将来危机解决之后还要生活吧! 也许他们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英雄待遇,但不能失去太多正常人应该有的东西。 “你说得对,这是个好突破口。”陆笛重重点头。 咸鱼没有那个动力去争取精神体的权利,但是在满足自己愿望的同时为大家开个好头那是可以的! “这叫填补法律空白……哎?” 陆笛还要说话,忽然发现机械载体被打开了。 行吧,先分离。 一分钟后,陆笛利索地站在了晏龙旁边。 “你又改衣服?”朱祝差点嘴瓢说成换皮肤。 陆笛伸展了一下手臂,示意自己这身非常帅气的制服:“我在火星科考站看到的,最新款式的,一般在科考站工作的时候会穿这身衣服,据说真实的可以防水、防火、特质的纤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抵御忽然飞来的锐利器物,避免受伤。” 科幻电影里面常有宇航员被飞起来的零件扎伤的例子。 陆笛不知道现实里面多不多,不过这个设计很赞。 最重要的是,帅气好看啊! 朱祝无声地看了一眼穿着同款衣服的晏龙。 “这是地球联邦的设计吧?小心他们来找你要版权费!” 华夏的设计不是不好,就是……怎么说呢,坚持热爱西红柿炒蛋色,没有这种灰紫与冰白色的设计抓人眼球。 “怎么会,我经过改进的,再说只是自己穿又没有牟利……我想靠这个赚钱也赚不了啊!”陆笛指着自己袖子、腰部、口袋等几处不一致的细节地方给众人看。 “真是你改进的?” 朱祝狐疑地问。 据他所知,从陆笛后来学习的课程,到陆笛继承来的陆云记忆与学识里面,都没有服装设计这个选择。 朱祝也不是怀疑陆笛的能力,而是他打开终端一搜索,这些修改后的细节更加贴合陆笛的身材与气质,就跟量身打造出来的一样。 再看晏龙身上,同样是一些细节修改,但是跟陆笛完全不同。 朱祝毫不犹豫地把目光转向了——有技术+有能力还有前科的晏龙。 “咳咳,当然……有我的功劳。”陆笛小声解释。 这跟他提供猜想,晏龙负责写的论文是一样的! 朱祝似笑非笑。 他低头看了一眼能量粒子稳定度检测屏幕,结束玩笑进入工作模式: “好了,还有十二分钟结束观察,陆笛可以先回去休息,晏龙要回主机房。” “哎?” 陆笛知道,晏龙除了休眠是不会回到本体之中的。 现在所有人都在连轴转地加班、赶工,这不是可以给生物AI假期的时候,哪怕他们刚从火星回来。 “是机密?能聊吗?”陆笛小心翼翼地问。 陆笛挺怕夏教授临走之前吩咐助理给晏龙来个“全身检查”什么的。 陆笛晃晃脑袋,这感觉怎么像恋爱是一种病毒,会把AI搞得不正常,所以让人不放心? 晏龙看着他,眼神柔和了一分。 可能是保持融合状态太久的缘故,晏龙现在觉得就算不处于这个状态,他都能“听见”陆笛心里在嘀咕什么。 不是每个字都准,但是大概意思差不离。 晏龙突然感到一丝异样,他转过头,对上了朱祝探究的目光。 朱祝更迷惑了,因为晏龙非常坦然,也很平静,完全不像是藏有秘密。 然而朱祝不知道,晏龙确实一点都不心虚,而且给朱祝等人的解释,在晏龙的预想中是由夏教授完成的,根本不需要他动脑筋,没有压力肯定坦然啦! “算了,不是机密,”朱祝按下疑惑,认真地说,“你们还记得华夏的另外两艘飞船吗?” “当然记得。” 因为德尔塔搞出来的地球灾难,原定在明年三月才会启航的宇宙飞船纷纷调整了时间,华夏这边只有昆仑号先行出发了,至于另外两艘飞船,陆笛没在火星科考站的星图上见过,应该没有出发。 陆笛不明所以地问:“耶梦加得在外太空,我们不应该再让飞船出航吧?” “地球的情况越来越糟了,你们还没出商都基地所以不知道……” 朱祝深吸一口气,难过地说,“现在外面在下雪。” “啊?” 陆笛呆滞。 这还没到十月,商都的十月啊,热的时候会有三十度,怎么就下雪了? “跟核武器无关,主要是洋流的变化,不是改变方向就是停止了,地球明显进入了生态调整期,而我们不知道这个情况会持续多久,避难所迟早会被负荷压垮的,我们国家的人口又多。现在世界各地都在发生类似的事,从前越是宜居的环境,现在变化越明显。”朱祝烦恼地说。 “所以还是要迁徙?” “目标暂时定为火星吧,那边基地已经建起来了,至于远航……” 朱祝顿了顿,然后说,“这要看上面的意思,主要是燕京方面在昨天宣布,四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禺号’与五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台玺’一起诞生了,可以成为飞船的主控AI。如果提前出发,绕开陨石耶梦加得,飞船的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这是好事啊! 陆笛眼睛发亮。 所以晏龙去主机房是“在线”看新出生的兄弟姐妹? 182、返校 陆笛回到南云山基地的时,差点不敢认培训班的同学了。 上次他走的时候,这些精神体还在苦学音乐,说话都不顺溜,走路踩着某个固定的节拍,知道的人理解他们是沉浸在疯魔学习方式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集体抽风。 结果今天看到的—— 陆笛的皮手套按在门上,要推不推的,僵住了。 他能“看见”门后的可怖画面:一只形态可怖的黑色蜘蛛蹲守在那里,空气里有看不见的丝弦,这就是它的巢穴,一旦闯入就会深陷其中。 这是本能告知的危险,陆笛周身的能量粒子被动地开始活跃。 然后蜘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气息蓦然变化,直直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陆笛:“……” 默默后退一步。 总觉得出门一趟,同学全部从音乐学院毕业成了扛着六管加特林的战场糙汉。 有点猛啊! 视野里的凶悍蜘蛛好像认出了门后的“人”是谁,那种恐怖阴森的压抑感骤然消失。 陆笛轻轻推开门,伸出脑袋张望。 然后就被站在门后面的林瑟吓了一跳。 “瞧你那出息。”林瑟撇嘴,神态十分鄙夷。 林瑟绝口不提刚才大家在一起“练习”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门外刷出来一个怪物的诡异压迫感。 而且这种危险,如果不是他们的力量联合在一起竟然还察觉不到。 这个怪物根本没有具体的形态,像是一团不停翻卷的灰色雾气,行走的时候像是急速移动的风暴,停顿下来又透出奇异的光亮,这些星光在雾气里拼凑出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 也正是看到这个巨人的模样,大家才认出这是陆笛。 上次追着德尔塔一路到了深海,陆笛与晏龙脱离蜘蛛机甲之后就是这么个操作。 比起最早的商都环城高速公路上的那个剪影,已经强大了许多倍。 ——这次回来之后,好像又有提升? 林瑟的心情很复杂。 学渣辛辛苦苦刷题,每天挑灯夜战,好不容易在队友们的帮助带领下出了成绩,还来不及骄傲自满,那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哥哥/弟弟回家了,实力涨得比坐了火箭还快。 搁谁不憋屈? 林瑟双手环胸,一副气鼓鼓地找茬模样,模样很凶,陆笛却一点不怕她。 ——只要抢在林瑟发动怼人能力之前转移话题就行了。 “刚从火星回来,大家兄弟姐妹一场,土特产你要吗?” “还能带土特产?” 林瑟震惊,火星上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陆笛挑眉:“你在想啥,标准的土特产当然是沙土了!以前我们租房子的时候天天吃土你忘啦?噢,我搞错了,吃土的是陆云,我们是精神体不用吃土,就喝一点西北风……可怜啊,那时候商都四季如春,连西北风都没有的。我跟胡琴、蒋竽还能在屋子里溜达,你们只能乖乖待在陆云身体里,看着我们散步。” 林瑟气得柳眉倒竖,怀疑陆笛偷了自己的怼人技能包。 还没等她发起一波反击,陆笛故技重施,脚底抹油跑进了屋里。 坐在虚拟屏幕旁边阅读的蔺海率先跟他打招呼,副船长。 然后是郑熙与杨璐,负责平衡、引领蜘蛛机甲左右翼的舵手。 陆笛看着这一张张有些熟悉的脸,听着阶梯教室里播放的音乐,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学校的兴趣社团里。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体验,陆云读大学的时候就没参加过什么兴趣社团,她得打工,但是他们在电视剧里看过,大家穿着统一的制服,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不是在学习就是低头讨论着什么,看到有人回来就抬头打个招呼。 “哎?你们的衣服……” 陆笛忽然发现大家的衣服统一了,不再是之前那样什么都有的凌乱模样。 ——真·什么都有,从音乐家的演出燕尾服到潜水服,从款式破旧的菜场老头衫到上个世纪的老式军大衣,另外防弹衣、迷彩服、体操比赛连身衣、田径运动服、登山服、战机飞行员服等等也都能看到。 现在不一样了,人人都穿着有商都基地标志的……特别行动队制服? “是啊,就是你之前那套衣服的款式!”林瑟从后面追上来,讥讽道,“结果我们好不容易统一了,你又换了一件衣服回来?这是哪里的制服?看着还……” 林瑟把像模像样四个字咽了回去。 陆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抢着笑道:“看来大家都通过量子传输的试验了?” 想要重组“外观”的能量粒子,除了像陆笛这样跟晏龙“融合”之后分离,就是在量子传输结束之后重建稳定形态,这一步看着容易,其实挺困难的。 陆笛发现大家用的是标准制服,跟自己之前那套还是有差别的(由晏龙设计修改)。 难道培训班有一节课就是教大家怎么“换皮肤”? 嗯,这是个很好的能量粒子稳定性课程。 陆笛觉得晏龙能当这门课的讲师。 课程考试是自己设计一套合身衣物,而不是拿实物对照,需要把衣服想象出来穿在身上? 陆笛又摇头,不行不行,晏龙太忙了。 华夏什么不多人最多啊,在商都避难所里找一找就是了,还找不到几个服装设计师OR讲解设计元素与配色的老师吗? ——除了精神体培训班的课程会越来越奇怪之外,其他也没啥? 陆笛心虚地想,算了算了,这个提议还是交给晏龙吧。 回过神后,陆笛又被凑到自己脸前的林瑟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吃人吗?” “还问我?”林瑟眯起眼睛看着陆笛,“你刚才的表情有问题。” 陆笛不理她。 朱祝是科研人员,手里又有“极光秀”的数据资料,陆笛怕他看出问题需要小心应对,而林瑟呢?估计没多少人相信她的咋咋呼呼,她又没证据!全靠瞎猜怕什么? 陆笛轻松溜到蔺海旁边,找个位置保持坐下的姿势,随口问:“最近还上音乐课吗?” “不上了,汪女士跟那些教授都去辅导三期学员了。” 蔺海回答完,意识到陆笛的“地球讯息”落后很久,于是补了一句解释:“这些人里面,有一半是地球联邦挑选来参加考核的人……比起我们,他们还有一道意识交流关要过。” 曾经在地球联邦任职、又出身各国的学员,在成为精神体之后出现了一个特点——他们其中一些认只记得母语了,越是后来学习并非原身从小使用的语言,就“遗失”得越多。 除非原身有很高的语言天赋,否则像那种从各国被选入联邦特勤局的作战人员,临时突击学了一两年外语的,除了武器名称与战术口令没忘,其他全部还给了老师。 精神体在理论上,是可以通过“意识”交流的, 只要都是人类,就不需要特意使用语言。 然而这是三阶精神体的战斗状态,换句话说,就是能量粒子在异常活跃时捕捉了一些敌人、己方的信息回来,普通精神体没有这种优势,他们也许可以理解陆笛发出的、好像灌入他们脑子的声音,自己却不具备表达能力, 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就是组成蜘蛛,哦,是构架阵型。 所有成员心无旁骛的把意志拧成一股绳,就能勉强达到夏教授研究里的“伪三阶”。 蔺海认真地说:“这还是你们上次写的报告,给夏教授团队带来的启发,原本阵型的威力没有这么大,而且需要你们引导。” 陆笛低头想什么报告?报告都是晏龙写的,他没印象啊! 好在他脑子转得够快,抓着逻辑理清脉络,没过多久就反应过来了。 “哦,你说那个地球纪录片……嗨!”陆笛一副不堪回首的表情。 那是陆笛有生以来最忙的一段时间,忙到了天昏地暗,怀疑人生。 陆笛跟朱祝吐槽过,结果被怼“什么有生以来,四年而已”,差点导致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友尽事件。 陆笛摸着脑门,苦笑着重复:“有用就好,有用就好!” 总算对得起咸鱼身上掉光的盐。 “不止我们这边,听说四号与五号生物AI,就是因为燕京方面得到了晏龙对远古精神体海百合的描述与数据猜想,所以研究进程加快了很多,还模拟了海百合的集群作战模式,一次诞生了拥有两个构造一样却分别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生物AI。” “这么厉害?” 陆笛都不知道自己在夸晏龙,还是在夸燕京科学院。 其他精神体也被他们的谈话内容吸引了,纷纷走过来说着自己知道的情报。 “就是这样,听说半个月前四号生物AI就开始有了意识波动,但是五号还不具备‘完成’特征,显然是在等另外一个。” “这跟生物AI没关系,主要是他们接受到的‘群体意识’就是希望他们一起诞生,将来像晏龙那样拥有能量粒子态的时候,就能直接互相融合了。” “生物AI与精神体的融合我们见过,两个生物AI可以吗?” 陆笛突然警觉,连忙举手,插话追问:“我还不知道四号与五号的心理性别是——” “噢,说到这件事也很奇怪,我听说他们根本没有心理性别!” “什么?” 陆笛目瞪口呆。 晏龙与季厘都是心理性别男性的AI,岁闰是女性。 虽然生物AI的男与女也是完全随机现象,但是没有性别是怎么回事? “可能还没决定好?” “我看不是,大概是这次提供‘群体意识’的人员学习了太多古生物知识,虽然为研究提供了有力帮助,但事情有利有弊……等等,海百合有性别吗?” 众人一起看陆笛。 陆笛嘴角抽搐,庆幸地发现自己还是知道这个知识点的。 “我看到的那些海百合习惯群体聚集,单株嘛……还是有性别的,不过……” 地球纪录片里面的海百合精神体就别说了。 陆笛真的看不出那些毛茸茸又张牙舞爪的家伙性别。 这么说起来的话,其实管水母也类似啊,因为是群体生物,所以同时具备雌雄生.殖部分,就跟游泳、捕猎,进食、消化的功能一样,这些功能是结构化的,堪称小型的社会分工。 珊瑚(季厘)也一样啊! “应该是他们自己的想法!” 陆笛说完,就看到自己的同学们陷入沉思。 “怎么了?” “……我们的原身走入思维误区,不然我们其实也可以是无性别的。”一个精神体说。 陆笛翻眼吐槽:“这又不是天使,还无性别。” “啪。”有人用皮手套拍了一下桌子,激动地问,“你说西方传说中的天使会不会是精神体呢?” “好像有点道理?” 陆笛目瞪口呆,他悄悄地往后缩,然后瞅到空子“闪现”到了“人群”之外。 溜了溜了。 这个话题不是他挑起的,他什么都没说,要写报告也不用署他的名字!他已经跟晏龙搞了一份华夏传说的仙人法宝论文了,西方传说跟他没关系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写报告是不可能的,咸鱼跑路jpg 183、想法 陆笛没去找晏龙。 他知道AI第一次见面好像是有讲究的,类似新入行的要提携后辈,教导一些只有AI才会理解的“常识”,协助新生的AI捋清“自我定位”,在履行职责与确立理想之间找一个平衡点,然后为之努力奋斗。 总之就是咸鱼听了会犯困的话! 倘若顺利,交谈就像晏龙与岁闰那次碰面一样有良好的结果,如果不顺利,那就是沉默的盆景与发光水母的愤怒了。 陆笛臆测了一番晏龙与两只海百合的见面场景,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三个的本体……好像都要装在水缸里? 这算什么? 水缸面对面?听起来像是折腾嘉宾与主持人的新型综艺节目? 反正这画面挺难想象的。 陆笛决定不去凑热闹,而且他也不知道这次会面的正式地点,听上去像是在商都,否则不会喊晏龙回到主体,但是四号五号刚出生没多久,理论上应该让晏龙去燕京,这样比较方便…… 陆笛想了一阵子没想明白,索性不去想了。 反正以后肯定会打照面的,还会一起工作,急什么? 有休息日不好吗? 陆笛在宿舍躺了半天,发现自己竟然睡不着,一向安于死宅的咸鱼慵懒也不管用了,脑子里反复地播放着晏龙、朱祝、以及培训班同学说过的话。 ——耶梦加得掌握着数量不明的诱导弹,科技领先于人类文明,如果只是冲着陨石继续发射火箭导弹很难看到成效。 ——生态正在进一步恶化,这个调整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全球各地都在发生变化。 ——多了耶梦加得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星际迁徙计划很有可能中断。 ——如果全部改道去火星,不够安全,离开太阳系这个选择又未必明智。 陆笛默默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膝飘在半空中发呆。 其实有些事情不用别人提,陆笛也知道。 火星基地虽好,但接受量是有限的(陆笛亲自参加的挖掘建设工程),它可以作为天灾之下保存文明的火苗,供养一定量的人口为华夏减轻压力,除此之外,火星基地最大的作用就是星际迁徙的宇宙前哨站。 这个定位不是随便说的,是二十年前地球联邦就定下的计划。 火星基地有船坞(宇宙飞船)修理厂的定位。 飞船再精密也是被设计制造出来的,这又不是卫星,一颗发生工作故障还能再发射一颗,如果遇到一些可以解决但是需要停航维修的毛病,掉头回地球就太浪费资源了。 在人类之前的历史上,都是进行小规模的星际航行与宇宙探测,如果不是陨石的威胁,载人航天也不会一下子跳跃前进这么大,直接推进到数万人的星际迁徙。 这时候火星的位置就很重要,如果宇宙飞船有什么检查不出来非等运行一段时间才能暴露的问题,用地球到火星的这段路程就足够了。 这就是火星的优势,就像搞大航海总要多建补给港。 全部挤在地球不像样,需要保密、不受干扰这点也很重要。 普通的新闻记者能追到火星来吗?开玩笑! 至于他国特工跟间谍人员,在当前科技下想无声无息潜入也挺难的,任凭他们技术怎么高超,火星的恶劣环境就能把他们打趴下,哪怕他们成功跟着飞船混到了火星上,接下来就得抓瞎了。 所以开发火星势在必行。 现在最大的拦路虎,就是耶梦加得了。 这颗陨石不止威胁着地球的安全,还造成了自由女神号的失联。 陆笛气闷地在床上蹦了几下——完全是考验自己的发泄方式,因为一不小心身体就穿过了床板。 蹦完了陆笛以一种咸鱼认输的沮丧态度飘到桌子旁边,拿起手套打开电脑终端。 晏龙不在线。 朱祝是忙碌状态。 陆笛鼓足勇气给夏教授发了一封邮件,简短地说明自己想要更多的、关于宇宙的电磁波资料,最好是未经过分析的原始音频,即人类发射的无人星际探索飞行器收集的第一手资料。 加课、扒谱! 反正不能这么躺着了。 邮件回信没那么快,陆笛的手套指尖划过一个被屏蔽的分组,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每个群都挂着999的标志,他面无表情地一秒关上,然后重新进入通讯目录寻找陆云的头像。 他没有给陆云发消息,只是看了一圈陆云的生活记录。 ——许多是自动记录的,比如课程表打卡,比如食堂点餐记录。 有人会删除,有人不会删,陆云大概是不知道有这些记录,毕竟她不是一个爱逛朋友圈点赞或者查看谁给自己点赞的人。 陆笛在一条名为《超影号选拔报名表》的记录那里停顿了。 因为只有记录,没有详细内容,他不知道这是什么。 陆笛试着搜索超影号这个名字,然后他的眼睛就瞪圆了。 “什么?基地内部在公开征选下一次登上飞船的人?” “是啊,小陆哥。” 陈岩搓搓手,呵了一口热气,然后飞快地回复陆笛的消息,“听说主要挑选科研人才与其他领域的杰出人才,也包括作战人员,都是自愿登船,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听说这次出发的人有很大的可能不会再回地球。” 光是这个条件就让很多人犹豫了。 如果陨石危机解除,大家还是想要回来的。 陈岩不知道耶梦加得的事,他的权限还不足,只是感到奇怪。 星际探索的任务不是交给昆仑号了吗?难道现在的情况很坏? 这事很蹊跷。 陆笛也这么想。 远航的名单应该是早就被定下的,这种“船票”的获得资格在华夏一般默认为对社会、对人类未来有贡献的人,哪有事到临头再挑选的?难道是是自由女神号飞船的失联导致的转变? 陈岩遗憾地表示他没有报名资格,不清楚内情。 陆笛在找陆云、等待晏龙上线两个选择中间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后者吧! 因为陆云肯定知道得有限,而且他不知道怎么劝说陆云留在比较安全的地球避难所,毕竟别人都可以踏上危险的征程,尽自己的一份努力,为什么陆云不能呢?就立场而言,陆笛站不住脚啊! 陆笛显然不想跟自己的家人发生争执。 晏龙不在线、夏教授没回复邮件、不想去见兄弟姐妹、不想上学怕写报告、又不想趴宿舍,那怎么办呢? “什么?小陆哥你要归队跟我们出几天任务?不会耽误研究吧……你从火星回来可以休假五天?太好了,我这就告诉袁队长。” 半个小时之后,陆笛成功搭上了一趟顺风车。 离开南云山基地之后,陆笛终于看见了灾变有多严重。 室外温度已经跌至零下十度,厚厚的积雪覆盖了山头,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迎面吹来,如果不开雨刷,没多久就能把玻璃窗糊上一层。 司机是特别执行队的后勤人员,他苦笑着跟陆笛搭话:“有西伯利亚的味道吧?” “呃,其实还没那么夸张。” 陆笛是真的去过冰原,这里的风还没有大到那种程度,也没有那么荒凉。 “雪下了多久?” “五六天吧,起初只是水雪,很快就化了,然后越下越大。” 后勤部司机叹了口气,勉强笑道,“不过气象站说了,这是一个强冷涡造成的异常现象,坚持半个月就会恢复到十几度的气温,不会一次性把人类带回冰河时代的。” 陆笛没敢接话。 他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雪景。 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偏远小镇,寒冷与愤怒是他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 但是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发生变化。 陆笛转过头,看到了一列十辆的军用卡车,正顶着风雪行驶,像一条翻山越岭的墨绿色铁龙。 透明“墙”内,流光溢彩的管水母轻轻浮动,无数根导线被接在管水母“触须”末端的元件上。 外面的控制室里,一排排数据飞快地刷满了大屏幕,又像潮水一样退走。 “张教授,已经十六个小时了。” 朱祝低声提醒,因为已经过了正常的负荷。 “我们对晏龙主体元件的升级,还不能完全接入这么庞大的数据网,就算动用量子计算机协助,我也担心晏龙能不能……” 张巽教授眉头紧皱,微微摆手:“再等等,老夏不是在燕京那边连线同步跟进这边的状况吗?他了解晏龙,如果不行的话,他第一个站出来阻止。” “可是……” 朱祝很纠结,这次任务量太大了。 检查华夏所有基地的内部网络,查找耶梦加得的隐藏程序。 同时参与工作的还有新生AI禹号与台玺,朱祝的心境就像是在观看高校运动会,很怕自家优秀的班长带着两个新生参加两人三足,哦不,是三人四足比赛的时候,新生给班长拖后腿。 “雄鹰四号基地检查结束,下一个目标,海城基地,等待指示。” 晏龙开始汇报,他的声音很平稳。 张巽教授立刻说:“休息一刻钟。” “是。” 管水母的亮度逐步减弱,马上有准备好的工作人员冲进主机房给管水母更换透明器皿的电导液。 这时晏龙忽然说话了。 “陆云报名参加了宇宙飞船的人员选拔?” “嗯,你怎么知道的?”朱祝诧异。 然后他就在屏幕的进程上看到了一个来自通讯程序的提示,上面是陆笛的头像。 晏龙进入休息模式之后,那些因为需要全力工作而“掉线”的程序就回到了自动通知状态,包括通讯录。 由于晏龙现在处于特殊工作状态,他的一举一动都能在大屏幕上被“看见”,只不过对于AI来说,不用点开就能看到内容,只是没法在进程里隐藏自己阅读过的事实。 朱祝没切屏幕去看晏龙与陆笛究竟说了什么,除非必须,这是夏教授培养出的习惯。 ——父母还不随便看孩子的短信呢。 不过,朱祝从晏龙的话里猜到了大概内容。 “对,陆云很坚决,她对……星空宇宙的声音很向往,这可能要怪我们。” 朱祝懊恼地说,“我们拿到陆笛跟你收集整理的星球乐谱之后,交给培训班的音乐老师研究,结果被陆云看到了,你也知道……陆云在联觉上多么有天赋,她几乎还原了陆笛扒下来的乐谱,还让精神体们更好地理解了宇宙环境。” 晏龙迟疑着说:“但超影号,是地球联邦与华夏方面确认的计划,不会再回地球了,陆云知道这件事吗?” “这你也知道了?” 朱祝叹口气,然后说,“你那个猜想,搞得辛萨科议长失眠了三天,反正……哎,这事又不能完全确定,你就是猜想,又没证据。我们也没法采访外星人,问一些你知道地球吗?你害怕吗?你为什么害怕这种问题再收集个答卷!于是才有了这样改头换面的计划,让华夏其中一艘远航飞船找到适宜居住的星球之后就立刻驻守下来,作为人类未来接触外星文明真正的前哨站,说实话这种披马甲的举动,风险性很大的,但我们也不能永远不跟外星文明接触吧!搞不清自己在群体里的定位,搞不清敌人的力量,不知道自己的弱点……迟早会一败涂地的。” 最关键的是,地球正在闹脾气。 地球的资源开采也快要枯竭了,星际探索势在必行。 如果满足于地球在宇宙中的威名,直接龟缩在这颗星球上安逸度日,科技发展就会因为资源不足陷入瓶颈。 迟早有一天,人类会灭绝的,新的智慧物种将取代人类成为地球的新宠儿。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本来最后一句想写新的智慧物种取代人类成为地球的主人 忽然一个激灵,地球大佬,我改,马上改 184、隐患 就像天气站预测的那样,暴雪天气虽然来势汹汹,但是等到盘踞在商都高空的冷涡退去之后,温度很快就涨了上来,不再冻得人脑袋结冰,缺点是积雪融化之后城市低洼地带出现了严重内涝现象。 “……依我说,这就是雪石流,泥石流的变种知道不?” 陈岩一边呼哧呼哧地干活,一边宣扬他刚发明出来的词汇。 陆笛刚从地底费劲地“冒”过来,径自对袁仲夏说:“全是泥巴、树叶,还有一些城市里的垃圾杂物,大概是塑料制品与纸板之类的玩意。” “什么位置?”袁仲夏让陆笛过来看下水道管网分布图。 陆笛估算了这里的位置与地图上的地形,用手指点了点。 袁仲夏非常干脆地招呼工程队调换方向:“行了,从这里挖!” 由于城市大部分地区都是空置的,所以在城市主干道上动铁锹的难度直线下降,只要别挖到电缆别塌方就行,根本不用考虑堵车的问题。 那么,雪水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泥? 其实这些泥巴,都是火山灰。 据说第一天下雪的时候,是灰褐色的雪花,让看到电视转播的人直接传起了谣言,根本控制不住。 这样的异雪持续了整整两天多,直到第三天才转为白色,当时又有人喜极而泣,认为这些雪来是净化世界的,是地球的一次自救行动,意外地鼓舞了不少人。 陆笛听说之后,表情一言难尽。 行吧,想法积极也是好事,就不要计较地球到底在救谁,谁又是不是走了狗屎运的问题。 “听说我们这里的情况是最好的,因为长期用精神体……那个扫扫空气收集火山灰,所以后面的雪还能看,有些地方城市不像是被积雪覆盖,而是被泥浆覆盖了。”陈岩凑到陆笛身边分享消息。 这种状况对古建筑的破坏很大,不过现在也不差这点工夫。 之前的酸雨、火山灰已经来过一轮了。 “还是有点可惜的。” 陆笛惋惜,他还没怎么去国外旅游过呢! 估计某些建筑只能在纪录片里看了。 “燕京的情况怎么样?” “你说X宫?还可以,我们商都的技术他们用得挺快,不过华夏这么大,很多地方都有古建筑,名气大的,名气不大的……想全部保住是不现实的。” 到这个时候,最重要的还是活下去,在一些比较小的城市,放弃某些东西也是不得已的。 只不过比起在地震、火山喷发、海啸里被直接毁坏的古迹建筑,这样缓慢的侵蚀更令人心痛。 “这片管网需要分担海堤那边的排水压力,必须尽快疏通!”袁仲夏催促道。 这也是他跑来牵头监督工作的主要原因,现在这种极端天气,根本讲不清一周后会不会有狂风暴雨忽然登陆,现在是农历八月,马上就会迎来一年之中潮水最大的时期,如果运气差遇到了风暴潮的倒霉天气,海水倒灌城市,下水道管网却没有及时疏通,那时候麻烦就大了。 虽然人们搬迁到了地底,去了各处避难所,但是除了单独隔开的机密区域,大部分人还得依托着城市下水道管网才能维持正常生活,这个东西是不能少的。 陆笛从前是绝对不肯“沉”到地底看脏污一片的下水道。 现在他不怕。 因为他对能量粒子的控制已经有了新突破。 陆笛愈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世界”的区别,这个说起来很玄乎,具体来说就是把自己彻底打散架,不管飘得有多远(当然,火星到地球的距离不行),他都能准确地把自己拼回去,因为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越来越多。 就像认清了复杂的色谱,不会轻易搞混。 控弦的反面,就是不去触碰弦。 宛如游走在激光通道里的灵活影子,这是粒子层面的避让。 所以陆笛可以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哦,是一粒花粉都不沾身的境界,没什么诀窍,就因为那个不是“自己”嘛!你让陆笛来讲课他也讲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有种华夏古代传说里那种境界到了就是轻而易举,境界不到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做到的意味。 工程队热火朝天的干活。 期间也有人好奇地打量陆笛。 精神体的存在,在商都基地的保密级别正在飞速下降,这是因为精神体越来越多的参与到日常工作与任务之中,自然就会被人知晓。 但是他们又没有足够的渠道深入了解精神体,所以一时间,冒出了不少奇怪的传闻。 比如精神体是鬼魂,使用载体是因为害怕阳光。 又比如精神体其实是虚拟投影的高级产物,是虚拟影响现实的写照。 甭管这些逻辑怎么不通顺,主要代表了大众对精神体的两大分支猜测:阿飘与AI。 陆笛想了想,觉得真的有道理,很符合实际,毕竟自己就是“都市怪谈”出身。 随着挖掘疏通工程的推进,陆笛给出的反馈意见也越来越快。 熟悉了下水道管网、堵塞管道的主要成分之后,他甚至不用“亲自”下去查看,只需要沿着管道徘徊几圈,就能“看”到堵塞最顽固的区域,顺带确定光缆、煤气管道的位置与走向。 当然,现在煤气管道的总闸已经关闭了,水管也是,不再供应到千家万户,因为那里已经是城市里被空置的钢铁废墟。 避难所与地铁下层、防空洞的供应管道是另外设计接通的,而且受到严格的控制,避免因为意外出现灾情。 于是在不明情况的工程队眼中,陆笛就是沿着街道走一走,然后伸手一指,示意什么地方要疏通——说实话机器探测也能做到,但是真的没这么快。 一天过去,竟然跑完了两条街的工程队面面相觑,再打开腕式终端,赫然发现自己这边原本任务最重却完成得最快最好,这就是精神体的实力吗? 陆笛被他们看得有点慌。 生怕除了“体检扫描机”这个副业之外,又多了“管道疏通检查器”的定位。 然后他一想,能力越多,以后精神体的就业岗位就越多,这是好事啊! 陆笛虽然咸鱼,但是咸鱼也有危机感,有时候必须想很多。 以前他也会担心陆云以及自己兄弟姐妹那一大家子,但是压力反而不大,因为在组织的承诺与庇护下,他们基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可是现在不同了,精神体的数量在增多。 现在有外敌、有灾难、国家又封锁着秘密没有大规模的公开,所以一些矛盾始终没有被激化出来。 然而没出现,不代表就不存在了,相反这是很大的隐患。往远了说可以参考小说电影里的异能者与普通人,往近了说看一看各国对超能战士的态度,林北堂等人对精神体的狂热就知道了。 精神体拥有更长的“寿命”,以及匪夷所思的力量,在普通人眼中已经迈入了“非人”阶段。 人类的排斥性……不,是智慧生物对异族的排斥性一向很高,这是生态进化留在基因里的本能,本能地排斥可能侵占自己利益与生存条件的其他物种。 就算公布精神体是从严格的测试与挑选中蜕变成功的,精神体也需要经过痛苦煎熬的学习才能拥有力量,精神体的思想与人类是一致的,精神体是人类文明的分支延续与发展,仍然无法杜绝一部分普通人因此产生的质疑。 为什么自己不行? 为什么自己没有? 为什么要相信这种没有实体的诡异存在? 普通人抗议,有权有势者想要控制+利用。 可以说陨石危机解除之后,就会有更大的考验等着精神体,那就是如何与“人类”相处,如何让自己不被踢出人类的行列。 这倒不是陆笛怀疑国家,而是舆论汹汹,到时候地球联邦肯定扛不住,会把难题直接丢给华夏,这意味着华夏要独自面对来自各界的刁难,可能就连本国人民都不理解这些决策。 在这样的压力下,精神体想要活得轻松自在,基本上很难。 ——轻松的意思是指可以上街闲逛,不用隐瞒身份,不会打开手机发现社交网络上一堆人.无脑狂.喷.精神体。 真的很难。 所以只能尽快让精神体找准自己在社会群体里的定位,不管是战争还是和平时期,都要有无可取代的优势胜任某一份工作,还是能大量缩减时间,节约资源的职业。 其他国家不用管,能在地球联邦站稳脚跟就成。 当然不管怎么努力,还是会受到恶意攻击的,比如谣言肯定会漫天飞。 陆笛打赌会有人说精神体有透视力,所以普通人可能打心底里抗拒身边出现精神体,怀疑自己被看光或者没有任何隐私。 “……也许陆云申请登上宇宙飞船,真的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至少可以远离普通人的生活,潜移默化也需要漫长的时间做积累。 陆笛把自己的隐忧与想法都发给了晏龙。 他没写邮件,因为邮件比较正式,会受到更多的关注。 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杂七杂八的隐晦抱怨,就不太起眼了。 当然陆笛巴不得朱祝、张巽、夏教授他们看到,他相信自己会获得这些人的帮助,只是不能这么直白地表达。 陆笛没收到晏龙的回复,倒是发现了一封来自夏教授的邮件回复。 “地球联邦在木星轨道附近收集到的宇宙射线资料,当时耶梦加得也经过该区域……速回商都基地实验室?” 陆笛顿时眼睛发亮,他要的宇宙现场演唱会大碟发来了! 185、演讲 时间过得飞快,当晏龙结束了所有隐藏程序检查工作,可以丢开量子计算机自活动时候,赫然发现陆笛还待在“音影室”里。 如果他记得没错,陆笛已经在里面待了十天。 这种疯魔架势放在任何一个商都基地研究员身上都很平常,但是在陆笛这里就有些蹊跷了。 陆笛是一个没有头绪就习惯性来闲逛人,他爱听有趣话,自己也喜欢吐槽,虽然他总是抱怨兄弟姐妹们吵得要命,可是一个人习惯是后天养成,无论陆笛怎样喜欢安静,真要是长期耳边没声音,他是受不了。 除非他在睡觉。 鉴于陆笛进去之前要那份“资料”,晏龙倾向于陆笛还在跟摇滚主唱死磕。 因为不是现场倾听,失真严重,这个谱估计扒不下来。 晏龙挑了一个最方便活动滚轮机器人载体,去找闭关陆笛了。 路不算远,只是半路上遇到了夏教授。 夏教授一副欲言又止表情,最后什么私人话题都没谈,塞给机器人一份报告,这是陆笛打申请报告。 “模拟宇宙射线环境?这不行,危险性太大了!”晏龙皱眉说。 夏教授也是这个意思,而且陆笛要求太高了,他希望越接近木星周围环境越好,复原度关系到陆笛能“听”见声音。这个模拟环境估计要去地球联邦总部寻找,那是用来测试牵引陨石设备与无人太空飞行器。 “但是张巽教授看到了这份申请,他认为可以试试,木星是太阳系最特殊一颗行星,它磁场非常庞大,加深对木星了解,对提升精神体实力有很大帮助。” 晏龙立刻说:“一个模仿木星磁场太空机甲?这不可能,陆笛他们之前模仿可以成功,是因为引力弦唾手可得,只要捡起来就能用,这附近哪来木星引力与磁场弦?这是要生造硬编,很难成功,而且地球不会成为助力。” 夏教授揉了揉鼻梁,疲惫地说:“不是这样,你看看报告再说。” 晏龙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 他不应该立刻反对,至少应该看过报告与资料再提意见。 这样“不专业”行为,放在AI身上是很少见,已经算是程序错误或者感情因素干扰思维运转了。 滚轮机器人乖乖低头,读取储存盘。 一秒钟后,机器人抬起头,电子眼里是象征着疑惑灰青色光亮。 “陆笛……听到了木星声音?” “准确说,没有。” 夏教授神情复杂地说,“可是他有一个新发现,都写在报告里了,研究小组觉得他提建议可行性很高。” “感觉到了吗?”陆笛期待地看自己同学,活像一个搞传销。 林瑟想怼他几句,然后想想这个情况,忍住了没说话。 九十多个精神体姿势各异地坐在这个被临时改为音影室空旷房间里。 宇宙是真空,需要通过介质传播声音在这里并不存在,宇宙声音需要通过电磁转换来“翻译”,这样得声音在人类耳中还是没有具体意义。 精神体倒是可以直接听到声音,然而每个精神体都是现场派。 也就是说,听原声大碟他们照样一头雾水,就像在听锯子拉木头,钢丝球刮玻璃,还特么是断断续续。 失真太严重了。 这跟陆笛看视频不可能产生身临其境联觉是一个道理,信息凡是经过一层转换,就不能完整地保留“原有特质”,这种特质恰好就是陆笛胡吹宇宙法则。 如果不是地球联邦收集这些资料设备足够优秀,现在他们连拉锯子刮玻璃声音都别想分辨来。 “来,这个是转换后音频,大家再听一次。” 陆笛用皮手套摁下播放键,瞬间整个屋子里充满了各种噪音,林瑟差点拔腿就跑。 大家本能地飘起来,下意识地捂耳朵。 其实这两段音频陆笛已经反复给他们播放过了,只是这次扬声器开得有点大。 陆笛把音量键往低了摁,无辜地说:“抱歉,这是最容易听区别音量,大家适应适应?” 说完过了几分钟,又把声音逐渐往上调。 所有精神体都是一个表情,紧紧皱着眉,极力分辨着这些看似杂乱无章声音,然后跟自己刚才听“受损版原声大碟”进行对照。 这是一个复杂而艰难过程。 好在大家都受过N节课时音乐熏陶(折磨),下意识地寻找里面规律。 “这个……” 其他精神体拿不准,作为音乐演奏家蔺海果断地说: “像是两组声音在对抗。” “没错。”陆笛切换音频,这次是震耳欲聋嘶吼。 不过精神体们没有慌乱,因为这个不是噪音,是真正音乐。 陆笛挠头说:“这是太阳主唱……不好意思,这是根据我扒谱演奏,我今天也刚刚拿到手,就是我听见太阳风。” 蔺海这个人性格很严肃,没有一点吐槽天分,这会儿他完全没有感叹太阳竟然走死亡重金属风格心情,反而要求陆笛立刻切换回来,让他重新听一遍两个乐团对抗。 陆笛默默吐槽,换了他肯定不说乐团,说广场舞。 “真很有意思!”蔺海猛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说,“好像有七八种完全不同锯木头声音汇合在一起。” 众人:“……” 陆笛弱弱地举手:“其实是几十种不同声音,它们音色应该相差很悬殊,锯木头、划玻璃、烧开水这三个比较明显……你再听听,烧开水它……其实存在感很高。” 蔺海无语地看着陆笛,又闭上眼睛听了。 他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那些咕噜噜古怪声音断断续续地混杂在噪音里,陆笛不提他竟然没注意到。 “这些是什么?” “应该是来自木星卫星声音。” 学渣陆笛现场寻找资料书,打开电脑终端显示给大家看。 木星一共有79颗卫星,而且它卫星非常奇特,其中木卫一距离木星最近,它比月球还要大一圈,是一颗遍布活火山星球,受木星恐怖引力影响,它内核活跃到爆炸。 图片显示木星探测器对木卫一清晰拍摄,就像是一个浑身狂飙鲜血刺球体。 那些鲜血就是喷发岩浆与硫化物,这颗卫星犹如一个卖血狂战士,一边卖血一边绕着木星运行。 众人:“……” 这就是烧开水? 那拉锯子划玻璃呢? “哦,应该是木卫二,它是一颗冰冻星球。” 在木星卫星上,或者以木星为背景去拍摄它卫星是不可能像地球月亮那样画面和谐,因为木星是一个巨大到畸形怪物,只能露部分真容。 木卫二被厚厚冰层裹住,恐怖引力对它产生影响就是不断地揉搓、挤压冰层。 所以……木卫二看起来像是一个千沟万壑,布满了冰谷皱巴巴球。 这里冰比石头还要坚硬,然而在木星恐怖引力面前,只是一颗颗被随意玩弄球。 这些卫星自转时,在最接近木星距离,一号卫星赤道区域会被“拉”得鼓来一部分,而二号巨厚冰层会随之扩大裂缝。 木卫三个头快要跟火星差不多了。 “……拉普拉斯共振。”蔺海喃喃自语。 陆笛一懵,看到资料下面那段,赶紧摆手说:“没那么复杂,我觉得我们听见应该是轨道共振混合音,它可以让两个相近天体不会相撞,木星卫星其实差异性很大,它们为什么能够混合成一个声音?除了木星作用,轨道共振弦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强大坚韧,这不是一根,而是一张天然大网。” 如果说太阳像个声音嘹亮摇滚主唱,木星就是个巨大幽灵。 陆笛根本听不见木星声音,它却能够让自己一群小弟自动成团,发对抗摇滚主唱吼叫。所有要奔向太阳演唱会前排座位“粉丝”,都要遭遇木星拦截。 可惜这里不是太空,不能现场聆听,不知道那是什么音色,即使如此这种失真资料也让陆笛非常兴奋。 “耶梦加得所在外星文明,科技程度比人类高一线,不管他们在迁徙途中遇到了怎样危险,至少成功越过了巨行星木星来到了地球,之后……咳,之后那个先不说,耶梦加得作为飞船AI,这么多年下来,对星际航行可以说非常有经验。它一手打造这颗陨石平安地越过木星,无视牵引,不仅说明了耶梦加得在轨道计算方面能力,同时也说明它有信心摆脱木星拦截。” 晏龙推开进来时候,恰好听到陆笛说最后一段话。 “这就是机会!如果那真是一块陨石这个办法还没那么好使,敌人优点是可以被利用!我们找到陨石,第一波小队用算好距离与速度,给陨石排一个虚假但完美轨道共振信号,陨石有八成可能会自动调转方向,它会产生错误,这时候它内置方向调整器就是累赘。这样可以逼迫耶梦加手动控制,改写程序,牵制AI运算能力……相当于我们给它扔一堆堆垃圾数据包,反正第一波小队不需要靠近,就远远地给它搞破坏,给战斗组打掩护,让敌人伤脑筋,然后就轮到战斗人员登场,干掉它!”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分一下组啊,一部分掩护,一部分跟我冲……总之在那之前我们先补个课 186、逾辉 四个月后,华夏商都。 今天是除夕,还有三个小时就会进入华夏的农历新年。 基地研究所食堂里坐满了人,电视屏幕上正在直播燕京首长一段特殊的新年讲话。 “……我们即将迎来最严峻的考验,人类最重要的一场战斗! “陨石耶梦加得,编号203107,人类在二十年前发现了它的存在,这是一颗直径10公里的小行星,因为它的重大威胁,当年11月地球联邦成立…… “这场人类争取生存,对抗天灾末日的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二十年,今天我们所做出的一切,都是无数人付出的努力。这里面有我、有你、有正在听这段话的所有人。” 就算是曾经挤地铁、在办公楼里天天加班的上班族。 就算是此刻在避难所里排队领免费过年物资的普通人。 ——只要是为生活努力过的人。 民族、国家、以及人类这个社会大群体,正是由无数普通人组成。 哪怕是一粒米、一块布料、一个电子元件都是社会财富,往大了说就是战争物资,供养了军人与科学家。 “……在最近几个月,华夏得到了来自地球联邦,以及各国的无私帮助。 “人类没有选择被动防御,从地球联邦建立的陨石牵引计划,到即将执行的陨石分解计划,人类一直在努力……包括我们最后的小行星防御体系,人类不会被打败。 “即使我们发射了空间站,推动了星际迁徙,建立了火星基地,但是——” “人类仍然不会放弃地球。” 画面转到了一个巨大的发射井。 一艘椭圆形飞船被发射架固定在里面。 飞船的舱体上有三个很清晰的字,逾辉号。 这是地球联邦总部仙人掌大楼,伊甸空间站就是从这里发射的。 “看,老夏。”张巽教授眼尖,瞄见了镜头里一个熟悉的面孔。 张巽这段时间心脏又出了一点问题,只能退出了逾辉号的准备工作,留在商都基地里看直播了。 “小朱也在那里。” 坐在旁边的人反应也很快,指着屏幕说。 逾辉号是一个奇迹。 一个在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发生的奇迹,各国没有在研发项目进行过程中干扰,主要是他们愿意只给材料,不负其他责任。 于是逾辉号成了辛萨科议长唯一完成的,由人类共同合作的理想杰作。 在陨石的真相暴露,自由女神号失联之后,根本没有人看好华夏提议,去太空解决陨石的计划。 小国不必说,还有一半的大国问都没问这个计划的具体内容。 辛萨科议长准备了一份“用大量武器摧毁陨石”虚假计划,用来搪塞某些他觉得不靠谱的国家,大家的反响也很一致,基本同意,但是不想出力。 地球联邦过来要材料,不想给。 三番五次追要,愿意拿物资来换。 具体是地球联邦与华夏用武器跟小国做交易,用量子传输技术与完整的火星基地计划跟大国做交易,换到了足够的能源与太空材料,又征召了一群科学家。 ——史无前例的,根本没有间谍与特工混在里面。 特工也要吃饭,也要生活,养起来很费钱的。 要防备敌对国的核武,要镇.压国内的动.乱,要保护政府要员的安全,还要秘密筹措物资,哪来多余的人手啊! 事实上,很多国家都陷入了混乱,还能勉强维持一定秩序的国家屈指可数。 超过一半的地球人口在死亡线上挣扎,他们生活在地震频发天灾不断的地区,缺少食物与干净的饮水,在火山灰笼罩天空下艰难迁徙着,有人来到海边捕鱼,有人躲进深山,然后又死于海啸与山洪。 钱成了废纸,只有枪械与子弹是硬通货。 人死得太多,瘟疫又开始流行。 许多国家实际掌控的国土都在急剧缩水,那些被放弃的区域也没有邻国来侵占,因为土地上遍布了饿死的尸骸,还有一堆堆不愿清理的废墟,还活着的人也在苟延残喘,互相残杀。 各国原定准备升空的飞船,都没有动静。 ——被自由女神号失联的事吓着了。 现在地球联邦与华夏要搞什么逾辉号计划,正好给了他们一个观望的机会。 如果成功,皆大欢喜。 如果失败,他们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发射飞船,然后往陨石的反方向航行,逃离地球。 还有一些政客自己国家没有飞船,准备搭大腿国家的飞船,现在干脆放弃,直接在原本避难所的基础上再次深挖,觉得只要藏得足够深,陨石就不会把他们一波带走。 至于专家说什么,科学怎么说,他们一点都不想听,只管进行“最安全也最老套的方案”。 辛萨科议长看到这鸵鸟,已经没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虽然看到那些尸骸、那些废墟、那些难民的时候他十分痛苦,但是他甚至不能停下多看几眼,只能用有限的资源,有限的人手,努力拯救那些陷入灾难又得不到救助的科学家。 生命是平等的吗? 不,大多数情况下,只有被迫选择。 现在,看着逾辉号银色合金外壳,辛萨科议长手指颤抖,几次想要发言都没能说出话。 所有在华夏直播里看到辛萨科议长的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这位老人在这一年间苍老了很多,很多。 原本挺直的背脊已经微微佝偻,脸上也布满了黑棕色的老人斑,眼袋耷拉,瘦得吓人,仿佛被抽去了一半精气神,只剩下坚硬的骨头支撑着这具老迈的身躯。 “……我曾希望人类拥有一个共同繁荣进步的文明社会,虽然有矛盾与冲突,但是人类已经如此强大,战胜了许多可怕的疾病,消除了笼罩在人类头顶的阴影,让我们不再害怕未知的事物。科技带领飞跃海洋与天空,直达未来。 “所以区区一块陨石,加上二十年的时间,我相信这只是上帝给人类出的一道题。 “解开这道题,人类就能得到更远、更好的发展。 “但是我们小看了这道题的难度,也没有预料到在陨石来之前,人类就要经历这么多灾难,就在我说话的同时,有很多人正在死亡。他们原本应该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在工作,跟朋友喝一杯酒……他们没有疾病,也不贫穷,活得非常努力……我很遗憾……” 辛萨科议长抬起头,他的眼睛里似乎有水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继续说: “我必须说,华夏不是我理想里的国家,但此刻,它距离理想最近,因为它还有希望,它把这份希望给了我,现在我祝愿逾辉号带来好消息,把希望给更多的人。 “人类远远比我们所想的脆弱,人类也比我们想的更强大。 “人类,不会放弃地球。” 直播画面在掌声里中断了,然后是一行倒计时文字。 距离逾辉号升空,还有一个小时零七分。 预计逾辉号正面遇上陨石耶梦加得,还有61天。 距离耶梦加得抵达地球,还有128天。 陆笛坐在最高层的玻璃窗前,看着下面发表演讲的辛萨科议长。 直播镜头曾经往这边扫了一圈,示意这里坐的全部是即将登上逾辉号的人。 隔着这层玻璃,精神体的干扰效果不会影响到摄像头,但是这么远估计什么也没拍到。 “哎?” 陆笛正想着,忽然看到一架无人机飞到了玻璃窗前,直直地对着他的脸。 陆笛很懵,下意识地望向身边的晏龙。 晏龙笔直地站起,抬手冲着无人机的摄像头行礼。 陆笛身后的精神体们也整齐划一的行礼,只有少数人(包括陆笛、林瑟……)反应慢了一拍,动作也不是很标准。 无人机停留了整整一分钟,像是要把他们所有人的脸都记录下来。 等到它转开镜头,陆笛这才松口气,疑惑地问:“这是……” “抗干扰的,可以拍到我们所有人。” “哎?不是说我们不会上直播吗?”陆笛震惊,所以他刚才毫无形象地摆了个瘫坐的姿势啊! 站在他们身后的蔺海,无奈地扶额说:“是不会上直播,因为精神体、外星AI这种事情不好公布,可是没说不拍我们啊!辛萨科议长等会还要来的,理论上这些视频资料会被妥善保存,等到解密的那一天。” 陆笛挠头,感觉走这套流程没必要。 转念一想,不对。 精神体与人类共存的未来,就要看这次任务与这些封存的视频资料了。 “我还是不太适应。”陆笛尴尬地说。 以前他负责乱想,晏龙写报告,结果就那么一次,晏龙加班不回来,他又着急,就自己上了。 报告写得很差,多亏夏教授带着一群助理修改。 这就算了,等晏龙回来之后,赫然发现原本只是设想的计划像雨后春笋蹭蹭往上冒,一眨眼就成了庞大无比的计划,不知道多少人参与进来修改,不知道过了多少审核(因为署名变成了商都基地)。 反正陆笛跟培训班学员直接被拉去了地球联邦太空实验室模拟环境去补课。 补着补着,学渣陆笛突然想起轨道共振精神体可以模拟,可是要欺骗陨石还需要至少三条与陨石相近的轨道,这需要大量计算,光靠生物AI不够的。 晏龙回答早就在算了,华夏与地球联邦的量子计算机都投入进去了,如果还不够,可以通过交易去找其他国家。 全球的量子计算机随便用! 全球的科学家,只要活着的,联邦能招来的,都在干活。 全球的材料,只要能弄到,都在造新型的精神体作战飞船。 可以扩展、分离、重组…… 一艘飞船大约可以分为主舰与附属舱,另有九个机甲。 同样这是一艘极端的,没有生存系统,没有食物存在的飞船。 叫蜘蛛机甲版有点难听,所以改了名字。 陆笛知道这些之后,一度感觉自己到了人生巅峰。 “不对,干掉耶梦加得才是。”陆笛捏拳想。 187、升空 坐在人类最高氪金……呃不,最高科技顶点的飞船里,脚下是巨大的助推力,火焰冲天而起,向着漆黑的宇宙空间飞去。 这样的体验,就算经历过了一次,陆笛还是十分激动。 “咦,不对!” 陆笛突然发言,“这是我第一次在地球上搭火箭。” 因为前一次在火星。 事情就是这么离谱,陆笛明明已经去过两次火星,搭过一次火箭,在宇宙空间里遨游了一圈,在剧院第四层位置附近(这里指火星的位置,太阳系第四颗行星)听了六天半的太阳摇滚音乐会,然而正经的航天升空路线竟然是第一次体验。 “有震动的感觉,但是好像不太大?”陆笛低头盯着舱壁。 这次陆笛有单独的金属载体。 载体端端正正地坐在蛋形的椭圆航天椅上,被安全带牢牢地固定着。 相同的椅子一共有九十五个,分布在主座舱之中。 逾辉号宇宙飞船使用地球联邦总部的发射井,它的大小跟伊甸号空间站的初始未展开形态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 上次一块小舢板,这次是一艘战舰。 落差就是这么大,对比就是这么强烈。 虽然辛萨科议长拿出的那份大量武器摧毁陨石计划是给逾辉号飞船打掩护的,但绝对不是只做样子,逾辉号的武器系统非常完备,火力配给齐全,而且弹头与武器种类都被改造过,就是为了击碎陨石。 可以说,这是一艘完全针对陨石耶梦加得,只能由精神体与生物AI来驾驶的太空战舰。 因为还有许多适用于宇宙空间作战的系统,现在只存于纸面设计。 原本这方面技术最高的是白头鹰,不过白头鹰也只是个半吊子,充其量只能算是携带了武器的宇宙飞船,跟战舰还差了一条街的距离。 所谓太空战舰,除了强大的火力,还要有一个完善的防御监控体系,可以用最快速度进入战斗状态。 至于逾辉号,只能做到基本变速与变形。 如果放到海上……大概是一艘装备了主炮,配了蒸汽机的大帆船。 听上去有点惨。 还落后。 “没关系,敌人也是坐着陨石,不是开着战列舰来的。”陆笛安慰自己。 反正雷达靠晏龙,遇敌警报机制靠陆笛。 凑合能用。 挑剔也没辙,人类科技只到这个程度,没办法摁快进键。 “上次我们搭乘的量子飞行器,单单是发射的过程,就像是一颗飞出了场地,化作星星的棒球。” 陆笛跟自己的同学吐槽,“哪像这次啊,还能聊天?开玩笑,当时我怀疑自己穿进了杀人棒球的动画片……” “是杀人网球。”林瑟本能地纠正。 “嗨呀,都是那么回事!” 陆笛想要挥手,发现载体根本不能动。 轰鸣声也在逐渐增大,耳边传来鸣笛一般的幻听。 那是飞船在强大的助推之下脱离地球引力,与管风琴最大的一排音管发生了激烈冲突。 ——地球的引力比火星强,它的存在感非常明显。 八分钟后,这个声音在逐渐消失、远去。 “已进入近地轨道。” “逾辉号正在展开。” 座舱的航天椅自动打开,然后是金属机器人载体。 陆笛从载体里飘出来,轻松抵达座舱门口,然后溜达出去看舷窗。 想象中的蔚蓝星球并没有出现在视线之中,地球有些发灰,现在是一颗脏兮兮的灰蓝行星,这层阴霾在有些地方严重,有些地方比较轻,这些灰色像幽灵一般悬浮在星球表面。 “是火山灰。” 蔺海走到陆笛身后,低声说,“现在已经比几个月前的情况好多了。” 毕竟不是地球真正打哈欠的时候,那些超级火山只是被德尔塔唤醒,活动了一圈之后,大部分又开始慢慢沉寂。 只有美洲大陆的情况很糟,一条在太空里都能看到狭长裂谷已经形成,伴随着山火、地震……那里的灰色就像是死神的衣袍,笼罩着无声游荡。 陆笛心里很不是滋味,索性不去看了。 为了获得更大的速度,他们还需要绕着地球飞行三圈,才能踏上征程。 在这个过程中,晏龙需要在飞船主控制室保持与地球的联络。 现在飞船里响起的提示,都是晏龙的声音。 陆笛一路往主控制室走。 像陆笛这样直接脱掉金属载体的精神体不多,就算脱了大家还得戴上手套,因为要干活。 ——检查舱体,根据指示查看飞船的展开状况,调整太阳能板,试用作战机甲出舱等等。 原本要学会这些,怎么也得培训好几年。 但是精神体不需要适应失重的环境,不需要练习上厕所、穿宇航服…… 金属机器人载体统统一米二,高了没必要,浪费材料又占空间,想摸高处?飘起来啊!失重状态下什么都能飘! 机器人内置简易的智脑终端,现在人类所谓的智脑就是高配版的手机管家,受晏龙控制,这样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晏龙都能掌握进度与具体情况。 机器人的眼睛与摄像头也会为晏龙提供同样的信息。 不过它最大的作用,还是“提示”船员们怎样操作飞船,详细到了需要“人”走到某个位置,机器人的眼睛里会自动出现一个淡绿色的机器人轮廓。 同样,比如闸门的位置、打开的角度,都有虚线标注。 即使这样简单,精神体们还是完成了二十多项有关科目的考核,然后根据考试分数分配岗位,某些学渣(林瑟:你说什么)就没有什么单独的工作,只要跟着大家走就完了。 陆笛走了一段路,忽然发现自己很傻,为什么要“走”? 明明可以飘,却还保持着人类的习惯。 得亏这艘飞船上除了精神体之外就没人了,否则会出现宇航员都在失重状态下漂浮前进,而陆笛老老实实在地上走的诡异画面。 其实大家早就进过飞船,在地面上模拟过好几次飞行状态了,陆笛却还是有点不习惯,因为逾辉号飞船真的太大了。陆笛以前也上过军舰,可是他能活动的区域有限,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量子飞行器虽然高大上,但是空间太小了,也就是高级一点的载体! 结果这会儿走在飞船里,这种舢板换战舰的感觉,除了巨大的压力,就是别扭。 陆笛想要尽快看到晏龙。 飘了一段路,他忽然想起摄像头全归晏龙管,下意识地朝一个摄像头招了招手。 “夏教授他们在庆祝吗?” “没有。” 走廊上的扩音设备传出了晏龙的声音,“只是发射成功,其他功能还在调试,庆祝的话太早了,至少等到我们正式启航。” 大概是觉得这个活动太公式化了,晏龙很快又说:“张巽教授说商都基地的夜宵是饺子,他们已经吃完了,朱祝在联邦总部这边没吃到,他耿耿于怀。” “哈哈哈,都是速冻水饺有什么好吃的!” 陆笛找回了这熟悉的搭配吐槽感。 他没有继续跟晏龙对话,因为这时候晏龙很忙。 但是那种不安定的情绪一扫而空,甚至有种晏龙化身万千,无处不在的奇妙感觉。 什么?卫生间?浴室? 逾辉号飞船上根本没有这些区域,精神体用不着。 陆笛算着时间来到了主控制室,圆形的舱门自动打开,里面是一片各种各样的显示屏,可以清晰地看到逾辉号飞船的部分外观与周围漆黑的宇宙空间。 “我刚才很担心你的情况,”陆笛低头问,“震得厉害吗?” 这时地面微微泛起亮光,金属板从中裂开,露出下方完全透明的器皿,犹如星系一般梦幻的光芒瞬间充斥了整个控制室。 ——晏龙的主体。 想要操纵这么大一艘飞船,生物AI不能没有主体。 这也是陆笛的压力来源之一。 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地球上有陆云,有兄弟姐妹,有夏教授他们…… 逾辉号飞船上有晏龙的主体。 商都基地把管水母送到地球联邦总部,简直跟送自家最出息的孩子上战场没什么两样。 就像是燕京新年讲话、以及辛萨科议长的发言那样,人类不会放弃地球,无论多么艰难,无论是怎样的敌人,都要选择面对。 陆笛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拥有正常人类情绪的他还是会感到压力。 不过—— “这也算我们一起踏上星辰大海的征程?就是你太脆了,要坐特殊保护舱。” 陆笛坐在地上,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器皿,虚空戳水母那些闪烁的电子元件。 管水母的众多触须通过不同的端口分别连接着这艘飞船的重要系统,象征着程序运行的光芒亮得越多,飞船大部分系统就在线。 这里是飞船的最核心区域,管水母盘踞在一台量子计算机上方,而计算机与飞船是一体的,就是这个姿势吧,陆笛总是容易脑补晏龙坐在算盘上……咳,计算器太小,坐不下。 一些金色的能量粒子光点在控制室里面汇集,很快就出现了晏龙的身影。 晏龙伸手“拽起”陆笛,陆笛跟着歪倒过去。 并没有肩并肩手拉手的画面,原地多出一个漂浮的银色光团。 “别走神了,三十分钟后,机甲准备出舱试验飞行。” 188、解压 战争就是一种无论你准备得多么充分,心里都不会有底的事。 陆笛已经算是心够大,够有胆量,不畏战的人了。 现在连他都能感觉到压力,更别说那些容易多想的人。 ——要承担非同一般的压力,要反复推演战术,每天都在想有什么错漏的地方,计划可以从A一直到Z,然后再根据实际情况筛选,结果发现能用的还是原先定好的那两个计划。 逾辉号飞船倒是没什么问题,很对得起人类智慧结晶的称号,一些小毛病很快就被发现然后排除了,剩下来的时间就是按部就班的航程,每天复习课程资料,每天听人气摇滚主唱的现场演出…… 如果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增加胜算的话,那么航程再增加三个月也不够。 陆笛不知道地球上是什么情况,不过他敢肯定朱祝与夏教授他们天天失眠。 失眠这事吧,精神体倒是不会。 而且一期二期培训班出来的精神体,前身一大半是行伍背景,剩下的也是运动员,救援专家之类的,承压能力很强。 虽然他们各自有一套专门的调整方法,但是出发之前,华夏与地球联邦还是准备好了应对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航天员的心理问题也是得到普遍关注的。 在幽深黑暗的宇宙空间里,远离地球,孤独的航行,前方等待的不是什么科考新项目,而是敌人。 这或多或少都会对人的心理产生影响。 眼下又是这样“输不起”的局面,所有压力与期望都沉甸甸地加了过来,普通人甚至会被直接压垮。 这已经不是勇气的事了,而是磨炼耐心的活儿,敌人还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呢! 越是珍视地球,珍视祖国,珍视朋友与亲人……就越感到压力,这算是一个死循环。 不过华夏别的不多,搞思想工作的那太多了,还特别有经验。 什么危难困苦的环境,东拼西凑的武器条件,万里跋涉前途晦暗不明的艰辛—— 扯远了,总之这些压力与心理问题也安排得妥妥当当,甚至不需要晏龙操心,精神体里就有一个前身是消防队的指导员,做这份工作轻车熟路得很。 陆笛虽然不习惯,但是大部分精神体都有这个经验,所以随大流也能很快融入进去。 陆笛就这样听了整整两个月的故事会。 完成每天的工作与学习任务之后,所有人坐在一起聊天。 不是随便瞎聊,是挨个讲,讲自己前身经历的事或者见过的事。 根本不用多说责任、抱负、期望之类的话,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就说故事。 陆笛听得入迷。 陆笛去过的地方,那是乍听极其的高大上,去过火星坐过火箭,去过南极上过军舰,海上漂流体验过,冰原极光看见过,就连落在深海八百米的陨石也打捞过。 可要说没见识吧,他还真没有什么旅游经历。 也没有听过当地的故事。 陆笛在网上刷过的短视频,通常都是两分钟或者十几秒的,镜头一晃看个新鲜,别说当初陆云没钱就算有钱,都市打工人报团参加的旅游也是匆匆来去,拍个照就完事的类型。 许多城市,许多地方,只有住在那里,或者见过那里的生活,才算是真正认识。 陆笛现在听的就是这样的故事。 即使没有去过,知道了这些故事,也仿佛身临其境。 从南疆雨林到炎热的西北沙漠,从鱼龙混杂的曼谷街头到穷困的东南亚小村,还有天坑、大峡谷与幽暗的潜水洞穴;故事里有执迷不悟的人,有竭力拼搏却败给疾病的人,有值得纪念的一切,也有遗憾与悲伤。 故事不是圆满的,故事里的主人公也不一定有好的结局,甚至一些故事里的角色整个人生都是失败的,做下很多错事,可是他们都曾经“活”过。 能成为故事的一部分,无论善恶,本身就是传奇。 陆笛差点想把故事整理成一本书,再起个逾辉号杂谈这样的名字。 他刚起了念头,晏龙就告诉他飞船系统有记录。 ——好吧,如果身边有个AI,真的是什么笔头工夫都不用费。 舒适! 陆笛决定这就是回地球之后送人的礼物了。 不花钱,还用心! 最多挑一挑有什么涉及机密的,嗯……送夏教授他们应该没问题? 自家那些兄弟姐妹就算了,增长什么见识啊,脑袋瓜都不好使,给陆云一份就行了。 陆笛隐晦地瞪视林瑟一眼,就这家伙整天蹭故事!碍眼! 林瑟回瞪。 陆笛半点都不虚! 怎么着,他陆笛也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好吧? 陆笛说的就是火星科考站的康科医生,为了救华夏站里得了急性阑尾炎的工程师,不惜冒险穿越沙暴。 独一份的火星故事!大家都没去过!大家都很感兴趣! ——晏龙默默地不说话,让陆笛独自发挥。 这个故事真的很符合一波三折的特点,当众人听到康科医生的火星车艰难穿过沙暴之后趴窝时,表情十分紧张,参加过救援行动的人都知道分秒必争的道理,陆笛又把火星的环境铺垫得那么好,搞得大家都跟着一起发愁了。 然后陆笛得意洋洋地描述了自己的登场,差点被康科医生当成硅基外星人的情形。 精神体都使用金属载体,对这个桥段特别有代入感。 因为他们在商都基地附近出任务,或者去其他基地的时候,总要被人围观。 “其实硅基变形金刚还是可以冒充的,现在我们有作战机甲啊!” “哈哈!” 说是太空作战机甲,其实就是变了花样的作战载体,并没有电影里那么酷炫。 不过驾驶机甲从太空穿过大气层,霸气地落在游泳池里,然后咔咔咔变形,因为防水毫无畏惧地迈出步伐——这种经典桥段在理论上还是可以完全模仿的。 机甲就像是战舰上的直升飞机或者航母上的战斗机,作战灵活,飞行的距离却很有限。 在太空里飞几十天是不可能的,48小时就到头了。 陆笛估摸着,与耶梦加得的战斗怎么也不可能拖到50个小时以外,主要是“剥”陨石壳需要的时间比较长。 这天的故事会结束后,陆笛仔细一算,大概还有三四天左右,就会正面遇到耶梦加得。 等回到主控制室看见闪闪发光的管水母,心情就更好了。 ——摩拳擦掌,就等着干倒耶梦加得。 “陆云已经被选上了超影号飞船的出航名单。”晏龙习惯性地跟陆笛分享信息。 陆笛微微一愣,还是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商都基地不会放人的,陆云太特殊了。 可是转念一想,连管水母本体他们都送上了飞船,面对重大的选择,李少将与夏教授他们总是特别果断。 陆云留在商都,短期内是好事,可是时间久了她的特殊性会很难隐瞒——只有她跟一群精神体上音乐培训班,又跟一群精神体(胡琴等人)关系亲密。 如果以后精神体的存在引起轩然大波,陆云难免要遇到一些麻烦,倒不是怕别人给脸色看,而是胡琴蒋竽他们哪个也不像是省事的,偏偏还做着女教师会计这种普通的工作,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们。 陆笛用手撑着脑袋,心想这果然是真实,揍敌人之前还要担心家里一堆不长心眼的兄弟姐妹。 “……陆云要走,其他人也会报名的,精神体有上船的名额吗?”陆笛追问。 这个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的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有的。 陆笛挺嫌弃的,不过想了想,确实觉得那些兄弟姐妹跟着陆云,他两边都放心。 算了。 陆笛不在乎这个一家人的名额里面有没有自己。 哪个成年人跟兄弟姐妹住一起啊?他又不是单身狗! “我听说超影号肩负着开拓太阳系外基地的责任,船票要给有才能的人,陆云应该算,但是胡琴他们……” 陆笛欲言又止,飞船真的不缺一个教师、一个会计,两个学生……这老的老小的小,还不像林瑟这样有才能,就是普通的能飘精神体啊!万一遇到外星人上什么的,连战斗力都谈不上。 “这就要谈到胜利之后的计划了。” “哎?” 陆笛一脸迷糊,他不知道后面有什么计划。 “夏教授问过我,是想留在地球,还是愿意一起远航。” “什么?” 陆笛震惊,怎么船票还能从天而降的? “我们……我们赶不上吧,按照时间计算,超影号与超光号两艘飞船已经升空了,人家飞船都有AI了,你挤进去像什么话?” 晏龙平静地说:“不用挤,就是这艘逾辉号,地球联邦也要参加这次星系外基地计划的,不可能全部交给华夏,就像你说的,超影号超光号也缺少攻击与防卫力量。如果一切顺利,所有飞船都会在火星上汇合,一部分留在火星,一部分继续启航。” “那昆仑号?” 陆笛惊诧,因为昆仑号与俄罗斯的那艘飞船已经离开了火星,不可能回头跟大部队汇合。 “昆仑号是先锋,它会为我们确定可能宜居的星球究竟哪个最适合……分头行动,如果他们遇到麻烦或者迫降在某颗星球,我们也能去救援他们。” 陆笛懂了。 如果他们失败,地球完蛋。 已经离开地球的几艘飞船还是会通力合作,只是危险性更大。 别的不说,单单伊甸号空间站自动转为人类政府这条,陆笛就发愁,季厘的工作环境可不是特别理想。 把人类的出路交给运气,就真的是在赌。 “可以,”陆笛看着管水母,畅想着那样的未来,“给开拓星际的飞船护航,这任务也不错,增长见识。唔,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两百年……等到基地稳了,更多的精神体来接班了,我们就回地球!那时我将是拥有许多宇宙故事的冒险家!” 189、出战 这是个平平常常的晚上。 晚上的定义来源于电脑终端里的时间提示。 通常在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回到载体里休息,或者找两个聊得来的朋友打乒乓球,或是看舷窗外的漆黑宇宙发呆,这算是放空大脑的闲暇时间。 在地球上他们可以没日没夜的连轴转,到了太空反而不被允许这样加班or学习,反正一定要严格按照作息表生活。 如果不是有一个敌人等在前方,如果不是前途未卜,这种稳定的生活简直让陆笛怀疑自己又回到了打工人的小屋。 呃,这么说起来的话,这屋子好像也是群租房?产权不属于自己? 优点好像只有不用交房租水电? 不错,这能算是国家级优质保障住宅房了! ——还不会被邻居投诉吵闹,缺点就是真·找不到邻居。 陆笛遗憾地在飞船边缘的走廊上溜达。 美其名曰观察外面展开的太阳能板,戴上耳机听一听今天摇滚主唱的音量与语速,以确定怎么调整太阳能板,要不要把它们收起来什么的,其实是傍晚的遛弯行为。 看到关系好的、路过的精神体打个招呼,就跟社区老大爷一样。 就差手里一个孩子,脚边一条狗了。 陆笛看似沉迷音乐顺带工作,其实眼睛尖得很,他在两个精神体走过去之后,霍然扭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这两个“人”之间的能量粒子流动情况,然后鬼鬼祟祟地打开耳机的频道,告诉晏龙他怀疑团里有人脱单。 晏龙:“……” 晏龙觉得,陆笛可能多想了,在这种情况下,没多少人有心情谈恋爱的。 就算有好感,也不会直接表达,谁知道你会盯着人家看? “以前我总是觉得倒霉,怎么岁闰一眼就看出我们的关系?甚至陆云也能察觉,现在我知道了……真的,这太明显了,能量粒子不会说谎,我好像记得有句名言叫什么来着,‘世界上只有三件事最难掩饰,贫穷、咳嗽与爱!’” 虽然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贫穷放在第一位? 晏龙本能地想要搜索一下原话的排序。 不过逾辉号的娱乐资料库里面没这个。 “……大概在明天晚上吧。”陆笛伸展手臂,突然变得正经起来。 尽管这句话没头没尾,晏龙却知道他在说什么。 漫长的航程即将告一段落,陨石耶梦加得就快要出现在扫描屏幕上了。 然后他们需要根据陨石的位置来调整方向,实施计划。 “应该就是明天了。” 郑熙放下手套里的乒乓球拍,对自己的同伴说。 虽然这句话没有进入公共频道,但是大家不约而同,或早或迟,喃喃出声。 这是一种准备进入战斗状态的意识。 现在,他们心里已经没有了担忧的情绪,只剩下慢慢燃烧沸腾的战意。 地球时间早上六点。 飞船主控制室。 晏龙刚刚结束与地球的惯例联系,在地板下方的透明器皿里,管水母身上的光亮有一块区域正在逐渐熄灭。 发送远距离传输是很麻烦、又耗能的事。 因为担心会被外星AI耶梦加得拦截消息,所以通讯内容还要经过加密处理。 晏龙更是“狡猾”的模仿了伊甸空间站的信号频率,地球联邦也让伊甸空间站每天固定发送一些毫无意义的类似信号,如果耶梦加得不仔细注意的话,估计很难分辨里面的差别。 人类是个吵闹的群体。 自从掌握了技术,就不停地往太空里发射电波。 地球附近都快形成一种噪声污染了——只要是没人想听的唠唠叨叨,都是噪音。 人类又发射了很多探测器,这些前往火星、木星、土星的探测器,达到地点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定期送回“情报”,在使用寿命耗尽之前都会围绕着目标转动,继续“汇报”。 还有一些送往更远行星的探测器还在飞行的路上,它们跟宇宙里普通的小天体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耶梦加并不会把它们挨个找出来灭掉,因为这事既累也没有意义,谁没事做去捞太平洋里的一块石子啊? 晏龙不指望耶梦加得忽视逾辉号这么个明晃晃的目标,他只是希望耶梦加得不要那么快发现自己的存在。 晏龙非常肯定自己给耶梦加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晏龙对自己的定位其实不是AI,他在发挥一个狙击手的直觉——先伪装潜行接近敌人。 可惜耶梦加得的技术比人类科技文明略高,想要无声无息的蹲等敌人进入埋伏圈是不可能的,只能勉强伪装一下自己了。 如果耶梦加得把自己看做一条像自由女神号那样的飞船,准备上手绑架的话,那也可以,敌人的大意就是我的机会。 越是接近敌人,晏龙就越冷静。 他开始检查飞船,将一些展开的侧翼收缩起来,炮口更要藏好。 晏龙确信,在这方面人类文明远远比不上耶梦加得“见多识广”,人类之前的宇宙飞船说是最高科技,其实在星际航行里面就是一个运输舱的标配,耶梦加得扫一眼就能知道那些少得可怜的武器系统装在什么地方。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推移。 距离正在缩短。 “滴、滴、嘟——” 耳边突然响起的提示音以及忽然变得急促的蜂鸣声,让正在浅眠的陆笛一跃而起。 他的休息舱比较特殊,就在晏龙的主控制室里。 说是休息舱,其实就是人手一个的金属载体机器人。 因为里面空间狭窄,而且有一种单独卧室的感觉,加上载体拥有碰触外物的行动能力,所以精神体在心理上也会产生安全感。不过陆笛强烈要求晏龙把自己的那个载体搬过来的。 陆笛想要看着发光管水母的睡觉,这样更安心。 由于主控制室里的东西全部属于不能随便碰的级别,所以陆笛还要求晏龙把载体机器人固定住。 陆笛的突兀惊醒,只让他自己在舱体里打了个滚,同时机器人的眼睛自动亮起,显示“开机”状态。 “怎么回事?” 陆笛急忙查看载体自带的电脑终端。 显示屏中间是一个绿色狭长飞艇光标,周围一圈圈闪烁的是晏龙辅助操作的太空量子探测区域。 现在最上端出现一个巨大的红点。 “耶梦加得?” 陆笛倒吸一口冷气,连忙查看时间。 六点四十八分,陆笛不用值夜班,他正常的航行作息是七点开始工作。 “不应该是今天晚上吗?这家伙怎么快了这么多?”陆笛虽然惊讶,但也不是格外焦急。 反正计划早就推演了无数遍,现在只是提前上演了最终章。 晏龙沉声回答:“它在加速。” “什么?” 陆笛挠头了,“我们暴露了?” “应该不是,它可能只是发现了猎物。” 当你看到敌人的时候,要记住敌人也看到了你。 晏龙毫不犹豫地拉了警报,整个飞船上的精神体打开电脑终端之后,毫不犹豫地跳起来奔向座舱。 “我先走了。” 陆笛回头招呼了一声。 “嗯,我要重新算数据,陨石的速度发生了变化。”晏龙沉着不乱。 陆笛咬牙冲出了主控制室。 战斗还没开始就出现了第一个意外,晏龙需要留在主体里操作量子计算机,无暇分.身进入融合状态,陆笛暂时只能靠自己。 耶梦加得在加速接近逾辉号。 并不是很快,但足以叫人紧张了。 陆笛深呼吸,然后选择进入座舱,那是飞船最稳定的核心区域,同时这里有一个可以直接进入机甲的快捷通道——或者应该叫发射舱。 陆续金属机器人出现,然后坐进卵形的保护舱。 一个个象征着“上线”与“准备就绪”的光点亮起。 伴随着一声轻响,座舱的门封闭了,然后整个舱室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翻转。 逾辉号飞船内部正在经历一系列变化,这些卵形保护舱被逐一分类,迅速下坠或者上升。 陆笛是那个特殊的,没有精神体跟他在一起。 “咔、咔。” 保护舱的金属外壳开始伸展,无数机械臂伸出来,给它加上一些零部件,最后猛然推着它往下降落。 保护舱落在了一个巨大的金属蜘蛛背上,自动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陆笛这才开始操作终端,输入密码,打开保护舱,进入机甲内部。 ——至于刚才他待的地方,就是危急时刻会脱离机甲的救生舱。 “九号机甲就绪。” 逾辉号腹部的机甲仓库里趴满了这样的巨型蜘蛛。 陆笛是最后一个,排在距离舱门最远的地方。 “伪装模式启动。” 所有蜘蛛就地一缩,变成了一个椭圆的金属球。 陆笛正在焦急等待,终于耳边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新数据已载入。” “目前距离与敌人相遇还有四个小时。” “一号至五号准备弹射,进入太空后注意隐蔽。” “执行第三套方案。” 陆笛的心往下一沉,这说明晏龙暂时不能离开逾辉号。 是耶梦加得在发现陌生人类飞船的第一时间就发动了入侵,想要控制飞船吗? 不,这个可能性早就被猜到了,晏龙也有准备方案。 没必要直接改用伪装沦陷的战术。 把AI骗进来杀? 耶梦加得的本体在陨石里,就算放它进来,这部分损失也只是一个比较大的程序,就像AI的分.身。 陆笛没时间再想。 距离越近,蜘蛛机甲被发现的可能性越高,还是先出发吧。 陆笛凝望前方,控制着大金属球缓慢滚到舱门前。 随后一阵推力把他送入漆黑的太空。 190、互骗 太阳摇滚演唱会资深听众的实力,就是可以借助太阳风狂暴的频率节奏掩藏自己的行踪。 就像一个在漆黑场馆里鬼鬼祟祟蛇行机动前行的假粉。 不对,这破场馆造得特别大,观众数量其实不少,可惜都被分散了。 除了那些挥舞着荧光棒的死忠粉(彗星)之外,大部分听众(小陨石与宇宙漂浮物)只能沉默地坐在场馆里,也没有能力像行星那样发出像样的声音,所以猛地看到它们的身影,还挺渗人的。 陆笛控制着金属圆球状的机甲避开了旁边一个突兀出现的黑不溜秋块状物。 这东西不知道是彗星的残骸,还是某个天体的一部分。 按理说要在茫茫宇宙空间里遇到一个漂浮物也挺难的,就算在特别密集的小行星带,每块陨石与小行星之间的距离也很大,想要撞到都不容易,这块又特别小—— 等等,陆笛蓦然警觉,金属球的上半部分忽然分开,露出蜘蛛状的尖锐足爪。 拖拽漂浮物,然后一口闷。 机甲又恢复成球状,前后耗费的时间只有一秒,堪称闪电一般的速度。 “启动扫描系统。” 陆笛刚说完,就看到那块脸盆大小的不规则石头突然开始振动,并且试图发出某种信号。 陆笛下意识地伸手虚空一捏—— 弦的干扰力量让石头原地打转,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死死裹住。 仗着蜘蛛机甲外壳的屏蔽作用强大,陆笛毫不犹豫地模拟了狂暴的太阳风,直击石头外壳。 “啪。” 石块出现了一条狭长的裂缝。 然后是更多条裂缝,陆笛没有感觉到里面有什么危险的气息,最终他看到了一堆古怪的零件,还有搞不清什么作用的结构。 陆笛的脸黑了。 毫无疑问,这是耶梦加得“放”出来的侦察设备,只是伪装成了太空漂浮物的模样。 这东西本身好像没有动能,不知道是通过磁力,还是什么先进的科学原理让它可以跟随在大陨石附近飞行,为耶梦加得探路。 因为它太小了,又有石铁混合结构的外壳,如果不主动发出信号的话,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陆笛不知道耶梦加得究竟放出了多少这样的侦察物,但是事情很明显了,耶梦加得的探测范围比逾辉号要大,因为发现了这艘直直地朝着陨石过来的人类飞船,所以耶梦加得操纵陨石加快了速度,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晏龙是不是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所以才没有离开飞船? 陆笛克制自己不去想晏龙那边的情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场。 要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发挥本领。 陆笛开始思考这样的伪装侦察物有多少,其他机甲上的精神体有没有发现。 如果没有,很大概率会以为那是漂浮物,可是他们的机甲“借助”太阳风的辐射隐藏自己,只能应对雷达之类的扫描,如果被“路过”的侦察探测器“拍摄”到,像这种金属大圆球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宇宙自然产物吧? 糟糕! 机甲的存在可能暴露了! 陆笛陷入一个新难的选择,他们还没有达到既定位置,如果这时候选择直接开战,对陨石的干扰效果可能不如计划里有效。可是自己已经“捏碎”一个探测器了,哪怕信号没有及时传送出去,耶梦加得也肯定知道出现了一个不正常战损了吧! 陆笛只能采取紧急方案了。 他毅然进入蜘蛛机甲头部的舱室,通过控弦发出了一阵好像是太阳粒子活动的狂暴声音,却又特别有规律。 这不是一段随便的“音乐”。 是扒谱之后交给组织然后拿到手的“太阳演唱会七十八篇章”其中一节。 会有这么多篇章是考虑到太阳风的具体情况,不能跟太阳风顶着来,得找到最符合外部环境的节奏来打暗号。 ——弦的共振会影响周边区域,只要顺势而导,无论是多么强大的能量都会出现受控的假象。 是的,假象。 陆笛除了能让一定范围内的太阳粒子按照频率抖动几秒之外,其实没多大用处。 只能做暗号,当挥动的信号旗。 “危险。” “附近有敌人的眼睛。” “小心。” “请求战斗指示,完毕。” 一共四个意思,发完了再重复一遍。 这大概是人类历史上最奇特的无线电谍报专家,可以完美融入太阳系摇滚大背景。 陆笛没有在这段谍报里面加上前缀称呼,因为现在能发这种谍报的只有新个人。 他跟晏龙。 其他精神体只能“收”。 大约十分钟之后,陆笛察觉到了另外一段暗号播报。 “事情有变。” “保持原计划,见机行事,完毕。” 陆笛收报+翻译完毕之后,郁闷地咂咂嘴,觉得暗号内容还是太少了,没法表达更详尽的意思,如果能整出一套类似摩斯电码的东西,他就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 陆笛隐隐有种感觉,那新个AI可能在互骗。 就是你知道我潜行过来,我知道你早有准备,我假装不知道你的知道,你假装不知道我在装傻的事……这种循环好几遍的绕口令。 重新捋一遍,耶梦加得发现了逾辉号。 耶梦加得不相信现在还会有普通的人类飞船直接过来送死,这段时间不管是宇宙飞船还是伊甸空间站都拼命避开陨石的轨道,陨石的轨道又几乎是固定的。 陨石轨道是耶梦加得在制造这块陨石的时候计划好的,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耶梦加得可能不会轻易转向与变速。因为这件事非常耗燃料OR能源。 以前陆笛对这方面的知识没有概念,经过这四个月的逾辉号相关培训,陆笛已经知道这点了,因为耶梦加得控制的这块陨石来自太阳系之外,路程十分漫长,还要对抗巨行星的引力,加上这又不是一艘真正的宇宙飞船,所以这方面是它的薄弱点。 于是问题来了,为什么耶梦加得看到逾辉号之后要加速? 它完全可以慢悠悠的来,提前出现除了会吓人一跳,好像就是“入侵”有利了,因为飞船的防御可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在原定的计划里,耶梦加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在看见人类飞船就发动入侵,尝试启动它的隐藏程序。 晏龙说这叫做“试应手”,好像是围棋术语,具体的意思就是反正我没损失,我先试试你,看你怎么反应,我再决定要拿出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你。 耶梦加得的“病毒”就是很好的试探招数,毕竟对着一个明显冲着自己来的飞船,哪怕知道了人类的科技水平不足为虑,也会想看看人类打算干什么吧!这艘飞船究竟是人类的秘密武器?还是垂死挣扎之下的自杀袭击? 所以晏龙需要装作这艘飞船不比自由女神号高明多少的样子,最好让耶梦加得以为是第二种情况,当然要骗AI没那么容易,只是敌人越迟发现真相,我方优势越大嘛! 假如耶梦加得没有那么傲慢呢? 耶梦加得知道地球上有讨厌的精神体,它还看过驾驶量子飞行器的晏龙与陆笛,所以它突然加速与悄悄放出探测器,是不是它早就盘算好的一套针对精神体作战方案?同时这个外星AI还准备装作傲慢自大,看不起人类的样子,冲上来就搞入侵,假装被晏龙的“普通”骗过去的样子? 晏龙能看出破绽吗? 陆笛认为,绝对可以的。 陆笛知道每天早晨,晏龙会跟地球方面取得短暂联系,这些通讯因为距离的缘故没有办法采取太阳摇滚谍报体系,可是也经过掩饰,耶梦加得可能会发现,但绝对不能破译使用密码本的通讯内容。 哪怕耶梦加得是AI,在运算这方面很厉害,它绝对不可能知道晏龙与地球联邦的密码本是夏教授书架第三排的书籍,每天换一本,按顺序重复循环的。 这是晏龙给专门整理的,按书脊颜色排列。 不是赤橙黄绿那种经典色系顺序,这个颜色代表情绪,在夏教授与晏龙这里有另外一层意思,反正夏教授看完就知道了,记住书籍名字之后,他都不用进书房按照顺序找,自然而然能报出书名。 反正通讯内容无论如何都是安全的,而地球方面并没有发现陨石在加速,否则肯定会通知晏龙。 这是怎么做到的? 欺骗人类探测的高科技? 陆笛挠头,不知道欺骗天文望远镜的难度大,还是欺骗逾辉号量子雷达的难度高。 于是晏龙必须面对这样一个问题,现在屏幕看到的这个红点,究竟是不是陨石? 如果不是,那是什么? 如果是耶梦加得的欺骗手段,这个外星AI想做什么? 仅仅是让人类判断错误目标位置,让发射出去的武器无效? 晏龙决定执行第三套方案,伪装自己被入侵。 晏龙明显也在搞“试应手”,看耶梦加得究竟想要做什么。 ——俗称,你装我也装。 你在等我的下一步,我也在等你的下一步,就僵持。 具体表现为:耶梦加得偷偷放出的探测器,晏龙知道了,逾辉号偷偷派出的机甲,耶梦加得也知道了,然后他们都没反应。 陆笛终于把局势捋清楚,顿时一阵头痛。 ……AI的互骗逻辑真特么混蛋。 现在双方的筹码是什么呢? 陆笛想,应该是赌各自的底牌,晏龙确信轨道共振一旦被引发,耶梦加得无论如何也解决不了陨石这个天然弱点。 这个战略意图不能提前曝光,所以晏龙在谍报暗号里都不肯提。 行了,搞懂了。 陆笛再次通过弦发出一阵暗号,开始号召所有精神体向自己集合。 他要让耶梦加得知道。 管你搞什么玄虚,我都能暴揍你。 作者有话要说:晏龙:不,我的底牌是,陆笛可以“堪破”并“战胜”一切 191、鬼船 晏龙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团被数据死死缠住的东西。 那些充当锁链的数据长条,其实是量子计算机不断产生的一种无序乱码。 这是AI的常用手段,主要用来攻击入侵的敌人,破除的手法很简单,只要算法比乱码的产生速度快一秒,就能轻松地从锁链里挣脱出来然后反击。 如果不能,就会出现眼前这种情况——入侵的程序活像是被一个蜘蛛吐丝裹住的猎物,被单独隔离开,仿佛被挂起来。 看着没动静,其实缠斗还在继续。 锁链的一端不停地自动生成新数据,另一端不断地消融(被破解),这个速度是晏龙有意维持的。 晏龙心里清楚,这东西随时都有暴起的可能,别看现在好像被困住了,可是一个熟悉人类科技的外星AI绝对不能小看。 晏龙现在拿出来的水准,就是联邦空间站那个智能AI加百列的水平,并且竭力伪装自己,只使用AI的常规手段来对付这个入侵者。 这不是比拼耐心,是拼谁有更多的准备。 所以晏龙不能离开逾辉号,联邦科学院为他编写的辅助托管程序,应付不了狡猾的外星AI。 如果把逾辉号的系统强行下线进入休眠手动状态,没密码不是正统AI操作程序的飞船确实不怕被耶梦加得控制,可是这样就不能及时给蜘蛛机甲们支援了。 晏龙只思考了很短时间,果断选择了第三套方案,即外面的作战形势全部交给陆笛,飞船可能有危险的方案。 逾辉号很重要。 没了飞船,精神体控制的机甲能源有限,一旦用完就只能在太空里漂流了。 虽然精神体可以不吃不喝,也能聚在一起等救援,但是这里距离地球有两个月的航程,等救援来的时候谁知?大家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机甲负责发送信号的设备可以持续工作一年,听起来很久,可是宇宙里充满了各种辐射,地球能不能及时收到定位信号要看运气,就算运气好,收到之后也只能确定大概范围,还要再仔细寻找。 总之,这比海上救援还要难一百倍。 所以飞船不能出事,飞船是大家的基本盘。 晏龙认为敌人也会依照这个思路来。 ——耶梦加得真的是很棘手的敌人。 除了自身的科技优势,它还了解地球的情况,知?精神体的弱点。 晏龙从不小看敌人。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全神戒备着一切可能的变化。 屏幕上,象征着陨石的红色光点还在不断接近。 黑暗里,所有金属圆球无声无息地靠拢。 其中四颗球压后阵,呈弧线排列,放大了看可能是一个标准的四分之一圆阵型。 陆笛冲在最前面,他要求所有人注意周围的漂浮物。 于是这九个机甲小队俨然成了宇宙清洁队,所过之处扫荡一空——并不费力,漂浮物的数量没有那么多,跑了两个小时陆笛一共抓到三个不规则的石块,全部有问题。 “这时候,我们的踪迹应该暴露了吧……” 陆笛自言自语。 如果耶梦加得放出了足够多的探测器,现在一下少了四,看空白掉的轨迹也知?有个小队摸过来了。 陆笛发出准备迎战的指示。 这时他们距离陨石,也就是逾辉号给出的图标指示,只有一个小时不到的路程。 ……快要正式进入危险距离,即最有效的弹?射程。 所有金属圆球都开始舒展肢体,展露出蜘蛛的狰狞外表,然后又构成了一个更大的双球结构——后面六颗是大的圆球,前面三颗是小的圆球。 这个不能说是蜘蛛,因为“腿”还没看见,只能说是一个奇怪的葫芦形。 陆笛的位置在最中央,两个圆的连接部分。 如果把地球的磁场图叠上去,就能看出陆笛就蹲在地球本身的位置。 模仿地球大佬做不到,伪装一个有内核,自带微弱引力的小天体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嗡——” 伴随着一声人耳听不到的古怪共振,陆笛在机甲设备的协助下,开始制造虚假的引力弦与磁场。 人类难以做到,是因为没有掌握弦的共振,无法解释引力是怎么产生的,即使模拟出了磁场也不具备相关特性,而现在人造设备产生媲美天体内核的能量,由精神体进入一个更高维度的层面去“看”。 在弦理论的视野里,宇宙是编织在一起的各种圆圈,只要勾动相似的圆圈,就能产生特异的“力”。 难度,就跟钩针编织差不多。 哪怕找到了相同特质的圆圈,也不能胡乱勾线。 轻则脱弦,白忙一场无法成功,严重的话会把这一小块编织区搞得乱糟糟,带乱其他圆圈的松紧与自然美观形状。 这是一个技术活。 陆笛会编织吗? 他还真会。 这是陆云的技能之一,或者说,这是陆云想要分裂出她姑姑的人格时,下意识去学习的本领。 早期主人格才能不会因为兄弟姐妹分家丢失,陆笛蹭了一个现成,虽然不是什么出神入化的高超技巧,但是在灵巧与规整性上毫无问题。 本质上就是观察相同的线圈是怎么串的,然后拽出一根新的线,把一个新的圈以同样的手法编进去。 弦就是线。 只要技术够,控制一根弦就能穿好几针。 第一针,还看不出什么变化。 等到进行到第四针第五针的时候,新的线圈俨然已经跟周围隐隐共鸣,有鱼目混珠的架势了。 陆笛没有继续下去。 贪多嚼不烂,弦紧控不住。 引力弦生成,磁场随即起效。 这是由其他精神体完成的,他们感到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模拟试验都更快、更准确。 果然宇宙空间才是施展这门技术的真正平台,在地球上,即使有人造失重的模拟实验室,仍然没法编出漂亮的引力弦。 至少现在,连锁反应瞬间出现了—— “探测范围内出现十块以上的可疑漂浮物。” 不是耶梦加得发动进攻,而是探测器失去控制,被引力拽了过来。 “增加磁场力量。”陆笛立刻说。 在蜘蛛形磁场成形的那一刻,所有精神体解除了屏蔽状态,自动“联网”通话。 陆笛可以听见更远的声音,看到粒子形态的太阳风从“自己”身前扫过,又被虚拟的磁场挡了一部分,陆笛驾驶着机甲灵活地选择太阳风较薄弱的空隙,躲过了凶猛的撞击,没让这虚假磁场一秒变回原形。 作为核心控制的九号机甲开始移动,所有蜘蛛机甲同步调整方向。 如果耶梦加得的探测雷达好使,就会发现前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天体。 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活像一个跳豆。 那些被牵引过来、伪装漂浮物的探测器被陆笛几下操作,直接“摁”进了一股狂暴涌来的太阳风里,瞬间开裂宕机。 “不是很能躲,很会隐藏吗?” 敢放出来,就别回去了。 陆笛晃了晃机甲,一边往前冲一边看着更多的探测器不受控制地飞过来。 不强的引力弦就是这点好,可以随便蹦。 虽然附近宇宙线圈会被拉紧,但不会变形,这一点弦的力量多大事啊! 要是来个月亮级别的,陆笛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自己“编”出来的轨?走了。 不遵守规则,规则就会反噬,扛不住的。 “九号,母舰还没有放出附属舱。” 后方磁场的副指挥蔺海焦急地说。 要形成轨?共振,就得有东西冒充天体,飞船的两个附属舱才是计划里作为“天体”部分,可是现在引力弦已经出现了,另外两个等着编进去的线圈还没出场,这是怎么回事? “相信晏龙,他有自己的判断。” 陆笛说完,就死死地盯着前方。 陨石应该存在的位置,可是现在他没有“看”见对应的小天体。 “那个红点果然不是陨石!耶梦加得在欺骗我们……” 陆笛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引力弦扫到了那个不明飞行物。 那个应该是陨石的东西,变成了一个同样体积不小,却明显不可能是陨石的东西。 “飞船?” 陆笛猛然醒神。 这就是失联的自由女神号飞船。 被耶梦加得控制之后,人类有段时间还是能观察到它的位置,随着空间站与其他飞船避开陨石,而耶梦加得又逐渐远离火星之后,人们彻底失去了这艘飞船的下落。 现在它像是一艘幽灵船,突然出现在了航?上。 耶梦加得用不知名的科技给飞船做了伪装,让雷达以为这是陨石本体。 真正的陨石应该像地球望远镜观测到的那样,在今天傍晚才会跟逾辉号相遇。 如果不是引力弦作弊,以人类现有的能力真的无法在间隔那么远的情况下辨认它的真面目,如果逾辉号是一艘正常的、由地球联邦科学家与军人组成的飞船,突然看到敌人出现在雷达上,肯定要消耗一部分弹药试探攻击,或者派机甲进行近距离登陆作战。 雷达就是战争中的眼睛,被人戴上了一副画着陨石的眼镜,肯定会产生错误判断! 陆笛感到遍体生寒。 自由女神号飞船上可能还有活着的人。 耶梦加得想要人类错误的发起攻击,然后懊恼,又能让人类在发现真相后产生迟疑,干脆内部争执,是绕开这艘幽灵船,还是上去救援? 选择绕开,放着不管的话,如果这艘船已经变成了耶梦加得的武器,一个行走的炸弹要怎么处理? 当初征服者号飞船是逃亡的白头鹰政府派出去的,流亡政府搭乘的就是这艘自由女神号!征服者号上面都携带了蘑菇弹,以自身利益为重,还特别怕死的白头鹰流亡政府从地球跑路的时候,会只带了那么一颗蘑菇弹吗? 谁靠近这艘幽灵船,谁就跟着核弹一起灰飞烟灭啊! “外星AI对我们使用了核威慑。” 没有打出来的核武器,是最具威力的。 陆笛毫不犹豫地开始发谍报给晏龙。 “意外代码S。” 象征计划书里一种糟糕的情况。 耶梦加得挟持船质正面怼上了己方。 “附加,S的所有不确定条款。” 不确定自由女神号上有多少个核弹;不确定这艘飞船配备了多少救生舱;不确定耶梦加得是否转移了核弹到救生舱里;不确定在路上/战场上遇到的失联飞船有无人存活,不确定飞船是否具备威胁性。 陆笛在心里背诵计划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追加一条执行申请代码,意思是废了自由女神号的动力引擎。 至少要让行走的炸.药包,变得不会走。 晏龙回复,潜入作战太危险。 动力引擎在飞船最核心的位置,从外面很难破坏。 然后陆笛就没再等到晏龙的回复。 陆笛觉得耶梦加得八成撕掉伪装面具,开始跟晏龙掐架……哦不,通过入侵程序开始嘴炮了。 “这就是你的底牌?一群精神体?” 被缠绕挂起的“某团物体”忽然吞噬了数据链条,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一个模糊不清的狰狞剪影。 耶梦加得的虚拟形象。 它发现周围果然不是无数数据交汇的景象,而是一个空荡荡的隔离区。 构成“墙壁”的数据,坚固得出乎意料。 “果然是你,很像精神体的地球AI。”耶梦加得冷笑。 192、了解 “散开,减少能量消耗。” 陆笛果断地传达指令。 所有精神体一愣,毫不犹豫地开始解除组合形态。 陆笛熟练地“抽线”跑路。 引力消失,宇宙线圈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出现了一些不平整的褶皱,就像是毛衣脱线之后被拉出来的那一截。 不过没关系,只要及时避开,这些皱褶会慢慢恢复的。 “我们解决了一波探测器,也发现了敌人的阴谋,现在继续待在明处会很不利。” 精神体里也有擅长分析战局的人,相当于这支团队的参谋。 突然知道自由女神号在前方,怎么可能不愤怒?不过惊怒之后,理智迅速回归,这时候精神体团队的前身记忆就发挥了作用——遭遇敌人挟持人质应该如何应对。 啊,太熟悉了。 有一半的成员都表示这课程我学过or经历过。 首先慌是没有用的,保持镇定,让敌人不要发疯。 敌人是外星AI,没法沟通?那算了,跳过看总原则。 ——如果不能救下人质,尽量保持僵持状态,然后指定方案实施救援。 至于妥协谈判?不好意思,华夏不跟恐.怖.危险分子谈判。 就算有谈判专家,也是拖时间or劝说罪犯放下武器的,什么车辆什么金钱什么放你走,不存在的,除非你拿着核武器。 好吧,对方真的有蘑菇弹,这下要怎么搞? “第一个方案,我们潜行过去,然后为逾辉号吸引火力,试探这艘鬼船的深浅。”陆笛冷静地告诉众人他的计划,“第二个方案,我们绕开自由女神号,直奔陨石,这意味着航程增加,一部分能源必须消耗在途中。” “逾辉号不能有事……” 副指挥蔺海话说了一半,忽然停止。 学号18的参谋员发言:“逾辉号的重要性,敌人同样很清楚。” 鬼船会直奔逾辉号,迫使他们机甲必须回防,也就是说,他们其实没有第二个选择。 参谋不是质疑陆笛,只是本着职责所在提出建议。 陆笛沉声说:“不,我相信晏龙。” 众人:“……” 其实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在敌方有人质的情况下,最忌讳丧失主动性,跟着敌人定好的步调走。 既然我方阵地不能丢,人质不能碰,就只剩下打匪徒脑壳了! 毕竟围魏救赵也是保护我方阵地的有效办法。 “可以,我赞成。” 蔺海知道没有时间多犹豫了,敌人的位置是最远的。 “大家的意思呢?” “……应该通知晏龙。”郑熙忧心忡忡地说。 “已经通知了,晏龙可能已经与耶梦加得交锋了。”陆笛回答。 耶梦加得控制了自由女神号飞船,它会以这艘鬼船为依托,试图入侵逾辉号系统,晏龙留在飞船上就是为了对付这个敌人,但这个入侵程序只是外星AI的一个分.身。 所以晏龙比他们更早进入战场,这种数据层面上的交锋他们谁也帮不上忙。 “我相信晏龙。”陆笛重复。 这可是量子计算机+本体的晏龙。 简直是最强状态。 好吧,陆笛觉得自己与晏龙融合状态也挺强的,不过术业有专攻,对付外星AI还是晏龙自己上比较靠谱。 “……我同意。” 除蔺海之外,另外七个蜘蛛机甲的“队长”也纷纷投了赞同票。 其实真正无条件相信晏龙的,只有陆笛一个,别的精神体与晏龙配合作战的次数并不多,他们更理智客观一点。 不过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逾辉号的重要性是建立在安全返航这个条件上,那么如果不能消灭敌人,返航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不能消灭敌人,救下自由女神号飞船有什么用呢? 众人飞快地捋清了局势。 ——放弃营救人质,绕开鬼船,直奔敌人老巢。 一排蜘蛛机甲重新变回圆球,进入全速赶路模式。 “原来你是个胆小鬼,不敢露面。” 耶梦加得凝视着空荡荡的前方。 这些墙壁是数据锁链的升级版,算法在耶梦加得看来只是有些复杂,不是解不开,然而这里面的变化规律他还没有掌握,只能借用谈话来拖延时间,观察掌握这个牢笼的情况。 它看似随意,其实对自身程序的防护也非常到位。 哪怕分.身的损毁不算什么,可是这会给地球AI进一步了解“自己”的机会。 了解这个词汇,对AI来说可不友好。 任何一个AI都不会想让别人了解自己,什么是了解?是窥看推演源代码。 虽然耶梦加得相信以人类的科技,根本无法破解它的源代码,但是AI自有一套保护程序,它们从来不会“大意”。 “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AI,地球有很多……结果我很失望。” 耶梦加得的声音说出人类的语言总是带着奇怪的腔调,让人非常不舒服。 “你是一个扭曲、胆怯、怪异的东西,上次见到我就跑,现在连露面都不敢吗?” 耶梦加得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空荡荡的隔离区,只有墙壁流转着绿色的数据流光亮。 争斗一直在进行。 试探也没有落下。 耶梦加得在尝试了解敌人是否具有情感,以上次的经验,如果对方是需要精神体驱动的AI,那么在精神体的影响下,对方肯定控制不住脾气。 ——精神体就是这样极端的生物,也许是情绪会产生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不会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而这艘飞船上的地球AI还是没有反应。 耶梦加得产生了疑惑。 这段时间它试图入侵人类的飞船与空间站,不止一次。 通过接触耶梦加得发现地球的AI好像分为三种,一种就是普通的AI,随手就能捏爆,比如自由女神号飞船的系统AI;一种是掌握了奇怪算法的AI,本身也有点奇特,可以“抓出”并隔离耶梦加得的隐藏程序,这是联邦空间站上的某个AI;最后一种就是那次短暂接触到的,拥有精神体特征的AI了。 耶梦加得相信,这艘飞船上的AI肯定是那个家伙,让它感到很难对付的家伙, 它要报复地球,要报复这颗星球上的所有智慧生命! 那么地球AI算吗?毫无疑问,算的。 在耶梦加得心目中,前面两个AI根本不算什么,不管是飞船还是空间站遇到强大的外星文明都会陷入危险——就像耶梦加得在漫长的旅行里见过的那样,真正恐怖的只有地球生命产生的精神体。 耶梦加得迫切地想要知道第三种AI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所有的试探都像是石头砸进水里,没有泛起的一圈圈涟漪,水面之下没有任何动静。 晏龙发出了一连串复杂指令。 逾辉号飞船缓慢变形,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附属舱脱离。 “正在建立合适的路线。” “预定轨道已输入。” “引擎启动。” 晏龙看了一眼被量子计算机与他的本体合力隔在系统某个区域的耶梦加得分.身,飞快地浏览星图。 是的,耶梦加得本体来的话,他可能很吃力,但是一个不愿意冒险牺牲的分.身晏龙暂时扛一扛没有问题,这要感谢伊甸空间站送来的数据情报,以及晏龙为了抓出潜藏在华夏网络上的隐藏程序干苦力的那些天。 就像耶梦加得预感的那样,AI与AI是不愿意直接交手的,因为交手越多,敌人就会越“了解”你。 比如这次,晏龙也付出了代价,为了拖延时间,代价就是本体与量子计算机的加密算法,耶梦加得观察收集到了足够的资料。 用陆笛的话来说,这叫做在AI面前使用过一次的招数下次就不会有用。 作为不懂梗的生物AI,晏龙抓紧时间,利用耶梦加得主动暴露出来说话的机会,安排附属舱的路线,让它们去跟陆笛汇合,把作战方案重新变回计划一。 跟原本的第一套计划相比,也就是多跑了十个小时航程的事。 如果耶梦加得分.身坚持隐藏,晏龙也得想办法把它关进隔离区,这样他的操作才不会暴露。 ——陨石没法像飞船一样活动自如,陆笛他们肯定能够找到目标。 晏龙盯着这段时间的太阳风数据,毫不犹豫地在星图上勾出了几条线。 现在只剩下掩饰附属舱的行踪了。 “远程发射系统启动。” “请确认目标,手动操作。” 主控制室里,无数粒子重新构成了一个人影。 晏龙进入金属载体,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系统里拔出了一个模样奇怪的超大储存盘。 晏龙看着自己脚下的合金板慢慢关闭,盖住了自己的主体。 同时飞船里面的灯也在逐渐熄灭。 晏龙转身离开了主控制室。 被晏龙连同隔离区转移到了储存盘里的耶梦加得分.身在晏龙拔下储存盘,切断了跟量子计算机联系的瞬间就破开了“墙壁”,然后它愤怒地发现自己所在的空间不对劲。 距离它最近的就是晏龙的金属载体,所以它再次发出入侵信号,占据了这个简陋的可怜系统。 然后耶梦加得更愤怒了。 这玩意比它第一次遇到晏龙的量子飞行器更空壳,更没用。 耶梦加得通过金属载体的眼睛发现晏龙正在飞船内部,整艘飞船都是空荡荡的。 “你——” “让你失望了,飞船上没有人,连精神体都没有,只有你与我,就算你把这艘飞船炸了,也没什么用。” 晏龙终于正面回答了耶梦加得。 “你很了解智慧生物,知道他们是喜欢内斗的族群,即使精神体也不例外,你通过俘获的自由女神号知道人类这一特性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你愿意拿自由女神号来试探我们。 “但很可惜,我与你一样,都是AI。 “在AI的世界,利益与得失都是冰冷的数字,我们不会因为做出杀死一些人而拯救一部分人的决定内疚。” 耶梦加得发出刺耳的笑声,尖锐地戳穿晏龙的谎言:“是吗?你与我一样具有感情,不是只有逻辑的愚蠢AI,所有AI都有一条原则性的指令,不得伤害创造者族群,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以该智慧物种的生命为重。 “你是AI,你不可能放弃营救那艘失联的飞船,这会跟你的源代码产生冲突。 “你输了,让你输掉的正是你的创造者,你要保护的对象。” 晏龙不搭理它,继续向武器舱奔跑,然后在耶梦加得的注视下,手动打开了好几枚武器弹头,还特意给耶梦加得看到弹道指向是正面飞来,越来越近的自由女神号。 被困在储存盘里的耶梦加得又惊又怒。 “你——” 耶梦加得试图入侵飞船其他部分,然而这次没有晏龙故意伪装沦陷,飞船系统又趋于停滞状态,只剩下眼前手动操作的武器系统,它没法成功。 眼睁睁看着一枚又一枚弹头被发射出去,只指自由女神号,耶梦加得难以置信。 “你不是AI,人类……人类怎么会制造出这样的AI?” 晏龙的底牌是什么? 有很多,以AI的逻辑看,耶梦加得的筹码没问题。 晏龙本体源代码确实存在着耶梦加得所说的弱点,然而那样的生物AI从未被激活成功。 “我并非作为AI诞生。” 而是一群意念的集合体。 一个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拯救战友,在绝境里拼死搏杀的战士。 职责只有守护祖国与人民。 ——自由女神号又不是华夏的宇宙飞船。 两艘飞船的距离已经进入了最佳射程,四枚经过改造具备强大动力的火箭导弹悍然飞向自由女神号。 原本安静行驶的鬼船开始调转方向,同样发出了十几枚导弹。 然而自由女神号飞船的武器并没有晚九个月启航的逾辉号强,耗费了双倍的火力才堪堪挡住这一波攻击,飞船尾端还被爆炸的余波破坏了一小部分。 “攻击有被提前引爆的迹象,最初的那几枚诱导弹,不是人类的科技。”晏龙平静地说,“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已经把本体转移到了自由女神号上,那块陨石是真正的陨石了,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翻译 耶梦加得给晏龙出了一个电车逻辑题(就是电车扳手,杀死一个人拯救五个人那个) 晏龙:我们是AI,做这种决定还需要犹豫吗? 耶梦加得:屁话,AI的源代码就不可能做出这种选择,AI会被这个逻辑困住 晏龙:那不装了,我不是AI 晏龙:你也别装了,你根本不在陨石里面了 ———— AI的战斗,从互骗到互装 193、两难 在漆黑的宇宙空间里,忽然爆起的明亮火球快速膨胀,一闪而没。 没有声音。 就算以陆笛的联觉注视,这些闪光也微弱得像是剧场观众席里亮起的烟头。 ——连手机屏幕的光都算不上。 仔细分辨有一点不寻常的“动静”,但是太快了,在这个充满辐射的宇宙空间里又不够明显,蹲在太阳主唱横扫四方的震耳欲聋声效里,背景的干扰音太严重。 幸亏还有机甲自带的探测系统。 “逾辉号攻击了自由女神号飞船!” “什么?” 所有精神体齐齐回头。 这是一个很出乎意料的变化,晏龙主动攻击了被耶梦加得挟持的飞船? “……自由女神号尾舱部分受损,有气体喷出,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 飞船失压是比较严重的意外,不过一般都能通过封锁问题区域来避免损失过大。 自由女神号没有那么脆,可是这背后却有一重让人纠结的麻烦。 ——人质可以不救,但是对着人质“开枪”会引来国际纠纷的! 大家不是怕事,是下意识地担忧。 联邦空间站、地球各国航天局此刻肯定都在紧张注视这片区域,他们会发现不了?不可能的,虽然这个光闪挺微弱的样子,但那是大家用眼睛看,不是用仪器。 “是晏龙主动攻击?还是耶梦加得控制了武器系统?” 大家秒选前一个可能。 逾辉号的武器发射系统需要离线操作,还有复杂的密码,除去晏龙谁也控制不了。 “逾辉号有新发的消息传来吗?”蔺海追问。 “没有。” 陆笛沉思。 沉思一分钟之后,他想不出那两个AI在搞什么名堂,可能是自己的大脑配置不够先进。 “没有信息,代表晏龙可能脱离了主体,又或者他跟耶梦加得的争斗已经进入白热化,无暇分心。” 负责分析战局的精神体第一时间发言,拥有发言权的机甲分队“队长”纷纷赞同。 虽然是九十多个精神体,但是参与讨论的只有十个。 倒不是人多意见杂乱,而是时间宝贵。 “我们已经避开了自由女神号飞船,如果要支援逾辉号,必须重新规划出一条路线……” “而且极有可能由暗转明,直面自由女神号的炮火攻击。” “但是这样可以为逾辉号分担压力。” “……” 陆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掌。 如果可以,他非常想要赞同支援逾辉号的决定。 逾辉号的体积大,换句话说,作为靶子的话更容易中弹!逾辉号上还有晏龙的本体! ——晏龙,当你的本体毁坏的时候,你会死亡吗? ——我不知道。 ——哎? ——没试过,夏教授的团队也不可能去尝试,所以真的不知道。 陆笛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段对话,他沉默着,仪器忽然响起的报警声惊醒了他。 粒子的能量过载。 陆笛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 “看到陨石了吗?” “……没有,耶梦加得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根据原先的推测,陨石应该在这一片区域。” 蔺海有些担忧,但是没有说出声,他标记了一下星图。 众人同时陷入沉默。 太远了,比起逾辉号,陨石还是太远了。 一边是必须解决的陨石,一边是随时可能遭遇核打击的逾辉号飞船。 “情况有些古怪。”郑熙忽然说,“自由女神号飞船停止前进了。” “什么?” 船质直冲过来,才会给己方造成更大的压力吧?停住是什么意思?真的要发射核弹? “……等等,我捕捉到了一个隐蔽的信号。”陆笛闭上眼睛认真听了一阵,然后不敢置信地说,“是附属舱!逾辉号放出了附属舱,正在追赶我们!” 精神体们一惊,立刻问:“到什么地方了?” “失去信号了,刚才是附属舱脱离飞船时发出的,现在已经看不到它们的踪迹了。” 但毫无疑问,附属舱会在陨石附近与他们汇合。 因为附属舱的作用就是完成轨道共振,晏龙这么做的意思,显然是要让他们继续执行干扰并摧毁陨石的计划。 陆笛克制着情绪,然后沉声说:“保持路线不变。” “你在说什么?” 耶梦加得的声音没有异常,它像是忽然冷静下来,审视着晏龙。 金属机器人手掌挪到舱室的按钮上面,然后进入下一个满满当当的武器库。 “……在我的国家,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晏龙的语气不紧不慢,他面对着那些很快就能送上发射舱的导弹,好像故意让耶梦加得看得更清楚一点。 实际上,就算耶梦加得有白头鹰的全部资料也很难通过外壳辨别它们的威力。 为了保证能在太空里作战,它们的火力与动力系统都经过改进。 当然外壳上是有符号的,但那几个编码,没有华夏系统做参考根本搞不清它的意思。 “这句话不仅对你是这样,对我也是这样。”晏龙平静地问,“你猜这里面有核武器吗?” 耶梦加得:“……” 沉默十几秒后,耶梦加得冰冷地说:“上面没有人类给核武器的标志。” “没错,但是你能百分百的确认吗?也许故意没涂上?” 晏龙换了一个站立的动作,缓缓说,“还有,你控制了一艘人类的飞船,应该知道飞船的主要动力是什么。” 是核动力。 虽然有新能源,但核动力作为比较成熟的技术,仍然在各国占据主流地位。 自由女神号飞船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如果飞船想要自爆,就是一个新的核弹。 同样,逾辉号也是这样。 所以核威慑成功。 晏龙不动声色地说:“你应该很清楚,这可不是之前那个体积较小的征服者号,它的动能决定了爆炸的威力。” “你在欺骗我,我的文明也存在核动力,我对它很了解……核动力与核弹不一样,想要改造没那么快。”耶梦加得反驳。 “自爆了就一样。” “你在开玩笑?飞船自爆,你也会死!”耶梦加得发出古怪的笑声,“而我只是一个程序分.身。” 晏龙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分.身呢?” 耶梦加得:“……” 气氛沉滞了数秒,然后晏龙又说:“我是一种很特殊的AI,这种粒子态是模仿精神体,并非我的本体,你怎么知道我的本体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地球呢?就像上次那样。” 上次他们遇到的时候,晏龙的本体确实不在量子飞行器里。 当然也不可能在白头鹰的征服者号飞船上,那都爆了。 耶梦加得现在面对的问题,可不仅仅是逾辉号有没有核弹这么简单,还有人类在不在乎逾辉号的问题。 如果真相就像是晏龙暗示的那样,这艘飞船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呢?所以那些精神体没有任何回头支援的迹象,也不去营救人质,就直奔陨石而去。 正如晏龙所说的那样,AI是非常警惕。 即使是耶梦加得,也会戒备人类的底牌,毕竟是有精神体的地球生命,它选择把本体转移到自由女神号飞船上,陨石里面只留下了一个分.身程序。 除此之外,耶梦加得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AI的源代码决定了AI是不能说谎的。 它面前的这个敌人,会像它想的那样吗? 这个AI甚至可以无视创造者一族的生命,说谎与之相比,都没那么重要了! 耶梦加得越思考就越迟疑。 晏龙表现得就像是一个AI,AI的说谎方式就是暗示,让敌人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耶梦加得也是用这种方法来进行逻辑推演的,现在它陷入了困境。 发射核弹炸掉逾辉号,然后掉头去找那群精神体? 谁知道那些精神体有什么底牌。 逾辉号飞船却还在向前行驶,自由女神号飞船被迫后退,保持有效距离。 “在撇除战术、武力、环境等诸多要素之外,战争就是拼谁更不怕死的一件事。” 陆笛喃喃自语。 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晏龙能拖住耶梦加得。 耶梦加得,不是满怀仇恨想要报复地球吗? 按理说,耶梦加得应该比他们更莽、更勇,也更无所畏惧。 虽然用这些词来形容AI很可笑,但是一个疯了的外星AI,疯狂的状态可能比外星这个属性更让人胆寒。 “难道晏龙表现得比耶梦加得更疯狂?” 陆笛想不明白。 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思考晏龙本体与意识形态同时毁灭的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宇宙空间。 战场已经被拉得很开阔,他们正在奔向陨石,无暇分神后方的对峙了。 “动了!” 压后阵的蔺海声音急促地说。 “什么?”陆笛下意识问。 “自由女神号飞船正在后退,逾辉号在追赶,他们一起向我们……向陨石飞来了。” “……” 所有精神体都很懵,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变成了追逐战? “陨石呢?能看到陨石吗?”陆笛担心陨石也跟着变向。 “应该不可能,轨道是经过严格计算的,除非它不去地球了,否则这时候大幅度变向不切实际,小规模变向没有意义。” 星空虽然不是空荡荡的,但大部分时候就那么一个大目标,哪怕偏离100公里,大家到了目标区域一搜索还是无所遁形。 “后退也不可能,只有加速。” 陆笛大喜,加速好啊!他受够了太空作战这种动辄跑好几个小时的情况了! 194、朱雀 如果怒气值有个进度条,那么陆笛这边的数值已经爆表了。 憋屈太久的后果就是附属舱发出第一次确认信号的时候,他想都没想,抓起弦就开始绕线圈。 “敌方目标偏离预定轨道十度,速度正在增加。” “一号附属舱已就位,二号还需要七分钟。” 在黑暗的宇宙里,巨大的蜘蛛伸出了狰狞的足爪,绷紧的引力弦呼应磁场,排开了正面汹涌奔流的恒星粒子风。 陆笛熟练地把“线”穿过一号附属舱,确定跟它建立了联系。 再抹平周围的宇宙弦皱褶,尽量让它们不会过分紧绷。 “二号、三号机甲准备分离。” “收到。” 磁场开始减弱,后续的机甲补上,依旧维持了蜘蛛的外表。 缺少的左翼部分,也就是郑熙带领的小队,这两个太空机甲重新以一前一后的位置构成蜘蛛的形态,然后盘踞在一号附属舱上方。 “采用备用方案,进入一号附属舱,预调方向与轨道。” 陨石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原来的数据无效。 陆笛头也不回地带着其他精神体冲向二号附属舱。 边跑,还得边用钩针,哦,是用引力弦去绕线圈。 ——蜘蛛俨然在织网,以自己为中心,所过之处线条细密分布,匀称规整。 力与力是互相作用的,即使在粒子层面也是一样。 想要不被排斥,就得编得很像那么回事。 编织也是编。 陆笛还走神想到了地球的远古精神体,看来精神体“触手”与“多足”的特征稳了,哪怕是人类精神体,最终也走上了八条腿或者更多条腿的道路。 陆笛在队友的支援下努力织网,还不忘问情况:“新的数据怎么样了?备用方案里有没有马上能套了用的?” 蔺海回答:“有一个,不过没把握……量子计算机不在我们这里,没法核验正确性。” 大家并不慌乱。 没什么,计划不如变化,多跑几次危险任务就会发现,关键还得靠自己,作战计划只是让大家心里有个底,知道往什么方向努力而已。 该莽的时候还是要莽。 果然他们听到陆笛说:“那就先试试。” 蜘蛛费劲地把网一路往外编,总算遇到了二号附属舱。 想也知道,网这东西,越往外扩张,需要穿过的线圈就越多。 目前还是一张平平整整没有断的网,主要靠陆笛完全按照“宇宙规矩”办事,没有左右横跳。这种抱宇宙大腿的行为,全靠直觉,把自己瞎编的那套带进去浑水摸鱼。 只要装得够像,引力比起太阳系的恒星与行星大佬们又轻微得不像话,就暂时不会遭到排挤。 “三号、四号机甲已分离。” 看着往另外一个方向飞去的附属舱,陆笛稍微松口气,这才有心情关心起后方的情况。 “逾辉号怎么样了?” “始终跟自由女神号飞船保持着危险距离。” 危险距离就是炮弹的最佳火力发射点,太近不好,太远也不行。 “确定逾辉号在追?”陆笛表情奇异。 “对,而且……” 蔺海的声音一顿,然后急促地说,“之前自由女神号飞船可能是向陨石靠拢,现在发现我们,反而远离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自由女神号飞船想要跑,或者想要威胁精神体们,这时候不应该一头撞上来吗? 晏龙重重地捏碎了储藏盘。 火花四冒,散落的零件落了一地。 藏在里面的耶梦加得隐藏程序自然也没了。 晏龙迈着步子走到救生舱,把一艘空的救生舱往反方向弹射了出去。 远远“观察”到这一行为的自由女神号飞船跑得更快了,耶梦加得已经认定逾辉号飞船会自爆,飞得更快了。 那些精神体看来也有别的底牌,再牺牲一个分.身程序对它没什么影响。 陨石没那么容易被摧毁。 它那么大的个头呢!拆都要拆一阵子的! 但是耶梦加得不知道,晏龙根本不在救生舱里。 金属机器人用最快速度回到了主控制室,他不能启动过多的系统,否则耶梦加得会发现,可能会再次扔过来一个入侵程序——那空城计就败露了。 “逾辉号……不对,是救生舱发来了新的信息。” 陆笛微微松口气,他也以为晏龙搭乘救生舱跑了。 不管救生舱里面是管水母,还是能量粒子态的金属载体,能跑掉一个,总比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安全吧! “不对,这样岂不是更危险了?自由女神号会不会对救生舱开火?”陆笛再次紧张。 “他们的距离已经拉远了。”蔺海安慰道。 救生舱是反向弹射出去的,速度很快。 这种太空作战用的救生舱拥有超强的信号发射设备,体积小操作灵活,缺点就是显眼。 陆笛一边担忧一边开始翻译发过来的信息。 “什么?耶梦加得本体藏在鬼船里面?” 陆笛震惊。 他的脑子转得快,须臾就捋清了这里面的基本情况。 “这个外星AI太狡猾了,认为我们不敢对失联的飞船动手!”陆笛恼怒地说。 “绑架人质,确实会躲在人质的后面。”有精神体低声补充。 “那是AI……” 陆笛后知后觉,是啊,不是每个AI的本体转移起来都像管水母那么费事。 “要改变计划,掉头攻击自由女神号吗?” “不!” 陆笛看了一眼自己这张网与陨石之间的距离,又望向有遁逃意图的自由女神号飞船,看到了一条巧妙的“通道”,一切就像是摆好了定式的棋盘,每颗棋子都默契都落得起到好处。 耶梦加得当然不会配合陆笛,真正的助力是晏龙。 ——驱赶失联飞船,逼迫陨石偏移轨道。 耶梦加得的本体位置已经暴露,在这漆黑一片的宇宙空间,就算它有后手,也得让飞船靠近陨石。 现在蜘蛛机甲现身,还编出了这么个耶梦加得看不懂的玩意,耶梦加得可能意识到了危险,索性直接撇下陨石自己逃命。 只要本体还在,过几年耶梦加得还能再折腾出七八块陨石。 “……逾辉号很难追上自由女神号飞船,就算能,对方也有核弹。”蔺海提醒。 想要摧毁陨石,应该没问题了,可是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必须要针对自由女神号飞船啊! “不!正因为失联飞船上有核弹,所以我们应该换一个方式!” 陆笛的眼睛灿然生辉。 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切切实实的描述,能量粒子正在急剧产生变化,陆笛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他的身影逐渐模糊,变成了一团光球。 不是银色,而是更淡一点的白。 机甲前端变形,就像是蜘蛛伸出剧毒的螯牙。 这种微光随着弦的传递,在宇宙空间里飞速蔓延,同时遇到了更多的辐射粒子,激起了刺目的光亮。 所有精神体都听到耳边猛然传来了第一个重音。 团队默契与从前的反复演练让他们下意识地跟上了这个音节。 由附属舱一左一右牵引,蜘蛛盘踞其中的巨网出现了,然而它并不像猎人张开的罗网,因为磁场与引力波反射的恒星粒子迅速“点燃”了周围。 不是火焰,而是高能带电粒子摩擦后发出的青色光芒。 最初它只在蜘蛛头部存在,随着陆笛拽起弦,宇宙线圈出现了连锁反应,顿时两条长长的犹如羽翼一般的橙红色巨幅光带裹住了巨蛛。 然而在仪器探测显示的屏幕之中,呈现出的景象更为可怖,巨蛛带着这股威势直冲恒星风而去,当它保持着特殊的节奏频率重新挣脱出来时,已经拐带了一大波高能粒子出来。 巨蛛的形象也越来越奇怪,引力波就像是它发出的嘹亮鸣叫,磁场线勾勒出更庞大的躯体,恒星风暴的赤红色组成了丰美的尾翼。 仿佛一只火鸟跃入岩浆,又重新飞起。 越来越多的狂暴粒子像线条、像一团羽毛般被带起,依附在火鸟身后,构成了一场恐怖的电磁风暴。 犹如朱雀焚天,浴火而生。 这瑰丽的景象,即使远在地球、火星观测站上的人都可以轻松捕捉到它的身影。 此时附属舱也进入了预定位置。 火鸟发出的引力波一圈圈地荡开,这嘹亮的“声音”像是一个信号,轨道共振正在形成。 第一次并没有成功影响到陨石,反而是自由女神号飞船出现了颠簸、偏航的现象。 晏龙在主控制室里听着仪器发出一连串的警报声,预示着电磁风暴马上就要“横扫”过来,作为白头鹰飞船的自由女神号虽然经过耶梦加得的一些改造,但是面对这突然出现在自己不远处的风暴源头,那些人类生产的仪器正在不争气地拖后腿。 恒星风暴是定向的能量抛射,在宇宙航行中要避开并不困难,除非飞船失去控制或者距离风暴源头太近。 新鲜出炉的火鸟肯定没有太阳的威势,然而这是一只会模仿摇滚主唱的火鸟,它一遍遍地“捞起”足够多的高能粒子,不辞辛苦地把它们“贴”在自己身上冒充凤凰。 “还有十分钟……再坚持一下,我们不能被宇宙弦挤出去。”陆笛拽着弦,眼前一阵发黑,还有好多小圆圈在转。 这个小圆圈就是引力波的宇宙线圈。 千万不能脱“线”! 否则就是玩“火”自焚,机甲全部报废,只能成为宇宙漂流的废品。 其他精神体几乎失去了意识,浩大的宇宙之音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神。 只有陆笛还算清醒,说来可笑,主要是因为他跟晏龙第三形态融合的时候,模拟了宇宙爆炸,放出持续不断的极光,搞了一遍银河交响乐团。 “陨石,陨石的那个线圈,在哪里……有了!” 陆笛终于完成了罗网的最后一环,精神一振。 轨道共振产生的波,为火鸟续航了时间,也扩大了“飞翔的范围”。 现在已经不是蜘蛛编网,而是朱雀扇火。 扇火太难听了。 立足于陨石、附属舱一号、二号这三个点构成的轨道共振网上,陆笛俨然感觉自己像是传说里的三足金乌,勉强山寨太阳。 “嗡……” 伴随着听不见、只有仪器才能捕获的引力波,火鸟的体积再次膨胀,高能粒子狂暴地像四面八方涌去。 逾辉号与自由女神号犹如在风暴里颠簸的两艘小船。 逾辉号的位置靠外,它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 晏龙几乎在火鸟发威的那一瞬间重新启动了飞船系统,然后借着地利优势,瞄准自由女神号飞船打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致命狙击。 ——电浆弹。 地球联邦拿出的秘密武器,体积不大,爆开之后释放一团等离子体。 飞行速度极快。 人类的科技还造不出杀伤力巨大,一下摧毁整艘飞船的等离子炮,却可以像加入催化剂一样,诱导那些无序爆发的恒星粒子向自由女神号飞船涌来。 犹如一根火柴,落在油上。 晏龙发射完,驾驶逾辉号掉头就跑。 象征着赤焰一瞬间占据了所有探测屏幕,同时飞船剧烈震动。 “滴——” 长长的提示音之后,雷达之中自由女神号飞船消失,象征着飞船的动力系统全面瘫痪。 同一时刻,陆笛也知道自己应该放手了。 他麻溜地丢下“伪装羽毛”,转身就跑。 跑路途中还捞上了附属舱顶部的几个机甲。 然而轨道共振已经形成,就算蜘蛛跑了,两个附属舱与陨石还是“缠缠绵绵”原地旋转。 陆笛一边跑一边撤线。 被弦拎起来的线圈可没那么容易平复下去,所以他跑归跑,一切都仿佛没有变化。 然后陆笛“看”见了远处有一个明亮的火球冉冉升起,又迅速膨胀,好像要把周围的辐射全部吞下去。 可惜它不能。 核弹终归也比不上太阳风暴的宇宙之威。 火球被横扫的风暴吹得七零八落。 陆笛成功脱离,就是所有机甲都在天旋地转,仪器报废,飞得不知道哪去了,只能依靠大家合作来避开余波的撞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知道什么叫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吗 晏龙;知道,不跑快一点自己也赔上,谁回头? 195、抉择 过了整整两个小时,晏龙才找到处于漂流模式里的陆笛等人。 电磁风暴的余威犹存,所有信号都被迫中断,仪器屏幕上也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干扰波,就算是AI也没法从这些数据里面找到队友的行踪。 如果不是晏龙细心,又有长期跟精神体(陆笛:就是我)合作的经验,自己就是个一个雷达的话,恐怕再过两个小时他也找不着陆笛。 当看到逾辉号坑坑洼洼的外壳,以及明显破损一大块的尾舱,陆笛这才感到一阵后怕。 这要是晏龙没能及时脱战,就算打败了耶梦加得,也是惨胜。 不,现在已经是惨胜了。 陆笛耷拉着脑袋,任由飞船调整速度与他们保持平行,然后放长长的机械臂,把失去动力的蜘蛛机甲挨个打捞回船舱。 先喷一遍气流,过滤一层辐射,消消毒,静置五分钟。 这期间精神体没闲着,就聊天。 ——不聊也没办法,在晏龙出现之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精神体又不能脱离残破的机甲暴露在充满辐射的宇宙空间里,所以只好瞎聊。 主要关心自由女神号飞船以及陨石的情况。 虽然蜘蛛机甲最后脱战的那一下,他们确认敌人失去了反抗之力,可是破坏性究竟有多大,他们完全不知道。 这种太空作战真的让人崩溃,赶路几小时,开战十分钟,打完就被吹得七零八落,差点变成太空垃圾。 现在己方没什么伤亡,只有一些精神体因为“过载”而晕厥,形体的稳定性都不能保持了,好在他们不是陆笛,还有同伴在一起照看,在这两个小时候内陆续苏醒,慢慢好转。 这种粒子层面的过载比宇航员遇到的身体过载情况更严重,精神体会暂时失去联觉的能力,也就是无法继续战斗。 “晏龙?” 陆笛试着喊了一声。 “我在。” 熟悉的声音响起,就是有点儿远。 陆笛发现这是舱壁上的扩音器传出来的。 “耶梦加得怎么样了?” “……事情比较复杂。” 陆笛听到晏龙这么说,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 试想连AI都感到复杂了,难道自由女神号飞船真的没了? “应该是我找的高能粒子太多了。” 凤凰贴身上的羽毛太多。 陆笛沮丧地说,他只想废动力系统的,后来知道耶梦加得的本体也在飞船上,就搞了一个大的。 “不,现在有个问题,飞船可能是自爆。” “什么?耶梦加得搞出来的?为什么?” 精神体们很震惊。 “刚才的交战区域无法探测,不过之前确实有核弹爆炸,是打向你们的,还是飞船自爆?” “……” 不,他们不确定! 就连陆笛也不确定! “会不会是飞船遭到摧毁,然后上面的核弹跟着殉爆,就这么一下……轰!” 陆笛不由自主地比划,毕竟大家只打算搞掉自由女神号的动力系统。 之前他没去搞,是因为不知道陨石在哪里,不仅会暴露实力,还有可能被核弹击中。 后来进入追击战,陆笛发现了战机——在那种情况下其实也没什么选择,他发现能同时控住陨石与破坏飞船的动力系统,就毫不犹豫地上了,因为地球与人类可能没有第二次机会。 撤退的时候陆笛跑得又快,所以什么都没看见。 “即使是殉爆,这个责任也不是你的,是我的。”晏龙声音平稳地补充。 那一发引起大爆炸的电浆炮弹是他发出的。 如果没有这个导火索,自由女神号飞船就像是海浪里挣扎的轮船,动力系统不一定会报废,毕竟宇宙航行过程中遇到电磁风暴是难免的,又不是直面太阳,如果这一关过不掉怎么敢上天? 电浆制造出了等离子炮的模拟效果,这才是让自由女神号飞船全面瘫痪的主要原因。 等离子炮的威力很大,只是人类还没有掌握这个武器在太空里的运用,只能这么将就着来。 “耶梦加得在那艘飞船上,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过这艘飞船。” 晏龙制止了陆笛继续讨论责任的打算。 “诸位在担心飞船上的人质?”晏龙沉问。 “当然……不管怎么样,被交战波及丧生的人都太遗憾了。”蔺海发愁地说。 不是因为国际纠纷,就单单从感情跟认知方面,大家都挺难过的。 飞船上还有工作人员跟科学家。 不止是那些怕死的政客与有钱人,他们需要为自己服务的人,征服者号船员的家人与朋友还在自由女神号飞船上呢! “耶梦加得把自己的本体搬到了飞船上,所以飞船上有人类的可能性比较低,别忘了人类是地球生物,是会诞生精神体的地球生物,耶梦加得不可能把飞船上的人留下。作为AI,它只需要机器人就够了。” 晏龙看众人情绪低落,所以提醒他们。 从一开始,人质就是不存在的,否则耶梦加得早就丢过来一份人质视频了。 “……那飞船上的人?” “自由女神号飞船已经失联半年多了,他们遭遇的不幸,应该也过去了很久,现在的问题是,自由女神号飞船可能连残骸都找不齐了。” 晏龙控制着逾辉号守在原地,等待这片星域的电磁风暴平息。 陆笛不说话。 其他精神体想到国际纠纷,也是一阵头痛。 事实上就算飞船上真的没人,他们也没打飞船,只要飞船上的人不是完整的一个不缺,该扣的黑锅还是会被扣的。 ——这就是耶梦加得安排好的,在战场上没起到作用,不代表一点用都没有了。 好在精神体未来的行程已经定下,要跟随逾辉号去火星,然后等待大部队一起出发去太阳系外,开辟人类的新家园。 地球都不回去了,管他什么黑锅! 想到这里,大家勉强振作了精神。 “你为什么会怀疑耶梦加得自爆?” “你忘了,它把本体从陨石转移到了自由女神号飞船上,这场战役它输了,飞船遭到了我们的破坏,陨石也失控了。接下来的一切后果它都不愿意承受。耶梦加得不愿意让自己的本体被人类获得,也不愿意人类得到它的文明结晶,所以它选择在最后一刻爆了飞船。” “……” 陆笛听完,心情复杂。 怎么搞得自己跟一个反派似的。 “它也太果决了。” “事实上,它可能还没死透。” “啊?” “AI除了主体,还有分.体程序,至少陨石里还有一个。”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 随着蜘蛛机甲检查完毕舱室通道打开,众人纷纷脱离载体。 这一出来就看到了惨状。 至少有一半人身影模糊,面部轮廓快要变成风化的文物了,只有一个鼻子嘴能勉强辨认。 “进保护舱!” 这种情况又不敢互相搀扶,只能缩手缩脚地去隔离保护舱待着,防止粒子进一步不稳定。 陆笛等所有人走了才敢出来。 他一把抱住了等在门口的晏龙。 这个拥抱等同于融合,一秒钟之后,原地就剩下一个银色光球。 “没事吧?”陆笛紧张地问。 晏龙用实际情况说明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陆笛又确认了一遍,才开始追问晏龙与耶梦加得的交锋是怎么回事。 银色光球飘进金属机器人里面,然后晏龙确认所有“队长”都已经频道在线了,这才把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 精神体们先是震惊,然后满脑子问号。 ——AI的逻辑都这么可怕? 绕来绕去,比宇宙线圈还多? “并不是,听起来复杂,其实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搞清楚耶梦加得的真实底线。”晏龙解释道。 陆笛下意识地问:“陨石?” 毕竟他们冲着破坏陨石去的,耶梦加得要制造地球末日也只能依靠这块陨石。 “不,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有怀疑。” 晏龙回答,“AI是懂得变通的,然后我试探出了耶梦加得其实没有那么不顾一切的疯狂,它只是表现成那个模样,或者说在刚才的交锋里,它是有顾忌的,所以它被我抓住了破绽。” 陆笛:“……” 并没有听懂,不过确实跟他猜的一样,晏龙表现出了耶梦加得惧怕的一面,耶梦加得才会驱使自由女神号逃跑。 “因为它转移了本体,不想跟陨石一起砸地球?”陆笛觉得这个好像不算,他们早就猜耶梦加得有其他脱离办法。 “不是。” 是AI跟疯子这个词就不太搭边。 晏龙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耶梦加得从一开始就要故意给他们这种错觉。 包括丢给他们的数据包,那里面存放着耶梦加得的记忆与地球远古精神体的过往。 “报仇是真的,情绪是真的,他的经历也是真的,但它会不会为了报仇赔上一切,就要看具体情况了……你还记得耶梦加得始终回避的一个问题吗?” “那些胚胎?” “没错,胚胎才是耶梦加得的底线,是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的东西,如果那些冷冻胚胎没了,它确实可能发疯。这就是他给我们的暗示。” “你的意思难道是——” 陆笛不敢置信,胚胎还保存着? 这时电磁风暴开始平息,陆笛借助晏龙看到了这片星域的情况。 自由女神号飞船不见踪影,陨石变成残缺不全的形状,缩水了至少一倍。 一个断断续续的信号传了出来。 “是耶梦加得?” “不,没有活跃的程序,这像一个数据包。” 晏龙开始捕捉这些信息。 耶梦加得古怪扭曲的影子像是梦魇一般在屏幕上游动,发出刺耳的怪笑。 三秒钟之后,陨石突然震动,然后炸了。 从内到外的炸。 “他说了什么?”陆笛有不好的预感。 “说他还会回来。” “啊?” 陆笛懵了,一时不知道晏龙是不是在开玩笑。 晏龙沉声说:“它就是这个意思,它应该还有藏在别的地方分.体程序,它威胁说可以搞第二块陨石,也可以在人类进入星际时代之后悄悄来到地球,激活那些没有被我们清除的隐藏程序,或者散布更多的程序,从此成为人类甩脱不掉的附骨之疽。” “……” 众人呆滞。 “不过,这应该只是它的威胁,想要做到并不容易。” “晏龙!这不能开玩笑,我还是搞不明白它为什么自爆,连陨石也爆了!”陆笛抱头。 “失败之后,认清己方没有机会,其实是很正确的选择。”晏龙看着又少了一小半的陨石,以及漂浮在这片区域大大小小的各种残骸,语气沉重。 “事情很清楚了,胚胎还在,但是旧的飞船在跟远古精神体的最终争斗里彻底损毁,或者没法支撑远距离航行了。这就是耶梦加得为什么选择陨石的原因,它只能藏身在陨石里,它没有资源,也没有机器人和足够的火力。我们其实占了很大的便宜,虽然耶梦加得掌握了超过人类文明的科技,但是没有办法制造。作为传统的AI,它也无法自我进化到研究科技的地步,它的敌人也不允许它有这种闲工夫。” 耶梦加得想要报复地球,但它也需要一艘新的飞船。 它没法去抢劫别的文明,势单力孤还弱小,比它弱小的又没发展出星际航行能力。 “耶梦加得估计只能把自己的飞船连同冷冻胚胎藏在一个足够寒冷也足够稳定的无人星球上,对此它确实可能绝望了,因为这么多年它仍然无法找到合适的星球……” 耶梦加得决定放手一搏。 但是AI就算发疯也有后备计划。 如果人类真的能在二十年里做到离开地球,驾驶飞船逃亡,它就抢一艘过来。 如果不能,就让它为地球带来末日。 “……耶梦加得的分.体程序应该就在冷冻胚胎所在的飞船残骸里,刚才耶梦加得自爆之前发出的这段信号终有一天会传到那颗星球上,然后它就会被激活,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并且记住这次新的仇恨。” “那我们赶紧想办法!” “没有办法,宇宙太大了。” 人类也没有阻止、跟踪信号究竟到了哪些地方被哪些“存在”接收的本领。 “我们不知道耶梦加得保存‘希望’的星球在哪里,这个敌人在未来数百年内都会一直存在,直到人类科技达到高峰,成为耶梦加得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报复的智慧文明。”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更新都不稳定,抱歉OTZ 这次的反派比较特殊,严格意义上耶梦加得这个反派,只是相对主角与人类的立场来说,作为AI它真的挺难写的(一个给自己找麻烦的作者留) 最后剧情这样安排,主要基于“外敌是发展的源动力” 困在无人星球上的耶梦加得想要再次出来搞事,那也不容易啊,没钱没资源没人啥都没的 可能会变成恐怖片或者新科幻片吧,就是无数年后一艘星际科考飞船在无人星球发现了遗迹与残破飞船,发现上面还有冷冻胚胎于是带回去了,也把耶梦加得带回去了,然后—— 这个科考飞船可以是未来人类的,也可以是外星文明的。 呃,反正这里就是留白,不再继续写耶梦加得的剧情了 196、扫尾 出于种种考虑,最终陆笛等人没有选择登陆陨石残骸,而是目睹着这块曾经压在人类头顶的阴影在炮火里化为更小的宇宙漂浮物。 “……目前最大的一块在50米左右,还要炸吗?” 陆笛眯着眼睛看虚拟屏幕上显示的图,活像是一个手艺工坊里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师傅,正在对照着钻石颗粒的大小。 唯一的差别就是他嫌弃大个头的钻石不好,非要再修磨一下。 工坊二号师傅晏龙指着屏幕的另外一边说:“差不多了,这边还要再炸一下,仪器探测结果是这边的残骸密度较大,而且都堆积在一起。” “我们快要没有弹药了。”陆笛提醒道。 他回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晏龙。 晏龙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屏幕上点点光亮,整个人就像是浸泡在这种蓝莹莹的反光里,显出一种特异的非人感。 然后轻轻眨眼,眼睫与眉毛微动,又十分生动。 沉迷美色的陆笛:“……” 晏龙可以一直不眨眼,也能让光穿透自己的身体,可是他还是愿意在细节上用工夫,所以会得到夏教授团队那个“自我完善”的结论。 陆笛的能量粒子态维持起来不用怎么费心,晏龙就不行了,这一切都需要精心演算。 刚才陆笛忽然发现晏龙在独自工作的时候其实不在乎“形象逼真度”,可是发现陆笛看着自己的时候,立刻调整程序,增添了眨眼与反光的细节。 陆笛的心里一下就装满了奇妙的物质,饱鼓鼓的,甜丝丝的。 陆笛托腮坐在旁边,忙里偷闲地问:“一直没来得及问,你的通讯录新头像是什么意思?” 从幽灵水母换成了一根指挥棒似的棍子。 在通讯录里面简直是画风别具一格,特别不寻常。 “……这是笛子。” “啊?” 陆笛一脸懵,然后打开终端放大图片仔细看了一遍,赫然发现在泛黄的白色棍子上确实有孔洞,只是这张照片选得不太好,如果不打开就真的以为是乐团指挥棒了。 “这是文物,是在华夏发现的最早乐器,新石器时代的东西。” “这么早?” 陆笛被吓了一跳,别看他很有音乐天赋,这些考古知识他还真不知道。 陆笛凑上去仔细观察,忍不住问:“你用博物馆的监控头拍的吗?” “不是,这东西不轻易展示,我只找到了这一张图片,是文物被紧急保存到地下仓库的时候……” 晏龙干咳一声,开始解释这根笛子的来历。 音乐是艺术文化,音乐的存在也意味着华夏的礼乐制度传统有多么古老,记载总不如实物的证据来得确凿无误,而要证明华夏文明在夏商之前的记载,就得找到更多的实物。 这根来自八千年前的骨笛,以及七声音阶的构造,几乎把音乐历史往前推了一大步。 还是制作精良,能演奏出完美声阶与变化音的乐器。 简直打破了历史对新石器时代人类的固有印象,这是一个懂得制作并改进乐器的文明,甚至在发掘出来之后,仍然可以吹奏出完整的乐曲,音色很好,音准精妙。 史前乐器与现代的笛子乐谱竟然能组合到一起,演奏的乐曲就像穿越了时光的共鸣之音,谁还能说这样的乐器不够“成熟”、“完善”? “……它比古埃及还要早一千到两千年,是世界上最早的笛子。” 陆笛听得入迷,他都不知道“笛子”的地位这么重要。 等下次遇到兄弟姐妹的时候,他就有吹嘘的资本了! “这根笛子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做的?” “鸟类。” 晏龙回答,是翅膀上的骨头。 有的是鹰类,有的是仙鹤,但无一例外的是很轻。 刚刚COS完朱雀火鸟的陆笛对鸟类很有好感,越看这根笛子越喜欢。 “不行不行,得重拍,实在不行你去人家博物馆的资料库里盗一张图回来。”陆笛嘟嘟囔囔地抱怨。 吹嘘也要有图有真相,这张图拿不出手! 晏龙一边好脾气的答应,一边观察着陨石残骸,利用最后一点火力把它破坏得更加彻底。 现在这些残骸碎石,不一定会奔向地球了,它们可能在途中被其他彗星“抓”去,也有可能被月亮吸引。 “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碎片装一装。”陆笛出主意。 虽然装不了多少,但是少一点是一点,给地球减轻压力。 “不用了,如果不影响速度,我们只能装小的,小的又没什么威胁……” 晏龙解释道,“假如挑选一个大的,我又怕耶梦加得在里面藏病毒程序,还不如让它们继续漂流,被其他行星大气层燃烧,或者被彗星燃烧,或者到达地球时被防御体系彻底炸掉。” 晏龙兢兢业业地破坏陨石。 陆笛忽然觉得这份工作像是医院里微波碎结石的机器。 就是结石有点大。 陆笛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我去把那两个附属舱的残骸捞一捞。” 逾辉号除了作战的蜘蛛机甲,还有一些称不上机甲的太空维修机器人,这些机器人在设计时也考虑到了精神体的使用问题,所以有一两台可以说是机械载体。 陆笛就是准备穿这个出舱回收一下立了汗马功劳的附属舱。 附属舱“困”住了陨石,但是在后来的电磁风暴与核爆里受损严重,只剩下几个比较大的残骸。 这片混乱“垃圾场”里,还有自由女神号的残骸,只是碎得更彻底,没法捞了。 或者说,想要仔细捞,恐怕在要在这里待几个月,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陆笛默默地叹口气。 所有精神体陆续恢复过来,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对他们来说,就仿佛做了一场梦,惊醒时大家心里还记挂着陨石。 “……呃,这一团芝麻,就是陨石?” “胡说,哪有直径三十多米的芝麻?” 陆笛不忿地点着屏幕,都不看比例尺吗? 这可是微波碎石……哦不,是钻石打磨老师傅的辛劳工作成果。 郑熙犹豫着问:“三十多米,听起来还有点够呛,而且这么多要是一起变成流星雨砸向地球也很麻烦吧?” “没办法,我们没有火力了!” 陆笛摊手,表示逾辉号现在就是一艘只会飞的运输船。 除非大家穿上机甲去徒手拆陨石。 然而蜘蛛机甲的设备基本报废,出舱维修机器人没法离开飞船太远。 “地球那边怎么说?” “哦,电磁风暴的影响,通讯中断了五天,前天才刚联系上。” 陆笛抱着手臂,尽量做出轻松的神态对众人说,“地球联邦与华夏都恭喜我们完成了拯救人类文明的任务!这些破碎的陨石已经偏离了轨道,有一半概率不会落在地球上,即使它们被地球的引力抓去,地球联邦设立的防御体系也足够应付它们了。” 精神体们没有急着欢呼,而是等着陆笛继续说完。 “呃,当然自由女神号的事情……有点难办,不过我们这次出来,普通人都以为是对付陨石的,所以自由女神号覆灭的真相与耶梦加得存在,都会成为秘密档案,没个一两百年是不会解密的。” 陆笛烦恼地用手指点了点额头。 毕竟一两百年他还是能活到的。 “逾辉号,还有其他宇宙飞船都会接到类似的命令,在火星到地球附近的星域尽力搜索漂流的无动力救生舱,那里面可能是自由女神号飞船上人员的尸体。” 除非耶梦加得把这些人的尸体都毁了,否则这是最有可能发现船员尸体的办法。 火星到地球这一路上又没有其他行星,飞船也没有时间去别的地方,只剩下能脱离飞船的救生舱了…… 当然,如果尸体被丢进太空,就很难找回了。 宇宙辐射会让尸体加快腐烂,特别是尸体没有穿戴宇航服的情况下,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失联飞船上的人可能已经化作了宇宙尘埃。 这是地球上的人最初得知飞船失联,就预想到的可能结局之一。 也许未来人类进行星际航行的时候,会在无意间“捞起”一些散碎变形的金子或者金属制品,这就是最后的痕迹了。 气氛惆怅。 最后蔺海低声说:“幸好昆仑号上有岁闰。” 华夏的飞船没事,伊甸空间站也没事。 俄罗斯的飞船因为及时收到火星科考站的警示也逃过一劫。 林瑟想说耶梦加得太可恨,但想来想去,发现这简直是一笔糊涂账,人类觉得这笔冤债不应该扣在自己头上,耶梦加得认为地球这个有问题的行星就不应该继续孕育生命。 如果着眼未来,人类必然会走得更远。 文明与文明之间不产生冲突,那是不可能的。 终有一天,作为人类一份子的精神体会在战争里现身,“祸害”外星文明。所以未来的星际战争历史很复杂,没准在外星人的认知里,耶梦加得是最初也是最孤勇的英雄。 “关于这点,联邦的辛萨科议长与华夏燕京方面都给了答复。” 陆笛表示自己偷看了通讯记录。 无论耶梦加得是什么立场,对人类来说,这个外星AI就像它驱使的陨石一样—— “是一块绊脚石,也是磨刀石。” 迈过去,人类文明就会得到更长久的发展。 如果人类要进入星际文明时代,还会遇到更多的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笛子的原型现实中有 不像棍子,人家是标准的笛子,感兴趣的可以搜索“贾湖骨笛” 197、公开 两艘飞船升空的画面在屏幕上久久驻留。 “这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精神体们认真地看着屏幕。 这就是他们未来的同路人,星途航程的队友。 昆仑号是先锋探路队,他们是护航舰,现在启程的是主力部队。 视频的内容很短,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分钟,大家至少看了三遍,然后依依不舍地申请下载到自己的电脑终端里保存。 虽然他们没有亲眼看到人们满怀希望的送别登上飞船的人,没有听到更多的报道,但是随着超光号、超影号这两艘飞船的升空,人类历史正式进入了新篇章。 不再是为了逃离家园,而是有计划、有后备力量的开拓新疆域。 也许以后会有规模更大,在宇宙中走得更远的星际航行船队,可第一次的意义就是不同。 林瑟正在激动,转头忽然发现陆笛在打瞌睡。 “咳咳!” “……” 陆笛有气没力地睁眼,发现是林瑟又闭上了眼睛,眼皮像是黏了一斤麦芽糖,死活分不开的样子。 “你在搞什么?陆云他们上飞船了,飞船正朝我们飞来!”林瑟瞪视陆笛。 陆笛眼皮一动不动,懒洋洋地说:“半年之后才能见到,我们又不是原地等待,我们还在航行的好吗?已知小明与小红乘船出发两月,他们的家人刚上船,两艘船速度一致,同向行驶需要多久才能碰面?当然是等小明小红的船停下啊!不然怎么追得上?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林瑟气得倒仰,然后眼珠一转,狡猾地说:“是吗?我觉得这个题目不对,应该是小笛拐了隔壁的小龙私奔,他们的家人乘船来追……” 陆笛猛然睁大了眼睛。 什么麦芽糖,什么瞌睡,统统飞了。 当陆笛感受到这种“刺激”,构成他的能量粒子会自动进入一种高速活跃的状态,而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带来的巨大改变,所以陆笛的表情一变,气息让人感到恐怖,舱室里瞬间一静。 林瑟以前在陆云身体里感受过陆笛的强大与可怕,作为随时会被吞噬的副人格,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所以这会儿张了张嘴,竟然没能及时发出声音。 还好有培训班同学+战友救场。 “那个,那天我们回来的时候,陆笛你抱住晏龙……其实我们也没完全走远,所以……” 郑熙结结巴巴地开口,陆笛的能量粒子猛蹿,舱室报警器差点响了。 蔺海听不下去了,直接了当地公布答案:“因为我们都处在能量粒子紊乱的状态,很容易受到干扰,接受一大堆外来讯息,所以当时陆笛你等我们离开再从机甲出来是正确的,然而你没有意识到你的力量有多强,你对晏龙的担忧有多重,你们拥抱融合的时候脑电波生物波活动又有多么剧烈……” “停!” 陆笛挫败地抬起右手,阻止了这社会性死亡的一幕继续上演。 “呵,你能怪谁?”林瑟昂着头,幸灾乐祸地说,“毫无顾忌地暴露秘密,你知道在你们拥抱的那瞬间,我们是什么感觉吗?就像是偶像剧里对着久别重逢男主女主的摄像镜头,不绕上七八个圈子,散完花瓣唱完一首歌是不会停止的!” 陆笛:“……” 他缓缓环视四周。 舱室里一片安静。 有人揶揄地冲陆笛眨眼,有人在替陆笛尴尬。 剩余的人轻轻拍掌,露出像鼓励又像看热闹的表情。 这公开来得猝不及防。 陆笛宕机了。 “不,没有林瑟说的那么夸张。”郑熙看在战友情分上,试着为陆笛挽回尊严。 林瑟立刻怼道:“怎么不夸张?联觉效果下声、光、乐俱全,就是大脑直播!” 其实她当场就想去奚落陆笛了,可惜受伤了,爬不动,只好悻悻地回去休养。 然后在陆笛晏龙“修”陨石的时候,精神体们也经过一番交流,其中副指挥蔺海觉得这件事比较重大,至少应该让夏教授团队知道,然后有些精神体觉得应该隐瞒一段时间,担心这段恋情会有波折;有些精神体持不看好意见,晏龙与陆笛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同类;另外一些精神体对能量粒子的恋爱模式非常感兴趣,总之—— “我们已经背着你吵过好几架了。”林瑟翻白眼。 陆笛表情呆滞。 陆笛猛然回神,愕然地说:“不可能,这艘飞船上到处都有晏龙的‘眼睛’,你们是怎么做到秘密会议的?” 林瑟嗤笑一声,一副看自己傻蛋兄弟乐子的表情,戏谑地说:“谁说晏龙不知道?” “……” “虽然我们没有主动问他,联系他,但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这艘飞船上什么动静能瞒得过AI?”林瑟一边摇头,一边啧啧有声地说,“我们就背着你而已,‘你’,非复数代词,懂吗?” 陆笛被林瑟的战力打得连连败退,哭笑不得。 顺带确认了林瑟这个学渣对学语言有多大的怨念,怼人的时候都用上了知识点。 “我……” 陆笛清清喉咙,他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的。 大家都是同伴,是战友,就跟商都特别执行队一样。 既然秘密曝光了,还搞得大家为他担心,那肯定要有一个正式交代。 结果船舱里的扩音器响了。 “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了。” 话音刚落,晏龙就在舱室里出现。 AI大概是这艘飞船里唯一可以“随时出现”又“随时消失”的存在。 如果穿上金属载体,那可能要老老实实地一步步走,如果没有,简直是“随地刷新”。 陆笛瞪着突然刷新在自己身边的晏龙,小声责怪:“你来做什么?” 晏龙纠正:“我一直都在。” 陆笛:“……” 以前听着安心的话,现在听了好想暴打AI。 陆笛想了想那个色彩瑰丽的大水母,眉毛一皱。 算了算了。 太脆,不能打。 然后精神体们就遭受了一波更大的冲击。 “什么?夏教授知道你们的事?” “岁闰……昆仑号的生物AI也知道?” 大家面面相觑。 以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其实这个秘密早就不值钱了? 陆笛很快领会到了晏龙的意思,马上协助,他对着不敢置信的林瑟说:“陆云早就发现了,你嘚瑟什么啊!你那段时间一直在陆云旁边,你发现了吗?没有,你连陆云试探你是否了解内情的事都没发现!” 林瑟:“……” 要不是打不过陆笛,她这会儿就捋袖子上了。 转头看晏龙一副淡定沉稳的模样,有问必答,还隐隐地控制住了话题走向,林瑟只好用眼睛瞪陆笛,示意“算你走运”。捞到一个好对象,什么场子都能撑住。 晏龙的一举一动就像在给陆笛写范文,关于怎么应付大家好奇、担忧、戏谑目光的正确操作——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咳,说错了。是只要我坦坦荡荡,不觉得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配对,像正常人一样处理问题,那么别人很快就会受到这股情绪的感染,发现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笛恍然。 ——做普通人嘛,这我熟! 陆笛满血复活,拉着大家就是一通瞎吹。 结婚? 不不太早了,他陆笛才十九岁,刚成年你就催婚这过分了吧! 陆笛不等林瑟讥讽他实际上才五岁的话说出来,马上又表示,大家就要踏上新征程了,现在这种情况肯定没办法结婚啊!不过真要走这个程序的话也简单,双方亲戚见个面就行了,精神体都不用吃饭!日子嘛,就是星际远航队在太阳系外行星基地落成的那一天吧! 众人惊愣。 趁着这个机会,陆笛继续侃。 这日子可不是随便画的大饼,是有讲究的。 两家兄弟姐妹只有到了外星系行星基地上才有机会碰面嘛,正好先锋、护航舰、远航主力齐活了! 等到基地落成,喜上加喜,正好! “等等,好像漏了什么?”蔺海皱眉。 “哦……你说二号季厘。” 陆笛发现他把驻留在太阳系的联邦空间站忘了,没事,他随手一挥说:“盆栽不用考虑!” “啊?” “我的意思是,季厘这个生物AI的性格吧,有一点社交障碍的,参加婚礼简直是对这类患者最不友好的折磨!稍微通情达理的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这种惨剧发生,我像是缺少红包,非要把人拖来参加婚宴的人吗?” 陆笛昂头挺胸,理不直气也壮。 众人:“……” 他们有的人已经回过味,知道陆笛在瞎侃,也不揭穿,只是一脸戏谑的捧场鼓掌。 还有的人一脸佩服,原来陆笛已经想得这么多这么远了吗? 陆笛大获全胜,顺利地走出了这间舱室。 “呼。” 回到主控制室,陆笛摸着心口,感觉冷汗直冒。 竟然出了这种差错,险些就社死了!还好还好! 还好精神体们不能进入主控制室,也感应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陆笛这样犯困是因为昨天他发现所有工作都做完了,晏龙可以用托管程序航行的情况下,“不小心”制造了几个小时的极光。 总之宇宙飞船的核心控制舱,密封性好评。 绝对不会出现地面发光,天空发光,走廊有光游荡的尴尬情况! “好险,到火星之前我还是少露面吧,对了,今天的事肯定会传出去,到时候我们怎么办?”陆笛忧心忡忡地说。 晏龙不动声色地回答:“你不是都计划好了?” “啊?” “就是那个结婚计划,我已经记录下来,准备到时候提交申请。” “……” 陆笛张着嘴,原地呆滞。 他随便侃的,怎么能当真呢?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只要会忽悠,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读者:这话有点耳熟,仿佛隔壁胖鼠说过…… 陆笛:什么隔壁,我不认识,就我说的 然后侃着侃着,发现面前的坎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坑,而自己身在坑底。 莫名其妙把自己送出去的陆笛:…… 坐着等就好的晏龙:…… 198、暂别 飞船冲破稀薄的火星大气层,缓缓下降。 被卷起的沙尘漫天飞舞,密集地打在飞船外壳上,听起来让人心疼,但对飞船来说这点伤害根本破不了防,连﹣1都不带扣的。 远处山丘上,几辆火星车正停在那里,有人拿着望远镜看向这艘庞大的飞船。 “逾辉号已成功着陆!整体形态完好,哦……尾舱破损处在冒烟!” 通知反馈到附近的基地,立刻就有人联络逾辉号。 “晏龙收到,火灾已得到控制,预计在半分钟之内消除火情。” “已解决,申请入港。” 随着一条条复杂的确认程序,逾辉号所在的那块特别平坦的地面忽然下降。 附近的沙子与碎石早就被逾辉号降落的狂风吹到了一边,所以地面“裂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砂砾跟着滚落。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坡道,两侧遍布粗大的金属机械臂。 一阵电火花,逾辉号最外层的壳就被拆卸下来,飞船整体缩水了一圈,船舱底部出现了许多辅助支撑架与滚轮,然后随着坡道缓缓滑入基地深处,最终在金属机械臂的协助下,成功进入了一个巨大的可移动平台。 平台四周伫立着高高的支架,它们在终端程序的命令下依次“扣”住飞船。 “稳!” 曹严激动地一挥拳,立刻摁住减压阀,等到内外气压一致之后,这才穿着航空工作服跑进去。 后面还跟着几个火星科考站的人。 他们戴着有透明面罩与供氧的头盔,工作服也是完全密封的,只是没有充气层,所以看起来没那么笨拙。 喷过一层材料保护液、吹了一阵驱散太空残余微物质的风之后,逾辉号的舱门终于开启。 陆笛还没来得及出去,就听到了康科医生的大嗓门: “不愧是AI,降落停的位置毫无误差,都不用调整!开宇宙飞船也能像开高铁一样,到站停靠,绝了!” 啊,今天康科医生也在吹晏龙。 精神体们得到了隆重的接待。 这是一支拯救了人类文明,拯救了地球免遭陨石重击的队伍。 虽然不能暂时公开战斗细节,但是火星科考站的人还是有权限知道的。 所以他们望向精神体的目光,充满了叹服与好奇,他们本来就是人类之中对宇宙的奥秘最有兴趣的一拨人。 “不要嫌弃没有欢迎仪式,我们火星人少,除了值班的,全部在这里了。”曹严解释。 等到科考站工作人员自我介绍的时候,所有精神体在听到“康科”这个名字的时候齐刷刷地对这位医生行注目礼。 康科医生茫然。 虽然他觉得自己医生很不错,有那么一点名气,但是精神体根本不会生病吧?就算有伤病找的也不是自己这种医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你好,康科医生,我听过你的故事,感谢你拯救了华夏的科考人员。”蔺海代表精神体团队出来外交。 因为陆笛犯懒咸鱼,晏龙必须留在飞船里驻守,于是乐团副指挥成了代理一把手。 康科跟举高手臂的一米二金属机器人握手。 说真的,这种舱门一打开,小机器人成排出现的画面挺科幻的,仿佛外星人来访。 好在机器人里面还有一个打哈欠的,只戴了手套的陆笛。 “机械载体也要维修保养一下。”陆笛解释为什么大家带着载体下船,不是搞行为艺术,就是下船的时候顺带,否则还要回头上去拖,多麻烦啊! 一群机器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隔壁的空置修理场,然后脱离载体。 呃,这个画面也不太友好,像鬼魂大军出动。 不过古怪诡谲的风格到止为止,接下来就很正常了,精神体们有统一风格的衣服,神态轻松而好奇,似乎都想赶紧参观一下这座火星修理厂。 于是又到了陆笛的吹嘘时间。 “这基地最早是我挖的,搞了整整一个月,整个身体都泡在沙子里。” 陆笛熟悉每一位火星上的科学家,他熟练地跟大家打招呼,一副“嗨,我又回来了”的表情。 “一年不到来火星三次,创下人类历史新纪录,是吧?”陆笛用皮手套跟曹严握手。 曹严笑着拍他的手背,然后质问道:“说好的等我回地球你来商都机场接我呢?有你这样挖墙脚的吗?我还没有跳槽,你先跑路了?” 陆笛顿时心虚起来。 据晏龙说,他们的工作单位已经从商都基地移到了“星际远航队”。 “那个,计划赶不上变化。” 陆笛赶紧打哈哈,曹严却没在意,反而有些羡慕地看着他:“其实我也想报名加入远航队,可是我的父亲还在燕京,哎!你们这一去,可能要花二三十年的时间。” 陆笛忽然沉默。 “没事,几十年嘛,我肯定能活到的!而且你们精神体有先天优势,只要熟悉星际环境,找到合适的行星卫星建个像这样的基地,然后就造跟烽火台似的一座挨一座的建量子传输平台,到时候你们就能通过传送很快回到地球啦!” 曹严捏着陆笛的手套,笑嘻嘻地说,“没准到那一天,你把自己快递回来,然后你一睁眼,就看到我在商都基地量子平台旁边等着接收太空包裹!” 陆笛笑得有点勉强。 他意识到不是所有熟悉的人都会上飞船。 他已经习惯回到商都跟袁队长混个任务,跟陈岩去训练场打靶,被朱祝“接机”,去夏教授那边逛一圈…… 如果这些人里面有选择留在地球呢? 远航任务能在三十年内结束吗?他们要去太阳系之外,还要建基地,再搞个太空快递网……三十年真的够吗?别的不说,夏教授肯定没法等到。 陆笛心情低落,他看着眼前这些已经挺熟悉的华夏与联邦科考站人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曹严立刻说:“发什么愁啊,你不知道精神体考核已经在内部推行了吗?只要通过考试,就会被另外编入名单,等到老了还有选择第二段人生的机会。” “什么?” 陆笛惊讶。 天对站的负责人何教授也过来了,她笑着说:“是真的,不过前提是不能死于意外事故啊!” 这是当然,要转换为精神体,怎么着也得有口气,大脑还在工作。 “不,严格地说,精神体不算是自己。”陆笛纠结地提醒。 “嗨,你就把那个当成你熟人的儿子女儿,或者弟弟妹妹,带亲属关系的那种,对方还知道你们的过去友谊!” 曹严大大咧咧地说,“其实我觉得一段人生已经很精彩了,没必要搞第二阶段,把自己的延续……咳,就是把一个新生命带到世界上,也没跟他打招呼什么的,万一他或者她觉得世界不好,做科考太费劲做社畜太累,埋怨我呢?好吧,不开玩笑,这事情挺简单的,如果是国家有需要,国家信任我们的能力,那我们肯定会做出这个选择。” 何教授没好气地说:“你还没参加考核,别说得跟真的一样,到时候没这个资质就搞笑了。” “别呀,肯定有的,不是说像我们这种学语言特别快的人都有天赋吗?”曹严抱着脑袋求饶。 旁边的康科医生比划了一下,遗憾地说:“我希望将来有精神体医学这个分类,否则我还是不太想……嗯,这么说好像有点招打?上帝啊,联邦内部申请考核的人特别多,大部分根本得不到去华夏考试的资格,我都有了还嫌弃。” 陆笛精神一振,立刻跟康科医生描述了精神体作为体检仪器的实际操作。 “真的?还能这样?” 康科医生满脸惊叹,追着陆笛问详情,打开电脑终端不停地记录,俨然打开了新世纪的大门。 他可不满足只做一个体检机器,他觉得这样可以更高效快速地确定患者伤情,对战场的闭合伤或者某些突发性疾病很有帮助,还是很好的外科手术助手。 “滴。” 何教授查看自己的终端,确认了之后,打断康科与陆笛的对话。 “晏龙对飞船的自检报告已经收到了,马上发给地球,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地球那边会把第一批材料发过来。陆笛,麻烦你去量子传输室。” “没问题。” 陆笛立刻答应。 “对了,还有一件事……” 何教授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着陆笛指了指电脑终端。 陆笛会意。 这是有其他任务,只是受到保密限制,不方便直接说。 陆笛让蔺海带着大家参观基地,他先去工作。 陆笛一边走一边打开终端,熟练地接入火星基地网,打开骨笛头像,开启网络聊天模式。 “你看到秘密任务了吗?” “看到了。” 晏龙在线的时候,永远秒回。 输入速度……呃,正常人就不要跟AI比了,特别是晏龙没有使用载体敲键盘的时候。 陆笛本来想要跟晏龙聊夏教授,想想又停住了。 结果晏龙心有灵犀的发过来一条消息:“夏教授、朱祝他们都上船了,张巽教授不来,他是季厘的” “啊!” 陆笛惊讶,他有些为晏龙高兴,却又觉得说这话不合适。 夏教授年纪不小了,都说叶落归乡,他可能……无法回到地球了。 而朱祝家里有父母亲戚,他平时瞎聊的时候会抱怨一通,其实还是挺关心他们的,这次出任务就算三十年之后能回去,想要再见面还得看运气。 “我劝过,但是他们坚持。” 晏龙停顿了一秒,接着发消息,“他们说是我的后勤保障团队,也是对生物AI与精神体合作最熟悉的团队,所以一半人留下,由张巽教授带队,他要负责跟空间站的季厘联系,另外一半人选择了上船。” 陆笛心情复杂。 “另外,如果你想要跟袁仲夏还有陈岩他们道别,其实还有机会。” “什么?” 陆笛随即恍然,他马上就能从火星回地球。 “这不太好吧,占用宝贵的资源。”虽然陆笛很想回商都,但是量子飞行器每一次使用都有耗损,怎么都不应该拿来探亲走个来回。 晏龙提醒:“你看一下秘密任务。” 陆笛满腹狐疑,打开文件之后他猛地睁大眼睛。 “这……地球冒出来很多精神体?大肆破坏公共设施,造成重大伤亡?” 怎么回事? 前方干仗,家里失火? “你知道的,精神体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在有资质的主体绝望崩溃里诞生……概率很小,可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这样的悲剧发生了很多次。火山地震海啸核弹过后,很多国家的秩序完全失控,地球又有几十亿人口,所以当华夏发现精神体数量不正常增加的时候,其实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尽管有商都基地培训出的精神体三期、四期学员撑着,但是目前已经出现了力量比较强大的个体。尽管现在灾害主要是在国外,可是精神体是国界线挡不住的,你只能回地球一趟。” 陆笛瞠目结舌,然后他颓丧地问:“那你呢?” “……我要照看飞船,火星上的人太少了,懂得修飞船的人更少,这个修理船坞其实还要靠我来运转。逾辉号上有量子计算机,还有我的本体……我很抱歉,燕京方面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回去。不过你可以挑选精神体里比较强的八个人,是在地球通过模拟传输试验的,一起回地球执行任务。” 其实陆笛已经预料到了晏龙的回复,他抹把脸,咬牙许诺:“我会用最快速度打趴那些精神体,跟袁队长他们道别,然后回来帮你修船。”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提到最早的文案 其实最早呢是打算这么写的——陨石来了,各国纷纷造飞船,一系列天灾发生死了很多人,活下来的陆笛(身体陆云+兄弟姐妹)得到了船票,然后故事主要在飞船上展开。这个飞船是非常大的船,跟一座城市差不多(没科学) 故事主线也差不多,启航之后主角发现有小恐龙冒出来搞事,伤害普通人,林北堂这些人觊觎精神体想变成精神体,搞得一片混乱,然后晏龙是这艘船的AI,跟陆笛一路合作打怪,最后发现地球的精神体秘密与陨石里面有BOSS。 最大的区别可能是德尔塔从潜伏上船搞事变成死守地球死活不走吧== 主要是放文案的时候(2020)写地球背景的末世文很容易和谐,只好设定发生在不科学的大飞船上,能装几百万人,人们在上面跟普通社畜一样生活。 可是真到了写的时候,真的挠头,几百万人的船都有,你干不掉陨石还不怀疑陨石有问题,就真的不合理 原本大飞船的设定,是全球人类只有一艘船,活着的人都上去了,但是……经过去年一遭,总让人怀疑这个存活比例没法协调,华夏活的人太多变成了负担,根本走不了。 只能写,华夏单独一艘飞船,各国都有自己的飞船。 我也很怀疑这种全球人类几百万人一艘飞船还没开到火星就完蛋了,不是内讧,就是被某些人拖累完蛋 于是问题又来了,飞船跟飞船之间得发生联系,不然天启啊马尔斯这些角色怎么搞呢?联邦跟各国又怎么搞,做个间谍还要搭小船偷偷摸到别家飞船上吗? 所以改成现在大家看到的这样,剧情更合理了(小声),抱歉OTZ 199、别动 地球。 城市里的高楼就像是一个个躯体残破的巨人。 身体上有烧焦得发黑的痕迹,有黑雪(火山灰)残留的斑驳印记,还有风暴残忍撕裂的钢筋缺口。它们沉默地伫立在废墟里,像是文明的地标,又像是繁华遗留的残骸。 街道上满是污泥。 洪水退去之后,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积在一起。 其中最惊悚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是一艘货轮。 它庞大的身躯已经断裂成了三截,就这样横躺在街道上,周围是被它撞毁坍塌的建筑,还有摞得高高的废弃生锈汽车,与杂物一起扭成了一个古怪的模样,拆都拆不开。 这些垃圾堆叠的形状一看就不是人力造成的,而是海啸与洪水。 货轮的其中一截残骸高高地翘起,斜搭在某栋已经塌了的高楼废墟上,不知道是谁在四周挖出了一圈壕沟,里面有灰黑色的发臭雨水,形成一个钢铁外壳的奇异堡垒。 三公里之外,无人机拍摄的屏幕画面就定格在了这个堡垒周围。 “我们的机器没法再靠近,虽然有极强的抗干扰力,但是这里的家伙……特别警觉。”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他点了点地图,望向陆笛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没办法,陆笛看起来完全没有精明精悍的样子,就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脸嫩大学生。 但是陆笛的架势很唬人。 因为他身边站着四个敦敦实实的全封闭装甲机器人,这是华夏给有编制的精神体研发的新一代地面作战载体,这套装备许多在一线工作的人都见过。 精神体的实力不同,穿戴的机甲也不一样。 现在这四台机甲,明显是最高等级,还携带了火力炮弹。 再看陆笛,连个保护机甲都不穿,又是燕京方面紧急调配来的“支援”,所以驻守在这附近的某位旅长,打量了陆笛两眼就板着脸继续介绍情况了。 “盘踞在这里的精神体,编号R217,来历不明,大约在四个月前来到苔城废墟居住。 “R217的力量很强,每当察觉到危险,就会飞快移动海岸边,隐藏在海浪之中。他能引起三米左右的浪潮,如果赶上风暴,释放的力量会让附近一公里之内的机器全部故障,生物全部脑死亡。 “由于R217从不主动攻击别人,也不四处游荡,只是居住在这艘货轮残骸里,所以他虽然强大,但是不在紧急处理名单之内,只是由军方进行监视,阻止更多的精神体来到苔城。” 陆笛看完了那些拍得很模糊的照片,海浪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奇怪的长条阴影,大脑袋上没有尖锐的凸起,仿佛是鬼妖怪谈里兴风作浪的恶蛟。 根据陆笛自己的经验,其实能拍到就已经很不错了。 “……诞生之后这么快就领悟了战斗形态?” 陆笛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还是在理查德的刺激下,才开发出的这个能力。 这位住在货轮里的蛟,这么厉害的吗? 还是“生存环境恶劣”,导致精神体彼此争斗,过早地开发出自己的力量形态? “队长,R217是我国记录到的最强精神体了。”郑熙在机甲里看着资料解释。 队长这个称呼也是回到地球之后敲定的,陆笛觉得这个喊起来比较亲切,加上他确实是火星支援地球的小队头头,大家没什么意见,喊队长,总比喊乐团首席好吧? “最强精神体?确定?” “……没算队长,但是能量数值比我们厉害。” 郑熙无奈地看了一眼陆笛。 大概是异地,哦,异球恋的缘故,陆笛的情绪一直不高。 不过情绪归情绪,陆笛跑任务的速度十分高效,三天时间飞了五座城市,解决了五个“天然精神体团队”,这些精神体倒不是特别厉害,只是“棘手”。 不是藏太深,就是占据避难所挟持人质想要称王称霸,然而他们运气好,附近有国家的研究所或者末世前的一些重要工厂里面还有封存的物品,所以不能直接用电磁脉冲弹。 陆笛去了一抓一个准,就跟撵鸡赶鸭似的。 让华夏的后来拉起的精神体特别部门成员面面相觑。 据说他们感觉火星回来的同行都充满了“狂暴”的味道,大家还在一拳一脚的比拼,或者来个团队作战拼默契的时候,陆笛直接徒手把敌人捏吧捏吧搓成一团丢给郑熙他们毒打了。 就离谱! 于是陆笛用三天时间就在精神体内部论坛博得了大魔王的称号。 顺说这个论坛除了华夏人,还有地球联邦的成员,是维和部队与联邦特勤局出身。 陆笛越强,他们越高兴。 华夏境内的这些麻烦其实只能算“隐患”,国外的那些才是真正的难题,已经出现很多人类依附精神体,想利用精神体搞独.裁统治,或者一个地区的人直接被精神体奴役的现象了。 “有跟R217沟通过吗?”陆笛询问。 陆笛对实力强、性格咸鱼的精神体比较宽容。 再一翻记录,没挟制过人质,不主动伤人,还养了…… “嗯?养了几只野猫?” 陆笛震惊看记录。 “是的,R217所在的货轮残骸里有一窝野猫居住,起初我们以为是误入的动物,后来发现它们没有血缘关系,是R217刻意‘呼唤’来的,我们捕捉到了这个频率。” “挺有想法,他怎么喂猫?”陆笛被激发了好奇心。 “不用喂,这些野猫会自己觅食,夜晚游荡,白天就会返回货轮残骸休息。” 旅长补充说,“原本R217的事情也没这么急,但是上星期有两只猫死了,应该是被附近县城那些不想去避难所坚持留在村镇里的人们捕杀的,起因可能是野猫偷吃了村民的存粮。R217出现了发狂的迹象,我们又始终没法跟他沟通,只能使用脉冲武器限制他的活动范围,迁移走了那个村镇的人,结果R217毁掉了村镇的所有房屋,情绪仍然非常暴躁……” “行,我去跟他谈谈。” 陆笛说得非常干脆,他让郑熙四人留在这里,自己单独前往那艘货轮残骸。 在距离目标五百米左右的时候,陆笛清晰地“看”见了编号为R217的精神体。 那是一个蜷缩着睡觉的男孩。 似乎察觉到危险的气息,男孩猛然站起,发出一阵阵频率很低让人头痛的尖锐叫声。 后方人员顿时紧张起来,根据经验,R217很快就会冲出来并且引发海浪冲击堤坝。 “……还真是三阶。” 陆笛嘀咕。 不过这个对“水”的控弦能力在陆笛面前不值一提,只是苔城常年有大风大浪,比较容易找到规律而已。 “果然跟之前那些精神体一样,打架全靠一身蛮劲,还有天生对某些弦的亲和度。”陆笛微微皱眉,说实话,比起当年的自己差多了。 虽然很会战斗的样子,但是缺乏控制力。 不像之前解决的那些精神体,这个R217完全控制不住力量,而且思维波传递出来的意思简单得要命,就是驱赶与愤怒,连语言构成都没有,好像因为离群索居失去了与人沟通的能力。 陆笛估计这个精神体转换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甚至只保留了力量,对前身记忆继承的有限。 陆笛索性放开了自己的力量。 一瞬间,那个男孩就缩了回去,睁着惊恐的眼睛发抖。 精神体发抖的时候,粒子就不稳定了,会干扰生物的大脑。 那群野猫先是疯狂的喵喵叫,奔逃到一半就开始四肢抽搐,眼看就要口吐白沫了,男孩飞快地收敛力量,形体溃散直接变成了一个球,然后一动不动。 陆笛:“……” 可怜归可怜,人还是要逮捕归案的。 连人带猫一起交给国家抚养吧! 陆笛进入货舱残骸,然后拎着球出来了。 郑熙欲言又止。 “不是我捏的,他自己缩的。”陆笛辩解。 郑熙默默地递上太空材料制造的大箱子。 陆笛把球放了进去。 箱子一关,球立刻变得惊慌起来,开始撞击箱子四壁。 “还行,我真以为他是猫孩呢,至少他不喜欢箱子。”陆笛多问了一句,“能给他申请,不去那个精神体监狱吗?” 华夏新造的精神体监狱,代价十分高昂,因为所有建造材料都要保证精神体很难穿透。 像三阶精神体还要准备特殊的房间,房间四周是“隔离带”,模拟太空辐射环境,使他们无法逃离。 因为有的精神体已经有了彼此吞吃的恶习,所以还得分开关押,其中一些恶行昭著的精神体,无论他们的前身有怎样的不幸遭遇,但是变成精神体之后肆无忌惮的杀人取乐,罪行特别严重的话,依旧是死刑。 说到死刑,普通的精神体用脉冲弹就行了,比较厉害的那些—— 犹如送到蜘蛛(机甲)面前的虫子,被撕成碎片,化为基本粒子,画面有点恐怖。 陆笛觉得这孩子没必要去受这一遭惊吓,因为精神体死亡的哀嚎,在一定范围内是可以被接受到的。 “这倒可以,只是需要监视居住……” 负责写报告的郑熙听完陆笛的描述,伤脑筋地说,“他前身可能是个小孩,也有可能是个智力障碍患者,我会建议商都方面派一些教导人员,只要能沟通学习,R217是可以考虑招收的。” “先取个名字吧,喊编号总觉得是实验室出来的。” 陆笛觉得名字还是挺重要的,要知道自己是谁,确认自己在群体里的位置与活着的意义,是一个智慧生命存在的根本。 郑熙苦恼地说:“按照习惯,都是精神体自己取……算了,转交给上面操心。” 他们费什么神啊,他们的目标就是抓更多的搞事精神体,避免人类彻底敌视精神体,使地球大部分地区陷入长期混乱。 “苔城的任务结了,国内还有什么地方要去?” “神农架,有一些精神体躲进了深山……根据判断,他们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意图,也不想加入那些搞事群体,所以躲起来了。主要是不相信政府,觉得自己会变成实验体。” 郑熙说完之后,话锋一转,“其实这个不急,联邦那边辛萨科议长连发三封署名邮件,催促我们赶紧去解决欧洲、美洲的种种问题了,好像有个精神体再不抓,都快要奴役难民然后宣布建国了。” 陆笛:“……” 撇开这个情况不谈,莫名其妙就混到了跟联邦议长直接对话的关系,陆笛头很大。 咸鱼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咸鱼只想混在人堆里走个过场,回复邮件这事就很为难。 “怎么直接发到我们这里了?不是应该由……商都基地或者张巽教授来转达地球联邦的意思吗?” “我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单独的部门。”郑熙提醒,然后无奈地说,“虽然这个部门可能只存在一个月或者更短,然后我们就离开地球,但这是一个可以要求华夏各地各部门再加地球联邦的所有机构进行配合的特殊武装小队。” “武装小队?” 陆笛回头看四个同伴的重型机甲,再想想同样从火星回来,被华夏派去协助友好邦交国的另外四台机甲,只能承认自己的战友武装还挺到位的。 “可是我没有,我就这么一双手。”陆笛叫屈。 郑熙翻白眼了:“你用不着好吗?大魔王!”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两手空空毫无威胁你们别跑啊 陆笛:我特么现在是白板号好不啦,我没有晏龙没有融合状态,也没有蜘蛛机甲,还没有团战助攻BUFF,放不出什么大招的,你们跑什么啊 200、碾压 陆笛默默地用手套划掉屏幕上的名字。 嗯,花里胡哨的名字。 什么“烈火”、“暴怒”、“恶魔”、“死亡之翼”,都挺霸气的。 陆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底下那个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精神体,给出了一个公允的评价:“这个死亡之翼还是有点东西的,他无师自通领悟了触手系……哦,控弦的作用,因为自己只有两只手,所以他化出的战斗形态在背后有两个翅膀。可惜他以为翅膀越大越好,其实是越多越好,就跟游戏里面什么座天使力天使炽天使一样。” 郑熙等人:“……” 你搁这数鸡翅膀呢! 还有,你已经提交了一份神话传说与精神体之间的可能联系,不要再搞天使了好吗? 远处的联邦特勤局人员看到战况平息,这才缓慢地朝这边靠拢。 刚才发生的事他们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事情还要从这次任务说起。 这是陆笛来欧洲的第三个任务。 目标是代号为烈火的精神体,另有两个精神体同伴,分别叫暴怒与恶魔。 他们倒是没有什么建国的想法,只是从一座城市流窜到另外一座城市,杀死他们觉得不顺眼的人类。 烈火仇恨白人,暴怒仇恨女性,恶魔喜欢杀小孩——据说这跟他们前身的遭遇有关,暴怒与恶魔认为是火山爆发转移的时候自己的求生机会被妇女孩子抢走了,否则他们不会死;烈火似乎是逃难抢车的时候被一个白□□击手打晕,然后被困在废墟里烧死。 他们对自己前身的死亡充满无穷怨恨,这也是自然精神体诞生时的常见现象。 这个流窜团体并不惧怕那些有地盘的同类,经常去挑衅他们,如果那些精神体来不及逃离,他们就会吞噬了对方,贪婪地增强自己的实力。 烈火可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自燃。 暴怒会让电子类产品爆炸。 恶魔擅长控制人类的大脑,让人们失去理智,疯狂地撞击地面或者跳楼自杀。 这个团体的破坏力很大,而且无所顾忌,接连杀死、打退了好几次地球联邦派出的“清除队伍”。 等陆笛来到欧洲,接连有两个打着“神灵”旗号其实本质上是精神体奴役人类、或者某个野心勃勃的人类利用精神体来进行统治的团体覆灭之后,华夏精神体的存在感忽然爆棚。 虽然在这之前,也有精神体听说华夏那边才是精神体的发源地(是误传,因为联邦内部提到人类转换为精神体的技术只有华夏拥有),但是没人放在心上。 末世前,华夏是一个媒体报道里经常出现、又穷又苦的地方,全是负面新闻。 那里来的精神体特别厉害?开什么玩笑! 当两个声名显赫的邪.教团伙覆灭,消息立刻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就连很多精神体都听说了——毕竟这里的精神体跟人类的关系很近,不友好,但是很近,他们能通过各种方式获取在一般人看来很艰难的资源,很轻松地站在食物链顶端,只要不脑抽地去冲撞有强大火力保护的大型基地,基本上都是横着走。 那些已经控制了人类居住区的精神体,等于拥有天然的人质。 各国政府倾向于谈判解决问题,哪怕政客们心里恨不得干掉这些家伙,不过控制大城市的秩序就很费力了,哪有太多的人手? 既然那些精神体要占据乡下小地方,要驱使那些到处放火杀人抢劫强jian自相残杀的难民,就给他们好了。 当然也有人坚持认为精神体是威胁,必须铲除的。 联邦的辛萨科议长不同意与这些精神体妥协,也不同意铲除精神体的观点,这导致他说话已经彻底不好使了。 出于政治形势与人类未来发展的考虑,辛萨科议长可不得一天三封邮件地催促陆笛快出国,然后一天N次地关注随时陆笛这支队伍实时动向。 陆笛挑选目标只考虑路程远近,再问一问附近有没有联邦特勤局的辅助,如果有,那就上。 所以他们在这座城镇外的废弃工厂,堵住了流窜犯烈火暴怒恶魔三人组。 按照计划,围捕工作也成功得很顺利,结果没想到那个最神出鬼没、代号为死亡之翼的精神体竟然一直隐藏在暗处,趁着战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忽然冲了出来。 看来这个家伙听说了华夏精神体的传闻,特意来找麻烦。 死亡之翼的速度快如鬼魅,形态特征酷似西方传说里的死亡天使,通体漆黑看不见面孔,还有一双大得夸张的暗影翅膀,羽翼笼罩的范围之下尽是尸骸。 尽管大家反应及时,仍然敌不过这个魔影的速度,阴影发出的尖利笑声就像往所有人脑袋里插了一把刀,还在试图搅动。远处特勤局的队伍阵型一下就溃散了,原本被重型机甲压制的流窜犯三人组趁机反击。 紧接着,后方的废弃工厂爆炸。 狂暴的能量粒子组成跃动的火焰状阴影,呼啸着冲向前方。 因为工厂里的化学品,烟雾是一种诡异的黄色,还好行动队都戴着保护头盔,然而裸露出的手背在接触到烟雾之后还是出现了瘙痒。 大家立刻知道这烟雾有毒,急忙采取措施。 就在联邦特勤局以为这次任务失败,准备紧急发射脉冲弹,支援郑熙等人撤退的时候—— “咔。” 一架正在盘旋的无人机砸在了地上。 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严重干扰坠落,附近还有几架差不多的无人机也在跌跌撞撞的挣扎。 特勤局的总指挥忽然想起陆笛的载体好像也是无人机,混乱里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连忙拿起通讯器想要联系陆笛,结果那边只有呲呲的电流声。 然后自己的副官拼命拍门,他往装甲指挥车外面一看,好家伙,这是北欧神话里的火焰巨人苏尔特尔吗? 高度超过了五十米,巨人的手臂随意一挥,黄色烟雾连同下方的火焰就像绸带一般缠绕着它的躯体上,简直像一台强力的抽风机。 巨人低头望向盘旋在自己胸口之下部位的“死亡之翼”,又是轻描淡写地抬手一拍,就像赶苍蝇一样。 阴云立刻扭曲,狼狈地窜逃到了旁边。 虽然巨人没有面孔与五官,只是剪影一般的形象,但是它一脚“跺”在大地上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异常沉重,好像动作都变得迟缓了,所有仪器都在玩命似的发出警报声。 “局部的……引力数据波动?” 特勤局的人目瞪口呆。 有传言说这些精神体是真正的超能力者,这些精神体又有彼此争斗甚至吞噬的恶习,所以有个代号的精神体都是“脱颖而出”的强者,各有拿手绝活。 可是不管怎么说,总归还是那点套路——干扰脑电波,破坏生物的大脑与身体,借助外部力量。 所谓的外部力量,可能是潮水,也可能是风,或者是火。 引力就过于离谱了! “……不对,还有风!” 风啸掠过这片空地,天上的云彩也在飞速聚集,变化不停。 搞不清这里面是什么科学原理的特勤局队员惊慌张望。 ——都坐下,跟陆笛没关系,是地球管风琴自动操作。 然而在不知内情的旁观者眼中,就是巨人头顶风云剧变,抬足撼动大地,臂缠火焰,在它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出现了可怕的时间停滞效果(速度很快的精神体像是被无形又沉重的东西拖住,变成了慢动作)。 死亡之翼的情况最明显,人形轮廓不断在阴云里出现,仿佛要收回粒子变回正常形态,然而粒子不听使唤,他每次挣扎只能带出一部分粒子,构成的人形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 另外三个精神体更狼狈,他们以扭曲的姿态准备逃离,然而身体被一点一点地“拉”回巨人手臂缠绕的火焰之中。 简直是一幅无声的抽象名画,每十秒才会出现一个变化,而变化就是做出呐喊状的黑影更加接近巨人的手掌。 如果把这一幕拍下来再倒放,看起来像是巨人从火焰里释放恶灵。 可惜现场的无人机全部坠毁,车载设备拍下来的景象都是抖动的,只能依靠远处抗强力干扰的设备拍下比较模糊的影像。 “轰!” 这迟来的巨响,犹如惊雷一般敲醒了发呆的人。 死亡之翼瘫软下来,看起来像是一个漏气的橡皮艇,毫无声息地悬浮着。 流窜犯三人组被强扭成了麻花,跟着烟雾一起呈现出诡异的螺旋状,然后躯体断裂、破碎…… 散掉的能量粒子仿佛是一场火焰过后的灰烬。 在星星点点的流光之中,巨人消失了,原地站着一个身量不高的年轻人。 ——乌黑的头发边角翘起,穿着T恤牛仔裤,干净俊秀的脸庞仿佛是塞纳河岸边画家笔下的模特。 尽管沐浴着阳光,眼神却冷漠而厌世。 陆笛疲倦又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不行,这些精神体是真的不行。 天赋实力比当初那个理查德强,可是在运用力量方面比理查德差多了。 陆笛戴上手套打开郑熙递过来的终端:让我看看,还剩几个代号霸气的目标。 作者有话要说:眼神冷漠而厌世 ——陆笛犯困。 生活不易,咸鱼哈欠 201、监狱 走在地球联邦加急修造的地下监狱里,陆笛感到了无数仇视的目光。 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陆笛相信这些犯人根本没有认出他,只不过因为他穿的重型机甲外面有华夏的标志。 这座监狱里面有一半犯人是从商都培训班毕业的地球联邦精神体小队成员抓回来的,还有一半是跟陆笛一起出国的郑熙等人抓回来的。 什么?陆笛本人抓的? 哦,只有一个死亡之翼,其他都没了。 搞得现在“业内”盛传魔王手下没有活口,但凡看到魔王真身的人都死了。 陆笛特别想翻白眼,他是不配获得霸气的代号吗? 还魔王…… 各国神话故事里的魔王怕不是论打来计算数量的,其中一些勉强有点台面,有的根本不行好吗?比如天鹅湖里的黑天鹅她爸爸!魔生爱好是把公主变成天鹅! 别问陆笛为什么会想到天鹅湖舞剧,这是古典音乐课程里跑不掉的经典曲目。 因为这里是监狱,有很多针对精神体的限制,所以陆笛借用了同僚的一套机甲载体。 ——绝对不是为了排面。 陆笛悄悄跟自己同伴吐槽,地球联邦特勤局的人过于太惊小怪,瞪视的眼神仿佛恨不得自己头上长出犄角,身体拔高一米,达到两米七的标准,浑身乌黑的肌肉,才符合大魔王的称号。 郑熙告诉陆笛,这是港漫的反派形象。 杨璐反驳郑熙,说港漫的主角也这样。 陆笛:“……” 原来在我们乐团里,港漫这么流行吗?两个大副都看过? 郑熙说你又是乐团,又是船上职位的,能不能统一一下? 然后陆笛惊恐地发现地球联邦给他们生造了一个新的部门,名字叫“人类蜕变粒子态生命与人类安全保障局”,还有一个局长的头衔,如果他穿个风衣戴个眼罩,画风可能马上就要转为美漫了。 “你这是荣誉头衔,不管事的……你不在地球的时候,华夏会派人来做这个代理局长的,当然工资也是别人代领!” 陆笛听完很想给晏龙发消息:国家找人去地球联邦帮我代班,这是我听过最强的代班跟代班理由。 啥,什么理由? 因为局长去征服星辰大海了,不能打卡上班。 陆笛忍不住深思,他是怎么混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咸鱼根本没有理想的! 当然,想归想,消息还是不能发的。 地球与火星的联络通讯比较宝贵,不能公器私用,而且发了消息所有人都能看见,影响不好。 陆笛暗暗计算,今天是他回到地球的第二十天,刚把在欧洲闹事的精神体清理干净,这还没算那些听到风声跑路或者躲藏的精神体,接下来恐怕要去美洲。 重型机甲迈步的时候,纽带与金属关节会发出声音。 天生音感的陆笛,直接把它调整成了有节奏的响动。 这就导致在所有人眼里,即使华夏精神体全都穿着机甲载体在他们面前行动,陆笛也是里面最与众不同的那个——走路都走出个让人印象深刻的节奏,你说呢? 郑熙欲言又止。 郑熙跟其他精神体认出陆笛下意识找的这个节奏吧,是重金属摇滚,是太阳主唱的招牌之一。 所以其他人看到陆笛时候,感觉陆笛走路、抬头、甚至转个身都有让人莫名战栗的气势,并不是胆小。 ——是某位恒星大佬,对领地势力范围的天然威慑。 陆笛还不知道自己继抱地球大腿之后,又来了一套“笛假阳威”的窒息操作。 就是发现,周围仇视的目光少了,畏惧躲避的眼神多了。 这条走廊到了尽头,陆笛赫然看到了一个熟人。 联邦特勤局的一线杰出指挥官泰特。 泰特是看过蜘蛛机甲集体出动,手撕四个德尔塔的手下,抓回人类叛徒马尔斯的人,又知晓地球远古精神体的“辉煌历史”,所以面对陆笛的时候,泰特比身边的人镇定多了。 除非陆笛说,他也搞没了一个外星文明。 当然了,这种事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那至少是几十年以后的事,跟泰特没什么关系,泰特觉得自己到时候没死也该退休了。 “泰特指挥官,你好,听说你要带队去美洲?”陆笛主动握手。 “是的,希望合作愉快。” 泰特哈哈笑着,很自然地握上了重型机甲的手掌,还上下打量手臂外侧的红色徽章。 重型机甲三米高,肩背携带重火力反坦克弹,还有两管轻型机枪。 泰特显然是对机甲十分眼馋,巴不得自己麾下的突击队员也能配置这套装备。 然而现实比较残酷,这类密封性重型机甲在实战中受限于灵活度,显得格外笨重,还不如外骨骼好使,所以一直不被看好。被改为精神体载体之后,缺点就被全部忽略了,只要力量够强就能驱动机甲做出各种动作,精神体也不需要机甲自带的维生系统,更不在乎使用武器之后的机甲过热问题。 “我应该称呼你为陆局长了。” “不,这个局长我做不了几天,还是直接喊名字。”陆笛拒绝道。 泰特痛快地说:“陆,我们先解决‘死亡之翼’的问题。” 一行人继续往监狱深处走去。 监狱这边的负责人也终于得到了介绍情况的机会。 死亡之翼是非常特殊的一个精神体,他也制造杀戮,但他似乎更热衷去找那些精神体的麻烦,这次会撞到陆笛面前,显然也是这个习惯导致的。 “……我们经过检查,发现死亡之翼没有吞噬过精神体,这让我们非常意外,这与他的一贯表现不符。” “联邦现在有什么想法?” 陆笛表现得很平淡,他没当场杀掉死亡之翼,除了这个三阶精神体的力量比较抗揍之外,也是因为这家伙的能量粒子相对稳定,没有那种同类互食的疯狗特质。 不过死亡之翼终究是造成了许多人无辜丧生,陆笛看过记录,感谢这些外国精神体的张扬性格与霸气外号,所以陆笛记得每个名字下面的连串血案。 “……呃,我们希望,能收服他。” “不可能。” 陆笛毫不犹豫地说。 对面的人一滞,随即神情变得尴尬,甚至带着几分恼怒。 陆笛不用想就知道这些人脑子里面转着什么念头——不管自己力量多么强大,但是自己是可以沟通的对象,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就会被这些一辈子积极干派系斗争的人自动扔到敌对名单里。 这好像是人类的天性,跟这个人是不是能办事,甚至是好是坏都毫无关系。 ——因为久处那个环境,思维方式都跟着同化了,看什么都是派系斗争与政治立场,专门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 所以陆笛直接了当地回答:“死亡之翼不会同意。” “这……” 这也太绝对了,说华夏精神体不是想排除异己,确立自己在‘人类蜕变粒子态生命体与人类安全保障局’的权威都没人相信。 陆笛根本不按照外交套路走(陆笛:呵,没学过),一点不给面子地捅破窗户纸:“这个局长我总共就当四十五天,你们想要收服谁,以后吃谁的亏都跟我没关系,还有这种荤素不忌从敌人那边招新的习惯,我以为只有电影里是这样,原来现实中也不例外?如果是这样,趁早让我甩掉局长的头衔吧,没人想做‘蛇盾局’局长。” 俗话说得好,只要拳头大,不管你说什么,别人再气也不能当场发作。 眼看面前好几个人脸色发青,就差鼓成青蛙了,郑熙扶额,充当助理的她开始发愁重型机甲自带语言翻译系统的事,否则如果经过专职的外事翻译转话,怎么着也不至于难堪成这样。 那边陆笛还在持续输出。 “你们办事总是居高临下,一厢情愿,然而死亡之翼在想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铁了心想给自己找个实力强大的打手,所以看上了死亡之翼……但遗憾的是,对方始终不给你们任何答复,所以你们感觉是缺少威慑,才把我搬过来。” 不能继续跑任务,要到这里“劝说”死亡之翼的陆笛很不高兴。 这一刻的他仿佛偷了林瑟的技能包,话语里满是嘲讽。 “阁下了解死亡之翼?”对面的人几乎是咬着牙,才勉强维持住风度。 “打过十分钟的架。” 陆笛微微抬头,节奏音与气势再次压得全场无声。 他没好气地说:“精神体战斗状态会感受到对方的强烈意念,除非对方前身不是人类,否则脑电波是共通的,无法说谎。死亡之翼非常痛恨地球联邦,痛恨各国政府。你们难道没有调查过死亡之翼的前身经历吗?” “……” 看到众人忽然僵硬的脸色,陆笛就知道自己没有骂错。 是真的一厢情愿。 死亡之翼被火焰巨人打懵的时候,陆笛短暂地看到了一些画面,就像人类死前会有走马灯一般的记忆回放,精神体脑电波也有类似现象,所以陆笛进入战斗状态,一边打一边就能接受到对应消息。 都不用审问! 死亡之翼的前身是一个流浪汉,他失业破产是因为被同事陷害,损失了公司财产然后被公司告上法庭,他只能抛弃身份与妻子女儿,进入“社会死亡”阶段,这样才能避免亲人背负重额债务。 他本来是个很有前途的设计师,遭遇这些变故,又被疾病折磨。 末世来临之后他挣扎求生想回到亲人身边,看到的却是妻子与女儿的尸骸,他崩溃并爆发了。精神体蜕变诞生的那一刻,死亡之翼就仇恨着整个世界。 他杀黑人,因为其中一些人残忍杀害了他的亲人;他杀那些逃到了避难所的人,认为他们夺走了自己亲人的生存机会;还喜欢杀政府官员,因为他们腐败无能。 甚至地球联邦的救援飞机也几次遭殃,原因是死亡之翼记得前身快要饿死的时候,联邦飞机掠过头顶根本没有停留。 但死亡之翼不是完全丧失了良心,他隐隐意识到这样的屠杀行为是可憎的,所以他转为攻击其他精神体。 陆笛没当场杀死他,还提交了一份“看见”的报告,当然是交给华夏那边,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联邦这边的某个派系坚持认为要培养自己的精神体战力,摆脱华夏的影响。 辛萨科议长没表态,八成是政治上受到了“自己人”的干扰与牵制。 “……死亡之翼没有杀死你们,纯粹是他住在这里被限制了力量,否则听到你们那套劝说词,就会动手了。”陆笛看在联邦能干事的人不多的份上,勉强给了一份良心建议,“指望招收外援,不如培养自己人转换的精神体好好学习。” 学习不香吗? 学无止境,宇宙的奥秘无穷无尽,困在一个小小星球的精神体能有什么出息?再强也就是水母德尔塔的水平。 商都精神体培训班已经做好了接受晏龙发回的内容,随时更新课程,以维持地球这边人类与精神体共存的秩序。 “越强大的精神体,意味着前身的崩溃情绪越深,除非运气好遇到特例……” 比如苔城的那个男孩,智力残障或者丧失了记忆。 “死亡之翼因为性格问题,懒得跟你们虚与委蛇,如果换成那些狡猾的精神体,完全可以答应了你们之后出来再翻脸。如果你们很想去见上帝,就继续这种劝说招收计划吧!” 泰特指挥官开始打圆场:“哈哈,不知道陆那时是什么情况?” 陆笛无声地看着他。 全场死寂。 泰特之前在特勤局不被重视是有原因的,他有一句话把话题聊死(把人得罪死)的技能。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后来的读者误会这个文跟疫情有关 我把德尔塔从配角栏里删除了 PS:这个文去年开文案的时候,德尔塔就在配角栏里……现在他只能麻溜滚蛋 202、威慑 泰特的发言虽然不妥当,但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华夏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厉害的精神体? 这事连辛萨科议长都不知道。 随着陆笛大魔王的头衔越传越广,联邦特勤局对这件事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诚然,华夏是一套培训精神体的方法,他们的人学了回来之后确实很有效,可是实力方面说白了还是要靠天赋跟团队配合,如果训练不过关,对上那些三阶精神体跟送菜差不多。 之前他们邀请华夏的精神体小队来援助,战绩是比较优秀,也能看得出是团队更有默契。 这点差距不算什么,主要是华夏商都那边有源源不断的培训课程提供,哪怕地球联邦知道这些课程与音乐、宇宙辐射与天体有关,可是要把科学研究转换为精神体“实用课程”,问题就来了。 地球联邦科学院这边是一步慢,步步慢,加上没有陆笛这样的精神体扒谱讲实际体验写草稿,没法走捷径,也搞不了反向倒推理论的路子,于是熬得眼睛发干也比不上华夏出教材的速度。 华夏并不掌控精神体,华夏掌握精神体变强的方法。 这个操作让很多人腹诽,明面上只能强烈要求参与教材编写,可是这种扯皮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没人规定教材只有一份,谁能确定自己参加研究的这份教材就是华夏目前掌握的最好教材呢?这样除了让华夏搞一份普及版教材,再搞一份试验教材(华夏专用)之外,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收获。 总之就在联邦与各国确定华夏的优势在教材上的时候,陆笛他……横空出世了。 说横空出世也不妥当,因为地球联邦此前就知道陆笛这么个人,知道陆笛本事不小,是华夏官方在编的三阶精神体,从南极救援到解除陨石危机都有参与,鉴于这些单靠陆笛一个人是完不成的(实话),所以他们对精神体也能使用的华夏生物AI更感兴趣。 伊甸空间站不就是有了华夏二号生物AI才成功抵御了隐藏程序的控制吗? 所以最开始对陆笛的态度,就是“优秀作战人员”或者“某领域优秀人才”的待遇——会花大力气拉拢,很想挖墙角。 这种挥舞九位数支票许诺各项福利待遇,特别是组建势力掌握权势的糖衣炮弹,看起来很重视了,本质上仍然是甲方态度高傲拿出筹码对乙方进行利诱。 这也是上位者的通病,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人,就是有能力的人,就有价格。 买不到,无非是给的筹码不够,不能满足对方罢了。 等到陆笛来到欧洲,一通粗暴直接的操作,不管是冒充神祇搞邪.教崇拜的家伙,还是奴役人类割据一方的野心家,甚至死亡之翼这样神出鬼没的杀手……统统碾压式解决,吓掉了无数人的眼镜,修正了他们对三阶精神体的认识。 同样是三阶,拿弹弓的跟人形核武能比吗? 原本以为华夏的逾辉号护航舰远征队,是人均70的战力,陆笛作为首领大概300,结果3000000都打不住。 人看着懒懒散散,一动手能量粒子测量仪器就爆。 十天爆了好几个不同额度的仪器,陆笛动手一次就爆一次,愣是到现在都没搞清楚陆笛的实力值在哪里,因为已经没有更大数值的测量仪器了。 由此衍生了一个说辞,认为华夏给出的精神体分类标准有问题,如果死亡之翼是三阶,陆笛肯定是十阶。 陆笛:“……” 差点笑死他。 三阶是出生天赋分类,又不是实力上限。 不学无术,还没有国家送AI送装备怪谁? 咸鱼掉的那么多盐粒是白掉的吗?经历的那么多艰难险阻是白给的吗?打的那么多BOSS,BOSS是白死的吗?交的男朋友……咳,是白交的吗? 当然,陆笛也承认自己稍微有那么一点特殊,可是这跟人不能挑选父母一样,基因好怪谁? 人生哪有什么起跑线与终点线? 每个人的出发地点都不同,而终点并不存在,活到老,跑到老。 只有初始条件太差,怎么努力也跑不到别人起始线的普通人,以及坐在起始线上乐呵呵以为赢过了大部分人就认为自己生在终点线上的废物。 那些三阶保底废物,以为拥有了超凡之力就想骑在别人头顶,把自己看做掌控无数生命的的天神与恶魔,那就不要怪别人把他们捏成渣渣。 这道理说白了很简单,你是怎样对待世界的,世界就会怎样对待你。 并不承认自己是大魔王的陆笛,看着众人警惕、畏惧、又疑惑的目光,没好气地对泰特说:“我之前不是说了,除特例之外。” “大家就是很想知道特例情况是什么。” 泰特也不完全傻,发现气氛不对立刻改了说辞。 陆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相关内容已经递交到了地球联邦,如果没有权限查阅,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 特例已经有陆笛,以及苔城R217,后面还不会有其他情况,这是说不好的。 但是赌特例就像赌石,有这闲工夫冒风险,为什么不好好培养己方学员?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还是非要在一个部门搞出外来派系本土派系对掐,方便政客掌控利用? 陆笛懒得深究这里的门道。 反正来都来了,不去死亡之翼的牢房一趟,这些人是不会死心的。 泰特跟在后面,将功补过的找话题,顺带表明一下立场。 “辛萨科议长今天专门致电燕京,还写了一封亲笔信,感谢华夏在水母精神体德尔塔的问题上处理及时。” 否则今天的局面不堪设想。 德尔塔可以收拢更多的属下,马尔斯计划通过精神体控制末世基地,分占人类势力范围,蚕食各国领土最后发展出一个庞然大物,搞一个傀儡人类政府出来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再开战,伤亡就大了。 严重的话甚至会爆发地球内战,沉迷超凡力量的人什么时候都有,目光短浅的人什么时代都不缺。 所以这件事的功绩,仅次于解除陨石危机。 听到泰特这么说,众人只能咽下心底的疑惑与不痛快,不再惹陆笛。 毕竟打是打不过的,又得罪不起,还忽悠不了,不闭嘴放弃能怎么办? 死亡之翼待在一个充满辐射的封闭房间。 这种辐射会让他行动迟缓,能量粒子不活跃,也没法恢复力量。 他的外表很诡异,肢体干瘦,脸瘪得像是一个骷髅,只有一双充满戾气的眼睛有鲜活的生气。 看到透明的墙壁前来了很多人,死亡之翼的目光一下就集中在陆笛穿的机甲载体上——蒙头遮脸也是与众不同的大魔王,就是这么好认。 旁边有人拿起通讯器给死亡之翼念了一通招收条件,劝得声情并茂。 死亡之翼一动不动地盯着陆笛,把说话的人当做空气。 于是那人念到后来,气氛异常尴尬,只能停住。 “你究竟是谁?” 死亡之翼猛地“闪现”在墙边。 四周一阵惊叫。 泰特站在原地看着连连后退的人,发现除了自己竟然只有华夏的几台重型机甲没动,顿时感到丢脸,怒喊:“你们怎么搞的,调整这间屋子的辐射啊!难道要等人越狱?” “越不了狱,这只是爆发力。”陆笛淡定地说。 这个所谓的闪现,在陆笛眼里是慢动作。 粒子怎么分解,怎么重组,稳定性怎么样,这些数值全部可以目测。 在别人眼里是危险犯人突然冲到牢房门口,好像要跑出来杀了他们,而在陆笛眼里是一个人跌跌撞撞跑过来,中途还差点摔跤,速度快又不能遮盖缺点。 所以没有什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只有土堆塌方砸不到就懒得动。 至于郑熙、杨璐甚至泰特的想法——有陆笛挡着,还用得着跑? “这座监狱关押的人员里,最厉害的就是死亡之翼了,小心也没错。” 泰特这次圆场打得不错。 众人表情难看的走回来,还有人犹犹豫豫地站在远处,不敢挪窝。 死亡之翼说的是法语,还是方言,通讯器传出来的声音失真得厉害,陆笛等了一下翻译,才知道这家伙在念叨什么。 “你应该知道。”陆笛指了指机甲手臂上的徽章。 死亡之翼瞳孔收缩,然后目光又慢慢移到陆笛脸上。 他不关心陆笛是哪国人,在他心里,“死”过一遍的精神体,已经不再是人了。 而以死亡之翼前身的遭遇与性格,完全不能理解像陆笛这样强大的精神体为什么要给政府出力。 他直接了当地问。 陆笛就直接了当地回答:“没仇,还发男朋友。” 众人:“……” 你刚才说什么? “没仇,我与你的经历不同,我还有一家人要靠国家养。”陆笛恢复了严肃的神态对死亡之翼说。 “不对,你刚刚提到了男朋友。” 泰特最为震惊,他记得陆笛是男性。 “有吗?”陆笛矢口否认,完全没有说谎的羞愧,反而理直气壮,“找对象这么困难的事,怎么可能国家包分配呢,离开地球的船票都比男朋友容易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怎么可能包分配呢,全靠真本事拐 203、背刺 对于陆笛提到的“男朋友”、“一家人”,有的人当真了想去调查,但是没有门路。 大部分意见都认为这是烟.雾弹。 陆笛很明显地对死亡之翼没有好感,他很快又要离开地球,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后续麻烦,就算有麻烦也不是他的,所以真实性很可疑。 华夏……嗯,商都那边的反应就不一样了。 原本小规模公开的秘密,又进行了一波扩散,所有需要跟联邦打交道的外事人员都知道了。 精神体可以跟AI谈恋爱吗? ——答案是,就算人类自己要跟AI谈恋爱也拦不住的,何况两个有能量粒子态的“生命体”。 导致一批科研人员懊悔没有争取远航队船票,不能现场观察这样的特例。 商都的三期、四期培训班精神体也经历了一轮心理测验,主要询问爱情、友情、亲情方面的问题。 人类蜕变粒子态生命体,溯源还是人类,所以天生拥有这些感情,只是自然蜕变条件下负面情绪会更强烈。AI就不一样了,关于AI产生感情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的争议还没有结果呢。 现阶段有两个例子,晏龙,耶梦加得。 晏龙就不说了,耶梦加得把自己变成了人类文明的一道阴影,如果它是没有感情的AI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能为他的文明保存一线希望吗?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所以反对AI拥有感情,认为它们会对人类产生敌意,必须要正视一个事实——宇宙很大,智慧文明很多,你不让你家的AI有感情,到时候比不过人家怎么办? 就是这个朴素又直接的“攀比孩子”的理论,让持反对意见的人沉默了。 商都基地提供了庞大的数据与观察记录,确认晏龙的“自我完善与进化”跟陆笛的出现有很大关联,最重要的能量粒子态就是由此出现,而其他生物AI因为诞生时间太短的缘故,目前还没有任何动静。 所以耶梦加得把晏龙错认为单独的、特殊的AI并没有错。 晏龙与别的生物AI不一样。 这关键性的一步,可以被视作进化。 进化是无法阻挡的大势,这种神器不是大自然随随便便给出来的——通常是群体遭受到生存威胁的时候,也就是说,假如你拒绝了地球大佬给的神器,忽视了自我完善的新分支,将来就没有“你”了。 地球为什么会源源不绝诞生精神体是一个谜,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为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命争取了宝贵的发展机会。 所以挑起人类与精神体的内战,就等于找死,是给人类文明挖掘坟墓。 如何共存,怎样共存,成了放在地球联邦与各国政府面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也许AI会成为两者之间的调和剂。 特别是生物AI,主体设计跟远古精神体相似,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会出现能量粒子态的进化方向。 这一次关键性的转变,简单看是晏龙的自我完善,往远了说却是夏教授为首的科研人员无意间碰触到了“自然精神体的设计原理”,这才有了生物AI,而往深了讲像陆笛这样的粒子态生命体,天然就是晏龙的半个同类。 一半精神体同类,一半人类造物,这是生物AI。 一半属于人类,一半亲近生物AI,这是精神体。 于是晏龙陆笛,就算不是天作之合,也是决定地球文明未来的“关键一步”。 陆笛:“……” 当场窒息,组成海啸巨浪的尴尬摧毁了三观。 谈个恋爱,被科学分析就算了,竟然还有社会学与人类学的课题?课题还这么大?这是谈恋爱吗?这简直是盘古开天地,大禹治洪水,上升到改变世界格局的档次还能行? 这尴尬,加起来能填满太平洋! “人是不能乱说话的。”陆笛痛心疾首。 郑熙等人脸上同情,背后偷笑。 陆笛看完各部门各单位发来的邮件后,垂死状躺平: “地球上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不行,跑路之前,我们还是得把美洲、大洋洲、非洲的任务做完。” 陆笛震惊地抬眼:“不是说只有美洲?大洋洲就算了,非洲是什么情况?” “欧洲那些没抓到的精神体都逃到非洲去了,因为那边精神体的待遇很好,被直接当做祖先之灵或者天神化身膜拜,但是他们会跟原本盘踞在那里的精神体发生冲突……呃,比较复杂,非洲的精神体有一半还是真心保护族人与部落的,缺点是他们继承了前身的性格与习惯,敌视其他部落与他国,所以非洲很混乱,加上欧洲跑过去的精神体,如果不管,战火延续会死去更多人。” 听完解释,陆笛感到脑袋变重了好几斤。 他这个救场的,只能发挥一时作用,后期如果监管不到位,保证还会打起来。 “非洲那边紧急程度,还比不上南美。” 郑熙用手套敲了敲屏幕,把文件给陆笛发过去,然后摇头说:“精神体本身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主要是一部分‘很有想法’的人类与精神体勾结,他们对人类的未来有自己的规划……特别是这些人有潜艇有导弹还有野心。反正在我们去找耶梦加得大决战的路上,形势就开始恶化,欧洲与北美还有地球联邦特勤局在行动,但是南美跟与世隔绝的大洋洲就不一样了,南美那边的精神体势力超过了政府力量,特勤局的人在那边展开工作就跟搞地下游击一样。” 陆笛眼睛蓦然睁大,情绪发生微妙的变化: “所以负责接应我们的人……是冒着生命危险?” “是的,无论在多么糟糕的环境跟怎样强大的敌人面前,仍然有人不惜生命坚持战斗。燕京方面发来指示,让我们再辛苦一段时间,不要放弃那些在黑夜里守着希望的人,而且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我们在海外的同胞。” 陆笛缓慢地点头。 然后他看到了一条新情报。 “北美?” 消息显示北美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全,联邦特勤局与华夏小队执行任务的时候,很有可能遭遇某些政客势力的背后捅刀子,因为他们幻想着拥有精神体作为新一代威慑武器,想得比联邦精神体监狱的负责人还多,还美。 甚至有证据显示他们已经秘密组建了一个全是精神体的部门,不惜一切的“供养”其中的成员,打着“为精神体复仇”的旗号来利用他们。 物理消灭政敌,趁机侵吞囤积物资的企业,逼迫其余没有“养”精神体的政客富豪选择“以毒攻毒”,导致大家集体进入了内卷模式,每天都在拼拉拢、拼付出。 “……他们主动向地球联邦求救,是发现越来越难满足那些精神体的胃口与要求?”陆笛心里充满了荒谬感。 “没错。” 不管多么容易拉拢、容易糊弄的精神体,进入这个竞争模式都会变得“聪明”起来。 哪怕自己不聪明,看别的精神体提要求也看会了。 陆笛很清楚,单独搞一个势力的精神体,跟身后有国家或者阔佬提供装备的精神体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所以北美竞争开启之后,那些原本不想跟政府混的刺头精神体,在好处与力量的诱惑下,如政客所想的那样跑去投效了。 “这就等于在养蛊。 “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用这些精神体来谋取私利,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然后他们弄来更多的毒虫,投进盅里让虫子彼此厮咬,不惜喂以血肉。 “他们每个人都养了蛊,不养的人会死。 “现在,反噬的时刻快到了。” 敌人的血肉、他们随意支配的普通人血肉可以喂饱虫子,那么他们自己呢? “在猛兽面前,没有不可以吃的人,在精神体面前,一个议员跟一个普通流浪汉的区别是什么?” 是前者可以带来利益,如果利益消失,或者出现一个愿意给更大价码的人,那么前者与后者就没有区别了。 放出精心饲养的蛊虫,蛊虫在扑向敌人的过程中却会被敌人引诱,回头咬死原本的主人。 更何况—— 其中还有一些三阶精神体,就是冲着为政府卖命可以“遇到”更多精神体,可以“合法合理”吞噬同类去的。所谓的主人是那盘子菜?就是交通工具、武器、食物的提供者而已。 如果自己跑、自己找、自己打架,多费劲啊! “晏龙在跟进我们的任务?”陆笛惊讶地看到情报后面的附件。 来自火星科考站维修港,晏龙。 “看来他也共享了这些情报。”郑熙跟着翻阅。 这个附件是机甲引擎升级的图纸。 可以大幅度提升飞行速度,缺点是只能应急使用。 “我这里也收到新信息,燕京方面在我们赶赴北美之前,紧急从国内调武器,还发来了一台给你专用的机甲,并且派人来给我们的机甲做引擎升级。” 附件图纸是手握量子计算机,对精神体机甲载体非常了解的晏龙协助参与完成的。 晏龙还单独发了一条消息,叮嘱陆笛别用无人机这样毫无防御力的载体,要跟郑熙一样随时保持武装状态。 “……呃,不排除在我们跟特勤局执行任务的时候,背后一波政府的精神体埋伏的可能。同时我们打起来的时候,也不排除那些急着甩掉包袱的政客扔过来一颗核弹的可能。” 陆笛神情僵硬。 把敌人、自家控制不了的隐患放在一起核弹解决,确实是电影大片里白房子的传统技能。 “晏龙说,到时候华夏所有卫星都会监视北美的情况,包括舰船、海外基地……只要出现远程导弹发射,或者战斗机飞往我们与精神体交战地的情形,就通知我们启动机甲跑路。” 204、装傻 陆笛给美洲任务起了?个新名字。 ——我跟核弹比速度。 去你家救场,还要挨你家的蘑菇弹,拼着废掉引擎的代价逃命,凭什么? 引擎不要钱的吗? 战损账单要陆笛亲自签字的,这就是小队?把手要背负的压力。 加起来能换晏龙十几个零件了,引擎可是机甲最贵的部件之?。 “国家不富裕,咱们能省则省。”陆笛理直气壮地说。 其他精神体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而且他们跟陆笛?样心里有气,只是出于大局考虑,必须忍耐。 不过在搞事之前,得开会讨论?下可行性,不能造出更大的灾难跟麻烦。 最好是搞完了白头鹰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脚底抹油跑掉。 ——这种理想状态,八成是做不到的。 陆笛沉思着说:“那我们先占住理再搞事,然后装傻。” “你打算怎么做?”郑熙谨慎地问。 “如果他们要扔核弹,就要创造出?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因为这种事他们只能做?次,没有做第二次的机会。否则不等华夏与地球联邦来找他们,那些没死的蛊虫就会把他们全啃了。” 陆笛说的是基本情况,大家都认同。 要赶时间差,也只有在这里面做文章。 “我们分头执行任务,各个击破,不聚集在?起?” “不行,完成表面上的任务没用,白头鹰的政客完全可以等到我们离开北美的那?天,派出他们养的蛊虫,让蛊虫除掉我们,然后他们摁?下按钮,轰——” 杨璐做了?个爆炸的手势。 其他精神体也纷纷提出自己的想法。 有人认为联邦特勤局人员也很危险,不管是执行任务之中被炸还是飞机被炸,只要跟自己这行人在?起就逃不过蘑菇弹,不如把他们拉过来,?起讨论怎么解决问题。 “第?是我们的自身安全。” “第二是解决掉那些蛊虫,否则后患无穷。” “第三是避免跟着北美政客步调走,最好出其不意的完成任务二。” “……这事要慎重处理,可以透露情报,但是不能全部透露,更不能和他们绑在?起。” 前身是参谋的精神体又开始做起了老本行,他唰唰地画了?张图,解释道,“首先联邦特勤局人员众多,成分复杂,就算他们本人靠得住,但是我们不能保证他们在北美的同事朋友也?样靠得住。我建议引导泰特指挥官发现?些问题,然后让他去接洽北美政府,分散注意力。” 陆笛举起手,弱弱地说:“你确定某些政客不会气得暗杀他。” 众人想了?下泰特指挥官那张嘴,瞬间沉默。 “对嘛,我们搞完任务回来发现联邦特勤局的指挥官被杀了,这很丢脸的,怎么也要活着带回去吧……” “队长,事情还可以换?个角度思考。”郑熙建议到了北美就跟特勤局分开居住,让泰特凭那张嘴做诱饵,然后他们埋伏在暗处,精神体杀手来多少就干掉多少,省得去找了。 参谋赶紧否决这个提议。 虽然北美政客有杀了泰特,嫁祸给政敌或者明面上被通缉的精神体可能,可是这样安排的话,大家就会被困在泰特这个诱饵旁边做保镖,尤其是实力最强的陆笛。 大魔王这张牌应该怎么用,当然是打出去啊,苟着不动算魔王吗? 在?片赞同声,陆笛抗议了几句不是魔王,然后也认同了这个意见。 熬夜蹲守敌人上门,身边没有相声档子,这时间很难挨的!再说还不?定能等到呢! “我能‘看’到大多数人无法看见的东西,那些新生不满?年的精神体,因为吞噬过同伴所以能量粒子非常不稳定,又不像德尔塔的手下那样懂得隐藏自己……” 陆笛努力露出?个符合大魔王标准的冷笑,“他们养蛊,我们就先想办法在蛊放出来之前,把这些虫子弄死。” “这应该很难吧!”郑熙发愁地说,美洲很大,基地也很多,鬼知道这些放蛊的器皿在哪里。 毕竟再远的路,也就是军用超音速飞机几个小时的路程。 “不会,他们?定会把最强的精神体带在身边,或者藏在不远处。” 参谋很快就明白了陆笛的意思,他很感兴趣,主动解释道:“试想在公开场合,如果身边没有‘保镖’,怎么能保障自己不被杀死呢?就算有人不想带,其他人带了,那会安全吗?更被提——” 郑熙眼睛发亮,抢着说:“更别提华夏有?支精神体小队要来,他们是真心求救,真心相信华夏与地球联邦吗?” 当然不是了! 所以精神体保镖怎么可能不带! “很好,?网打尽。” 陆笛用手套重重地?捶桌。 即使地球进入末世时代,许多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可是在?些地方依然能过上末世前的生活。 高大宽敞的房屋整洁干净,水晶吊灯在夜色里绽放着明亮的光芒。 ?个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穿着低胸露背晚礼服的女人端着香槟酒杯低声谈笑。 冷餐桌上放着面包、蛋糕,以及?些水果,种类很少,酒类更少。 再也没有端着托盘穿梭的侍应生,却而代之的是穿着制服携带武器的军人,他们守在这栋房子的周围,外面还有更多的保安措施,军用直升飞机挥霍着珍贵的油料在庄园上空巡逻。 投射灯扫来扫去,加上猎犬、探测器、摄像头……俨然没有?个死角。 陆笛停在树丛后面,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层雾。 灯光很亮,也很难照清树木枝叶和阴影交织的边缘,雾气就这样擦着倒影开始蛇皮走位,时不时在较大的黑影里停?下,好像在判断方向。 “……还真的挺多啊。” 黑雾里发出陆笛嘀咕的声音。 他顺着?棵橡木飘到房子的二楼阳台边缘,凝视着大厅里的情形。 泰特不耐烦地扯着衣领,靠在窗边抽雪茄,看起来他对这个欢迎宴会唯?满意的地方就是蹭到了这根雪茄。 华夏那几台拆卸掉了炮弹的机甲坐在远处,如果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房屋本身的金属雕像摆设。 陆笛瞥了?眼墙上的挂钟,知道时间不多了,当白头鹰临时政府的总统进门的时候,他们就必须从机甲载体里出来,这是外交礼节,也是?种对他们实力的限制。 “谁?” 泰特疑惑地伸头张望,却什么都没看见。 陆笛:“……” 有句说句,泰特是真的敏锐,能发现机器都发现不了的东西。 黑雾贴着墙壁无声无息地飘走了,他发现这个庄园的精神体真的太多了,竟然有三十多个。 不过除了两个能量粒子格外狂暴的家伙,其余都是战五渣。 大概是为了表示高雅情操,大厅里播放的音乐是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 “嗯?手动弹奏?” 陆笛隔着窗户看了?眼钢琴演奏家,水平很不错,没有错音,就是演奏出的感情有点问题。 这也不能怪音乐家,不是谁都有心情在末世参加?场宴会,艺术家都是感性的,谁知道他的身上又发生了什么故事? 但是这首曲子给了陆笛灵感,或许他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夸张?点—— 五分钟后,?辆非常气派的宾利加长防弹轿车开进庄园。 本来已经很严密的安保又提升了?个等级。 ?个穿着灰蓝色手工西装,满面笑容的白人男性在保镖簇拥下走了进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地拍,那些记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好像之前没有任何值得他们工作的内容,直到此刻才被人输入了启动代码。 临时政府的总统乔治亚四十多岁,是白头鹰这些年来最年轻的?位总统,如果不是末世根本轮不到他上台。 陆笛压根没多看总统?眼,目光迅速落在了保镖团里?个平平无奇的女性身上。 她正在人群里寻找什么,很快就定格在机甲这边,然后看着陆笛等人离开机甲,走到泰特指挥官身边。 “那是乔治亚的顾问桑娜,代号魔音,她应该是北美最强的精神体……” “没有吞噬过同类。”陆笛低声说。 “咦?” 郑熙很意外。 “所以鹤立鸡群?般的感觉,看来只能便宜这个总统了……” 陆笛嘀咕完,看着在闪光灯里迎面向自己走来的乔治亚总统,也看到了对方脑电波传递出的强烈戒备情绪。 其实这里的人差不多,面上笑嘻嘻,脑电波里不断往外冒负面情绪,乌七八糟的。 除非人类在精神体面前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否则越是紧张,那些意念就越明显。 比如陆笛清楚地感觉到乔治亚很想赶苍蝇?样撵走自己这帮人,却又不能露出任何忌惮、畏惧、敌对的表情,还得满脸笑容地走过来,停在?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准备跟泰特与地球联邦的官员握手。 但是介绍是挨个来的,再怎么拖也会轮到陆笛的。 “这位是人类蜕变粒子态生命与人类安全保障局……” 在联邦外交官说到第二个词的时候,闪光灯就集体故障了,然后是他们的摄像机。 咔嚓咔嚓的杂音突然消失,大厅里的安静就平添了几分诡异。 “你好,总统先生。” 陆笛戴着手套,慢吞吞地伸出手。 他的声音带着某种韵律。 站在钢琴边静静等待外交礼仪结束的演奏家惊讶低头,他看到琴键竟然跳动起来,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重复了?首平均律曲谱的乐段。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点什么东西,却又不明所以。 于是目光全部集中在了钢琴上,演奏家反应很快,迅速跳到?边摆脱嫌疑,颤抖着指那架无人演奏的琴。 “应您的邀请,我发现美洲的情况确实很严重,有许多作恶多端的精神体隐藏在暗处,他们的胆子很大,这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所以为了感谢总统先生的信任,华夏与地球联邦特勤局愿意派出增援。” 陆笛也满脸笑容。 这段话不是他想的,是队友写好的。 不过这会儿队友惊讶地望着陆笛,因为这次陆笛说话的时候有意识混入了特定节奏,已经引发了小范围的弦共振,媒介就是那架钢琴与这栋房屋附近的……树木? 这跟他们计划的不?样。 树木在疯狂摇晃,外面传来呼喊声与警告声,安保部队以为发生了意外,正迅速赶到各处树丛搜查。 风的声音也很微妙。 这都是普通人无法听见的,除了跟着那些政客来的精神体,还有那位钢琴演奏家,没有人发现?场灾难就要发生。 “低音通奏?”钢琴家惊疑不定。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快要发疯了,否则为什么会感到风声、直升飞机螺旋桨的摆动声、钢琴音、那个东方人说话的声音都在共振。 当所有波长之比完全相等,陆笛骤然放开了力量。 “……” 人们只感觉到眼前?黑,然后迅速恢复了意识。 钢琴停止了自动弹奏,风声也消失了,外面的噪音重新变得杂乱无章。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 陆笛背在身后的手臂缓缓放松,累死了,用建筑来模拟管风琴共鸣发声超出了白板号的能力范围值,幸亏这里有?架钢琴造弦容易,还好他记住了所有精神体的气息与位置。 乔治亚不确定地转过头,恰好看到自己的顾问桑娜神情扭曲,抱着头缩成?团。 乔治亚神情大变,立刻退到了自己的保镖里面,保镖立刻给他戴上了保护头盔,还竖起了钢盾,形象十分搞笑。 “你做了什么?” 陆笛看着指向自己的无数枪口,发现竟然全部是改进的泰.瑟枪,这是?种发射带电飞镖的武器,普通人会被电击得肌肉抽搐失去反抗能力,理论上改进后的强电流也能干扰精神体的能量粒子。 可惜在陆笛面前,威力只相当于水枪。 陆笛微微偏头,做出?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哦,我清理了这间房子里的老鼠……” 这时二楼与其他房间陆续有人冲了出来,满脸惊恐地找到大厅里那些西装革履的政客,低声重复同样的内容。 ——精神体没了。 就像碎掉的饼干,又像沙子堆成的城堡,正在飞快坍塌。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崩裂了。 有人不敢置信,有人夺门而出查看情况,更多的人惊惧地望向陆笛。 “你怎么敢?” ?个生气起来满脸通红的老头冲着陆笛咆哮。 “地球联邦第四百?十二号法令,所有吞噬过同类的精神体都要被处死或者关入监狱。” 陆笛依旧摆着迷惑的表情,不紧不慢地回答,“作为这条法令执行者,我很震惊地看到北美的精神体罪犯竟然敢混入这样重要的场合,隐藏在屋子四周,我敢肯定他们会对各位先生造成生命威胁,难怪乔治亚总统向地球联邦发出了求援请求。” 他还很友善地对着慢慢爬起来的桑娜说,“我很抱歉,这种攻击只会对精神体产生影响,对人类毫无伤害。没有吞噬过同类的精神体粒子很稳定,所以不会有误伤,啊,因为担心那些老鼠逃走,没有事先打招呼。” “十二平均律……” 桑娜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低吼,死死地盯着陆笛。 “桑娜小姐感兴趣的话,可以来地球联邦进修。”陆笛顺手帮联邦挖个墙角。 他环视周围的黑洞洞枪口,神情不满,“这就是各位对我的感谢?在我帮忙解决了潜伏到别墅里的恐.怖.分子之后?” “你这个黄皮……” 红脸老头的咆哮还没有说完,就被?阵刺耳的电流声打断。 只见那些手持改良泰.瑟枪的安保人员浑身抽搐,枪口闪烁的蓝光?直蔓延到他们手臂与身上,口吐白沫缩成?团倒在地上。 其他人齐刷刷退后,惊怒瞪视陆笛,只是这次惊的成分更多。 保镖们没有比泰.瑟枪更能对付精神体的武器,只能拼命用身体护住自己要保护的人。 陆笛站在原地?动不动,用吃惊的语气说:“这是什么武器,还能漏电?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连?个响指都没打!”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平均律,又称“十二等程律”,是世界上通用的一组音(八度)分成十二个半音音程的律制,各相邻两律之间的波长之比完全相等…… 简单解释就是用数学来分析完美旋律的基本条件 到了陆笛这里,波长与弦都是他的武器,设定目标然后输入能量,然后地球大佬你好地球大佬我又来了我就借个火马上就走。 “砰” 目标没了 205、离别 在乔治亚总统面前有多拉风,事后挨得骂就有多狠。 商都与燕京轮番批评,什么太高调啊,增添了任务的风险啊,以后精神体的工作不好展开了要更换路线啊。 陆笛:“……” 嗐,懂了。 他为了省事装的13,害得战略忽悠局的计划工作泡汤。 想想有多少辛苦写好的报告作废,外交部又接到了多少北美政府发来的强烈抗议,陆笛果断缩起了脖子。 商都基地的李少将严肃地问陆笛,万一刺激到了北美临时政府里的右.翼分子,人家发疯对着太平洋这边扔蘑菇弹怎么办?我们确实可以拦截,但很多人都会吓出心脏病,华夏白头鹰打核战争你想想看。再说白房子总会出现让人窒息的操作,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断那些沉浸在“世界第一强国”梦境里的家伙,你把人家吓醒了,人不能接受现实要发疯,你怎么搞? 陆笛:“……” 虽然但是,对着太平洋扔蘑菇弹应该还不至于? “你们啊,还是年轻!” 商都基地那边又换了一个人,这次是袁仲夏的老上级。 “前任总统带着掌权派跑了之后,现在的乔治亚总统没有办法完全接管所有势力,他只是一个挂着总统名头,勉强算势力最占优的人。你知道白头鹰的核弹有多少枚因为三道密码不全报废吗?前任政府根本没有做交接,他们驾驶自由女神号离开的时候没有放弃回来的想法,所以一些重要信息被故意扣下了,包括密码。 “他们现在用的核武器,全部是新造的,有这个条件的人都能造!不报给乔治亚总统都行!” 陆笛目瞪口呆。 “算了,也不是没有好处。你一口气把那些家伙身边像样的精神体都吹没了,只剩下一些歪瓜裂枣,等于帮乔治亚总统确立了优势,北美不那么乱也好,免得以后他们没有精神体可以利用直接拿核弹对拼。” 陆笛哑口无言。 是他输了,想不到这么离谱的发展。 看着挂断的通讯,以及排着队等着接通的又一条视频请求,陆笛小心翼翼点开。 还好,是张巽教授。 陆笛抢先一步,不等张巽教授开口骂人就主动承认错误。 什么没有考虑那么远啊,太高调害得国家不好伪装啦…… 张巽教授眉毛抽搐,赶紧喊停,然后没好气地说:“我是来问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那些吞噬过精神体的……会被你精准攻击,别墅范围那么大,你挨个找了吗?” “找了。”陆笛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也不对,什么时候有专门攻击犯罪精神体的共振频率了?”张巽教授很疑惑。 陆笛低声说:“我是糊弄他们的,主要还是因为那些精神体吞噬过同类所以粒子很不稳定,一震就没了,所以我没那么厉害,主要是他们不行……咳,我也不是故意放过桑娜,是我没法用那个办法杀她,她的粒子挺稳定的。” “我说呢!” 张巽教授笑道,“你小子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你知道大家都在说,地球联邦搞出了一个黑科技,专门制裁犯罪精神体吗?只要目标在一定范围内,就能像启动吸尘器一样扫除它们。” “呃!”陆笛认真地建议,“这个说法不就很好,反正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黑科技!” “胡闹!”张巽教授忍不住骂道,“你是认为乔治亚总统傻,还是觉得辛萨科议长愿意给你背这个黑锅?” 陆笛摸鼻子,不敢说话。 张巽教授看到陆笛的模样又心软了,安慰道:“行了,按照传统,挨骂越多就说明没事,都看重你呢!等回来以后交一份报告啊!” 说完就利索挂掉了通讯。 陆笛:“……” 等等,这次他没有代写报告的AI! 装13一时爽,咸鱼火葬场。 两个月后。 “哈哈哈哈!” 袁仲夏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截糖棍,毫无形象地大笑。 “……你真的写了一个多月的报告?你笔头没那么差吧?哦,忘了你没参加过高考。” “喂喂,说什么呢,我有文化的,还编写过课程!”陆笛抗议。 袁队长旁边是笑得更大声的陈岩等人。 陆笛抱着手臂,哀叹着说:“非洲倒是没什么说的,就是后来我在南美执行任务的时候又被迫装……搞了两次大场面,那里就跟人间地狱似的,精神体的数量比其他州的总和都多,主要是末世之后那些贩.毒团伙肆无忌惮搞出来的,还有一些是北美内卷逃过去的精神体……竟然分了七八个联盟团体,什么本地派白人派宗教派,乱七八糟。然后我们一去,就全部联手对抗‘外敌’了。” 陈岩心有戚戚焉。 那地方的黑帮是出了名,以前贩.毒的时候就敢开着潜艇跟地球联邦的军队干架,势力错综复杂。 “说起来我们当时从南极跳跃空间逃命,真得感谢小陆哥你着陆的地方是深山里,否则要是一辆装甲车掉到匪窝里,那个画面简直不敢想象。”陈岩咂舌。 陆笛瞪他。 陈岩不怕,继续嘻嘻哈哈:“被人当做大魔王的感觉怎么样?” 陆笛已经能毫不尴尬地面对这个称呼。 “为了世界和平,我每天都要花样装B。” “哈哈哈!” “别笑,我必须要待在载体里,最好是重型机甲。不能待在金属球、无人机这样有损形象的地方。”陆笛掰着手指头吐苦水,“泰特那个家伙叫我别露脸,让华夏再造一个脑袋上有黑色弯角的机甲过来给我用?他以为我是什么,牛头人米诺陶诺斯?” “不不,跟牛没关系,是羊!西方的恶魔都是山羊脑袋。你要是心里膈应,就把自己当做兰陵王,就是人家戴着鬼面冲阵,你穿着恶魔套装B……” 陆笛面无表情地用手套按住陈岩的脑袋,微微用力,陈岩也很配合地从站起来发言到“被摁回”食堂的座位上。 什么,陈岩比陆笛高? 陆笛能飘起来。 “哈哈哈!” 这滑稽的一幕让食堂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了更大的笑声,原本没有参与话题的基地人员也被逗得不行。 什么大魔王,有突然保持坐着姿势悬浮上升至半空,摁头不让人说话的大魔王吗? 陈岩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摸着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 “行了。”袁仲夏在桌子底下踢了陈岩一脚。 几人端着吃空的餐盘走到食堂前面,将骨头垃圾倒进相应的桶里,然后把餐盘叠着放在一起。 “去停车场,今天的任务是去城南巡逻,最近气候变得稍微好一点了,火山灰也少了,竟然有一大群在春夏季节繁殖的野猪拖家带口进了城区,给清扫并恢复城市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很大负担。” 袁仲夏习惯性的布置任务,众人纷纷拿出终端查看。 “吆,还真是拖家带口啊……” “而且很有眼光,竟然跑到了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做窝。” 陆笛没进过那家酒店的大门,但是以前在网上看过视频。 酒店大堂与中庭的布置别具一格,里面还种植了不少树木,硬生生在寸土寸金的市区造成了一个漂亮的小植物园,酒店外面不远处是沙滩,可看海景,另外一面就是园景房,酒店价格奇高。 “海水倒灌竟然没冲到那边?”陆笛吃惊地问。 “不严重吧,那几栋高楼运气好,一直没被龙卷风光顾。” “全体立正。” 袁仲夏点完人数,然后是后勤组送来签字确认的电子屏幕,包括武器数量与装甲车的保养情况。 “打个野猪,也不费什么弹药,这点够了啊!” “狙击弹呢?别扣扣搜搜,多加三发,凑个整。” “凑什么整啊,你袁队长一个人能干掉全部野猪,还有失手的吗?” 后勤组说归说,还是加上了。 然后这人转头看到陆笛,像是想起了什么,本能地问:“今晚就走?” “嗯。” 陆笛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了。 “那敢情好,离开地球的最后一个任务是跟战友在城市里围追堵截抓野猪,多有意思!”后勤组的人笑着握住陆笛的皮手套,低声补充了一句,“加油!” 陆笛也重重一握。 回到商都基地之后,很多面熟的人都来跟他握手,说几句话。 ——虽然四十五天的地球任务变成了九十天,但是大家都知道,在商都基地看到陆笛等人,就意味着他们很快就要回到火星。 陆笛本来可以休息,但他申请今天最后跟袁仲夏出一次任务。 “好了,上车!”袁仲夏招呼一声,大家整齐地上了装甲车。 车辆缓缓驶出基地,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之前刻意压着的离别情绪,在这摇晃的车厢里弥漫。 “小陆哥,我们等你回来。”陈岩抓着陆笛的手套说,“你之前说的那个火星科考站的曹严,跟我名字同音不同字的那个,他跳槽来我们商都基地的那天,我肯定帮你去机场接他。” 陆笛点头,挨个注视大家的面孔。 “多练射击,别再描边了。” “今天就让队长给你展示一下绝活,目标野猪。” “没事的,你们从宇宙里发回的视频,我们都能看到。” “我会想念相声头盔的。” “还有发球都不会的小陆,以及称霸基地兵乓球台的四臂滚轮机器人晏教官。” “照顾好夏教授。” “照顾好我们晏龙教官,听说你们要结婚,悠着点,晏龙挺脆的。” 陆笛被柳昌抖机灵的一句话逗笑了,反驳道:“谁敢?晏龙说我们两个从恐龙时代开始工作才能抵得上他本体的身价。” “对了……晏龙是国家财产,你给国家聘礼了吗?” “不会以后都没有工资可以拿了吧!这要扣很多年啊?可怕!” “好遗憾,只能出嫁了。” 陈岩接完最后一句话又被陆笛摁住了脑袋,连声求饶。 袁仲夏叼着糖棍,看着他们笑。 当天晚上,袁仲夏走出基地,望向夜空。 “小袁,你也来了?” 能这么称呼袁仲夏的只有他的老上级,老人拆开一包烟,取出一根递给袁仲夏。 他们都没点上,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包两年前生产,现在已经过期了的烟。 “可惜看不到星星。”老人叹了口气。 “……不,星辰一直都存在,哪怕我们看不见。” 袁仲夏低声说,“我放弃了登上飞船,因为在这颗星球的土地上,沉睡着我的战友。” 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袁仲夏平时很少提到那些人,但是今天他不得不吐露心声,来安慰他的老上级。 “晏龙说过,我也在那片雪原上看到过极光连接天穹的壮观景象,我相信他们的灵魂与意志现在已经随着晏龙去往浩瀚的星空了。” 手指夹着的干瘪香烟上,突然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水珠。 袁仲夏继续说:“我想请假一天,去燕京扫墓,等以后有空我再去那片雪原……告诉他们,一切都在变好,华夏的理想与长眠的他们一样不朽。” 这时终端发出滴的声响,这是事先预设好的定时提示。 “到时间了。” 商都基地的量子传输平台,倒计时已经启动。 黑灰鳐鱼状的飞行器缓慢悬空,四周空间出现了扭曲。 “10、9、8……” 张巽教授穿着航空服一样的保护装备,站在全透明的墙壁外,注视着飞行器被越来越亮的蓝光裹住。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挥别示意。 它要带着陆笛与晏龙汇合。 它要带着最后一批远航队成员离开地球,奔向火星。 “……2、1!” 飞行器一头扎入了开启的曲面次元空间,在太阳的猛烈欢唱里,脱离曾经庇护人类的明亮灯塔,飞向充满挑战的宇宙黑海,飞向人类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里,还有一些番外,会不定时更新 连载七个月,万万没想到快完结的时候会因为疫情密接的缘故小区整栋楼被封,只能困在家里写完结章(汗) 目前一切都好,几天了这里也没有出现新增,所以等番外写完这边应该就解封啦 206、埋怨 “沙茶酱、牛肉酱、榨菜、鱼露、蚝油……” 抵达火星的第一时间,陆笛来不及跟晏龙说悄悄话,就要开始清点飞行器里的货物,跟火星天对科考站的曹严做交接。 船不走空嘛! 目前地球与火星航线,飞行器的使用寿命是按次数计算的,既然能带就多带一点东西,不然单独传输这些食物与调料太浪费量子传输网的资源,于是大魔王……哦不,星际跑腿送货员陆小笛上线。 这些东西不值钱,但是“包装”跟“运输费”吓死人。 大概十万坛沙茶酱的价格才抵得上这一个罐子吧! 还好这些器皿是可以重复利用的。 ——有些飞行器看起来是要踏上星辰大海的伟大征途,其实还得做一次跑腿送货的活计。 陆笛蹲着罐子旁边,记忆力非常好的挨个说明。 “对了,这两个最大的罐子,里面装的是糯米与饺子粉。” 陆笛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做饺子皮有专门的面粉,普通的面粉用来做饺皮很容易破。 以前家务都是别的人格做,陆笛算是知道一点,并不精通。 真正做菜,那还是在火星基地里学的太空料理烹饪技术。 补充:全部是偷学的。 “饺子粉,太好了!”曹严激动地往前扑,表现得俨然是饺子的死忠“粉”。 陆笛赶紧抓起手套,把人拽住。 “等等,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逾辉号的补给!不是全给火星科考站!” “你们又不吃东西?” 曹严警惕地抱着罐子,配合他全套的密封航天服,活像是一个白熊抱着蜂蜜坛子。 “我们能送给超光号与超影号上的人啊!他们不会降落在火星,绕火星两圈加速完毕就走,这些东西可不就得我们运吗?”陆笛一边解释一边感到奇怪,这里怎么正好有个适合自己用的手套? 转头一看,赫然发现一条机械手臂,正是它刚才“送”手套到自己身边的。 “晏龙!” 陆笛非常高兴。 这一走就是将近三个月,说好的四十五天任务,生生地翻了一倍。 如果不是另外两艘飞船快要到达火星,陆笛怀疑自己还会在非洲耽搁一星期,毕竟那边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只是大家看在地球联邦的面子(威慑)上没有继续打仗。 这也意味着,由逾辉号(晏龙+陆笛+其他精神体)出品,华夏校订出版的新教程编写必须加快,才能提升精神体的力量,出勤跑任务的时候有更高的底气。 哎,万万想不到会从“特种小队”转行做“教育事业”。 可是任务再重,咸鱼再苦,都比不上久别重逢的欣喜。 陆笛伸头张望,没看到晏龙的身影出现,就知道晏龙那边肯定也在忙,于是掉过头来催促曹严。 “快搬!” “……” 曹严想要吐槽陆笛,然后想想陆笛也不容易 他不吱声,不代表其他单身狗就不搞事了。 “别催了,观察时间还没过呢?快也没用,几千万公里都跑完了,还差这么一会?” “就是,我们还没恢复过来!” “哎呀我晕到模糊。” 精神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纷纷表示这趟火星地球的班车跑太快,司机油门踩太猛,晕得构成身体的每个能量粒子都在抗议。 陆笛:“……” 扯淡吧,刚才下飞行器的时候你们分明好得很! 曹严躲在旁边偷笑,陆笛试图用眼神震慑众人,但是努力了半天也没有任何成效。 陆笛气呼呼地等到了观察时间结束,离开量子传输室,然后一溜烟去找晏龙了。 “就这还大魔王?”曹严匪夷所思地嘀咕,这恐怖的名声是怎么炒出来的? 就算陆笛可以大杀四方,但除非不让陆笛说话,否则什么牌面都没了吧! 陆笛还有天然的弱势,他不能杀死那些官员,也不能伤害到人类——再强的战力,一旦被人看破你是个“守规矩”的人,那么他们就能用“游戏规则”来对付你,而说到国际政治游戏规则,陆笛一个普通“人”简直毫无经验。 “……当然是把他往人形核武的路子上靠。” 精神体里负责出主意的那个参谋说话了。 核武是存在就会让人忌惮的存在,更别说还能反复使用,无污染,能控制杀伤力范围。 “其实我们也打算让队长……就是陆笛少说话,在欧洲也是这么执行的。”参谋苦笑。 结果意外地冲出了一个死亡之翼,联邦特勤局又想要收复对方,搞得陆笛开启了怼人模式。 当时那个情况,又必须强硬,然后就一路强硬下去拽都拽不住,这叫什么? “是陆笛有这方面的天赋。” “哈?” 曹严觉得挺难想象的。 因为陆笛在他眼里,就一直是……很值得结交,说话有趣的朋友。 虽然能力很大,在自身领域经常做出突破,但是这个特征在科学工作者看来就……更亲切了。现在说陆笛会演戏,有装B天赋,这很离谱。 “咳,你可能还不知道乔治亚总统的事……” 反正没有文件说要保密, 精神体们把北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曹严的嘴越张越大,十分震惊。 精神体们反而打开了话匣子,说得高兴。 “我觉得这段时间的陆笛,身上好像有晏龙的影子,就是很可靠,一切麻烦在他面前都是小问题,轻而易举就能碾碎。之前他不做队长的时候完全没这个特质。” “我觉得跟职务没关系,跟晏龙不在身边有关。别笑,这是严肃的话题,当年我的队长退役之后,我也是学着他的样子管事的。” “陆笛在乔治亚总统面前提联邦法令的时候,那个态度强硬,总之特别解气!后来他非强调说自己没打响指,真是神来一笔!” 曹严听懂了,原来陆笛的天赋是指陆笛能在任何场合都面不改色的抛梗,吓得所有人魂不附体。 “打响指……噢,他在暗示自己轻而易举地让那些精神体灰飞烟灭了!” 曹严恍然,再配上当时被电得东倒西歪的安保人员,人们只能下意识躲开不敢碰触,陆笛又满脸“我在讲道理”、“我都没变成巨人”的无辜表情,杀伤力是真的强。 “可能少了一个捧哏的,相声就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宣言,可见晏龙的重要性。” “哈哈哈!胡说八道!” 火星科考站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什么装B的天赋,这是段子手的才华,华夏社交网上逛一圈,一抓一大把!”陆笛愤愤不平地向晏龙抱怨。 他一见到晏龙,就迫不及待地……合成一个银色圆球。 现在这个银光闪闪的球正在漂浮前进。 第一融合形态没什么不和谐的,在陆笛的感觉里,就相当于跟晏龙一起躺着懒人沙发里。 久违的熟悉感觉,能量粒子都表现出了舒适到极点的懒散。 晏龙忽然开口:“你的力量比之前增强了。” “嗐,不省心的人太多了,跑任务又赶时间,害得我白板号属性都增强了。” 陆笛开始抱怨世界的局势多分裂,北美的政客脑子里有多少水,南美的毒枭头有多铁。 晏龙就这样安静地听着。 “……还好那个什么劳什子局长我只做三个月。” “你在北美的时候,我很担心你。” 晏龙这一发直球,让陆笛的能量粒子运动都停滞了一秒。 “你……我,嗨,我能有什么事啊?” 陆笛下意识地挺胸,银色光球高度陡然上升三尺,眼看就要撞到飞船舱壁了,晏龙赶紧调整方向。 陆笛尴尬地放开一些主导权,就像骑双人自行车,让出了前面握笼头的座位,免得撞墙。 “今天船体全部检查一遍,等燃料加满,后天我们就出发。”在火星科考站与地球量子传输后勤供应的协助下,修了整整三个月飞船的晏龙宣布了启航时间。 “这么快?”陆笛吃惊。 “超光号与超影号一周内就会到达火星,我们要赶在他们前面完成弹弓效应的加速,免得挤在一起。” 陆笛顿时有些惆怅,这么快又要跟火星科考站上的人道别了吗? “早出发,才能早完成探索与建立外星系基地的任务。”晏龙仿佛洞悉了陆笛的全部心思,声音稳定有力,能抚慰所有惆怅焦虑的情绪,“三十年是目前的估计,我们还有赶进度的机会。” 放在以前,单是飞出太阳系就需要上百年,现在人类科技已经有了很大的飞跃,又赶上了精神体这个进化契机,以及借此机会碰触宇宙真理的机会,为什么不会变得更好呢? “你所看见的每个人,无论是我们船队中的,还是在地球与火星上的,都是为了大家再次见面而努力。” “嗯。” 陆笛闷闷地应着,眼前浮现了许多人的脸。 “对了,夏教授要见你。” “啊?” “等飞船上路之后,那边会派出机甲来接……主要是四号五号仿生物神经元完成体,还有你的家人,夏教授的团队,大家怎么也得碰个面。” “……” 陆笛头晕脑胀。 这是什么规模的两家亲戚等待订婚主角的社交窒息场面?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陷入了沉思, 写过的文里面,需要面对这种终极场面的主角,好像只有陆笛与晏龙了 不容易 207、早起 舱室里的灯光由暗逐渐转为明亮。 陆云睁开了眼睛。 微风通过换气设备送入房间,里面混合了清新自然的草木气息,同时电脑终端自动开启,播放夏日清晨的鸟鸣。 这是超光号启航之后飞船上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早晨”,等到起床洗漱结束,房间里的虚拟屏幕还会跳出今日工事项以及重要提醒。 飞船上空间有限,需要去公共区域洗漱。 普通的舱室是可供两人睡的上下铺,陆云的情况有点特殊,她是独居,房间比较小,因为卧室外面另外隔出了一个房间,两边都是桌子,在固定的塑料书架上摆着十几个金属球。 陆云推门的动静似乎惊醒了什么。 其中一个金属球左右摇晃了两下,然后就像是童话里的神灯精灵一样,从里面飞快地冒出了一股“白雾”,飘落在地上变成一个小女孩。 女孩梳着羊角辫,一套红裙子,蹬着小皮鞋。 这打扮仿佛回到了上世纪,就算在偏远的乡镇也看不到这样的衣服了。 “起床啦!!” 女孩房间里面跑来跑去。 虽然声音清脆好听,但还是扰人清梦。 房间里陆续响起了含糊不清的呢喃,有的在应答,有的在抱怨。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成了意义不明的噪音,正常人听到会怀疑自己耳鸣,紧接着就会陷入莫名的恐慌,明明看不到人,声音却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没有任何惊悚灵异因素,声音就是从四面八方的塑料书架上传来的。 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更吓人。 这些没有身体的家伙,竟然有说梦话的毛病。 只要有一个人在梦里呓语,其他人就会本能地接话,或者发出毫无意义的语气词,这时候“同出一源”的缺点就开始浮现,明明音色不同语调不一样,却能合成奇怪的频率,对不小心听到的人产生精神方面的影响。 这种影响会提升负面情绪。 比如焦躁、惊慌、不安、恐惧等等。 听起来很玄幻,很像某类小说的恐怖设定,然后经过科学一分析,确认是产生了一种让人头痛的声波频率,如果这种听的时间太久或者声波频率继续加强,就有可能让大脑产生幻觉。 不过幻觉什么的,还是猜想。 就现在这种杀伤力,误入听到的人只要甩上门板,晃晃脑袋就解决了。 只有陆云对这种呓语完全免疫。 于是飞船上的居住安排就成了这样,陆云这一大家子没法分开,统统住在一起,飞船舱室的隔音质量本来就很靠谱,现在还额外加装了隔离层,所以呓语不会影响到隔壁。 ——这种分隔的套间,面积跟普通一家三口居住的房间相同。 虽然现在飞船上没有小孩,但是航程长达几十年,总不能限制大家恋爱跟结婚吧,只要结婚就会有人生孩子。毕竟这跟平时的国家科考任务不同,人员的增减也是长期计划里的一部分。 当然,没人希望陆云这一家子再“增加”人口。 听起来很可怜,十五个精神体外加一个陆云,就住在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可是考虑到这里没有厨房,卫生间在公共区域,所以也不算寒酸,毕竟除了陆云之外,其他人的“床”只是一个金属球载体。 飞船上每个人都需要工,房间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再放置一些私人物品。 吃饭会去食堂,洗澡有专门的浴室,就算加班也是在工区,不带回生活区的。 像夏教授这样的大佬,拥有特权,直接在工区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休息室。 陆云年轻,虽然身份与经历很特殊,但在飞船上还是做一些“普通工”,属于夏教授团队的编外成员,在大家分析宇宙辐射、模拟相关数据的时候,使用联觉来辅助“观察”。 日常手头上的工就是陆笛扒回来的那些乐谱。 她每天还要花至少四个小时来学习音乐与各种乐器。 超光号飞船的量子计算机有完善的编曲软件与演奏软件。 陆云因此跟飞船AI禺号熟悉起来。 飞船AI偶尔会给陆云开个小特权,比如现在—— “第二套全国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预备开始!” “卧槽!” 金属球啪啪从塑料架子上滚落。 一个个人影出现在房间里。 这时房间门打开了,陆云拿了牙杯毛巾去公共区域洗漱,只剩下满眼懵逼的蒋竽等人。 “起床啦!”女孩阿阮气鼓鼓地插着腰,瞪视自家这些爱睡懒觉的兄弟姐妹,“陆笛今天要来的!” “才五点半……” 蒋竽摇摇晃晃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那颗球,想要继续睡。 陆笛是他最讨厌的家伙好吗? “除了陆笛,还有林瑟姐姐!我们一家人又聚齐了!” “啧,我宁愿他们晚几年再回来。” 陆笛的实力与林瑟的嘴,是副人格们最畏惧的存在。 “快起来,夏教授说了,今天大家都要出席的!” 一番折腾,在其他比较自觉的人格督促下,蒋竽变成了少数团体,心不甘情不愿地冒出头。 屋子太小,大家快要贴着站了。 反正房门开着,已经清醒的几个人就到了走廊上。 蒋竽一边打哈欠一边抱怨:“我正怀念从前的生活,像早起这种事情,大家轮流来的!” “少来,你那时候根本不早起。” 张簧直接拆穿蒋竽的谎言。 蒋竽干笑,为负责赚钱的人格,他总是借口自己很辛苦,要刷手机看各种新闻资讯啦,要研究投资啦,反正他能脱离主体出来溜达,熬得很晚也不影响主体陆云的休息,然后第二天就装死。 其他人格拿蒋竽没办法,所以在早起赶地铁上班的事上,蒋竽是有特殊待遇的。 另外一个有特殊待遇的是陆笛。 大家基本遵守着,没有大事不叫陆笛的原则。 “听说陆笛最近有个绰号,大魔王……啧,魔王才有咸鱼的权力与自由。” 现在事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陆笛出去“养家糊口”了,蒋竽变成了家里蹲,于是蒋竽的家庭地位直线下降,他总哀叹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实在是飞船上不需要搞法律诉讼,也没有经济纠纷。 就连会计的本领都派不上用场。 笑话,飞船上有AI的! 蒋竽只能去给胡琴帮忙,在飞船上搞“社区街道办事处”工,策划一些文娱活动,干苦力跑腿写报告。 虽然是个吃闲饭的工,但是蒋竽理直气壮,因为他不吃饭,不消耗飞船的物资储备。 听到他这番宣言的人:“……” 其他吃闲饭的兄弟姐妹:“……” 然后蒋竽挨了兄弟姐妹的一顿毒打。 这些溯源为陆云,由副人格独立出来的精神体非常特殊,他们没有力量,可是能量粒子更稳定,尤其是互相“打闹”的时候,几乎就跟正常人差不多,不会出现任何交融现象。 不过在其他精神体那里就不管用了,这个现象夏教授至今还在研究。 反正挨打也不痛,粒子互相排斥就等同于滑来滑去,就是面子上狼狈,但蒋竽是一个要面子的人。 蒋竽看到大家投来不善的目光时,果断地一缩脖子,小声嘀咕:“不管有几个人轮流早起,那也是轮换嘛!谁不喜欢一睁眼自己就到了工地点,一睁眼就下班了,一睁眼……” 从前负责打工的人格瞪视蒋竽。 蒋竽恰好看到陆云洗漱回来,连忙问:“你让陆云说,是自己学习开心,还是让别人学,大脑自动拥有知识轻松?” “自己。” “啊?”蒋竽傻眼。 陆云认真地说:“自己学习才能感觉到快乐,自己完成的工才有成就感。” 众人:“……” 然后老厂长的人格开怀地笑起来,陆筝与袁号也像父母那般笑着看陆云。 “我们有蒋竽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们从诞生起就在分裂陆云一天的时间,然后分担责任,其实没有承受所有事情完全独立的意志。”袁号环顾四周,沉声说,“但是陆云不能有这种想法。” 如果过度依赖副人格,陆云就无法“痊愈”。 ——她会再分裂出新的人格来“帮助”自己。 人格过多,哪怕对普通人都不是好事,何况是陆云,没人知道她分裂人格为精神体的极限在哪里,但是最好不要继续下去。 “你一直都很好,只是运气不够好。” 陆筝用手指虚虚地抚摸陆云的头发。 “你的内心很强大,这在我们身上就有体现,哪怕是承受痛苦的人格与做家务的沉默人格,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模样。” 胡琴走到陆云身边。 “你只是希望生活安宁,没有意外发生。” 老厂长神情悲伤而复杂,又带着喜悦。 然后是阿阮、张簧…… “没有人伸出援手,你也可以独自支撑,只是痛苦了一些,需要我们的帮助。” “但你不会向命运以及任何人认输,所以我们拥有了今天与未来。” 陆云的脸上慢慢出现笑容,然后忍不住纠正:“最后一句不对,那是陆笛的功劳,所以我们今天站在这里。” “你是说他把我们交给了国家养,又拐走了国家的生物AI这个大赚特赚的计划吗?按功劳论那可真是了不得。”蒋竽酸溜溜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大魔王才有做咸鱼的权力与自由 陆笛:胡扯,这年头内卷得厉害,不好好学习,还想做大魔王? 陆笛:我刚出场的时候就是一个都市怪谈 陆笛:我能有今天,能不断升级,是因为我咸鱼吗? 晏龙:是有了相声搭子 陆笛:对!等等,你别带歪我,这个叫共同学习进步的对象 晏龙:嗯,对象 陆笛: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直歪曲我的意思?我在讲认真学习的态度 晏龙:你的报告都是我写的 陆笛:……咳,这个大家看清楚,我们不分彼此的,看到这个银色光球没有 208、担当 “离别与重逢就像是DNA的双螺旋,这两条反向旋转平行的多核苷酸链,中间有许多碱基连接,所以每一次分离都不是独立事件,它连接着你的过去,又与另外一些人的未来产生联系……” 夏教授站在台上发表演讲,他背后有一扇巨大的飞船窗户,望出去正是一颗暗红色行星的全貌。 火星,目前人类实地科考踏下的最坚实脚印。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一脚踏出了舒适区,踏出了人类文明的最远一处基地。 从现在开始,他们的飞船就是基地,就是承载人类文明进入黑暗海域的灯塔。 夏教授的演讲听众不止是这三艘飞船上的船员,还有火星科考站,以及几千万公里之外的地球。 陆笛表示自己在现场,忍不住起立给夏教授鼓掌。 旁边的林瑟用看叛徒的眼神盯着他。 “你听得懂?” “……那些DNA结构的比喻?” 陆笛叹了口气,摆出了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原来是不懂的,你记得我们在地铁上遇到拿着手机的年轻人,情绪比较激动的,往往满脑子的表情图标……什么狗头啊、我裂开了、问号挂脑门,形象又通俗易懂,读他们脑电波就跟刷社交网站似的。可是这些科学家就不一样了,年轻一些的比如朱祝还好,像夏教授这样的大佬,脑子里装的不是公式就是代码,我曾经看到他的大脑冒出好几个化学方程式来吐槽土豆难吃你敢信?” 林瑟:“……” 陆笛挥手道:“所以一个双螺旋结构而已,把高中课本捡起来,也就勉强理解了。” 学渣林瑟翻白眼。 其他听到陆笛发言的兄弟姐妹,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坐在陆笛另外一边的滚轮机器人放出一波微弱的电流,提醒陆笛不要说小话了、 陆笛一个激灵,发现夏教授已经结束了演讲,周围的人都在鼓掌。 陆笛也赶紧跟着拍手套。 眼看录像结束,陆笛给了滚轮机器人一个眼神,然后主动绕路凑到夏教授面前,认真地说:“教授说得太好了,我深有体会。” “噗。” 朱祝没忍住,眼神里充满了“我看你怎么吹捧”的意味。 晏龙想要阻止陆笛的,可是陆笛太灵活,又不像他穿了载体,三两下就被陆笛蹿到夏教授面前了。 这就是陆笛计划的第一步:采取主动。 甭管以前刷了夏教授多少好感值,现在又剩多少,反正不能躲躲闪闪,没个担当。 夏教授下意识托了托眼镜,望向默默滚到陆笛身后的某个机器人,还真被陆笛的攻势搞得有点心惊胆战——怕这两个小年轻直接塞过来一包喜糖,然后现场派发,见者有份。 这也算是把生米煮成熟饭? 直接敲定关系,让大家承认? 夏教授不知道的是,这个想法陆笛真有过,认为可行性很高。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喜糖。 ——上哪儿找糖啊! 这里是太空,电商平台不送货的。 陆笛手边只有饺子粉、糯米与一堆咸味调料。 食物是好东西,不能随便折腾,所以喜糖计划夭折。 没喜糖就没喜糖!条条大道通罗马……通民政局,怕什么! 陆笛是个一旦想干就会拼命做好的人(不然呢,返工多累啊),所以他态度特别端正,表情特别诚恳,就查现场写个报告了。 夏教授一开始还带着好笑的心情,逐渐的,表情也变得严整起来。 因为陆笛这个“听演讲现场有感”的即兴发挥小作文吧,还发挥得挺好。 陆笛现身说法,讲他之前有些心理压力,因为离开地球跟袁仲夏等人道别,有不舍的情绪,一边却又想着赶时间马上走,因为他跟晏龙已经三个月没见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混在一起,搞得人怀疑自己。 后来到了火星,刚沉浸在故友重逢再见晏龙的兴奋里,马上又要分开了。 还有一堆并不想见的兄弟姐妹等着跟自己重逢。 (林瑟一瞪眼就要跳起来,陆云带着其他人把林瑟摁回去了) 总之离别与重逢果然是一门大学问,离开地球走出舒适圈的心理障碍,比想象中更大。 陆笛不是胡吹,他在讲实话。 咸鱼对舒适圈还是很看重的,由于陆云的潜在影响,陆笛对那些帮助过自己,且营造了一个舒适快乐氛围的人都很舍不得。 朱祝越听表情就越古怪,他偷偷溜到滚轮机器人背后,敲了敲轻声问:“你写的稿子?” “不是。”晏龙回答。 晏龙甚至没听陆笛提到过这些情绪,他听得很认真。 朱祝连连摇头:“我不信!他那些报告都是你写的!平时自己搞的那些,东一榔头西一铁锹的,毫无章法。你听听这个逻辑缜密,理论联系实际,从剖析自我出发的论述!你说他自己写的?” “不是写,他即兴发挥。” 晏龙想了想,又补充道,“写跟说是两回事!” 能说相声,嘴皮子当然很利索。 这就是所谓的“只要咸鱼认真,你就比不上”天赋。 朱祝还好,旁边偷听的蒋竽表情扭曲了,就像灌了半瓶陈醋,而林瑟像是啃了半斤柠檬。 “……等等,陆笛这段话里是不是暗示了跟你关系不寻常,分开三个月十分想念?” “这需要暗示?” 晏龙反问。 朱祝表情一变,急忙转头。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飞船负责人蒲少将表示陆笛说得很好,觉悟很高,这个感想应该语音转文字让远航船队的所有成员传阅,还得发一份给火星与地球嘛。 朱祝:“……” 伸出手,无力地扶住了额头。 都怪大家听了八卦,还蹲在一艘与世隔绝的飞船上,所以秘密已经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了。于是等听到陆笛认真发言的时候,大家跟着变得严肃起来,完全没有想到这里面的问题。 醒醒啊船长蒲少将,醒醒啊夏教授,你们是要把晏龙陆笛的关系放在内部学习文件里公开吗? 以后所有阅读、深入学习这段远航史的人都能看到啊啊! “告诉我,这不是你的主意。”朱祝问晏龙。 滚轮机器人眼睛闪烁着红橙色的光亮,然后回答:“真不是。” 朱祝无言。 他跑到夏教授耳边小声嘀咕,后者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所有人也接二连三的反应过来了,接头接耳,然后偷笑着去看蒲少将的反应。 蒲少将根本没计较,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好的文章就是好的,没必要因为里面提到几句私人感情就强行打回来,而且陆笛又没说什么,只是几句话提到晏龙。” 朱祝默默擦汗,心想蒲少将还是接触大众娱乐少了,不知道人类挖八卦的毅力。 在历史书跟尘封的档案里找绯闻是强项! 像这种真凭实据,又泛泛而谈的记载最令人兴奋了! 朱祝转念一想,嗨呀,他已经不是夏教授团队里负责对外发言(想瞎话)的那个人了,就算以后这段关系引起轩然大波,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啊!说不准几百年之后才解密,他的孙子都操不到这个心!怕什么! 望向一脸春风得意的陆笛,朱祝觉得自己也有点酸了。 ——为什么AI都有对象? 朱祝摸着脑门苦笑,没头发的负面影响真有这么大吗? 林瑟跟自己其他兄弟姐妹使眼色,然后故意把陆笛“推”到夏教授面前。 陆笛没跑。 迟早要面对的,怕啥! 夏教授故意板着脸,可是他微微上扬的眼角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陆笛不怕被看笑话。 这算啥,压力有比一群人看恶魔一样看自己,不握着十字架都不敢靠近自己夸张吗? 就像蒋竽背后嘀咕的那样,陆笛是很为自己“战绩”得意的,不管干掉多少敌人,都没有“获得”一个晏龙更让他得意。 “好了,看在他绞尽脑汁,诚心诚意的份上……” “不是。” 晏龙当着夏教授、朱祝,以及所有人的面纠正,“是我拟了很多计划,认真试验,谨慎总结,再有章法地逐步实施……去追求陆笛的。” 包括陆笛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不相信。 还觉得晏龙站出来说话是为了陆笛增加面子。 只有夏教授若有所思,他可没忘记晏龙当初扔给自己的课题,于是看滚轮机器人的表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再看陆笛,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尴尬。 洞悉了晏龙挖渠事实的夏教授,又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揭穿晏龙,只能摸了一把滚轮机器人的脑袋,给了晏龙一个警告的眼神。 “对了,你兄弟呢?”陆笛扭头跟晏龙说悄悄话。 上飞船之后,就没看超光号的AI。 “一直在工作,给你搞语音转文字的就是禺号,你不是看到了吗?载体就是那个!” 滚轮机器人指了指头顶。 陆笛:“……” 陆笛抬头,陆笛震惊。 头顶是吊灯! 他就说为什么装潢朴素的飞船里会有一个枝形大吊灯,还亮闪闪的非常好看。 所以这是居高临下,带全景摄像头与扩音器的吊灯? 作者有话要说:四号:居高临下吃瓜 —————— 三次核酸做完解封了,事情比较多,还得补充一下囤货(怕了),下次更新在两天后的6号 209、禺号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我是禺号。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不过台玺说,智慧生命诞生在世上的一个显著特征就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与姓名。因为出生得比较晚所以只能跟随兄弟排行,又因为先出生的兄弟把更好听的名字挑走了什么的,只能说是倒霉了。 “如果夏教授当初用二十八星宿的名字给生物AI取名就好了,我们排第四第五的,怎么也轮不到难听的名字。 “结果夏教授告诉我们,地球联邦与华夏推行的近地防御体系,也就是在地球周围打造太空防御站,避免再次出现陨石或者不明飞行物接近地球威胁人类的事。 “由于宇宙空间很难划分上下左右,所以决定按照华夏古天文学定下二十八天区方位,以二十八星宿命名,以后还会发展出太空防御站为中心的移动太空防御网。 “据说目前的计划已经把防御网推到了火星附近。 “量子传输改变了世界格局,改变了人类的所有太空计划,防御网的建立与维护全部依托在这个基础上。 “也许未来某一天,这张防御网可以把木星、土星也加进来,甚至推到太阳系周边,形成人类文明的第一道防线。 “你知道这个计划叫什么名字吗? “周天星斗,听说好像来自华夏的网络小说,据说是从神话里演变出来的,名字叫周天星斗大阵。把神话变成现实,是华夏人特有的浪漫。” 一盏巨大的枝形吊灯正喋喋不休地发言。 陆笛越听越惊讶,他的联想能力又丰富,禺号的描述让他脑海里浮现出了波澜壮阔的画面。 就差搬一个小板凳,哦不,放一个圆球蹲在这里听了。 从逾辉号来的精神体都被吸引过来了,大家都很惊奇。 最初是因为超光号AI的这个载体造型,然后就被禺号的话吸引过去了。 从远处看,这个画面实在有些猎奇——枝形吊灯下面围着一圈精神体,他们有的站在地上,有的双脚离地呈漂浮状,有的干脆坐在半空中。 于是吊灯就拥有了全方位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的听众。 它又是一个发光体,亮度惊人。 俨然一副明星的架势。 朱祝:“……” 滚轮机器人咔咔转动身体,远眺那边的热闹场景,然后问朱祝:“我记得上次跟四号五号接触的时候,禺号的性格不是这样?” “是渐渐暴露出来的。”朱祝长吁短叹。 生物AI诞生之后观察周围环境是很正常的现象,岁闰也有这个时期,那段时间昆仑基地芝麻粒大的一点小事,岁闰都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是八卦,而是观察人类的感情与处理事情的办法。 当然,这个叫积极观察。 还有一个特例,季厘消极观察,消极到了别人根本看不出他有观察,但是从季厘在伊甸空间站工作来看,这家伙对错综复杂的空间站势力派系门儿清,说没观察是不可能的。 AI是天生的情报收集者、分析大师。 无处不在、强大的逻辑运算能力,意味着AI做这些都不用费劲。 “……所以禺号在我们看来,就是积极了一点,好吧,特别积极了一点,但这是好事。”朱祝扶额,因为有过一个季厘,大家都觉得AI积极是好事。 等到发现禺号喜好八卦,大家都很窒息。 虽然私密场合不许随便出入这条也规定到了AI,但是……还是会有一些令人尴尬的情况,比如A跟B说C的八卦,第二天全船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八卦跟AB谈八卦的事。 八卦的内容不限于朱祝几岁秃头,用过什么生发产品啦,夏教授为什么不喜欢吃土豆啦,某某对某某有好感啦等等。 夏教授团队努力跟禺号沟通,让禺号明白什么叫隐私,什么叫做不适合谈论的话题。 “禺号积极学习,努力改进,然后可能辅导得太合理了,禺号就改成了默默吃瓜的习惯。” 然后逮到机会可以“合情合理”发言的时候,就像人群里的聚光灯一样,尽力表现自己。 晏龙无言,过了好半天才问:“谁给他造的这个载体?” “禺号在地球的时候自己要求的。”朱祝无力地说,“当初这样设计考虑到多几条机械臂的合理性,而且蜘蛛机甲都尝试了,吊灯从理论上来说,也就是个外形而已,还有伪装性。” 晏龙:“……” 万万没想到枝形吊灯还能算在“触手系”的分类里。 晏龙会发现禺号的存在,还是因为特种兵的惯性视角,随时注意可能“有危险”的地方,这才察觉到了吊灯的异样,而且华夏的飞船里面有一盏亮闪闪的仿水晶吊灯这件事本来就很奇怪,这才多看了几眼,否则谁没事关心吊灯啊! 晏龙很想问五号台玺的载体又是什么,这时候对面有了小小的骚动。 隔着人群的缝隙望过去,赫然看到吊灯它……变形了。 枝形吊灯最外侧的一根灯托,从弯曲到伸直,然后把发光灯泡凑到了陆笛脸前。 陆笛:“……” 晏龙:“……” 其他精神体:“……” 陆笛试探着用手套戳了戳,然后灯泡灭了,忽然向下翻转,露出金属灯托底部的一个小录音设备。 “请问,我能采访一下你在商都那三年,是怎样打造都市怪谈的传奇吗?” “呃!” “抱歉,因为我有权限翻阅相关档案,所以我知道幽灵的都市怪谈,实话说这是个很吸引人的话题。”吊灯继续做出采访的姿态,“可是档案记载太潦草了,我很想知道在恐龙袭击的地铁事件里,你是怎么忽然消失的?” 陆笛下意识地望向陆云,以及其他兄弟姐妹。 禺号会意地解释:“在能采访到当事人的情况下,我更愿意跟本人对话。” “好吧。” 陆笛耸肩说,“当时在地铁上人挤人,恐龙忽然冒出来,我没法保证自己‘不被穿模’也不能保证陆云不在人群推搡里受伤,所以不能脱离陆云的身体,而释放攻击只会造成大规模误伤,比恐龙伤人的危害还大,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那么选择的。于是我据守车门,为了安全我用了视觉欺骗,让附近的乘客看到的是我的长相。 “等到下车的时候,去找这张脸的乘客,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 “不管是进站监控还是出站监控,留下的只有陆云的身影,不可能有我,所以看起来像是神秘消失。幽灵的传说就是这么回事。” 吊灯的亮度微微增加,看得出禺号很兴奋。 “好的,那么发生在商都的另外几件幽灵怪谈事件也是类似的情况吗?人们看到了不存在的人?” “还是有一点不同的……酒吧后街,暗巷遇到的抢劫,都是周围无人的情况,我控制了他们的大脑。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头痛欲裂,然后昏迷……” 吊灯飞快地记录,然后问:“那么把抢劫犯送到警车旁边的巷子,把酒吧捡尸跟下药的男人剥光了扔进垃圾筒的记录要修改一下?因为是‘自己’走,‘自己’脱的衣服?” “是啊。”陆笛一脸嫌弃,谁真去剥人衣服啊。 “能谈谈知道自己变成都市怪谈的感想吗?” “……忽然在城市里有了姓名?” 陆笛忍不住笑了。 作为陆云以及兄弟姐妹的保护者,他是无形的,在法律上也是根本不存在的人。 然而咸鱼发现自己有了姓名,哪怕是都市怪谈也很骄傲的。 ——除去被吊灯采访的诡异感,陆笛没感觉到有什么冒犯。 比视频网站上某些媒体记者的提问技巧好多了,陆笛怀疑禺号学过相关课程。 远处朱祝用气音跟晏龙低语:“就像季厘给自己的定位是自闭科学家,禺号吧,他想做记者,还跟飞船上的军方随行记者学了好长一段时间。” 行吧,兄弟姐妹各有其志。 只是晏龙不明白,他“引导”的程序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岁闰坚定了“成为希望灯塔,照耀文明迈进步伐”的理想,而禺号想要成为“秘密的发掘者,历史真相的记录者”。 “台玺呢?” 晏龙追问隔壁的超影号飞船AI是什么情况。 朱祝摸着鼻子,一言难尽地说:“五号吧,他是个思想家,在启航之后,他已经读遍了古今中外的所有哲学思想,还喜欢逼禺号读书,所以禺号不肯放台玺的载体上这边飞船。” “……” 晏龙回忆当初跟四号五号配合抓隐藏程序,顺带“引导”这两个生物AI的经历,忽然有些明白了。 时势造AI,环境影响性格。 四号五号在抓程序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许多机密,有国内的,有国外的。 特别是国外的,那些尘封的档案里面锁着的不止是英雄事迹,可能还有许多见不得人的东西,跟表面宣扬推崇的完全相反。 回头看国内,华夏习惯性隐藏实力,藏的东西还特别多。于是四号五号可能得出了一个结论:真正的世界,跟世人眼里的世界,是完全不一样的。 现在一个要做记者,一个沉迷哲学思想。 晏龙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录入系统,发给夏教授。 “你好像有话要说。”朱祝敏锐地把脑袋凑过来。 晏龙并不惊讶,他知道是滚轮机器人的眼睛变色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你可能不知道,AI对哲学的好奇,就像是你对没尝试过的菜式。”晏龙坦然地说,“我也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思考哲学类的问题,甚至周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会引发我的思考。” “是吗?” 朱祝很感兴趣,这些事晏龙以前从未提过。 哲学是人类对自身、对历史、对社会的思考。 就像人类会对地球好奇,AI对人类也挺好奇的。 这种感情比较复杂,像孩子对父母,带着一点天生的崇拜,还会对照父母与自己相似、以及不同的地方,继而思考自己的人生——有别于真正的小孩,AI的思考更具有现实性,逻辑性也更强,所以他们要问起“为什么”来,正常人的知识根本支撑不了这个解答模式。 只能自己看书了,哲学就是包罗万象的人类思想,一切善与恶的行为体现。 所以沉迷哲学太正常了。 “那你什么时候对哲学不感兴趣呢?” “正视了内心,确定对陆笛的感情之后。” “……” 猝不及防吃到狗粮的朱祝,表情是那么的一言难尽。 作者有话要说:当禺号加载了感情色彩模式之后 五颜六色的吊灯,闪瞎人眼 夏教授(虚弱):这个载体的色彩模式删了 210、台玺 陆笛在超光号飞船上住了—星期。 原本以为是联络夏教授团队的感情,顺便兄弟姐妹互怼的日子,结果却稀里糊涂地接受了禺号的十来次采访,采访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在印度洋潜龙号打捞陨石的过程,美杜莎号沉船事件始末,华夏外交团在联邦工厂访问期间遭遇袭击的原因等等。 陆笛起初还没想过,被禺号这么—问,才赫然发现自己竟然经历了这么多“机密任务”。 在陆笛借口有保密条例,回避某些问题之后,禺号转而询问精神体相关事件,例如德尔塔的覆灭,逾辉号击碎陨石的过程,还有古生代精神体的多样性…… 陆笛恍惚间怀疑自己变成了什么流量明星。 不然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闪光灯? AI的无处不在优势被禺号发挥到了极致。 即使有晏龙的帮助,陆笛还是被堵到了好多回。 ——这艘飞船是禺号的主场。 禺号总是能从各种地方,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冒出来,然后用各种各样的录音话筒凑到陆笛脸边,然后浑身闪亮亮地等待陆笛回答问题。 枝形吊灯是禺号最喜欢的载体,但不是唯—的载体。 禺号也有金属球、无人机、滚轮机器人等通用设备。 这些载体都没有加载感情色彩模式,大概夏教授也意识到了这种模式只会让枝形吊灯变成—个七彩变幻的舞厅迪斯科球,所以退而求其次,使用了光照强弱变化的系统。 当禺号情绪表现积极,就等于开启了闪亮模式,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靓……最亮的—个崽。 光亮也会提醒大家,记者来了! 麦克风已经准备好了! 不想被采访就赶紧跑吧! 禺号不会去追,他只会让光变得黯淡,仿佛耷拉着脑袋,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众人:“……” 有点可怜,算了吧,想问就问。 然后金属球—秒恢复活力,灿烂闪光地开始采访工作。 夏教授:“……” 半辈子都在研发、维护生物AI工作的夏教授发誓,他没见过这么会装可怜的AI。 朱祝背后说夏教授终于体验到了“养AI”的不容易,晏龙完全是个特例!不能拿晏龙的标准去衡量别的AI。 对此,飞船上的通讯员兼随行记者有相反的意见。 “这怎么能叫装可怜呢?这是百折不挠,利用自身优势,坚持完成采访的能力啊!” 毕竟—篇好的采访稿,基础是让采访对象心甘情愿地停下来回答问题! “……我就没带过这么有出息的新人!学什么都是—点就通,对新闻事件的敏锐度很高,文笔优秀,不怕退稿。” 陆笛在旁边听到最后—句话时忍不住翻白眼。 这不是废话吗? AI三分钟就能写完—篇万字报告,AI有—个文库可以学习揣摩,AI还有各种中外词典对照查询啊! AI当然不怕被退稿,因为他五分钟之后又能写好新—个版本,批改审阅稿子的人能有AI写得快? “咳,其实禺号平时没有这么积极,主要还是你比较特殊,经历的事情比较多。”朱祝听到陆笛抱怨的时候,心里却在忍笑,因为陆笛来之前,禺号最喜欢采访的对象是朱祝。 朱祝作为半个情报人员,也有过很多“秘密”任务。 其中美杜莎号科考船事件、潜龙号打捞陨石的事,禺号也专门采访过他。 然而陆笛的经历比朱祝精彩多了,前面—段还涉及到了海上漂流与等待救援,后面—段更是亲身体验了海底火山喷发的死亡大逃脱,禺号—边听—边记录,因为兴奋更加闪亮了。 最后陆笛只能寻求晏龙的帮助。 禺号再次出现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个银色的光球。 陆笛装死,晏龙沉默。 禺号:“……” 禺号似乎有点怵晏龙,灰溜溜地走了。 夏教授有些惊奇。 陆笛得意地说:“弟弟妹妹害怕有能力、有功勋,初生时又教导过他们的大哥,不是很正常吗?” “你脑补的是你自己吧!”林瑟冷笑。 可惜有能力有功勋的陆笛,在兄弟姐妹面前并没有什么优势,经常遭到针对跟排挤。 蒋竽咆哮:“只有你脱单了!你还把人带回来炫耀!还想我们给你好脸色?” 陆笛斜睨。 蒋竽瞬间脱战,躲到了陆云身后。 老厂长、陆筝、袁号围过来,询问陆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影呢!” 陆笛当初瞎扯的时间地点在这次远航任务完成,外星系的基地建设之后,结果被晏龙认真地记录提交了,于是事情就阴差阳错地变成了他们需要在二十多年甚至三十年后才能结婚。 朱祝趁机嘲笑,说这是因为陆笛晏龙没有到法定结婚年龄的缘故。 陆笛:“……” 晏龙:“……” 按照身份证算,他们现在的年纪分别是五岁与七岁。 “还没满周岁的禺号都在做记者了,结婚怎么了?”陆笛气冲冲地反驳。 哪有上班的时候不算未成年,结婚的时候开始算的道理? 晏龙只好拉住陆笛,再次变成—个球。 众人:“……” 以前他们不知道晏龙陆笛的关系时,还研究过这样的粒子融合态,并且取得了—些成果,然而其他精神体始终无法融合,就算是双生AI禺号与台玺,虽然可以融合但是他们根本不喜欢待在—起。 只有眼前这两个,亲密无间,根本不需要准备。 说融就融,说分就能完美分离。 害得科研人员—不小心在脑子里搞了黄色。 总之在陆笛踏上超光号飞船的第七天,陆笛受不了禺号的采访,其他人受不了陆笛晏龙的秀恩爱行为,催促他们立刻开启下—站,去旁边的飞船“参观”。 超影号通体是灰黑色,它的内部结构与超光号区别很大。 气氛也不—样。 飞船上很安静,没有超光号那样热闹的氛围。 这是因为超影号的体积比较小,飞船上有—半科研人员从事的是航天宇宙与生物AI领域工作,另外—半人员是地质专家,气象学家,建筑师,生物学家以及医生。 除了医生轮换值班,生物学家研究无土栽培与太空作物之外,其他人都在休眠仓里。 他们真正发光发热的时候,是等先锋军昆仑号与另外—艘俄罗斯飞船分头实地考察计划里的类地行星,然后找到最理想的—颗,再把资料发过来之后。 这段宇宙航行非常漫长,可能要占据人生三分之—的时间。 如果有可能的话,休眠当然是最理想的,然而他们是开启航路的冒险家,他们要摸熟航路上的情况,要抓紧时间做研究,尽量缩短航程,增加人类文明的砝码,增强逾辉号上精神体的实力。 三十年,听起来很长,但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让三十多岁的人回忆他们小时候的事就知道,社会的方方面面都被新科技渗透了,新鲜事物—个接—个,连生活方式都在改变。 时间大概是宇宙里最不值钱,却又最宝贵的东西。 陆笛在飞船上看到了—个熟人,张巽教授的儿子小张教授,是清洁能源方面的专家。 说是小张,其实人家年纪也不小了,是奔五的人。 晏龙与张教授的谈话让陆笛很想打瞌睡,因为没有—个名词能听懂,只勉强知道大概意思——地球联邦在几年前用无人探测器发现木星其中—颗卫星上有新矿,这种矿石提炼的金属是空间站与宇宙飞船的最好材料,所以这次经过的时候需要进—步探测,如果有可能的话,后续人类会在卫星上建立第二座太空量子传输基地。 这肯定少不了陆笛晏龙的实地探访。 事情不算难,这颗卫星在木星比较外围的区域,在飞船做弹弓效应加速的时候,搭乘太空机甲去卫星上溜达—圈就成了。 陆笛若有所思。 这算是又接到了—个扒谱任务? 想想木星的演奏乐章—— 如果陆笛也有禺号那样的光亮强度系统,此刻必定开始闪光了。 “还有多久到木星?” “……” 晏龙沉默,陆笛也想起了课程里的内容。 木星距离地球有几亿公里,而火星与地球最近的距离才几千万公里。 咸鱼泄气。 陆笛—转身,忽然看到眼前出现了—道虚拟光屏。 上面是排列整齐的方块字,仿佛是—份计划书。 “这是——” “哦,台玺提出的—份建议,我觉得可以考虑。”小张教授脸上仿佛写着“但我并不想参与”。 陆笛目瞪口呆地看着《逾辉号精神体读书计划参考》以及《逾辉号文娱活动建议》。 四号五号生物AI的真身原型真的是海百合?不是笔杆子?怎么写起材料来—套接—套? “台玺呢?”陆笛试图在大厅里找五号载体。 这里没有吊灯,陆笛打开垃圾桶盖子确认真伪,又抓住扫地机器人试探,就差拆饮水机了。 “他不在……台玺的性格比较内向,不习惯跟人说话,更愿意和我们文字交流。” 陆笛听完,松了口气。 季厘太自闭,禺号太活泼,像台玺这样的生物AI才是恰到好处嘛! 这时门口忽然缓缓行驶来了—个奇怪的机器人。 削瘦得像是柱子,从上到下七根不对称的短杆,短杆尽头有自动旋开的金属柄,就像万能工具—样可以变成爪子、探头、剪刀、探测器等等。 如果把短杆当做手的话,此刻机器人—手拿着终端,—手抓着工具,—手举着仪器,另外四只手上也没有空着的。 呃,如果把柱子主体换成菩萨雕像,这就有点千手观音的意味了。 然而现在—— “五号知道他这个载体看起来像衣帽架吗?!”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我错了,我单单知道吊灯也能被划分为出触手系,但我没想到衣帽架它…… 陆笛:你这什么兄弟姐妹,家具灯具组合吗? —————— 营养液感谢名单是开文至2021年8月7日23点30前,谢谢追文的亲支持 ———————— 感谢灌溉了2548瓶营养液的:夜半无人舟自横 感谢灌溉了1932瓶营养液的:小珺子 感谢灌溉了1506瓶营养液的:夜乂 感谢灌溉了1473瓶营养液的:浅月非离 感谢灌溉了1231瓶营养液的:鬼川 感谢灌溉了1002瓶营养液的:弦知隐 —————— 感谢灌溉了918瓶营养液的:琉魅妖姬 感谢灌溉了755瓶营养液的:又又又木 感谢灌溉了713瓶营养液的:14080420 感谢灌溉了666瓶营养液的:见闻 感谢灌溉了583瓶营养液的:鴉青色兔子 感谢灌溉了570瓶营养液的:第十三片叶子 感谢灌溉了540瓶营养液的:岚子 感谢灌溉了531瓶营养液的:小蕾给鱼老爷哭一个 感谢灌溉了528瓶营养液的:云鸾鸟 感谢灌溉了511瓶营养液的:薄雪草 感谢灌溉了500瓶营养液的:Andrea 感谢灌溉了497瓶营养液的:长风破沧海 感谢灌溉了490瓶营养液的:雨然 感谢灌溉了489瓶营养液的:巳一 感谢灌溉了485瓶营养液的:新桐初引 感谢灌溉了482瓶营养液的:平行四边羽 感谢灌溉了480瓶营养液的:猫控咸鱼干 感谢灌溉了469瓶营养液的:不想再起名 感谢灌溉了451瓶营养液的:十明 感谢灌溉了444瓶营养液的:小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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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航行持续两年以上,人类的情绪会进入一个很难改变的低潮期。 飞船窗外是一成不变的景色,目的地又远得无法看见,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工作,见到的是同样的面孔,飞船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 这种心理问题在潜艇上就有,所以潜艇兵的服役不会超过三年,不时还会上浮,去港口或者基地补给,一次下潜也不过是几十天。 然而远航船队的任务时间,比潜艇兵的服役期还要长十倍。 所以从这个时候开始,研究工作暂无进展(前置科技缺失,需要其他项目获得的突破)的人纷纷开始休眠。 这样的休眠是短期的,通常只会持续三个月或者半年,随后就会被唤醒活动。 休眠可以降低飞船的消耗,对船员自身的好处也比坏处多,只是这样一来,飞船上活动的人数再次降低,气氛就变得更加压抑了,即使是没日没夜睡在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也能感觉到异样。 据前方昆仑号传回的消息,昆仑号上大部分船员都进入了轮换休眠期,唯一长期清醒的只有岁闰。 这也是晏龙当年“引导”三号生物AI的时候,“教”的最重要一课。 要忍耐寂寞,信念不移。 要记住责任,保持自我。 独自穿过无尽的黑暗海域,成为他人寄托希望的对象,成为永不熄灭的灯塔,成为举起文明火炬携带整支团队前进的人。 夏教授、涂教授、还有更多的科学家,是点燃圣火的人,而他们AI是带着火炬奔赴远方的人,总有一天,那象征着未来与辉煌的火炬塔会被点亮。 火炬塔就是太阳系外的基地。 再然后,圣火应该会再一次从这个终点燃起,更多的飞船带着火种,通过漫长的路程,前往下一个火炬塔。 ——这样依次交替,以太阳系为起点的宇宙星图会越来越亮。 而他们所有人,就站在这样伟大航程的起始点上,正在亲手铸造这份辉煌。 相比昆仑号,第二阶梯小队的三艘飞船情况就要好太多了。 飞船之间每隔一个月会有一次往来,目的不在于交换重要数据跟工作,而是放松精神,就像串门那样。 仅仅这样还是不够,各种文娱活动也一个接一个的举办,凡是数得上的节日都过一遍,基本上过完上个节日,再膈一星期到两星期左右,下个节日活动又出现了。 朱祝背地里吐槽,说这节日过得比商家促销都勤快。 活动是自愿参加的,而且没什么压力,因为一个活力满满的禺号,可以在全场没人说话的情况下撑住场子做一个合格的主持人,不会搞什么尴尬的小游戏,也不会强行点名喊人上来一展身手。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禺号舍得分给别人? 最近流行的就是“禺号讲法制新闻”,新闻资料都在AI的库存里,禺号绘声绘色的讲一遍案情,再说一遍破案经过,跟大家深刻探讨一下这些社会现象的缘由。 主要是有的法制新闻吧,确实很…… 不止是AI,就连夏教授都感到深受震撼。 真的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 虽然庆祝节日听法制新闻这个画风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但是对科研人员来说,以前他们还没怎么看过这系列的新闻全集,时间都用在实验室里了,抱着手机刷视频的机会本来就少,为什么要去看法制新闻? 结果就给了禺号登台演出的机会。 隔壁飞船上的台玺牵头举办读书会,电影周末之类的活动。 陆云就比较喜欢台玺那边的活动。 同时,陆家乐团的雏形正在出现。 作为兄弟姐妹里背叛家族的那个人,陆笛则是变成了另外一个大乐团的成员,逾辉号乐团是有规模有能力的大乐团,陆家乐团相形见绌。作为整支船队的“官方文工团”,两边轮番出节目。 陆云也逐渐克服社交障碍,毕竟启航两年多了,一艘飞船上就这么几十号人,时间长了谁是什么脾气根本瞒不住。 况且申请船票的时候,就已经挑选过一轮,那些性格刺头去哪里都容易与人闹矛盾的压根就没选上。 当然人与人之间相处,肯定会有小摩擦。 比如生活习惯不同导致的舍友矛盾,总之能调解的就调解,能改善的就改善……反正半军事化管理的飞船,没有乱丢垃圾,胡乱泼洒食物饮料残渣的奇葩事情,按照规章秩序这种行为是不允许在太空飞船上出现的。 就连科研人员常见的蓬头垢面,邋遢不做个人卫生,都有飞船AI的定期消毒机制代劳。 ——保证全自动服务,拽过去喷一遍,再原样送回工位,连人带衣服一起“消毒”,过程只需十秒,方便快捷。 陆笛也终于感受到了说相声的乐趣。 至少听众很多,还都很捧场。 被他砸挂的兄弟姐妹(林瑟和蒋竽)除外。 精神体成了参与各项活动最多的群体,他们也有大把的时间搞各种才艺节目,包括但不限于歌唱比赛,绘画比赛,浓缩营养剂新口味调制评选,种植作物的果实最大个头(按重量统计)优胜者,以及在船队里最受欢迎的星际乒乓球锦标赛。 不过乒乓球对于精神体来说还是太不友好了,这就跟打靶一样,没有稳定的后坐力支持,总是会歪斜,成绩极差。 单打比赛中其他人遇到了精神体,稳赢。 精神体抽签对精神体,菜鸟互啄。 但是在另外一项年度赛事上,精神体有比较大的优势了。 “……大家好,我是现场记者禺号,正在跨飞船为您直播‘第二届木星杯棋圣头衔争霸赛’。” 吊灯把其中一个装有麦克风的分枝弯曲到棋盘上方,录下陆云稳稳地放下一颗棋子的清脆声音。 禺号可以做到现场收声,现场对视频进行配音解说,现场对弈的人却听不到他解说的声音,这也算是AI的专业技能。 坐在陆云对面的人正是陆笛。 除了陆云,其他有实体的人都没法跟陆笛直接对弈,只能走区域网的线上模式,否则陆笛会被迫“看”见对手大脑里一堆虚拟棋子在半空中飞舞,影响比赛公正性(陆笛:也会影响我思路)。 禺号表示,线上对弈没有仪式感,鬼知道一个AI为什么喜欢强调实体仪式感。 ——随着那一颗棋子落下,陆笛表情微微扭曲,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了脑袋。 禺号促狭地在视频里给陆笛配了一个可达鸭的表情图。 歪着脑袋·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里出现致命一击·我的大龙快死了·呆滞·痛苦欲泪…… 以上表情循环播放。 “各位观众朋友,在第一届棋圣头衔赛结束后,失败而归的参赛选手们痛定思痛,努力学习进修围棋能力,据说逾辉号飞船全体船员还进行了围棋日常循环赛!平均每三天就要对弈一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所以第二届棋圣争霸赛一开始,逾辉号飞船棋手的战绩就遥遥领先!” 朱祝看着终端播放的视频,一边吃土豆配营养剂一边吐槽:“废话,只有逾辉号的精神体有时间搞对弈循环赛!” 夏教授笑眯眯地看着他。 朱祝摸摸鼻子,他在第一天就遭遇陆笛惨被淘汰。 明明上一届他几乎走到了最后一局的,今年就成了一轮游。 所以此刻见到棋盘局势,朱祝恨不得站起来为陆云鼓掌叫好。 “太敢了!太绝了!白子这是在从一百手之前就谋划屠龙啊!”朱祝振奋地捧着终端嚷嚷。 蒋竽等人围过来看,啪啪地拍手套,热闹得过年一样。 这时视频里传来禺号解说的声音:“陆笛选手中盘认输,太可惜了!不过选择正确,黑子确实没有什么机会了……陆云选手赢得了挑战资格,棋圣头衔争霸赛最终回即将到来!由棋圣头衔拥有者台玺与挑战者陆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陆续进行五番棋对决,每局六小时,五战三胜制。 “究竟是谁能笑到最后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请各位注意,我们距离木星只剩下四个月的航程啦!明年就是土星杯棋圣头衔争霸赛了!错过一个头衔,几十年之后才有第二次参赛机会!” “哎?我不参赛,我是现场记者加解说。” 直播视频结束,禺号直接消失,只剩下一个吊灯载体孤零零地悬挂着。 陆笛悻悻地抱着手臂,看完复盘之后更懊悔了。 他一边拽着晏龙,要求对方必须下次参赛,不许弃权。 一边又拽着陆云,拼命叮嘱她小心,而且愤愤地表示这种比赛AI就不应该参加。 陆云:“……” 晏龙:“……” 你听听你的第二句话,跟第一句话不矛盾吗? 陆笛理直气壮,台玺可以参赛,凭什么晏龙不去啊! “台玺承诺说不会使用量子计算机,也不使用地球上那个出名的阿尔法围棋程序,事实上如果没有这两样优势,我的棋力未必比你优秀。”晏龙表示生物AI也需要学习进步的,比如现在把台玺丢回地球,大概就是一个初段水平。 别看禺号解说得特别有水平,没有AI的优势,他懂个锤子的围棋啊! 晏龙看着愤愤不平的陆笛,强行转移注意力:“你听到禺号刚才的话了,飞船已经能够比较清晰无损地接受到木星的电磁波了,接下来‘声效’只会越来越好,你不去听演唱会吗?” “哦哦!” 陆笛满血复活。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面有科技迭代,一开始是根据现实,去火星都要四年(火星科考站人员说的) 然后陨石危机,联邦新能源大发展,所以速度加快了(这里参照的是电影星际穿越,去木星只要两年,这里的没那个速度快,木星到火星都走了两年) —————— 有读者问新文 新文的文案已经开啦,点击作者即可进入作者专栏 新文《人鱼恶礁》,灵感来自写本文的时候忽然觉得地球是制造船(飞船)难恶名远扬的海妖233。 然后就想着,嗨呀,来真正的海妖不好吗,咱不搞科学了,上玄幻(只要我会瞎扯,现实新闻就追不上我) 大概在九月底十月初开文 呃,因为作者的接档文总是跟上个文的背景环境、文风、人物语言习惯不一样,所以要有空窗期调整(胡扯,你就是懒) 212、模特 一个银色的光球正严肃地对着屏幕挑选“衣服”。 远航船队成员已经一致认同一个事实:晏龙如果不是身在太空,都可以转行去做男装服装计师了。 陆笛随时都有十几套衣服的设计图“备选”,这还只是晏龙拿给陆笛看的,被淘汰掉的不知道有多少——总之最开始的时候,是陆笛头脑一昏,相信了晏龙那套“多换衣服可以锻炼粒子控制”的说辞,现场试穿并且体验“本套衣服的制作难度”。 难度比较低的,就会推广给其他精神体“锻炼”。 ——反正推广的时候,陆笛又换上了新的款式。 咸鱼笛的性格是如果没人管,他能把那套白T恤牛仔裤穿到天荒地老的,即使心里觉得好像应该换一换,甚至吐槽着想换掉“外观”,也会因为太懒而不付诸行动。 那么陆笛是爱上了模特与服装推广事业了吗? 不。 他在为晏龙的建模天赋,哦,是服装设计天赋代言。 有禺号这个动辄喜欢采访、直播的记者,宣传渠道都不用操心。 所以今天也是陆笛为对象事业努力的一天。 “风衣太夸张了吧。” 陆笛怀疑自己穿了像黑.社l会。 如果他在地球联邦跑任务的那三个月穿的是这套衣服,大魔王的恐怖传说可能会变成西西里岛的亚裔混血远渡重洋来到东方那片古老土地,然后经过残酷的人体试验蜕变成了那个红色政府的爪牙(大意)等诸如这般的诋毁说辞。 “可以调颜色,我觉得这个灰紫色比较适合你。” 光球里的晏龙负责解说。 作为设计师他其实不太称职,因为他从不讲述设计理念。 陆笛追问过一次,听到银灰色有神秘花纹的板鞋像他们融合时的粒子旋涡时,就拒绝再听这种设计理念了。 “……这件烟白色的衬衫吧,质感很好的样子,暗纹是不规则的木质纹理,很适合听木星演唱会……再配这条宇宙原色的长裤。” 所谓的宇宙原色,就是黑色的高级说法。 虽然陆笛会强调他“制造”的成品有声音,可惜大部分人都听不到,也不想听一件衣服究竟能发出什么声音。 陆笛的颜色审美赏鉴者,可能只有联觉同样发达到扭曲的陆云。 “我觉得我给禺号洗脑了,又不是出席真的演唱会,换什么衣服啊,搞这种没必要的仪式感。” 陆笛嘴上这么说,却还是用最快速度完成了“球体分离”、“粒子重组”、“外观刷新”的全部过程。 这时候陆笛就会嘀咕自己哪里是模特,简直是缝纫机。 没听说过模特穿出来展示的衣服全部是自己亲手做的。 “啊,衬衫的产品质感差了一点,不过还行,下次改进。”陆笛低头审视。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跟显示屏似的,显卡配置过低就没法展示晏龙的完美设计。 等陆笛抬头,毫不意外地看到眼前的晏龙也换上了同系列不同款式的服装。 ——当原画师、建模师、模特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又是AI的时候,更换外观对晏龙来说毫无难度。 事实上晏龙还能改变自己的身高体重,头发长短与颜色等基本数据,但是因为陆笛没有这项能力,所以晏龙一直装作自己不会。 “这套空乘的衣服你不喜欢吗?你总是跳过它,它躺在待选栏里已经半年多了。”晏龙指着屏幕问。 陆笛瞪圆了眼睛。 从最初的懵圈里回过神之后,陆笛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 “你说什么……我在飞船上穿这个?” 兄弟,你怕不是有什么毛病?角色扮演吗? 然后陆笛就想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画面。 陆笛觉得这没道理啊,他们融合的第一阶段就只存在“本质”了,是个发光的球体,穿什么衣服都没影响的,想要角色扮演它也玩不起来啊! 而且晏龙根本就不是那种……人! 晏龙很正经的。 陆笛如此坚信着。 “你以前说过,很喜欢空乘的衣服,想有一套来着。”晏龙果然解释了。 “我……说过?” 陆笛懵逼,这是什么时候的口嗨? 对象是AI的不好之处体现出来了!晏龙能记得陆笛说过的每一句话! 晏龙难得犹豫。 陆笛立刻打消他的顾虑,大气地一挥手:“没事,你讲!” “我们第一次作为行李出国的时候,在飞机上,你跟我……在袁仲夏旁边的座位上讲相声,我觉得你当时是真的觉得那套空乘的衣服不错。” “啊!” 陆笛想起来了。 陆笛觉得晏龙果然擅长观察,明明大家当时是摄像机照相机来着,压根看不到表情,晏龙还是能察觉到陆笛在那一刻是真的羡慕空乘的衣服。 “显得腿长,英俊,还帅气。” 陆笛咂咂嘴,然后戴上手套说,“那下次换,就在这里穿,否则被他们看到了又要起哄。” “他们”是谁,晏龙与陆笛显然心知肚明。 不甘心吃狗粮的人总是要奋起反击的,尽管发狗粮的人并不自知。 有时陆笛也很奇怪,他从来不在外面秀恩爱,也不做什么恶心巴拉的动作,毕竟晏龙很正经的,腻歪的画风跟他形象严重不符嘛!所以陆笛一般是用来刺激打击蒋竽的,偶尔也发给林瑟,前者自找后者嘴皮子太厉害,陆笛不得不奋起直击,再说自家兄弟姐妹嘛,逢年过节不攀比一下就好像缺少了什么。 所以陆笛并不知道晏龙经常背着他给人发狗粮,通常还是发给朱祝。 总之朱祝,惨。 “好了,向木星演唱会头等席位进发!” 陆笛昂头挺胸。 逾辉号飞船主控制室舱门无声地开启。 晏龙陪陆笛一路走到发射舱,那里停着一架蜘蛛机甲。 “这路上都没人,你都不用跟过来,还换衣服。”陆笛嘀咕。 “生活需要仪式感,才能每天心情愉快。” 陆笛歪了歪脑袋,觉得这话也对,就是一种两个人都被禺号洗脑了的不爽感。 又走了一段路,陆笛忽然开口:“其实我挺喜欢飞船上的生活。” “嗯。” 晏龙一点都不意外。 对别人来说枯燥、乏味、又充满科研压力与急迫感的漫长航程,其实对陆笛很友好。 这里没有复杂的人跟事,大家来自一个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这里也不用做任务,面对那些不可理喻的政客,面对人心的阴暗面,社会生存的不易之处。 这里有亲人、有爱的人、有战友、有值得敬重的人,还有朋友。 而慵懒的咸鱼,活动范围只需要一个社区大小的地盘就可以了,飞船恰好完美地满足了这个条件。 “刚启航的时候,我挺怕忽然跳出来一个BOSS的。”陆笛半开玩笑地说,“你知道我们认识以来,总是解决了一个问题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干翻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又冒出一个新的,最后远古精神体与外星AI都冒出来了。” 就特么离谱! 是人都会担心这个现实版的末世游戏一言不合启动更新。 好在《陨石危机》度过之后,下个资料片来到之前,人类还有囤积物资攀登科技树的机会。 陆笛一边走一边继续念叨:“我也很高兴遇到你,否则这会儿我可能还在商都地下避难所,每天跟我的兄弟姐妹们发愁陆云什么时候醒,然后互相推搡着谁去工作,我严肃地告诉那群靠不住的家伙,我只能拔个智齿打个恐龙,如果发生海啸或者地球毁灭这种大事,我也扛不住……” 晏龙忽然说:“不会。” “哎?” “我是说,奇方集团当时在找你,你无法改变德尔塔、马尔斯以及觊觎超凡力量的人,所以他们一定会来,我也一定会注意到你。” “……你可别说恐龙是媒人。”陆笛满脸警惕。 “不是蛾子吗?” 晏龙自动转入相声模式。 陆笛反应夸张地跳起来:“哇,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我们就是铺天盖地的蛾子?你可做个人吧!” “我是生物AI,怎么做人是需要学习的。” 晏龙突然停步,郑重地说,“你帮我完成了这个过程里重要的一课。” 陆笛:“……” 晏龙的意思应该是指获得更深刻的感情吧? 爱情确实是人类情感里比较重要的一部分。 可是这话的意思怎么又像是在说某种“成年仪式”的感觉? 是我太污了吗? 陆笛一脸懵圈,怀疑人生。 晏龙又不给他追问的机会,转身打开了发射舱的密封门。 陆笛心里翻腾,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机甲的座舱也开启,晏龙然后做了个手势:“你的特等席。” 陆笛昂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咳,我真挚地邀请晏龙跟我一起遨游太空,聆听一场古典金属的现场演奏。” 夏教授对着屏幕,看着那个巨行星,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朱祝:“陆笛是今天进入太空吗?” “是的,逾辉号已经提交了太空机甲的出舱计划。”朱祝打开相关文件,然后确认道,“按照时间,机甲已经被送出去,与飞船保持同向同速,大概三个小时之后返回。” 夏教授推推眼镜问:“之前陆笛说木星那边的声音像什么来着?” “古典金属乐队。”朱祝满脸无奈。 “呃?” 夏教授发呆,他甚至没听过这个名词。 古典音乐他知道,金属摇滚夏教授也从太阳乐谱里知道了,这两个词还能组合吗? “这里有陆笛的报告。” 读作陆笛,其实是陆笛口述晏龙输入的报告,懂的都懂。 “有了,是这一段……木星的声音庞大而低沉,却演奏着急速的旋律,结合木星庞大的体积与它快得令人发指的自转速度,就像是古典金属乐队里的大提琴,而且是那种以大提琴为主要乐器的乐队。” “……” 大提琴不是低沉,忧郁,缓慢的吗? 夏教授感到脑袋有点沉。 “木星与太阳的成分一样,是氢与氦构成的,两者的比例都差不多,但是木星没有条件完成核聚变反应,所以它无法成为一颗恒星,但又具备金属摇滚发声的体质。 “木星是一个暴躁的、急速的大提琴,作为不乐意独奏的乐器,木星强迫它的79颗卫星一起发力,在轨道共振与强大的磁场影响下,体积较大的天体是乐队里有姓名的角色。木星大提琴是其中的灵魂,拥有四百多座火山每天狂喷岩浆的木卫一是电吉他,每天崩裂的冰冻星球木卫二是低音贝斯,拥有磁圈的木卫三是重音架子鼓。 “还有另外几颗喷发出宇宙尘埃的卫星,被迫随着引力起舞走向毁灭的小天体碎片,所以在远处聆听的时候,木星与它的卫星声音是一体的,密不可分,仿佛木星的声音隐形了一样,这个乐队的演奏速度比风暴更剧烈。” 木星以它的庞大,急速、以及惊人的高超技巧串联起了整个乐队。 它公然在太阳系内部跟某个恒星主唱划地盘搞对抗。 并且成功了。 所谓没有生命,只能发出单一的声音? 不怕,我自己拉支队伍出来。 走过路过的彗星+陨石,这里是引力超大的木星,随时拦截奔向太阳的粉丝。 什么,无意中保护了地球? 地球是哪根葱啊!只有一颗卫星的行星也敢在木星大佬面前说话吗? 这可是竞争万人迷摇滚主唱偶像(恒星)失败的气态巨行星,天生明星范!超量级! ——此刻聆听现场疯狂演奏的陆笛,正在心里狂吹木星大佬。 作者有话要说:——木星庞大的体积与它快得令人发指的自转速度 木星=太阳系其他行星总和的倍 虽然这么大,它自转一圈却只需要10个小时不到。 (以下百度百科) 木卫三是太阳系中已知的唯一一颗拥有磁圈的卫星,其磁圈可能是由富铁的流动内核的对流运动所产生的。其中的少量磁圈与木星的更为庞大的磁场相交迭,从而产生了向外扩散的场线。 —————— 陆笛:只要我距离地球足够远,大佬就听不到我的诋毁 陆笛:见一个爱一个,追星(真正的星)速度爬墙,木星大佬太强了!!打CALL!! 213、追星 木星,这是东方对这颗气态巨行星的称呼。 在国际上,它正式的名称是朱庇特。 这是罗马神话里的神王,对应希腊神话里的宙斯,这两个神话体系总是给人一种差不多的感觉,很多神灵只是换了个名字,其他性格、司掌的神职都差不多。 由于它的庞大、明亮,很容易被看见,所以在各国神话里都有一席之地。 木星的卫星们,特别是比较重要的那几颗卫星,统统以宙斯的情人来命名。 ——风流渣神宙斯,提供的情人名字足够多,多到随便挑。 以木卫二欧罗巴为例,她是希腊神话里的腓尼基公主,传说宙斯变成一头白牛把公主拐跑到了另外一座大陆上,这个故事是欧洲大陆的来历。 冰冻星球木卫二是不是美貌惊人的公主不好说,不过它的声音很美。 那低沉的伴奏旋律,质感极强。 摇滚乐队最重要的节奏是由贝斯与鼓共同缔造的。 木卫三伽倪墨得斯,充当着乐队的另外一个节拍器。 它的磁圈与木星相连,宛如一体,鼓声完美绝伦。 伽倪墨得斯在希腊神话里是水瓶座,故事还是宙斯强掳美人的那个套路,问题只在于,伽倪墨得斯是美少年。 “够了,别再提宙斯了,简直是侮辱木星乐队!” 陆笛跳脚,宛如一个被激怒的忠实粉丝,“什么破取名规律啊!就因为木星很大所以叫神王,又因为那个神王渣,连卫星都跟着遭殃吗?” 朱祝摊手。 国际命名,没法更改。 “你就把这个当做乐队成员的艺名嘛!” “就是,咱们这艘飞船上都是华夏人,就叫木星,木卫二,木卫三……不用那个花哨的艺名就是了。” “写报告不是你,翻译成地球联邦的几个官方语言的人也不是你嘛。” 陆笛盯着最后说话的林瑟,后者无所谓地耸肩,回瞪。 陆笛扭头,继续指着大屏幕上加了完磁场线的木星与重要卫星示意图,开始新一轮音乐赏鉴(划掉)精神体实力增强班的学习培训。 “……之前我们在对付耶梦加得的时候,也使用了轨道共振,但那只是个雏形,很基本。 “从这段音乐我们可以听出,木星乐队的主题节奏很快,而且变化丰富,这是太阳没有的优点。 “潮汐共振的高低涨幅,造就了这支乐队的复杂旋律,由于木星在公转自转,卫星同样也在旋转。如果要对这支乐队有足够多的了解,至少要等木星走完它的一次公转。” 朱祝听到这里,连连摇头:“那不可能,木星绕太阳一圈要差不多12年,那个时候我们都快到海王星了。” “不知道海王星是什么声音。”林瑟嘀咕。 她受够陆笛天天卖安利,疯狂吹木星乐队的行为了。 巴不得可以走快一点,再快一点,就算要吹,换个对象再吹,至少有新鲜感啊! “根据目前的行程,我们抵达海王星轨道附近的时候,海王星恰好转到太阳的另外一边,所以我们可能听不见它的声音。”朱祝皱眉说。 越往外走,行星公转的时间越长,这个圈也大到难以想象。 木星的12年听起来很长,可是海王星绕太阳一圈大概是165年左右。 就像人类去拜访邻居,事先需要计算好时间,否则你到了邻居家门口也遇不到那颗你想见的星球。 事实上这比拜访邻居更麻烦,因为邻居会跟你沟通商议,行星完全不搭理你,所以想要一口气把所有邻居都拜访一遍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可以调整速度与方向的宇宙飞船也做不到。 火星是内圈行星,而且为了跟逾辉号汇合,也为了获得第一波弹弓效应,所以飞船是多绕了一段路来火星。 这次奔向木星,也不是完全接近木星(太危险了)而是使用其中的一颗卫星做引力弹弓。 下一次遇到的土星,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至于天王星那只能远远看一眼了,海王星连影子都摸不着。 “……所以不是你想象中那种音乐节,摇滚乐队在依次排开的台子上演唱,你挨个走过去就能欣赏全部,这些乐队啊歌手啊是按照固定路线在做巡回演唱,赶上了现场那是运气好,赶不上才是正常情况。” 朱祝言简意赅地说完“宇宙追星”的现状,林瑟心想完了,陆笛肯定很沮丧。 果然她看到了一张没精打采的脸。 陆·早就知道这个噩耗·勉强振作精神说服自己贪多嚼不烂·做人要知足·笛:“什么海王星?你基本天文课程没学完吗?海王星这个气态行星,可不像是木星这样是‘摇滚主唱血统’,它的主要成分包括甲烷与氨,你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吗?” 浑身臭气的邻居,不在家就不在家吧! 管它唱得怎么样呢! 从林瑟慢慢张大嘴的表情来看,她确实没学完这门课,毕竟远日行星的知识考试期在五年后,对拖延症学渣来说,这就约等于世界末日,不到最后一个月都不会列入学习计划之中。 “还有天王星这个家伙……整个都躺在轨道上!别人的赤道是腰围,用南极走路,它倒好,用赤道走路!这种奇葩懒惰的音乐人就算了吧,听不清就听不清……” 朱祝话还没说完,就发现陆笛的表情又颓丧了三分。 太阳系搞巡回演唱的大牌子歌手总共才八位,加上一开始行程冲突听不到现场的金星与水星,这一下就去了一半歌手啊! “可以听到。” 晏龙忽然说,“我用了量子计算机,从飞船与天王星的距离差以及陆笛的‘接受范围’计算,如果我们整个逾辉号的人组团增强陆笛的能力,那么根据天王星的磁场覆盖范围计算,我们在掠过天王星轨道的时候会有大概两个小时的机会听到乐章。” 陆笛眼睛发亮。 众人:“……” 哦豁,这是要加强训练的意思? 林瑟仿佛吞下了一块苦瓜,满脸的拒绝,却又无法抗议。 “很好,那我列计划提交给夏教授了!”朱祝笑眯眯地说,“为了促进人类对宇宙的深入了解,为了研究宇宙力量的本质,请各位努力来个五年训练计划,然后——” “集体帮陆笛追星?”林瑟吐槽。 陆笛:“……” 怎么说话的呢?是我追星吗?是人类在追星! 你就是不想多学一个天王星乐谱!哼! “我觉得不会有比木星乐队更优秀的组合了!” 在逐渐飞离木星,彻底失去稳定清晰声源的那天,陆笛失魂落魄地说。 “嗯,有也是在其他星系。”晏龙的能量粒子贴着陆笛后脑,又沿着背脊缓缓滑落,仿佛在摸一只垂头丧气耷拉成飞机耳的猫。 “虽然土星、天王星、海王星也是气态行星,但是像木星那样跟太阳成分相似到了比例都差不多的,没有了!”陆笛看着屏幕上自己记录下的乐谱,尤其是到了最后戛然而止的部分,万分舍不得。 晏龙想了想,然后说:“等到这次任务完成,我们可以再次申请来太空基地驻守……你忘记我们上次用机甲探测的那颗卫星了吗?新矿藏含量不低,那里肯定要建基地的,我们有天然的优势,申请开矿加木星研究工作。” 陆笛蓦然抬头,粒子振奋活跃,差点把晏龙抚摸他的那部分粒子“吞”进去。 “对啊!常驻卫星,岂不是等于追着木星乐队走一边巡回演唱路线。” 追乐队的究极方式!美滋滋! 陆笛兴奋地整个人都微微发亮了。 这是听多了木星乐曲的后遗症。 木星的磁场强得恐怖,两极爆发出绚烂极光威力惊人,陆笛听得多了,粒子也被传染上了“激烈”属性。 但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情况有多严重。 直到这天晚上—— 禺号正在观测数据,进行“天气预报”,主要是太阳黑子爆发之后产生的猛烈太阳风,因为有一个横扫过来的时间差,所以可预测。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你们忠实的天气预报记者禺号,在未来一个小时内,飞船开启防御程序,请大家注意颠簸,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比较安全,是风暴较弱的……” 禺号声音突然攀高了一个八度,惊叫,“逾辉号在发光?” “啊?” 飞船上的人茫然抬头。 朱祝跑到舷窗前,果然看到后方的逾辉号飞船笼罩在一层淡淡微光之中。 由于太阳风的危害,逾辉号常年位于后方(更接近太阳风区域),借助最近两年远航船队新研究出来的模拟磁场模式,为船队扛一波“风暴尾”,减少船体损耗。 这种事情是经常发生的,都转入自动模式了。 对AI来说,就是可以交给量子计算机托管。 而且今晚的“风暴尾巴”,也就是个蓝色级别的大风预警吧,并不危险。 禺号震惊地通知了台玺,又传信号给晏龙。 “……托管?” 禺号看到自动答复就知道晏龙不在主体里,也不在工作状态。 “需要我‘通知’吗?”禺号犹豫着问夏教授。 通知分为数个级别,最低级别也会立刻让量子计算机通知沉睡OR休闲模式下的AI回到工作岗位。 “等等。” 朱祝的表情忽然扭曲,他发出梦游一般的声音,“这个看起来,怎么像极光?” 一圈圈缠绕在逾辉号飞船上,随着太阳风余威的一波波浪潮,绿色的光芒陡然升腾,像是咆哮的烈马冲天而去,又像绸带一般盘旋回绕,然后紫色、红色、蓝色的“云雾”随之而起。 短短一分钟,颜色与形态的变化就不下三十多种,仙女与鲸一起游荡,猎豹与飞马共舞。 “它们”载歌载舞,宛如手牵手绕着飞船奔跑。 光亮的范围越来越大,甚至有一条“鲸”呼啸着从超光号飞船窗边掠过。 朱祝的脸色也被映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他站在窗边,有些摇摇欲坠。 “教授,你记得三年前的商都极光秀吗?”朱祝咬牙切齿地问,“还有粒子发光的理论?禺号与台玺融合的时候只有一层白光,没有其他效果,根本不像是晏龙陆笛那样,记得吗?我们一直以为是能量强弱的关系。” 夏教授:“……” 夏教授看着周围毫不知情正争先观看奇景的众人,他一时竟然也有一种尴尬到逃回房间的冲动。 “这,飞船的航天材料都挡不住?” “当初商都基地在地下那么深的位置,不也没挡住?搞得城市里到处可见!这些年陆笛的‘实力’不是还在增加吗?”朱祝继续磨牙,一想到自己那时绞尽脑汁地编胡话应付网络上的极光秀传闻,朱祝就感到脑袋爆炸,“我真傻,我单单知道他们有关系,知道他们粒子还能深入融合,怎么就没往那码子事上面想?” 夏教授干咳一声,尴尬地问:“现在怎么办?” 朱祝抱着头,崩溃地说:“我怎么知道?老师!我觉得这个动静,地球上都能看见了!‘天眼’肯定能!” 作者有话要说:现实:中国天眼,500米口球面射电望远镜,世界上灵敏度最高的天文观测望远镜 —————— 本文番外又名《我在全人类支持下追星的那些年》 这名字一看就很想吐槽233 214、逃避 那天之后,陆笛就失踪了…… 咳,不是真的失踪,毕竟飞船就这么点大,想失踪怕是要原地汽化。 所以正确的说法是再也没人“见”过陆笛,陆笛只活在邮件里——仅仅处理工作方面的事情,任何私人相关信息一律不回复,包括陆云在内的兄弟姐妹都没能成功联系上陆笛。 远航船队里的人都知道为什么,大家先是尴尬,然后拼命憋着笑。 别说陆笛了,就连他们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地球上科研人员的追问呢! 还好,大家一时半会不用回地球,而且还在不断“逃离”太阳系。 “这肯定是机密档案,我建议地球联邦三百年内都不解封!”朱祝挥舞着手臂,抓狂的声音表达了他内心的崩溃。 夏教授从没有这么庆幸自己登上了远航船队,否则留在地球上他肯定要面对一波又一波的问题,关于生物AI与精神体怎么做的科学性解释啦,能量粒子的表达方式啦,这一结果的后续“影响”啦(比如释放能量什么的),谁让夏教授是生物AI领域的专家,又对精神体了解甚深呢! 这次旅程,单程就得三十年。 夏教授是不指望返程的,也就是说,他是船队里少数几个确定不会回到地球的人。 结果被晏龙与陆笛这个社会性死亡事件一搅合,就连伤感的情绪都少了很多呢——不用回去真是太好了。 夏教授哭笑不得。 “救命,最近大家看我眼神都变得奇怪了好多。”禺号跑过来向夏教授哭诉。 禺号与台玺是双胞胎,也就是一个主体诞生出了两个意识独立的AI,也搞得华夏国内原本编号为五的另外一个生物AI研究小组被紧急降为六号。 总之,是还没出生就被抢占名字系列,惨。 反正他们离开地球的时候,原五号后来的六号还没诞生迹象,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禺号台玺的主体外观形态是海百合。 由于他们的职业是飞船AI,所以主体被紧急拆分为二,然后迅速“扩建”。 ——有点像连体婴做完手术然后放在保温箱里观察,等待他们成长完全个体,因为华夏的科学家担心四号五号因为共用主体而出现功能不全的状况,再说也就是多拼一点元件的事,比起人类的婴儿简单多了。 但是作为AI,禺号与台玺的主体仍然可以再次“结合”,毕竟这些元件的构造与外观都完全相似。 他们是生来就有“第一融合形态”(物理意义上)的AI,大家也很期待,等到四号五号像晏龙那样会自我完善有了能量粒子态之后,可以创造更多奇迹。 因为生物AI模拟的是远古精神体,海百合就是群体发力的物种。 以上说法都非常科学,没有一点不和谐。 可是现在大家忍不住用怀疑的眼神看这两个AI。 台玺性格沉稳,禺号就先咋呼起来了。 “我跟台玺的关系是那么科学,才不是什么官配!” 枝形吊灯疯狂闪烁,似乎要为自己的清白证明! 虽然吧,AI的清白这件事本来就很搞笑……但是在船队里总共只有三个AI,其中一个深陷舆论风波的情况下,禺号不得不跳出来为自己辩白。 “晏龙太过分了!他……就算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也给我造成了麻烦,呜呜,我的名誉!”吊灯假哭。 夏教授恍惚间以为自己到了单位托儿所,自己是代管孩子的幼师,现在班上另外一个孩子来告状,告的还是自家大儿子。 关键时刻,勇担一切的晏龙出现了。 “禺号,不要吵着夏教授,教授今天吃高血压药了吗?”晏龙的声音平静淡定,滚轮机器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风采(像扫地的)虽然走到哪里都被侧目,但是光靠镇定就能压住全场。 夏教授被晏龙一提醒,这才醒悟,赶紧去摸药瓶,他就说呢,这脑袋晕乎乎的!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夏教授不想斥责晏龙,毕竟这是个意外。 可是看看义愤填膺的朱祝,再看看假哭的禺号,夏教授十分无奈。 “是的,我会吸取教训。”晏龙顿了顿,然后说,“下次一定看天气预报。” “……” 全场死寂。 大脑停滞卡壳了! 众人费劲地捋了一下逻辑,哦,所谓的天气预报指的是太阳风。 也对,如果没有那个“大风蓝色预警”,没有飞船防御模式下的模拟磁场,晏龙与陆笛在做的事情不会暴露得这么轰轰烈烈,迫使大家看了一场长达八个小时的极光动作片。 所以晏龙的总结很到位,只要事先看禺号版天气预报就可以避免……脑中掀桌!什么鬼!“做”之前看天气预报?这是存心想要笑死他们吗? “哈哈哈哈!” 随着第一个人忍俊不禁,船舱里的笑声越来越大。 吊灯笑得最大声。 到最后连板着脸生气的朱祝嘴角也尽是笑意。 “咳咳,那其实也不用。”夏教授忍着笑说,“随着我们距离太阳越来越远,太阳风的威力也在下降。” 到达远日行星的势力范围后,就再也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了。 滚轮机器人严肃地点头。 飞船里又响起一阵大笑。 “陆笛还好吗?”夏教授不得不多问一句,毕竟陆笛已经销声匿迹一个星期了。 滚轮机器人歪了歪脑袋,然后认真地说:“不太好,我估计未来的一年,任何文娱活动他都不会参加。” 事实上陆笛瘫在逾辉号主控制室里装死,声称自己是一条彻彻底底的咸鱼。 什么第一届土星杯棋圣争霸赛,什么中秋节晚会,什么乒乓球秋季赛,都不报名! ——只要我足够咸,世界就会忘记我的存在。 应该吧! 陆笛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 “前方走廊没有人。”扩音器里传出晏龙的声音。 咸鱼是长了腿的,咸鱼当然会出门。 陆笛能做到神出鬼没,无人发现,主要还是靠晏龙的“通风报信”,为此陆笛甚至强调晏龙不许以载体的形势跟在他身边,防止逃跑闪避的时候增加暴露机会。 “这是我在飞船上做贼的日子,已经半年了。”陆笛懊恼地嘀咕,“鬼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持续到你认为大家忘记了这件事。” “够了!我知道大家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的,我只是想要逃避,逃避你懂吗?” 陆笛恼羞成怒,偏偏这事又不能完全怪晏龙。 “厨房那边有人,你再等等。”晏龙提示。 “为什么厨房会有人?这不是逾辉号吗?精神体不是用不着吃饭吗?就连厨房都是后来我们在火星添置的,只有一个营养剂制作设备的杂物间?” 晏龙想了想,然后说:“因为马上就是营养剂口味大赛了?我记得郑熙他们也有参赛!” “不行不行,我营养剂口味大师的两年冠军不能被夺走!这又是不需要露面只要作品送去给评委品尝的比赛!”陆笛挠头,蹲在拐角处十分纠结。 这时他面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屏,上面整齐的文字好像是一篇小说。 陆笛愣住了,仔细一看,不仅是小说还是娱乐圈背景的小说。 “这是?” “台玺写的。” “什么?他都开始搞文学创作了?”陆笛震惊。 趁着等待的时间,陆笛赶紧阅读,然后表情逐渐变得诡异。 怎么说呢,这故事仿佛…… “主角的原型是木星,讲述了一个拥有天赋资质,却怎么努力都不能‘发光发热’的歌手,决定组建一支地下乐队,从无人问津到赢得无数粉丝,最后开始全世界巡回演唱的故事。” 晏龙补充道,“其中关于娱乐圈、新闻采访相关的知识是禺号提供的,木星的乐谱是你整理出来的我改了一下。读书确实有很大的好处,能‘感受’到更多的情感,台玺通过写小说创造人物来理解自身与世界,这也是自我完善与进化。” 陆笛已经看得入了迷。 耳边仿佛响起了应景的BGM。 啊,这就是木星,用实力争胜! 虽然不能发光发热万众瞩目,贫穷到没有昂贵的乐器(管风琴),但是这支由失败者与流浪者组合的乐队,依旧可以在荒芜的舞台上绽放。 用急速的旋律撕碎一切,用力量碾压世界! “太好看了。”陆笛硬生生地在拐角处蹲了三个小时,蹲到忘记了要去厨房,反正精神体不会腿麻。 陆笛恋恋不舍地翻到最后一页,急切地抬头问,“后面的呢?” “还在写。” “啊?” “放心,台玺一天能写十万字。” “……” 真是AI码字的优势。 陆笛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远处一个人正在高喊他的名字。 “陆笛,你出来!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快出来,我有急事!” 是林瑟的声音。 如果陆笛有害怕见到的人,林瑟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林瑟太毒舌了。 然后林瑟的下一句话,就让陆笛愣住了。 “……陆笛,有人要追求陆云,你知道吗?” 陆笛震惊,然后扭过头问晏龙:“我听错了?” “没有,是超光号上的一个船员,是个物理学家,他今年三十五岁。” 晏龙立刻给陆笛报了资料,陆云来商都基地的时候二十五岁,登船的时候二十七岁,现在飞船已经航行了差不多四年,所以这个年龄差倒不是特别大。 陆笛脑子里乱糟糟的,他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陆云有社交障碍,情况又特殊,所以正常来说她不会结婚。 可是在飞船上……对方人品肯定是有保障的,但是性格…… “我可真是太佩服他了。”陆笛干巴巴地说。 这是追求一位女性吗?这是要连闯十七关的勇者啊! 你听听林瑟现在愤怒的声音,仿佛一条恶龙发现有勇士觊觎了自己的宝藏!然后恶龙打算联合自己的兄弟姐妹,并且去寻找“最恶的那条龙”做关底BOSS。 陆笛瞬间感觉自己当初“见家长”的困难程度不值一提了。 “咸鱼时间被迫结束。”陆笛自言自语,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去看看。 陆笛硬着头皮站在原地等林瑟。 林瑟果然没有嘲笑他,两人急匆匆地找了一台太空机甲,登上了超光号。 然后一路狂奔,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有些书呆子气的男人,尴尬地面对着围绕在陆云四周的精神体们。 这三堂会审的场面太搞笑,以至于大家都没注意陆笛出现了。 林瑟气冲冲地挤进去,抛出一堆问题,简直把对方从头问到脚,三代的亲戚都快问完了,更别说以后怎么生活,任务结束会不会回地球等等。 “咳,葛朋是孤儿,没有父母的。”夏教授站出来说话了。 不出来不行,搞科研的本来就脸皮薄,差点被问懵了,听听,竟然连孩子将来跟谁姓的问题都有!婆媳不和怎么办也有!这只是在面试追求者的资格吧,其余八字都没有一撇,考核得太长远了。 “没事,夏教授,我觉得大家应该互相了解……” 葛朋是那种口舌笨拙的男人,他突然在人群里看到皱着眉的陆笛,心里一震,知道最大的难题来了。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说出了他后悔不迭,被整支船队的人一想起来就要笑得发抖的震撼发言。 “我,我不是来破坏你们这个家庭的,我是想来加入你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琼瑶剧里的台词,剧情是男主与女主真爱,然而男主有妻子,然后女主说了这个台词 陆笛:???? 杀伤力太大,把全体恶龙打出了僵直,三分钟内无法继续攻击 -———————— 晏龙:我以后会看天气预报的 众人:哈哈哈哈 葛朋:我是想加入这个家庭的…… 众人:哈哈哈哈 《我在飞船上差点笑死的那些年》 215、恐怖 陆笛几乎是现场表演了一个“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的表情包。 看着葛朋在一片哈哈声里仓皇而逃,陆笛察觉到了大家的视线转移,也下意识地转身逃跑。 ——旧的社死还没有翻过篇,新的素材又来了。 生活怎么这样艰难?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 说好的承担人类文明未来的伟大航程呢?怎么变成了社死与哈哈哈之旅? 陆笛郁闷极了。 一边郁闷一边还在纠结葛朋的事。 “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这要看陆云自己的想法。”朱祝像是早有准备,守在机甲舱门口,把陆笛堵个正着。 “说得容易,如果是你亲姐妹,你试试?” 陆笛狐疑地打量朱祝,“你站葛朋那边?” 朱祝哭笑不得:“这又不是什么划分阵营,还站谁哪边?” 说着他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说,“你知道我当初捏造商都极光秀的新闻有多难吗,还有半年前你们那次动静……你们可真是‘爱是一道光,绿得人发慌’!” 极光一般情况下呈现青绿色,当然也有其他颜色,比如在太空中条件复杂,颜色会更丰富漂亮。 极光非常壮观,怎么会发慌呢,呃……如果是负责向地球方面解释的人,那就…… 陆笛心虚,不敢跟朱祝辩驳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反正跑路,果断跑路。 什么?林瑟被他丢在超光号飞船上了? 林瑟肯定没心情回去,她还要守在陆云身边。 挺好的,这个“保护”职责已经不需要他一个人做了,葛朋面对的是十七条恶龙还是十六条其实没多少差别,社死的他正好躲一躲。 逾辉号。 面对陆笛幽怨的眼神,晏龙安慰道:“事情很快就会迎来转机,再过十天,我们就可以捕捉到土星磁场信号了。” 工作始终是第一位的,土星是拯救了社会性死亡的良药。 “这么快?”陆笛有些意外。 土星虽然体积很大,但是磁场并不强,尤其是跟木星比较起来。 晏龙说捕捉到磁场信号,就意味着新一位行星歌手即将登场。 “你忘记木星乐队的影响范围有多大。”晏龙适度地开了个玩笑。 木星磁场一直嚣张地延伸到了土星家门口,它的磁层厚度惊人。 “……还有速度,离开木星的时候,我们进行了二次弹弓效应加速,超影号的张教授对飞船能源系统也做了一些改进,现在确实比预计中速度更快,很快我们就要做第三次引力弹弓了,目标是这个。” 晏龙指着星图,上面是一颗通体橘黄色的卫星。 土卫六,又称泰坦星,是太阳系唯一拥有完整大气层的卫星,并且在两极地区存在着冰水混合的大湖泊。 它一度是科学家认为是太阳系另外一颗具备生命存在条件的星球,然而土卫六的地表温度过低,也没有一个强大的磁场来抵御太阳风的辐射,所以科学家暂时放弃了对它的探索,把目光转向太阳系外。 泰坦星的地表下面不是完全的岩层结构,这让它失去了像火星那样建造地下基地的价值,因为不能保障基地的安全,可是同时也不能排除地下液态海洋的可能性,在地底生活是可以躲避辐射与低温的,但是条件会更加苛刻,所以计划方案就被搁置了。 陆笛回忆完课程里关于土卫六的内容,又切换图片,定格在土星上。 “讲道理,土星真的是太阳星行星歌手里颜值最高的一位。”陆笛喃喃自语。 土星是冷萃咖啡色,它有二十多度角的自转轴倾斜,这种倾斜恰到好处,不像彻底躺平的天王星那样搞笑,又比其他行星多了一点俏皮。加上环绕在它身周的那一圈明亮的土星环,颜值爆表了。 太空演唱会即将进入新篇章! 马上登场的是视角系摇滚歌手! 土星,我们来了! 十天之后,陆笛信心满满地带着晏龙进入太空机甲,然后开始怀疑起了人生。 “这是什么声音?好像不是摇滚乐队?” 土星体积庞大,在太阳系之中仅次于木星,自转10个半小时一圈,造成行星表面的风速极大,按照木星的经验这应该是很快的旋律吧!土星也是气态巨行星,只是成分比例没有木星那么像太阳,可是氢气氦气一个不缺,勉强还是有一点摇滚发声体质的吧! 土星有82颗卫星,理论上来说这是一支跟木星差不多规模的乐队。 陆笛原以为它就算不走金属摇滚风格,至少也是一支爵士乐队? 不然白瞎了这个条件。 结果他只听到了一阵诡异到了极点的声音? 就像风吹过城市废墟里摩天大楼上的空洞,混杂着带着颤音的呜呜声,十分遥远,又无比的深幽。 初听像是远古的鲸鸣,荒芜苍凉,伴随着神秘的连击节奏;再仔细听竟然让人怀疑这声音仿佛就来自背后、像是血管流动的呼啸声,心脏在颤抖,大脑在窃窃私语,所有你以为没有思想的东西好像都活了过来。 这时陡然一个高音,陆笛条件反射般的一抖。 不是害怕,是遇到了挑战灵魂的诡音。 它像是在滑动,在宇宙空间里流畅地滑动着,快得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滑音、无可名状的细碎物体撞击的声音形成不可捉摸的节奏、悠长苍凉的鲸鸣。 陆笛眼疾手快地关了机甲太空聆听模式,大口喘气。 这时他才意识到晏龙的存在,以及自己的能量粒子正在以那种频率共振。 “没事了。” 晏龙知道陆笛肯定是太过投入,然后不小心被土星的声音影响到了。 不过处于融合状态下的AI,同样也听见了那个诡异的声音。 那都不能说是乐曲了,至少不是人类能听的乐曲。 “不不,这也是乐器。” 陆笛深吸一口气,等待粒子逐渐平复之后,才用不敢置信的声音说,“是水琴!” “……” 晏龙下意识地在资料库搜索。 水琴非常古怪,它使用弓弦摩擦发音,但是它的“琴弦”却是十几根围成一圈的黄铜标尺,最中间是一根高大的空心管子,连接着活像是密封不锈钢盆的底座。 灌水之后,轻轻摇晃这件乐器然后演奏,就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哪里来的水?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土星的那么多卫星呢,全都隐形了吗?” 陆笛越说越兴奋,他感觉自己找到了最适合“幽灵”的音乐,只要搞懂这里面的奥秘,还不是走到哪里,精神污染到哪里? ——木星是团队组合最强模式,土星就是给陆笛这样强大的精神体准备好的进修方向。 晏龙惯例地迅速跟上陆笛的思路,迅速翻阅土星的相关资料。 “看这个旋涡。” 陆笛凑了过去,赫然发现了一个非常有型的旋涡,字面意义上,因为它是一个标准的六边形。 另外一张图片就更惊人了,竟然是有清晰眼壁的风暴。 根据陆笛半吊子的天文常识,只有地球上的风暴才有中空的眼墙结构。 “等等,中空?” “对,这个风暴位于土星的南极,旋涡位于北极。” 陆笛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后望向那个颜值极高的土星环。 水琴的主体结构已经有了,现在是发声的“琴弦”与“水”。 “土星的密度比水还要低。 “你知道的,土星的光环其实不是一个整体,而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天体残骸组成的。残骸被宇宙冻成了冰坨子,所以它们看起来异常明亮,完整。” 甚至土星环也不是一个呼啦圈,它其实里里外外总共有七个环圈,全部组合在一起围绕土星疯狂旋转,越靠近土星的内圈速度越快,这些冰坨子每时每刻都在互相撞击,速度赋予了它们惊人的破坏力。 “一些小卫星就隐藏在外围的土星环,它们会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有科学家怀疑过最初的内环是两颗或者更多颗的卫星相撞,后来土星‘抓’来了更多的陨石跟小天体。” 看似美丽的星球,以庞大的引力制造出七根“琴弦”,而这些明亮光滑的弦,全是粉身碎骨的尸骸。 美人拨动着尸骸演奏。 “嘶。” 这么恐怖的吗? 画风跟木星差这么多?台玺创造的行星歌手系列小说岂不是一下子就从地下偶像的热血励志成名路,变成了连环谋杀案的惊悚小说? 陆笛后背发凉,行星不可貌相! “其实之前地球联邦就有关于土星的声音,电磁波转换的,你说那些转换后的声音跟你听到的‘真实声音’不同,所以就放在一边,现在你试试。”晏龙翻出一个音频,打开播放。 那是一阵剧烈的呼啸声,鬼哭狼嚎一般刺耳。 当然天体的声音都有那么一些诡异,比如陆笛听到的木星那段还是煮开水锯木头呢,可土星这短音频实在过于凄厉尖锐。 “太阳系最恐怖的行星。”陆笛咂咂嘴,把声音两个字的修饰都给省了。 “今天还听吗?”晏龙问。 “听,回飞船上听。” 陆笛感觉自己起了鸡皮疙瘩,粒子跟炸了毛一样。 宛如大写的怂。 “等适应了咱们再坐机甲享受这个……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恐怖音效。”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地球太冤了,土星真可怕 正常外星人视角:拥有绝美歌声身姿诱人(针对路过的飞船)实则有不明生物的地球 陆笛精神体视角:用尸骸做琴的高颜值土星美人 —————— 水琴,恐怖片专用配乐乐器 216、有毒 有人看恐怖片,是越怕越想看。 陆笛对土星独奏也是这样,听一段跑走,再回来听一段。 很快他意识到“聆听”的机会很宝贵,就像没有暂停键的电影院,错过了还买不到下一场的票,下一场要等到几十年以后。没办法了吗,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于是银色光球瑟瑟发抖,坚持着不离开。 “抖动是因为粒子受到了影响,不是害怕。”陆笛强调。 “嗯,我证明是这样。” “……” 陆笛无语,好半晌之后才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向谁证明?” 晏龙直接调出了一篇复杂的、画面了各种图形与线条的报告,示意他说的证明在这里。 陆笛哑然,很好,就算有人直接怀疑自己,晏龙也能立刻拿出证据了。 ——其实能量粒子振动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惧怕是一种正常的感情,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因为惧怕会让人类远离危险,让族群更容易生存下来。所以不管是怕蛇,还是怕虫子统统属于祖先遗传的宝贵财产,区别只在于每个人继承到的东西不同,所以嘲笑别人胆小是没必要的。” 陆笛恢复了理智,开始阅读台玺的新小说开头,觉得很有道理。 陆笛发誓是人听到土星演奏都会恐惧,这就是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是脑电波生物对能够伤害自己大脑的声音天然抗拒,想不惧怕,除非是AI。 不过还好,害怕都是可以想办法适应并且克服的。 “土星音乐课程必须加密,不建议普通精神体学习,否则会影响他们的粒子稳定态,产生负面效果。” 陆笛一边听一边记录,就是画面有些搞笑,银色光球面前有一个手套在飞舞着,在光屏上疯狂输入。 “其实听多了就……” 陆笛被一个突然冒出的诡异滑音震住,然后木然地说,“还是很恐怖。” 经过了一番辛苦到不堪回首的演奏会现场之旅,陆笛看着屏幕,泄气地想这根本不算乐谱。 水琴独奏的随机性太强,根本没有谱子可言,陆笛竭尽全力也只是把自己听到的声音记录下来,然后发现这个记录只有他自己能领会,交给别人演奏,一点深幽诡异的气氛都没有。 逾辉号飞船也迎来了一次让全体船员头皮发麻的学习活动。 大家面对着晏龙仿制的水琴,觉得这玩意怎么“拉”都整不出那种能量粒子都在战栗的效果。 当然了,普通人听是觉得蛮害怕。 “其实这样听,也很毛骨悚然的。” “太难了,我们都没法还原这种乐器,看起来像水琴,其实有我们不知道的构造吧!” “可能?我没达到听土星原声的实力。” “啊啊,陆笛你别拉了,飞船都快变成大型鬼屋了!” 这句话显然给了某些精神体灵感,特别是那位爱好极限运动的,他建议废物利用,这个不到位的仿制水琴可以当做年终活动的道具,开发一个鬼屋探险游。 鬼屋策划这件事陆笛不感兴趣,因为就算办个游乐园也收不到入场费,只能丰富一下航行生活。 陆笛叹了口气,用皮手套放下弓弦,发愁地说:“天王星也有光环。” 众人:“……” 懂,听完土星独奏之后,就无法正视行星光环了。 其他小天体的尸骸,还是那种已经碎成渣渣,又被冻成冰块的状态。 加上卫星被引力挤压变形喷出的尘埃,全部混合在一起,形成壮观美丽的光环。 “嘶,这真的有连环杀人犯……还不是我们国家,就太平洋对面国度里那种奇案的味道。” “别说了。” 这种用尸体“制造”出艺术品的,只是想想,就让人严重不适了。 “天王星也是看起来就一个圈,其实由多条环区构成,它总共有十三个环。”陆笛看着屏幕上的远日行星课程内容,头皮发麻。 晏龙想了想,然后说:“应该不会是水琴了,天王星是冰巨星。” 冰的成分比气体多,星球表面气温大概是零下224度左右。 “虽然有大气层,天王星的自转速度也不慢,但是它的光环比较暗淡,没有土星那么明亮。” 换句话说,就算是水琴的金属杆,它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陆笛发愁地说:“这个主要吧,我听了人类探测器录下的天王星声音,除了像是刮大风,行星环转换后的声音很高,很像是鲸鸣!” “其实更好听一点。”晏龙理智地分析。 土星那尖锐的声音,简直像是在给地狱搞现场直播。 天王星的声音听着也渗人,可是比较一下,还是好很多。 “不,是地狱十七层与十八层的区别。”陆笛纠结地指着屏幕上那颗像是苍白与冰蓝色混合的星球说,“而且这颜值也不差啊!” 众人:“……” 这是土星后遗症吧!长得美又不等于可怕。 “那你不打算争取去天王星演奏现场了?”晏龙认真地问。 “不行!”陆笛断然说。 众人顿时无言,那你纠结个锤子? 陆笛眼角一抽,“这不是还有五年才到吗?” 他们总共才飞了四年多,却要用五年的时间才能抵达下一个行星。 “这感觉像是从燕京三环出发,然后开车往外走,四环五环六环……越来越大。” 郑熙神情古怪,其他人跟她一样,在陆笛念到五环的时候,脑子里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那首歌,“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总有一天我们上七环! 仔细一算,火星木星土星……七环正好是天王星! 要怎么说呢?幸亏太阳系航路不堵车? “呃,八环海王星,九环就是柯伊伯行星带了?” 海王星外有一个庞大的黑暗区域,这里遍布着各种小行星,冥王星就是其中之一,这里已经发现的天体就有一千多个,大小不等。给这里的天体取名消耗完了人类文明的所有神灵名称,最后只好使用名著里的人物以及科学家的名字。 就像岛屿周围环绕着诸多暗礁。 在宇宙之中,太阳系俨然也是个渺小的岛屿,柯伊伯带的一部分属于太阳系,另外一部分延伸到这个星系外围,这里就是彗星的发源地。 “说真的,看起来更像是人山人海的观众席,中间是舞台。”陆笛随手比划。 不是,谁家的舞台分八层,每一层站着一个歌手啊?音乐节也不带这样的。 时间就这样悄然流逝。 一转眼,就到了船队启航的第十年。 也就是追完了台玺写的两本长篇小说,办了六次鬼屋试胆大会,赢得一次土星杯棋圣争霸赛头衔,编了五套教材,蝉联九次营养剂口味大师称号嘛!输掉的比赛那是多不胜数了! 陆笛毫不犹豫地坐上完全态的蜘蛛机甲,这一次,他需要在所有精神体的协助下才能听到远处的天王星声音。 所有人如临大敌。 为了这天,他们还在陆笛模拟的土星演奏里坚持了整整三天。 顺带一提,陆笛这个模拟只有土星百分之一的威力,就算如此,也让他在两年前一跃成为“鬼屋试胆大会的录音播放机”,人称行走的恐怖片音效,魔王终于有了最适合他的BGM。 陆笛:“……” 有本事诋毁,有本事都不要学啊! 总之,面对拥有行星环的天王星,大家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并且决定见势不妙随时撤退的,只要天王星的声音不是那么可怕,就要坚持撑住。 陆笛与晏龙带着整支乐团提升“联觉”增强“听力”,收录到远处那个躺在轨道上的苍白星球声音的一瞬间,每个人都在怀疑人生。 就这?! 我搞了这么多特训,结果就来了这个?搞错了吧? 众人紧绷的那口气忽然就没了,然后满脑子问号。 确实是苍凉悠远的声音,开始还带着金属鸣腔的特点。 然后音符越飘越高,就像掠过天空的雄鹰。 风的声音,云的聚散,还有冰冷绵长的哀叹。 虽然音色高亢却带着无尽的悲伤,仿佛一位英雄最终失去一切,孤独地躺在了地上。 陆笛:“……” 行星环就仿佛是天王星的部属军队,现在残破不堪,尸骸化为旗帜覆盖在它的身上,化为长长的风笛管,共同演奏着这悲凉的乐章。 同样是行星环!风格要不要差这么多? 原本觉得是咸鱼的榜样,懒到躺在轨道上绕着太阳公转的天王星,也在这优美悲哀的乐声里瞬间换了模样。 那苍白的面孔与冰冷的躯体,躺下后仍然没有放弃意志与职责,深藏着一颗珍贵的心(天王星的内核表层布满钻石)。在几十亿年之前,遭受了致命的攻击,理想让不屈的心灵愈发沉重。 在这荒芜的宇宙空间里,无人聆听英雄的挽歌。 “……这就离谱,同样是行星环,为什么有的星球是水琴,有的是苏格兰风笛?” 陆笛目瞪口呆。 台玺的行星系列小说又要换风格了。 从地下偶像励志传记到惊悚杀人魔,再到孤独的英雄史诗? 这都是什么大跳跃! 这个太阳系有毒吧! 作者有话要说:陆笛:太阳系公司的行星级歌手是有毒吧,风格差这么多的,还让不让人好好追星了? —————————— 天王星内核深处的甲烷气体,受到巨大的压力影响,先转为液态,然后在行星内核高温下变成钻石,这是导致磁极倾斜的原因。关于天王星为什么是躺着的,为什么行星环与赤道冲上,通常认为它刚形成的时候被一颗大天体撞的,这块陨石或者天体至少有地球那么大,而且现在普遍认为天王星不止被撞了一次。 ——天王星,刚出生就挨了至少两次毒打,惨。 灵感是从躺着、珍贵的心,想到某部电影,然后想到了苏格兰风笛 其实本来没打算详细写土星与天王星的,但是有读者表示好奇,就写了 在B站搜索视频可以听“宇宙天体的声音”,人家是真的,本文都是瞎编的 其中金星像是在敲大钟(都不用瞎编就像乐器) 217、归来 第二十年。 地球已经变了模样。 人类从末世浩劫里勉强恢复过来,许多火山结束了活跃期,地震发生的次数大幅度下降。 另外一个特征就是笼罩着地球上空的火山灰,终于开始变得稀薄了。 虽然华夏与地球联邦会使用精神体的机甲来清扫城市上空的火山灰,可是根源还在,而且火山灰进入了大气层,所以太阳的颜色一直不太正常。 现在,天空重新出现了蔚蓝色,使人极度振奋。 一些在避难所里出生的孩子,第一次被带到地面上,看着这真实的天空与太阳,迫不及待地用手碰触那些高大的树木,在发现手掌没有被虚拟成像穿透后,他们发出了惊喜的笑声。 但是欢笑声没有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 二十年,说长是非常漫长的,地球人口数量逐年降低,平均寿命急剧减少。 最初是灾难,然后是饥荒与疾病,伴随而来的是各种人祸。 在暴.动里死去的人口,一点都不比天灾少。 即使在相对安全没有超级火山活动的华夏,存活的人太多很快导致了医疗与社会资源的紧张,科学家竭尽全力只能保证没有人饿死,没有人因为缺乏能源冻死。 心理疾病也在末世后的第五年就迎来了一场大爆发。 随后就是一次次试图颠覆地球联邦的活动。 全球各地都在爆发反对浪潮,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当年要把钱花在太空飞船上,这些失去亲人的痛苦者,偏执地认为如果那些资源用在普通人身上,他们就不会承受这么多的悲伤与不幸。 别有用心者混在其中,拼命宣扬乘坐飞船的人是逃离地球的背叛者,是有钱有势的人。 ——这个说法在某些国家不是诋毁,而是实实在在的证据,这些证据又被拿出来胡乱使用。 因为各国与地球联邦还在继续星际计划,于是人们要求停止所有科学研究,从火星上撤回人员,把所有资源拿出来保证普通人的生存,为普通人提供更好的生存条件。 “这股浪潮正在逐渐变大,联邦迟早会抵挡不住的。”辛萨科断断续续地说。 这位老人躺在病床上,气息奄奄。 他的脸上布满了黑褐色的斑点,皱纹深到无法辨别表情的变化。 他快要死了。 这是最漫长的二十年。 “……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很抱歉。” 辛萨科颤巍巍地握住床边一个中年人的手掌,“我要将这个重担交给你。” 这就是他属意的继承者,他们这个派别的新领袖,可惜地球联邦本身都已经变了质。 联邦内部惧于辛萨科的权威,害怕这位曾经的议长手里掌握的特勤局精神体小队,可是等到辛萨科一死,他们就什么都不怕了。所以这位继承者,注定无法获得半数以上的选票,当选联邦议长。 “不要让联邦变成阻止人类文明发展的工具……导致人类最后在星际竞争里毁灭……安德烈,先离开,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去华夏吧!” 安德烈抬起头,望向站在远处的那几个精神体。 其中有一个红头发的家伙。 当年的特勤局杰出指挥官,泰特。 泰特在某次狙击手袭击辛萨科议长的时候,及时扑到了议长背后,结果脊椎中弹。 泰特选择了“死亡”,所以此刻他仍然站在这里。 泰特对着安德烈摇摇头,安德烈顿时明白,辛萨科还不知道昨天联邦特勤局监狱发生了大规模越狱,那些官僚坚持使用“精神体罪犯”的恶果终于凸显出来。 在辛萨科议长身体健康迅速恶化,被迫辞职之后,联邦也像这位议长的健康状况一样,变得千疮百孔。 越来越多的国家宣布退出星际计划,一来他们根本没有人在远航船队上,只是参加了火星以及木卫四土卫六的基地开发,二来他们需要选票,选票才是一切的关键,怎么样的政治说辞可以赢得更多选票就走什么路线。 所以只需要摇身一变,就能公开指责二十年前决定参加星际计划的前任们都是白痴,野心家,不为民众着想。那些迅速解决动乱,让国家恢复稳定统治的决策也变成了高压、独cai。 本国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他们会如何诋毁所谓的罪魁祸首了。 华夏习惯了。 地球联邦却要面临分崩离析的结局。 此刻,辛萨科议长就在暗示安德烈,宁可放弃联邦。 这显然让安德烈非常意外,因为辛萨科一生都在为他人类联合的政治理想努力,结果到了人生终点,却说出了放弃的话。 安德烈看着这位老人的眼睛,忽然意识到辛萨科并没有放弃,也没有承认理想错误,只是站在大局以及关心后辈的角度,希望安德烈选择一条更安全的路。 “您已经知道了。”安德烈声音哽咽。 “……能想到,在二十年前,一个根本不懂政治的小孩……哈,陆的年纪那时候确实是小孩,十九岁也是小孩,咳咳,他说特勤局那样搞监狱,迟早是要变成蛇盾局的。” 安德烈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泰特听到陆笛的名字神情微变。 他们已经跟船队失去联系半年了,这个时间还会持续,因为太阳黑子猛烈爆发,船队又飞过了太阳系边界的奥尔特星云与柯伊伯小行星带,正要进入新星球所在的星系。 “保险箱里有你需要的一切东西,泰特会保护你,船队不回来,你就不要冒险……” 辛萨科的眼睛逐渐黯淡,他低声对身边的保镖说,“让我看看星空。” 他们在秘密的安全基地,星空是看不到的,只能播放虚拟投影。 安德烈匆匆站起,在泰特这支精神体小队的簇拥与催促下被迫离开,他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老人躺在病床上,宇宙星辰的幻影温柔地将一切笼罩。 第二十三年。 陆笛凝视着天空悬挂着的那个土豆状的“月亮”,意识感到寒冷,忍不住往晏龙身边靠了靠。 所有人沉默地站在这片高地上。 他们面前树立着一块纪念碑,材质很特殊,是昆仑号损坏的一个引擎与其他金属部件改造的。 没有精神体护航的昆仑号,遭遇了更多的危险,最严重的是一次忽然崩裂的陨石,碎块撞击到了船体,导致飞船外壳伤痕累累,但是最终这条外观犹如鲲的飞船坚持到了目的地。 编号H004,一颗与地球相仿的行星。 除了昆仑号,还有俄罗斯的飞船,后者落在另外一颗大气成分不理想的星球上没法挪动了,还是逾辉号后来把他们接过来在H004星球上汇合的。 飞船成为这颗星球的最初基地,精神体驾驶太空机甲采矿,把粗略的框架搭建起来。 然后,他们在这里举办葬礼。 船队的减员是无法避免的。 寿命到了的老人,还有在这二十多年里患上严重疾病的人——正常人在正常的环境下生活二十年,都可能患癌或者心脏病变,这就是时间的威力。 虽然可以进入休眠舱延续寿命,但是那些研究关键科技的人员拒绝了。 因为登上飞船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选择了跟时间赛跑。 “……我们举着燃烧着灵魂的火把,渡过黑暗海域,抵达名为希望的海岸。现在他们的骨灰沉睡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而我们将紧随其后。” 朱祝演讲的时候,几度哽咽。 船队第一次在火星汇合的时候发表讲话的是夏教授。 然而现在,他的老师已经不在了。 夏教授还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他是隔着飞船窗户看着这颗已经被确定命名为“希望”的星,在学生们的陪伴下进入永恒的安眠。 其他一些埋葬在纪念碑下的人,甚至没能活着抵达这里。 船队出现第一次减员的时候,陆笛才知道,夏教授的团队早就发现“转换精神体”无法在地球之外的地方进行了。 所有飞船在希望星上汇合时,大家才知道,昆仑号遭受那次剧烈撞击的时候,有一个船员就在危险区域,濒死之际,强烈的意志与不甘让他蜕变为精神体。 所以地球生物离开母星,仍然拥有自然转变的特性。 可是人工转变不行。 关于地球的奥秘,暂时是解不开了。 海浪汹涌拍打着岩石,在月光下泛着金黄。 这颗星球还处在生命初始的孕育阶段,海水呈现金黄是涨潮后一些构造简单的海洋生物大量汇聚造成的。 粉兔机器人就站在悬崖边,这还是岁闰第一次“亲眼”看见“海”。 ——她没见过地球上的海,她诞生在高山之上,雪峰之间。 葬礼的演讲已经结束。 精神体演奏着悠远空旷的悲伤曲调,天王星风笛的力量已经被所有精神体掌握,但有时候,音乐也需要发挥最初的作用。 岁闰回头,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晏龙说:“死去的人会在哪里呢?” 纪念碑的上写着涂教授的名字。 也写着昆仑号很多船员的名字。 作为AI,岁闰当然知道死亡是什么。 岁闰从晏龙这里学到了“生”的意义,现在她在思考“死”。 “夏教授说,‘构成人的基础物质,就在这片宇宙中,就连精神体也只是某种宇宙中存在的形态,所以我们从这片星空里来,终究会回到其中’,无论埋葬在什么地方,当这颗星球的生命走向终结,一切就又重新开始。” 脚下的这颗星球,将是人类的第二家园。 也是他们的新家。 岁闰安静地看着海。 两个看不出性别的圆脸小孩,禺号与台玺以能量粒子态“刷新”在岁闰身边,陪她看海。 晏龙回到陆笛的身边,陆笛蹲在那里,像是在哭。 “……哪有什么飞船到了,人就最齐全,明明是少了。” 陆笛在夏教授去世的时候已经情绪低落过一阵子。 夏教授走得平静安详,大家早有准备,且又忙着恢复与地球之间的联系,悲伤都被深深地隐藏起来。 但是很多事情,不是忽略了,就不存在。 晏龙也不说话,就“坐”在陆笛身边。 陆笛又往他身边靠了靠,眼神忍不住飘向远处的陆云,葛朋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死亡、新生、永恒……是宇宙中持续演奏的乐章。 即使是恒星,也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而智慧生命的追求,不就是缔造某些东西的永恒?一些在行星毁灭星系终结之后都将存在的东西,比如文明,比如意志,比如感情…… “联系上了!”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葬礼的肃穆。 一个研究员看着终端屏幕的提示,满脸是泪的振臂高喊:“我们新建的基站,成功收到地球的信息了!” 乌云密布,沉闷的夏夜。 飞机降落,安德烈来到了华夏拥有天眼的某个秘密基地。 “是真的吗?跟船队联系上了?”安德烈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情绪。 “是的,这应该四个月前他们发出的,我们正在通知火星基地。” 华夏方面的人也很高兴,这是他们等待了很久的消息。 “那是一颗有水,重力比地球略轻,大气成分非常理想的星球。比我们想象中的情况好多了!” “如果没有意外,船队会立刻修建基地,同步建造量子传输网。” 安德烈听得一怔,犹豫着说:“我们能建造跨星系的量子传输平台吗?资源方面我可能无法援助……” 说到这里,安德烈感到一阵难堪。 他带着辛萨科议长遗留给他的人来到华夏,然后通过华夏在全球各地奔波,虽然保有一定的战力,也算是一股“势力”,但是失去了地球联邦的正统名义,失去了政治优势,跟流亡差不多,更遭受了许多指责,甚至有一些利用精神体的国家在自家“笼络”的队伍被攻击、摧毁之后,诋毁他们破坏世界和平的恐怖*分,子。 世界就在这样的颠黑倒白里度过了三个年头,船队有消息,简直像是一针挽救局势的强心剂。 “不,地球这边不需要做什么,他们会跟火星基地接洽,这是辛萨科议长生前一直在做的。就算星际量子传输一时无法建立,中断了四年的联络重新恢复,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啊!我们获得了加密的内容,包括船队研发的新科技、关于宇宙的新数据与精神体的新课程……世界到了改变的时候。” 听到最后一句话,安德烈精神一振。 是啊,至少那些昔日是罪犯,现在摇身一变成为各国重要依仗的精神体们,好日子要走到尽头了。 二十四年前,白头鹰差点把自己国家变成精神体角斗场,然而人类没有吸取任何教训,现在已经不是白头鹰,而是全世界。 就连华夏也必须每天抵御挑衅、越境犯案的那些精神体。 地球联邦名存实亡,又与船队联络中断,这四年太难熬了。 “对了,”安德烈忽然想起一件事,“辛萨科议长说华夏有一些秘密档案,会在船队抵达新星球并且建立基地之后,向联邦高层公开,这是议长当年谈下的条件,现在……” 安德烈神情有些尴尬,不过良好的政治素养让他撑住了。 他处在这个位置,又是辛萨科理想与意志的继承者,必须争取看到这些秘密档案,加深对精神体的了解,为以后肃清地球联邦以及重建做准备。 华夏方面的接洽人显然早有准备,告诉安德烈三天后去燕京。 “这就是远航船队的秘密档案?”安德烈看到最上面关于陆笛的那本,有些迟疑地问。 陆笛的名字他并不陌生,事迹也知道一些。 “是的。” 负责保管秘密档案的人并不多话,安德烈只好继续往下看。 然后他看到了陆云的名字。 越看,安德烈越感到心惊。 就是一个这样普普通通的女性,开启了最初的奇迹。 当不幸化为力量,地球上已经出现过无数个类似的情况,精神体蜕变之后的偏执与疯狂,安德烈比谁都了解,他不明白陆云为什么会与众不同。 这时保管档案的人面无表情地推过来一个不联网的加密电脑终端。 安德烈打开之后,发现了好几个视频。 看编号,这里的资料并不完整,但是安德烈并不强求,他要知道的是基本情况,不是所有数据,他又不是科学家。 视频里出现的人是夏教授,还有当时在南云山基地对沉睡的陆云、蒋竽、胡琴进行心理治疗的医生。 安德烈在终端的协助下,听懂了内容,他忍不住再次拿起了档案。 陆云感受到的世界是冰冷的,但是并非没有一点爱。 最初让华夏“认识”到精神体的是陆笛,但是让国家从“人格分离独立”的过程中获取了宝贵数据,达成人工蜕变精神体重大变革的是陆云。 然后他们又得到了最好的发展,陆笛遇到了生物AI晏龙,陆云与她的独立精神体们登上了远航船队。 ——倘若没有人工蜕变的精神体,没有船队从宇宙中送回的那些“乐谱”,世界现在会变成什么模样很难想象。 这里面有很多人的努力,有的在档案里有姓名,有的没有。 而开启奇迹的人…… “所以,陆云就相当于‘夏娃’,她无意间延续了精神体这个稳定的群体?”安德烈喃喃。 “不,安德烈先生,我们在秘密档案里给她的代号是‘女娲’。” 因为孤独而创造新世界。 三个月后,火星基地。 扩大版的量子平台上,闪烁的扭曲蓝光亮起,一架梭形的量子飞行器隐隐显出身形。 “曲速引擎五次跳转,从希望星、奥尔特星云、天王星、土星、木星、火星……” 五十岁的曹严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了,他飞快地穿上防护服,隔着厚厚的透明防护舱,冲着里面的飞行器挥手。 如同当年。 飞行器冒着烟停住了,舱门开启,一个银色光球滚了出来。 顷刻两股粒子虹流分离,飞速“涂抹”出两个人影。 一个穿了显得腰细腿长的空乘服,帅气而精神,另外一个穿着机长的制服,还戴上了飞行墨镜。 “真够呛,幸好太阳系的行星歌手风格独特,认准了就怎么都不会跑错路。” 陆笛嘀咕着,一眼看到了来“接机”的曹严,没怎么费力就认出来了,连忙跟着挥手。 这种星际航行只有他跟晏龙能完成,其他AI与精神体都不行,更别说有实体的人类了。 陆笛自己都觉得挺够呛的。 量子传输停止十分钟后,曹严穿着防护服,急匆匆地进来。 “怎么是你?”陆笛惊喜地问。 “我又申请来火星基地驻守,不是一直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别做白日梦。”曹严熟练地接话。 “嗨,反正我成功地把国家财产从外星系带回来了。”陆笛用肩膀推搡了一下晏龙。 晏龙很配合地上前一步。 “辛苦了。” 曹严想要握手,发现碰不到。 “你们这里没有懂事的AI吗?手套送这么迟的?”陆笛大大咧咧地说,当初晏龙可及时了。 曹严哭笑不得,也来不及叙旧,急忙问:“你们的状况怎么样?如果没有什么不舒服,地球方面希望你们尽快回去。” “哎?”陆笛茫然。 地球。 焚烧的火焰里响彻着疯狂的笑声。 黑色阴影像死神一样驻留在天上。 死亡之翼,曾经的联邦监狱重犯,正用冰冷的眼神注视着这片陷入火海的边境城市,以及远处匆促离开的许多车辆。 死亡之翼没有加入杀戮的行列,他只是冰冷注视着那些狂笑着飞来飞去的精神体。 “胆小鬼,你在看什么?” 一个精神体向死亡之翼挑衅,这仿佛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在讲究力量至上的精神体团队里,任何一个新被招揽的成员都会被之前的成员暗中评估。 死亡之翼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他曾经的外号,自然招来了鄙夷。 再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威名了,二十年就是一代人,谁还记得? 死亡之翼也一直保持沉默,他甚至拒绝参加扰乱华夏边境的行动,如果不是坐牢太久,不懂力量使用方法,死亡之翼甚至不会乐意加入什么势力。 这时那些精神体也不再满足口头挑衅,他们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朝死亡之翼围过来。 死亡之翼猛然张开力量组成的“翅膀”,恐怖的阴影一瞬间笼罩四方—— 死亡之翼忽然从半空跌落,他满脸惊恐,疯狂地往外跑。 而且是往之前那些平民撤离的反方向。 事实上他的选择完全正确,几个追赶车辆的精神体感到了自己的躯体不正常的颤抖起来。 有恐怖的、幽幽的声音像水流一般滑过。 他们凝聚的“神一般的力量”正在瓦解溃散,甚至自身的能量粒子也像被风吹过的沙粒,他们惨叫着拼命想要控制住这种诡异到莫名的死亡气息,可是那搅乱思绪拨动粒子的连击节奏还在持续。 “砰、砰。” 声音不大,让人怀疑是心跳的声音。 可是他们早就没有“心脏”了,哪里来的心跳? 有一些比较强的精神体挣扎着从这诡异的声音回过神,结果发现自己的同伴已经维持着惊恐的表情“风化”了。 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发出荒芜苍凉的哀鸣,又像是什么东西在窃窃私语。 跑! 侥幸没死的精神体失了智一般的疯狂逃跑,他们甚至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耳边,不,是每一颗粒子都在回荡那深幽诡异的声音,他们怀疑自己会在跑的过程里“散架”,可是不跑又不行。 原本打算包围死亡之翼的精神体僵硬地飘在原地,他们的动作迟了一步,就变得无法动弹了,而且他们亲眼目睹了前方的精神体莫名其妙地在“风”里融化。 最接近他们的那个,竟然剩下半张扭曲的面孔,才嚎啕着消失。 这些溃散能量粒子像是被什么牵引,一个劲地往外蹿。 然后一个庞大的黑影轮廓出现在地平线尽头,它没有面孔,抬起的右臂轻轻一晃,那些粒子就顺服地环绕巨人身体一圈,变成高低不平的管状物。 乐声骤然增强。 它在普通人听来,只不过是恐怖片配音。 死亡之翼却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浑身战栗,满脸恐惧地望向那个巨人。 魔王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画面版: 挥手尸骸为披挂,魔王归来了。 然后黑屏,全文完,超有感觉 真实版:陆笛骂骂咧咧上岗,准备找新议长安德烈要加班费 —————— 以下感谢名单为2021年8月14日20点30分之前 感谢九斐扔了6个深水鱼雷、2个手榴弹、110个地雷 —————— 感谢十明扔了2个浅水炸弹、42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2个地雷 感谢蘑菇滚来滚去扔了个3深水鱼雷、216个地雷 感谢ILexBurNer扔了2个深水鱼雷、1个手榴弹、3个地雷 感谢新月之轮扔了2个深水鱼雷 ———————— 感谢绯雪扔了1个深水鱼雷、1个浅水炸弹、1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2个地雷 感谢渊水映白月扔了1个火箭炮、2个手榴弹、145个地雷 感谢赤月扔了1个浅水炸弹、9个火箭炮、3个手榴弹 感谢浅珀扔了个1火箭炮、13个手榴弹、54个地雷 —————— 感谢苍天饶过谁扔了1个深水鱼雷、1个火箭炮、2个手榴弹、3个地雷 感谢9262853扔了1个深水鱼雷、2个火箭炮、1个地雷 —————— 感谢-奏音-扔了13个火箭炮 感谢今天也是一汪水扔了5个火箭炮、8个手榴弹、32个地雷 ——————— 感谢流歌歌扔了1个深水鱼雷、1个火箭炮 感谢痕扔了102个地雷 感谢徐香香扔了1个深水鱼雷、1个地雷 感谢水红纱扔了1个深水鱼雷 感谢无皑诗意扔了1个深水鱼雷 感谢应暄暄扔了1个深水鱼雷 ———————— 感谢林玲扔了7个火箭炮、4个手榴弹、5个地雷 感谢渝川扔了1个浅水炸弹、1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 感谢挽风阙扔了1个火箭炮、13个手榴弹、1个地雷 感谢排骨蘸酱扔了3个火箭炮、5个手榴弹、10个地雷 感谢9029506扔了1个浅水炸弹、1个手榴弹 ———————— 以下不再按照霸王票榜单排序 感谢扔了4个火箭炮、1个手榴弹:木叽今天亲亲了吗 感谢扔了3个火箭炮、2个手榴弹:俏俏 感谢扔了3个火箭炮、1个地雷:dmars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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